在梅林的深处,她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正负手而立。他身姿清瘦挺拔,脸部轮廓清晰分明,虽然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还是让人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温润谦和之气,就如同一块暖玉般。
“他叫裴雪霁,是翰林院的庶吉士。自幼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长姐,不过也已经出嫁。”
苏不迟霎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这就是他为自己选的夫君了。诚然那日确实是她自己把自己的婚事当成了筹码和俞洵做了一场交易,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总感觉那里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也着实是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快,看来是迫不及待想把她打发出去了。
俞洵见她一直不说话,问:“怎么了?”
“没什么,”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并不是那种矫情的女子,自然不会拒绝。庶吉士官虽然小,但却前途无量,再过几年以苏家的身份地位还真不一定配得上。而且上无公婆,下无小姑,只要嫁过去便能自己做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多谢侯爷费心了。”
“能不能成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苏不迟浅浅一笑,用手撩起撒落到胸前的墨发,道:“侯爷放心,不迟定不会辜负了侯爷的一番美意。”
俞洵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在乌亮的头发衬托下越发显得白皙,眼眸一黯,道:“我会让人守住这里。”
说完,径直就离开了。
苏不迟没有管他,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衣服,忽然有些后悔穿成了这样。早知道要来相看,她就应该好好打扮一下。想着,她佯装迷路走了过去,“不知公子在此,还望见谅”。
裴雪霁看到忽然冒出来一个女人也是一怔,“你是......?”
“小女子姓苏,今日是第一次来参加这个雅集。”
裴雪霁微微皱群起了眉头,“姓苏?你可是云中苏家的女儿?”
苏不迟愣了愣,“公子认识我?”
“裴某一直都能仰慕苏大人的才学,只可惜天妒英才。”
没想到事情竟然还会有这样的转折,这倒是让她省下了不少的力气,“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在下临安裴雪霁。”
“原来你就是裴公子,小女子久仰大名。”
裴雪霁看了眼她来的方向,问:“苏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苏不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本想出来透透气,不料这个庄子是在太大了,一不小心就迷了路,然而便误闯进了这片梅林。”
“原来是这样,”他沉吟了一会,似乎是有些为难。
“裴公子,你怎么了?”
裴雪霁道:“没什么,我先送姑娘回去吧。”
“公子可是与人有约?”她觉得应该是俞洵找了个理由把他引到这里来的。
“无妨,我等会自去找他就可。”
苏不迟自然求之不得,忙谢道:“那就有劳裴公子了。”
裴雪霁也笑了笑,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穿行在如此茂盛的梅林当中,入目皆是嫣红似血的梅花。苏不迟问:“方才见裴公子一直在看梅花,公子可是也喜欢这花?”
“姑娘用了一个也字,莫不是也喜欢梅花?”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名字一样,雪后初晴让人感觉十分的舒适。
“梅花坚韧,凌寒独放,有冰魂之称,不过这花却是亡父素日所爱,我更喜欢海棠一些。海棠花姿潇洒,虽艳却无俗姿。就好比人一样,当通透洒脱不为世俗所困。”
裴雪霁的眸子清澈如水,好似冬日里高悬于天际的明月,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一些不同,“醉卧千山下,风过谢桃花①,看来我与姑娘当属同道中人。”
苏不迟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知道这一回她是赌对了。从方才看到裴雪霁的第一眼,她就感觉这个人与往日里所见的那些读书人不同,反而更像是一个逍遥天地间的隐士,所以必然是不会拘泥于那些世俗礼教的东西。
而在不远处的阁楼之上,俞洵看着这两个人相视而笑仿若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特别是看到她们相伴而去的背影时掩藏在袖子下的手都不由自主的就握成了一个拳头。
跟在身后的李缓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眼睛一转,道:“咱们这位表姑娘还真是厉害,短短几句话就让裴雪霁对她上了心,看来咱们府上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俞洵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李缓立即就感觉到后背一寒,忙闭紧了嘴巴。直到俞洵离开后,他才敢轻轻的松了口气。
俞曷白了他一眼,“活该!”
李缓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折扇放在手心里敲了敲,故作神秘的笑道:“像你这种四肢发达的人是不会明白我的快乐的。”
“什么快乐?我看你就是欠收拾。大冬天的还拿把扇子,脑子怕不是有问题?”
李缓看了看扇子,又看了看他,“你懂个屁,这叫风流。”
俞曷十分不屑,“确实挺疯,敢看侯爷的笑话当心被侯爷扒了皮!”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转身去追俞洵。
李缓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说完也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俞明惠坐在亭子里看到周围的人有说有笑,唯独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仿佛是一个异类。她也想过去找俞明慈和俞明思,但是去了之后发现根本就插不进嘴,那些人还总是有意无意的嘲讽比一个人的时候还要尴尬,于是她只得又找了个借口灰溜溜的回到了亭子里。
“她还没回来吗?”
惜花第十次看向苏不迟离开的方向,轻轻摇头。
俞明惠猛的站了起来,这个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总感觉那些人的笑声是在嘲笑她一样,让她背如芒刺如鲠在喉,“我们去找她!”
“可是雅集马上就要开始了,要不咱们再等等吧,兴许表姑娘马上就会回来了?”
俞明惠看向她,声音里明显带着不悦,“连你也敢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惜花浑身一怔,连忙道:“奴婢不敢。”
俞明惠闷哼了声,起身就往院子外走去。
然而说是去找人,可是她连苏不迟在哪里都不知道,只是凭着心里的一口闷气在蒙头直往前走,待绕了几个弯后不出意外的彻底失去了方向。
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俞明惠望着眼前这陌生的环境,心里的那股邪火“滋”的一声总算是熄灭了。
惜花不敢抱怨自己的主子,只得将不满全部都推倒了苏不迟的身上,“表姑娘也真是的,怎么能把您一个人丢下?还害的咱们在这鬼地方迷了路。”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还不快去找个人问问?”
惜花瘪了瘪嘴,“是。”
走了这么远的路,她的脚已经酸痛不已,俞明惠便走到一旁的假山边,选了一块不高不矮的石头坐下。
时值一阵凌冽的北风刮过,将周围的树都吹得摇摇晃晃。这时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好似有人在窃窃私语。她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有些后悔刚才让惜花离开。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跟上去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头上。俞明惠吃痛惊呼了一声,低头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本书。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书?
她抬头往上看去,就看到假山上探出来一个人头,那双眼睛黑的好似幽灵一眼,阴森森的正打量着她这么突然闯起来的人。
俞明惠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立即逃出去好几步,直到离开很远的距离才敢回头去看。
那人见把她吓成了这样,忙从假山上跳下来,解释道:“姑娘勿怕,我并不是坏人,在下是靖远伯爵府章衍。”
俞明惠见他脚下有影子,确实是个活人,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你为什么会在假山之上?”
章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前院人多,我就跑到这里来躲清静,不料一不小心就睡着了。方才把书掉下来砸到了姑娘,在下实在是过意不去。”
俞明惠见他衣服凌乱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似乎不像在说谎,心里稍稍一安。同时她也想起了他自报家门时说自己是靖远伯爵府的章衍,顿时心念一转,问:“章公子不必在意,我并无大碍,倒是公子你,岁暮天寒睡在这里地方,当心别着凉了才是。”
靖远伯爵府虽然比不上武安侯府显赫,但也是历经了数代之久的世家贵族。他的祖上曾是开国功臣,官居太傅。传到这一代是章丘陵继承了爵位,而章衍正是他的嫡次子。
章衍脸颊微微发红,嘿嘿笑道:“多谢姑娘关心,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俞明惠微微垂头,露出了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她知道这个姿势是最美的,“小女姓俞,名明惠。”
“原来是俞家的姑娘,是在下失礼了。”章衍双手作揖,郑重的行了一礼。
俞明惠也回了一个礼,“看公子随身都带着书,可见是一个博学之人。”
“俞姑娘误会了,我其实......是为了遮日头才随手拿了本书,并非是......”
俞明惠一愣,捂住嘴低低的笑了起来,“章公子还真是直率。”
章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随即抬头看了眼天色,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改日我再登门道歉。”
“公子慢走。”
看到章衍的背影消失在了小径的尽头,俞明惠的视线却还是没有收回来,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眸色意味深长。
就在这时,惜花满头是汗的跑了回来,顾不得自己还气喘吁吁的连忙道:“姑娘......奴、奴婢找到路了.....”
本以为她回来晚了必然会被责罚一通,但出人意料的是俞明惠并没有发怒,反而看上去心情极好,“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姑娘不去找表姑娘了?”
“不了,雅集马上就要开始了,苏妹妹应该也快回来了。”
惜花不敢多问,老老实实的退到她的身后,“是。”
作者有话要说:俞洵:给大家表演个绝活,自己刀自己
(小声嘀咕:整个一痛苦面具,我再也不果更了)
①从网上找到的一句话,但是没有查到出处,特标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