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闻其名知其人,必然是个美女。美女啊,听着就让人心猿意马,更何况这个美女现在还在为自己更衣,让陆元青不禁慨叹今夜自己艳福不浅。
春意已浓,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慢慢变得轻薄起来,所以刚刚那一满杯的酒彻底将陆元青的中衣和外衫全部濡湿了。
富贵之家繁文缛节就是多,衣服不是湿了吗?在陆元青这等俗人看来,这简单得很,只需把外衣脱下来晾一下就好了,可是当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如云姑娘手捧一套新衣服款步走来时,他觉察出了二人在此事上的认知存在了极大的偏差。
如云未语人先羞,只见她微微低头,细语如莺啼,“请让如云为公子更衣。”
陆元青尴尬一笑,“不敢有劳如云姑娘,在下自己动手即可。”他将湿漉漉的外衫脱了一半,却有一双无限引人遐思的手搂住了他的腰,耳侧还有人吐气如兰,“怎能让公子动手,这样如云是要受罚的。”
被那样一双纤纤玉手拂过,陆元青全身也似酥麻得没了力气,索性由她轻轻褪去了外衫。可是紧贴在身后的温软身体似乎还不死心,摸索着找到了陆元青中衣的襟带,灵巧地解开,“公子中衣也湿了,一起换下来比较舒服。”她的声音又软又慢,动作却快,还未等陆元青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顺着敞开的衣襟滑了进去,刚刚贴上陆元青的皮肤,如云却微惊收手,“公子的身体好冰呢!”
陆元青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襟内抽出来,温柔地解释道:“在下自幼体虚,体温低于常人很多,害怕惊吓到姑娘,衣服还是我自己来换吧。”
如云似是从来没遇到对女子说话这么温柔的公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道:“公子让我伺候陆公子更衣,如果事后让公子知晓是陆公子自己更衣的话……”
陆元青闻言更加温柔,“我不说,姑娘不说,就没人会知道。”他一边说一边从如云的手中拿起了一件白丝制成的内衫,走进屏风后,将内衫轻搭在一边的椅子上,又动手脱去了自己身上的中衣。
烛影摇曳,如云在屏风旁看到了陆元青光洁的后背。他的皮肤泛着柔和的光泽,令人情不自禁想伸出手去摸一摸。这般柔润光洁到没有一丝瑕疵的男人的身体,如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很想伸出手去感受一下,可是想到刚刚触手的那种冰寒,她还是略微犹豫地停住了手,不过是这一踌躇的工夫,陆元青已经套上了中衣,一边系着襟带一边转过身来对她温和一笑。
如云一时间有些被人看穿的窘迫,忙低着头为陆元青套上了崭新的白色绣纹外袍,又替他系好襟扣,扣好腰带。
此刻如云再仔细端详面前的这位公子,不得不感慨人要衣装这句话的真谛。借着昏黄的烛光,她只觉得这位公子面色白净,除了略显一些呆气,真的让人看着极为舒服。他的身形偏瘦削,从他刚刚更衣时那纤细的腰就能看出来。
陆元青轻声开口打断了如云的遐想,“如云姑娘,如云姑娘?”
如云暗自懊恼自己的魂游天外,忙娇柔一笑,“公子的头发在更衣时有些弄乱了,我帮公子整理一下。”说着不由分说按着陆元青坐了下来,轻轻解了他的发髻,拿起梳子小心地梳起来。她不讨厌这位陆公子,如果今晚一定要选,她想选他……
如云小心翼翼地问道:“陆公子觉得如云还算貌美吗?”
陆元青温柔一笑,“如云姑娘如果都不算貌美的话,那在下实在不知晓还有哪位姑娘能担得起貌美二字。”
如云心中窃喜,马上道:“那今夜如云伺候陆公子,公子可愿意?”
陆元青微微一愣,心底却是涌上了一丝怜惜之感。从刚刚这位如云姑娘为他更衣开始,那种惶恐般的小心翼翼就无处不在,尤其是那温热的女体紧紧靠在他的背上时,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在颤抖。到底是什么让她这般惊慌不安,这般害怕谨慎?明明不愿,却还是强装笑脸、千娇百媚地逢迎?
陆元青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温柔地一笑,“如云姑娘是祝公子的人,陆某万万不敢存这种非分之想。”
如云闻言忙道:“我不是,我不是!”她略顿了顿又道:“公子府中如我一般的伶人不计其数。公子没有碰过我,我这般容貌还入不得他的眼……”
不是错觉,陆元青真的从如云的话中听到了一丝庆幸。他微微一笑,“即使如云姑娘不是祝公子的侍妾,可是仍然是祝公子的人,如云姑娘刚刚那般说,不怕祝公子听到不高兴吗?”
如云叹了口气,“我们这些人与其说是府中的伶人,不如说是公子巴结权贵的棋子,有许多姐妹就是这么被公子随意送与了旁人。”
陆元青闻言心里一笑,看来沈白今夜也是“在劫难逃”啊……他欣然笑道:“依如云姑娘的意思,今夜被宴请的沈大人一行,当然也包括在下,是一定要被祝公子留宿在这祝府之中了?”而且每人附送美娇娘一位,当然这句他是在心底说的。
如云却是认真地点点头,“这是公子笼络权贵的手段,当然也是一种示好,如果被邀之人拒绝的话,那么也就代表那人不愿与公子交好……”
如云的未尽之意,陆元青自然清楚明白。在祝东楼这样的人眼中,人只分为两种,能为自己所用之人和不能为自己所用之人,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留着就没任何用处了。
他慢慢站起身来,是该回到宴席之上了,他怕回去晚了,沈大人要是拒绝了祝东楼,那么恐怕他们也要沦为“弃子”了……
正随如云出门,却听门旁传来邵鹰不屑的冷哼,“老子还以为某人已经醉倒温柔乡,再也爬不出这个房门了呢!”
陆元青似是一点儿都不意外会在此时此地见到邵鹰,他不紧不慢道:“人与人的喜好自然不尽相同,就如同我喜欢醉倒温柔乡,而邵捕头喜欢在屋顶吹冷风一般。”
邵鹰闻言干笑一声后悻悻道:“谁喜欢躲在屋顶看你这竹竿一般的身材啊!”
陆元青点点头,谦和一笑,“我这竹竿身材自是不敢劳邵捕头大驾,这般梁上之行,邵捕头以后还是莫要再做为好。”说着自在地越过了邵鹰,先行了一步,身后如云紧跟着。
邵鹰摸了摸鼻子,心底暗自有些押错宝的失落。难道说自己的猜测有误,这弱不禁风的师爷真的是个男人,不是女扮男装?也对,如果是女人怎么会明知他在屋顶上偷看还敢脱衣服的?
陆元青呆里呆气的一张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今晚的洒酒换衣不过是一出他自编自演的戏码罢了。
厉剑云在世人眼中已死,她就不能再以本来面目出现了。风焕的金针术改变了她的容貌,她再也不是厉剑云,她变成了陆元青。这套通过行针运气改变容貌的金针术果真了得,每次照镜子时,她都止不住怀疑自己到底是谁。尽管自己仍然是个女人,可是这容貌改变得极为成功,单看外形恐怕没人能够看出端倪。只要保持安全的距离,那么一切就都如想象一般完美得毫无破绽。
他的过去不能被人揭开,而对他起疑之人已经不仅仅是沈白和宋玉棠了,现在又加上一个难缠的邵鹰。这三人之中,陆元青目前最为忌惮的其实是邵鹰。
沈白是个名门公子,他良好的出身和教养限制了他的一些行为。他是个君子,既然亲口承诺他不会再查自己的身世,他势必会言而有信,至少他不会大张旗鼓去查他。宋玉棠虽然防人之心甚重,不过其出发点也不过是为了沈白的安危罢了,只要在他眼中,他陆元青的存在构不成对沈白的威胁,那么他就不会查自己,换言之,沈白不动口,宋玉棠就不会在他身上耗费多余的心神。可唯独邵鹰,此人和沈白不同,他为人轻狂自负,想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而且他只求结果不择手段,所以他才是目前自己最该防范的人。
陆元青非常明白,想要打消邵鹰的疑虑很难,所以他必须先邵鹰一步行动。刚刚在酒席之上,他的酒不偏不倚地洒在了前襟之上,沈白因其承诺,不会深究。宋玉棠不会想跟来,他只想护卫沈白的周全。最终尾随而来的,必然是邵鹰!这一切陆元青早已算好了,丝毫不差。
邵鹰其人虽然不拘小节,但是胆大心细,在没有确定他的猜测之前,他不会贸然出现,所以陆元青猜测他会在屋顶之上偷窥,因此他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如云的好意,换上了如今穿在身上的这套衣服。
一切都在陆元青的计划之内,走在这华丽的祝府之中,身后还有美娇娘相伴,应该是惬意的吧?可是却有一股突然涌上的寂寥感弥漫了陆元青的心房,久久难散。
他轻叹了一口气,重新回到了热闹非凡的酒席上。不过是自己短短离开的片刻,祝东楼已经吩咐舞姬献舞了。
要论府上的伶人舞姬之美,陆元青敢说,祝府若称第二,这汴城无人敢称第一。那一张张姣美年轻的面庞,那一排排柔软纤细的素腰,那一张张吐气如兰的檀口,那一条条款款摆动的丝绦,终汇成了一幅冶艳的画面。
沈白静静地看着那些舞姬手中的雪白丝绦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面庞,却不动声色地不时盯着陆元青离去后对面空荡荡的位置,若有所思。
见陆元青和邵鹰一前一后返回了,沈白才微微一笑道:“元青这一去总不见回来,我还以为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呢。”
陆元青点点头,“有如云姑娘引路,元青又岂会走错路?”言罢还无限温柔地对如云一笑,如云见状,忙娇羞地低下了头。
祝东楼乃何等精明之人,刚刚已于席间多次试探沈白,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如今见他身边的师爷似是对如云有些兴趣,正好是个机会,便忙道:“陆师爷可是喜欢如云?如云你今晚就好好伺候陆师爷吧。”
如云闻言心底暗自放下心来,忙细语道:“是,公子。”
沈白闻言一愣,正要答言,却见陆元青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对祝东楼一揖道:“多谢祝公子美意,陆某愧领了。”
沈白万万没想到陆元青会同意,一时有些不解地望向他,却见他对自己悠然一笑,便明白元青此举必有深意,于是只是沉默不语,静观发展。
祝东楼见陆元青如此识趣,心底不由得对自己的安排暗自得意,便又对沈白道:“沈大人,今夜已晚,大人又用了些薄酒,这般走夜路回衙门,祝某实在是不放心。大人不如今夜就留在祝府休息,也让东楼略尽地主之谊。”一边说一边对之前领舞的女子一使眼色,那面容姣美的女子便越众而出,无限柔情地对沈白一笑道:“小女子飞雪今夜定会好生服侍大人。”
沈白至此再不明白祝东楼的用意,便真成那不解风情之徒了。他心底暗自鄙夷祝东楼此举,面上却不露痕迹地道:“飞雪姑娘容貌出众,舞姿曼妙,想必是祝公子极为看重的女子,沈某从来不喜夺人心头所好,只怕这飞雪姑娘沈某消受不起啊。”
那祝公子显然曲解了沈白的意思,忙解释道:“沈大人千万别误会,飞雪只是在下养在府中的歌舞伎罢了,绝对是干干净净的清倌人啊。”
沈白闻言更加不悦,却听陆元青温和地接过了祝东楼的话,“祝公子美意,在下替沈大人领了,飞雪姑娘仙人之姿,大人又岂会辜负佳人?”言罢又冲沈白一笑。
沈白看着他那抹笑,心中一动,便转了心思,对祝东楼微微点头,“祝公子一片美意,那沈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祝东楼见沈白终于点头,心中大喜过望,又是一阵推杯换盏、客套逢迎。
夜不知不觉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