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青小心翼翼地顺着垂下来的绳子往院中爬,一边爬一边庆幸当政者对于城墙高度的限制,甚至百姓院墙的高度都是有严格规定的。朝廷可以不管贪污,但百姓的院墙高度却是个牵涉君臣纲常的大问题,不能不管,故此寻常百姓家中的院墙都修得不高。
萧宅虽是小康之家,但是比起衙门里的院墙,还是逊了许多,所以陆元青爬得不怎么费力,他慢吞吞地爬下来,而后又慢吞吞地落地。这整个过程,站在下面的绿袖都认认真真地看着,一脸崇拜之态。
被“崇拜”的陆某人自认亲和地对绿袖一笑,“多谢绿袖姑娘的及时绳,解了在下的困境,实在感激得很。”
绿袖居然不好意思地垂下脸傻笑道:“没有找到公子想要的梯子,是绿袖不好意思才是。”
陆元青心底一叹,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可惜了……他略微转开视线看向依旧打斗中的萧邵二人,目光一沉,邵鹰的武功走的是极刚猛霸道的路子,反观萧情,不,应该说是萧忆,她的武功路数却极为诡秘,看似阴柔无力,可是却诡谲多变,令人防不胜防。言谈之中,邵鹰此人颇为自负,想必也从未吃过什么大亏,一切仿佛尽在掌控中,这样的性子才最容易吃暗亏。陆元青暗暗皱眉,照目前的情势发展下去,邵鹰恐怕是要吃亏的……
他看了眼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萧员外,又目光下移看了看他无力垂落的双腿,心中一动,轻声问道:“萧员外似是行动不便?”
萧海平苦笑地摇摇头,“先生是衙门里的人,是吗?”
陆元青欣然点头,“正是,在下汴城县师爷陆元青,那与你女儿打斗之人,就是本衙门的总捕头邵鹰。”
萧海平悲叹一声后道:“我早知会有今日,可是忆儿如同入魔一般,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
陆元青闻言却微微转头对绿袖一笑,“在下能否烦劳绿袖姑娘去个地方?”
绿袖显然对这个表演了“爬绳绝技”的公子颇有好感,立刻连连点头,“公子要我去哪里?”
陆元青微笑道:“请绿袖姑娘速去汴城县衙门,通知沈白沈大人,就说陆元青有难,让他速带衙差前来萧宅。”
绿袖显然对这位公子文绉绉地说着的“有难”十分不解,但她听得懂是让她去衙门找一位沈大人,所以忙点头道:“绿袖知道了,梯子我没有,但是绿袖认识汴城县衙门。”说着,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这边的动静显然引起了萧忆的注意,她轻喝一声,隔开邵鹰的刀势,扭身向陆元青扑来。陆元青吓了一跳,连忙往萧员外身后躲藏,陆元青料定了萧忆不会伤害她的父亲,索性和萧忆围着萧海平捉起了迷藏。
隔着萧海平,萧忆不敢施展短笛,怕误伤萧海平,可是这呆头呆脑的小子委实狡猾,她每一次将要抓到他,却都被他或跌倒或弯腰地躲开,如果不是看他满脸的惊慌之色,和遍身尘土的狼狈不堪,她会以为这个呆书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邵鹰在一旁也是看得惊疑不定,他见陆元青极为狼狈而惊险地躲过了萧忆侧身的一抓,摔倒在地,不由得也出了一身冷汗,忙纵身欺上前来,隔开了萧忆随后的一击,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陆元青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萧海平的身侧,却听萧海平焦急道:“忆儿,你莫要犯糊涂,一错再错,你听爹说……”
却忽听身侧之人笑起来,萧海平疑惑地看向前一刻还狼狈不堪此刻却是朗声笑起来的陆元青,惊问:“先生笑什么?”
陆元青不顾浑身的狼狈,只顾笑得痛快,“我笑萧员外迂腐至极!”
“你……”
陆元青止住笑,一脸正色道:“萧员外,你的女儿萧忆,心狠手辣,多伤人命。她已经回不了头了,可你居然还妄图说服她?如果你能说服她,如果她肯听你的,员外如今会无可奈何地坐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吗?难道员外的腿不是你女儿萧忆的杰作吗?”
萧员外沉痛一叹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陆元青却趁机问道:“为何萧忆要以萧情之名嫁进刘府?萧情是因何而死的?萧忆怎么习得这一身武功?萧忆又为何对刘府公子恨之入骨?”他心底对这一切其实早有猜想,但是他想亲自得到证实。
萧海平道:“忆儿从生下来身体就不好,请过无数的大夫,旁门偏方也用过不少,可是都没有效果。我和内子都以为这孩子不能成年,所以对她从来都是千依百顺、不曾拂逆,这孩子自小就任性惯了,对谁都是颐指气使,可是唯独对她妹妹情儿疼爱有加。本来她们两姐妹相处得好,我们应该开心的,可是……唉,也不知道是病痛的折磨,还是我们太过宠爱忆儿,她的脾气暴戾而古怪,对情儿的关心也是。情儿小时候养了一只鸟,可是有一次开笼子的时候,小鸟飞了出去,情儿伤心得大哭,后来小厮将鸟又追了回来,忆儿看着伤心的妹妹却一把夺过小鸟,将小鸟的翅膀双双折断,又将那奄奄一息的小鸟放回了鸟笼中,对情儿安抚道:这样小鸟就不会再飞走了。情儿当时被吓得就不哭了……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我和内子都觉得忆儿还小,只不过是娇惯了一些,长大了就会好些的,可是……
“忆儿八岁那年,病情突然加重,我和内子虽然早知会是如此,又怎舍得自己的孩子?那段日子心力交瘁,我此生都不愿再去回想……后来听闻京城近郊天清观香火鼎盛,说是许愿灵验,我和内子权将死马当作活马医,就带着忆儿去了天清观。天清观的功德钱也捐了,愿也许了,可是一切还是没有丝毫的起色。从天清观回来的当夜,忆儿就发起了高烧。我和内子明白,这是无力回天之相,只得抱着女儿放声痛哭,正哭着,忽听有人口诵:无量天尊!边唱边行,竟已到了忆儿的房门口。我和内子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位年轻的道姑,她慈眉善目,缓缓走到忆儿的床旁,看了半晌才道:不知二位可舍得我将此女带走?
“我夫妇二人忙问那道姑可是有法子救治小女。那道姑只是对我和内子说,小女由她带走,让我们权当忆儿已死。我夫妇心中悲痛,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只得眼睁睁看着那道姑将忆儿带走了。”
萧海平忆及旧事,满心的伤感,“一直过了十年,这十年间,内子因为思念忆儿,患病不起,到了第九个年头,就撒手人寰了,只留下了我和小女萧情。情儿这个孩子自小就懂事,待人客气有礼又温婉,还孝顺,也算是上天可怜我吧。这些年,我一个人照顾情儿,生怕她受了委屈,所以我做生意,开染坊都只是为了让情儿过得更加无忧无虑。可是我没有想到,我本以为已经死了的大女儿萧忆,十年后回来了,她活着回来了。”
陆元青皱眉片刻,只是点点头,示意萧海平继续说下去。
萧海平又道:“忆儿变了,和记忆中的她不同,虽然她还是恭恭敬敬地叫我爹,还是对情儿那么好,可是总觉得心里有些东西变得越来越远了……不瞒你说,我虽然是忆儿的爹,可是有时候我却很怕她。
“忆儿回来了,却不常在家住,她往往住上一段日子就离开。我也问过她离开家去了哪里,忆儿只是说回师父那里,我再问深些,她就闭口不答了。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在想,不怨忆儿,是我和她娘先舍弃了她……后来,染布坊的生意出现了问题,我很忧虑,正巧,吴媒婆上门为忆儿提亲了。”
陆元青插话道:“为萧忆提亲?”
萧海平点点头,“是,忆儿离家这些年的事情,我也很少对外人提起,所以外人都只知道我有一对孪生女儿,只是其中一个一直生病卧床,不怎么出门。每每情儿出门,因为识大体、懂礼仪,往往被误以为是姐姐萧忆,所以最初吴媒婆上门是为萧忆说媒。说实话,染布坊的生意陷入困境,我急需银两周转,所以我希望忆儿能嫁入好人家,顺便帮帮家里。可是我只是将这个消息对忆儿略提了提,却立刻被她拒绝了。很快,吴媒婆带来了消息,说提的是刘府的老爷刘大成,在这汴城县是出了名的富豪,鳏居多年……我陷入僵局中,日夜发愁,然后情儿突然对我说,她愿意嫁入刘府做刘大成的续弦夫人。我知道情儿懂事,可是刘老爷和情儿的年龄差距又让我极为不忍。可是我终于还是同意了情儿的要求,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这段日子,忆儿都没有再回来过。”
“情儿嫁入刘府的前夜,出了事情……”说到这里,萧海平的神色突然痉挛般痛苦,“情儿她,情儿她……”
萧忆冰冷诡异的声音传来,“我那无辜良善的妹妹萧情,被采花贼柳音奸污了,当夜就悬梁自尽了。”
陆元青和萧海平一惊,抬头看向萧忆,她一步步慢慢走过来,她的短笛上往下淌着血,一滴、两滴……滴个不停。
陆元青一惊,忙去寻邵鹰,却见他倒在地上,无声无息,不知是生是死。
萧忆一边慢慢走近,一边阴冷地笑着,“爹,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又看看陆元青,“你想知道真相是吗?哈哈哈,死之前我就成全你。红衣那个小贱人是我杀的,因为她竟敢爱上那个刘立阳。刘立阳就是柳音。这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竟然敢动刘立阳的心思,她就该死!妹妹对红衣多好啊,她竟敢背弃妹妹,她该死!她还拿走了我手里的那片柳叶,那片妹妹床头的柳叶……她还怀了孩子,也许就是柳音的孽种,她还知道了我不是萧情的秘密,我怎么还能留她?”
陆元青看着如同地狱恶鬼一般狰狞嗜血的萧忆,平静地问道:“是你将昏迷在刘府内湖边浑身湿漉漉的红衣带走的,对吗?”
萧忆冷笑一声后道:“我回到房中,发现了柳音留在妹妹枕畔的那片柳叶不见了,我猜想是红衣那个贱婢拿了,这阵子她天天如同被勾了魂一般往返湖心阁,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发现了刘立阳的秘密,总之我是特意去了内湖,却意外发现了昏迷的红衣。”
陆元青点头道:“然后你将红衣带回了你的房间,不,不是你的房间,你把她带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然后你将她囚禁了起来,逼问柳叶的下落,对吗?”
萧忆眼底利芒一闪,“不错,我的房内有个密室,这些年来刘大成没有进过我的房,我在房中藏了一个密室,他都不知道。我将红衣关在了密室中,她求我放过她,她说她猜到我其实是大小姐,不是二小姐,说她有了孩子,请我放她一条生路,她绝不会把一切说出去……她竟然求我放她一条生路?你说可笑不可笑?”
陆元青平静地看着她,“所以你根本不需动手做什么,你只是不给她饭吃,然后剥去她的衣服,让她在寒冷和恐惧中等死。”
萧忆冷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就看着她罪恶的生命慢慢结束了,看着她痛苦无路,求助无门,我要让她尝尝我妹妹曾经的绝望和痛苦。”
“你冻死了红衣之后呢?又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帮她洗个热水澡,洗去她一身的肮脏和罪孽罢了,然后让她干干净净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说起来我还该感谢她,要是没有她,单凭那些布料、那些头发也根本不能引来官府的追查,我该谢谢她将自己的尸体贡献出来,哈哈哈。”
“你布置好了一切,然后又故意演出了那一场暗夜中的采花,引我和沈大人去查刘府?”
萧忆冷冷地看着陆元青,“你都猜对了,那又怎么样?”
陆元青看着疯狂的萧忆,又慢慢问道:“所以刘立阳脑中的透心针也是你刺进去的?”
“不错!”萧忆凄厉地笑起来,“我本来还不确定情儿的死与刘府有关,可是我和刘大成新婚大喜之夜,刘立阳进了我的房间,你猜他对我说了什么?他说我怎么这么不知羞耻,明明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还敢厚颜无耻地装作清白女子嫁进刘府,他问我怎么不去死?他说昨夜的教训还不够吗?那一刻我突然懂了,他就是柳音,这个刘立阳就是昨夜在我妹妹枕畔留下一片柳叶的采花大盗柳音!
“我心底的恨就如翻江倒海,我想立刻结束他的性命。可是我听到了脚步声,刘大成来了……我改变了主意,这么死了,太便宜刘立阳了,我要他痛苦地活着,眼看着被我毁灭却无能为力,我要他父子反目,永堕地狱!”
陆元青默然地看着萧忆,“你成功了,他们父子反目,刘立阳被他爹打伤了,还被他爹软禁在了湖心阁。”
萧忆冷哼一声后道:“刘大成还是护着他的儿子,而这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趁刘立阳养伤之际,去了趟湖心阁,我就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将透心针拍入了他脑顶重穴,我将他变成了一个傻子,我任意地践踏他。”
陆元青叹口气后道:“可是你还是不解气,所以就有了那夜你在我和沈大人面前表演的那幕‘深夜采花’,你故意留下天竺布料和头发,引我们去查刘立阳。”
萧忆冷笑道:“你这狗师爷倒不笨嘛。不错,刘大成不是护着他那做采花贼的儿子吗?他越不想让人知道,我就越要闹得满城风雨。柳音欺凌了多少女子,他丧尽天良、罪有应得,我不过是送他上路罢了,何错之有?”
陆元青却摇头叹道:“刘立阳固然有错,他触犯了国法,自会受到制裁。可是你滥用私刑、居心叵测、草菅人命、手段狠辣,比之那刘立阳,只在其上,不在其下。说到底,你和他一般,都是视大明律法于不顾,肆意妄为,草菅人命之徒。你和他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你住口!”萧忆疯狂地叫起来,“我怎么会和刘立阳那厮一样?!我和他不一样!不一样!”她的眼中有一种叫做疯狂的东西在闪烁着,连她的眸子都像被染成了血红色,她冷笑道:“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就安心地去死吧!”
说罢,她的短笛向陆元青的头顶猛砸下来,可是眼前的书生既没有躲闪,也没有惊慌,他只是悲悯地看着萧忆疯狂的眼睛。萧忆心中疑惑,不由得慢下了动作,不过是这一瞬间,一缕华光带起耀眼的寒芒,似奔萧忆的双目而来,萧忆大惊,急忙闪身后退,退后的同时又似不信般举笛再击,这次传入耳中的是兵器相接的刺耳声响。萧忆倒退了数步才稳住身体,她抬头看去,只见一名男子身姿挺拔,仿佛手握一段月光,静静站在了陆元青的身前。他的脸背光,所以有些看不清楚,可是他的剑尖在月色下微微颤动,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陆元青欣然一笑,招呼道:“宋护卫,好剑法!”
宋玉棠冷哼一声,“你这书呆倒镇定,人家都要打爆你的头了,还优哉游哉地站着不躲,活得不耐烦了吗?”
陆元青惭愧地低头道:“躲,我是想躲,可哪里能躲得开?”
身后传来沈白戏谑的笑声,“元青有难?那沈某可算来得及时吗?”
陆元青回头看着沈白笑道:“大人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他二人这厢说话,宋玉棠和萧忆却已战在了一处,一柄长剑,一支短笛,在他们每一个闪躲腾挪间闪出光华来。
陆元青微微皱眉道:“宋护卫……”
他没说完,沈白却了然一笑道:“放心,玉棠或许没有元青这般喜欢动脑,可是他在剑术上是下过苦功的,不必担心。”
陆元青闻言点头一笑,又过了半晌,见沈白关注宋玉棠与萧忆的打斗,没有注意其他之时,便小心翼翼避开了沈白,慢吞吞挪到了邵鹰倒下的地方,看了半晌,才莞尔一笑道:“邵捕头,地上冷得很,还不起来吗?”
邵鹰微微动了动,才悻悻地爬起来,懒洋洋地拍了拍身上的土,“老子打得累了,躺地上休息一会儿不行吗?”
陆元青只是一笑,也不理他,邵鹰却自动靠过来,“你这书呆又是怎么知道老子没事的?”
陆元青神秘一笑,“我只是觉得邵捕头怎么也不该如此不禁揍才是。”
邵鹰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微微咧嘴道:“不过刚刚那一下,还真……回去要包扎一下了。”
随后,邵鹰又神秘地低声道:“你刚刚……是怎么躲开那萧忆的‘厉风爪’的?”
陆元青闻言眨眨眼道:“你以为我身怀武功,所以故意诈败,将我送给萧忆那个疯女人,以做试探?”
邵鹰闻言干笑一声,摸摸鼻子,“你看出来了?”
陆元青叹气道:“我根本不识什么‘厉风爪’!天知道,我差点儿让那疯女人的那几下子给吓死。本以为邵捕头英雄了得,才邀邵捕头一起前来的,没想到啊……人心叵测!”
邵鹰嗤笑道:“别转移话题,你不说我也会查出来的。你这小子的来历,定然有趣!”
“哦?”陆元青闻言不怒反笑,欣然点头,“在下只是一介穷书生罢了,能有什么来历?倒是邵捕头的来历更加有趣些。”
邵鹰一怔,“我有什么来历?”
陆元青眨眨眼道:“那日邵捕头在魏忠明身上点的那几下,呵呵,极为高明啊!想必邵捕头必是精于用刑和审讯之道啊!放眼咱们大明朝,以酷刑酷吏最为闻名的,只有一个地方。”他略微顿了顿,见邵鹰皱眉看向他,才轻声吐出几个字:“锦衣卫所属之北镇抚司下的诏狱。”
闻言,邵鹰瞬间呆若木鸡,他僵硬地看着陆元青从他面前大摇大摆地走过,走过之时似乎还自言自语道:“自己本身就是一身秘密的人,还是不要妄想知晓别人的秘密为好,否则嘛,啧啧,不好啊,很不好啊!”言罢,还用力点点头。
邵鹰不由得气结,黑着一张脸,再不多言。
沈白所言不差,宋玉棠的剑法确实高明,不可一世的萧忆在宋玉棠环环相扣的剑招之下,隐有衰败之势。宋玉棠已经占尽优势,可是他不急,他要慢慢逼得对方焦躁,逼得对方慢慢露出破绽,然后一举成擒。
萧忆渐渐控制不住怒气,她的招式越来越快,似乎想瞬间就在宋玉棠的头顶上戳个窟窿,可是她的气力慢慢不济。刚刚与邵鹰的一战,已经耗费了她不少的精力,而她作为一名女子,走的又是阴柔的路子,长久战本就是吃亏的,所以她渐渐开始气息紊乱。她自知不久就会力竭,不由得更加焦急,本有些散乱的招式被她再度逼紧了脚步,她宁可自伤,也要宋玉棠陪葬。
宋玉棠的剑花迎面而来,萧忆却不闪不避,荡笛如棍,横扫宋玉棠的面门。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萧忆打碎宋玉棠的头骨之时,也是宋玉棠将萧忆穿心之刻。
宋玉棠等的就是她门户大开的一刻,他刺向萧忆的剑势未缓,却将右手的剑递到了左手,并用右手快速地一扭剑柄,那柄剑竟从中间一分为二,从一柄硬剑变成了一对儿软剑。宋玉棠双剑在手,借着互压剑身的那一刻弹力,将剑平扫,荡向萧忆的脖颈。萧忆不承想宋玉棠的剑中有如此名堂,大吃一惊之下再想变招已是来不及,只听噗的一声细响,宋玉棠的软剑已如填饱墨的笔,快速地在萧忆的颈间画下了一抹细小的红痕。
红痕随着萧忆痛苦睁大的眼而慢慢变粗,数不尽的血犹如喷薄而出的雾,将萧忆雪白的前襟染红。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喉中发出不甘心的“啊啊”声,慢慢地扔掉短笛,跪在了地上。
萧海平悲痛的声音传来,“忆儿,我的女儿……都是爹的错……都是爹的错……”
萧忆的身体慢慢地软倒下去,终于躺在了地上,她的耳边似有稚声稚气的女童声音划过,那是五岁的萧情的声音:姐姐,我的小鸟飞走了……
萧忆的喉中发出怪声,似是在说:妹妹别怕,姐姐帮你去捉……
她的血不断渗出来,又被饥渴的大地急迫地吸进去,她想她是终于可以和葬在桃树下的妹妹相见了,她的血会流过萧情早已腐朽成泥的尸体,终和她融为一体。
孪生姐妹啊……萧忆带着满心的遗憾闭上了眼睛,对不起,小情,如果当初姐姐愿意嫁到刘府,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了……对不起……小情,姐姐来陪你了……别怪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