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借着东院中的烟气,暗色开始在周围弥漫开来。陆元青和邵鹰栖身于屋顶房瓦边缘的暗处,小心地探身向院中观瞧。院中不知因何挂起了无尽的幔帐,幔帐于夜色中飞舞,带起一阵阵令人恍惚的白雾。院中共有三人,一名中年人坐于椅上,背对着陆元青和邵鹰,看不清面目,根据年纪推算,应该是萧情的爹萧员外。还有一白衣女子站在萧员外身旁,神情与那日刘府中的一见生怜不同,显得极为冷漠,正是刘夫人萧情。萧情身后还站有一名绿衣的婢女,应该就是那个绿袖。
三人看的方向一致,就是东院院中一株桃树。如今汴城桃花开得正艳,萧宅中的这株桃树似乎犹显艳丽。夜风不时吹落娇艳的桃花花瓣,无数的桃花花瓣就那么争先恐后地落入了尘埃中,成为那不可避免会被人践踏成泥的肮脏。
萧情对绿衣婢女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婢女猛点头后离开了片刻,再回来时,端了一个铜盆过来,腋下还费力夹了一本书。婢女恭恭敬敬地将铜盆放在了桃树下,又将手中的书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萧情。
萧情似是回头看了萧员外一眼,而后慢慢地跪在了桃树面前,她不紧不慢地将那本书撕碎,而后接过绿衣婢女递来的烛火,将撕碎的书页撒进了铜盆中点燃,看着火光将那书页一点点地舔燃。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萧情的神色显得极为悲痛,她终于低低地哭起来,“妹妹,情儿,今天是寒食节,我和爹来看你了。情儿,我的好妹妹,姐姐对不起你,你可怨恨我吗?这是你最喜欢读的《西厢记》,我烧给你读好吗?你别不理姐姐好吗?”她哭了不知多久,那火也终于将那本《西厢记》的残骸吞噬殆尽,只余下一缕缕烟雾,随夜而逝,终于湮灭无迹。
平静了片刻,又忽闻那刘夫人恨声道:“情儿,姐姐终于为你报仇了。那玷污你的淫贼已经痴傻无用了,他再也不能欺负如妹妹这般纯洁良善的女子了……我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快,妹妹受过的苦楚,我要让那厮一一尝尽,我要让他活着,不,眼睁睁地看着我将他一点点毁掉……官府已经开始怀疑刘府了,刘立阳那个淫贼,红衣那个小贱人,刘大成那个以为银子可以解决一切的窝囊废,他们都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妹妹,你终于能够瞑目了,姐姐终于可以替你报仇雪恨了……”
刘夫人的声音渐渐高亢尖厉,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听得陆元青心内一阵抽紧。他刚想叹一口气,却见身旁的邵鹰已经按下刀柄,电光石火间,他的身形已如张开巨大翅膀后稳稳滑行落地的苍鹫般,瞬间出手,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已经落在了东院的院落中。
随着他的身形一起动起来的,还有他斜背在身后的大刀,那刀背在邵鹰的身后并不起眼,甚至说邵鹰将刀拿在手中的时候,也甚不起眼,可是如今,当邵鹰将它挥舞起来的时候,这刀变得寒光闪烁、耀目逼人。
邵鹰的动作迅捷而无声,从落地到拔刀一气呵成,可料想不到的是,刘夫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在邵鹰落地的一瞬间,她已经凭空拔地而起,不需任何借力,就已跃起一丈来高。她白色的纱衣被风带起,一瞬间仿若云端仙子,只是那曾经含情的眉目,如今布满了寒霜。她面容阴冷,在这一跃间已经占尽地利,她自袖中快速抽出一柄短笛,自邵鹰的头顶全力灌下,如此轻便之物,却被刘夫人带起了一阵凛冽之气,邵鹰吃惊非小,至此再不敢小看面前的女子,打起精神,全力应战。
房顶上的陆元青看得是一阵摇头,早知道这刘夫人绝非寻常女子,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才让邵鹰与他一起前来。没想到这邵捕头这么性如烈火的脾气,刚刚听到一些端倪,就已经按捺不住,脱缰野马一般冲出去了。不过,这刘夫人的本事也是大大出乎陆元青的意料之外,这女子好生凌厉的武功啊!
如今,如今要如何是好啊?!陆元青为难地看着下面打斗正酣的二人,苦恼道:“这个,这个谁能帮我下去呢?”
已经被院中的情形吓住了的萧员外和绿袖直勾勾地看着快速移动的刘夫人和邵鹰,忽闻头顶有人自言自语,惊慌抬头,这才发现,原来他家屋顶上还有一个人!
陆元青见他二人抬头,忙露出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讨好地道:“这位绿衣服的姐姐,那个,你家可有梯子?”
绿袖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元青,怎么都没想明白这位呆里呆气的公子是怎么上去的。他们两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一旁的萧员外忽然道:“绿袖,想想法子帮这位公子下来,忆儿已经疯狂了,可是我们不能和她一样,还不快去!”
绿袖赶忙答应了,快速地跑开,一会儿又跑了回来,手里拿了一根绳子,她跑到陆元青的下方大声道:“公子,我没有梯子,绳子行吗?”她问得一脸认真,陆元青却在心底叹气……这位绿袖姑娘脑子好像不大好使。
萧员外仿佛看出了陆元青的想法,他出言解释道:“绿袖是有些傻气,可是她心地单纯,不会害公子的。”
陆元青闻言点点头,对绿袖一笑,“那麻烦绿袖姑娘将这绳子用力抛给我,好不好?”
绿袖点点头,忙后退了几步,手中的绳子向上一甩,绳子快速飞出去,而后又落下来,缠住了她自己的头,她疑惑地看了看绳子,“咦?怎么又回来了?”
陆元青眉毛微微动了动,继续鼓励道:“绿袖姑娘,再往后站站,把绳子向前一点儿抛,对对,就是这样……”
两人一上一下,一静一动,忙得不亦乐乎,终于绳子的另一头到了陆元青的手中,他欣然点头,“绳子很粗,应该可以支撑我爬下去了。”他一边说一边将绳子紧紧地系在了房檐的边角之上,系好后又用手试了试,才对绿袖道:“绿袖姑娘,你站远一些,我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