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绵绵梦里无法企及的, 想触碰的,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显得迫切和急不可耐,试图说点什么, 行动却快于一切。
掌心下温热的触感, 柔韧的肌理,都昭示着白沉的存在。
还好好的,他还活着。
绵绵吸了吸鼻子,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白沉被小炮弹撞了下, 只能把晾衣杆放到一旁。
“撒什么娇?”
重点是顾青轮一个张扬的大男孩,那么突然的动作,让白沉颇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了?
顾青轮活跃又骄傲, 几乎没在白沉面前示弱过。
是那种遇到点什么事, 都要和白沉争锋到底的性子。
突然露出这一面,居然有一丝说不出的刺激。
男人的劣根性,都喜欢这种强悍之下他人无法觊觎的隐秘。
“唔。”
绵绵含糊地应了一句。
想到白沉在黑蜮逼仄的仓库缩成一团的样子,就难受得说不出话。
换了平时,白沉这么问,绵绵肯定一句[你管得着吗]怼过来了。
白沉感受到身后人的汹涌情绪,动作间还流泻出些许依赖。
白沉的目光柔了下来。
“做噩梦了?”
绵绵:“……”
是啊,不想再去回想的噩梦。
隔壁寝室的其他班同学开了阳台门出来晒衣服, 看到这一幕, 眼睛睁大, 一时反应不过来。
白沉立刻回了身, 顺手扣住绵绵的肩转了个方向,将人护在怀里, 隔绝他人探究的视线, 再看过去, 微微点头。
那同学迟疑地回了个招呼,然后连连退后,退完后脸上浮上了两朵红晕。
不是说这两人关系不好吗,这叫不好?
说不上来白沉哪里不一样,只觉得那维护的动作,好宠啊。
虽然隔壁同学退走了,但现在很多同学已经早起,楼下的过道上时不时有人经过。
白沉伸手试图抬起绵绵的头,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不过绵绵固执地将脸埋在他怀里。
阳台上的衣服随风飘动,滑过他们的头发。
阳光倾洒在他们身上。
白沉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先回屋里?”
绵绵没反对,直接挂在白沉身上。
刚进屋里,下盘不稳,两人一同跌到椅子上,转了半圈。绵绵跨坐在白沉的大腿上,双手勾着白沉的脖子,不让离开,火热的呼吸浅浅地掠过敏感的颈肩。
白沉并不习惯被人这么亲近,第一反应是推开,刚拉开了一点又被绵绵黏了上来,左右蹭了蹭,孩子气极了。
绵绵是想把眼睛里的水痕都擦干净,他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丢人的事,死活不让白沉看自己的脸。
到了后面,白沉弄烦了,干脆放弃挣扎了。
他面无表情地被这块糖糕黏住了。
过了会,绵绵的情绪稳定下来。
两人动作亲密,但气氛丝毫不暧昧。
绵绵垂着的目光,正好落在白沉垂下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黑色运动手表,遮掩的是疤痕。
绵绵握住那只白皙劲瘦的手腕。
一晚没睡好,绵绵的声音嘶哑:“这里,是怎么受伤的?”
白沉轻轻一震。
绵绵问过白景,知道这是很多年前,白沉自残造成的。
但那个在绝境中求生的少年,怎么可能自残?没有人比绵绵更清楚白沉有多强的求生欲。
白沉在不断完善计划。
为此,他连自己都毫不顾忌地算计了进去。
白沉的确不在乎,不过是在手上添两道,要是能让白檀越发放松警惕,就太划算了。
与得到相比,付出的微不足道。
白沉不想提这种沉重话题,这是他和白檀的两代恩怨,没必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白沉正打算编一个合理的理由,绵绵却先一步开口。
“我可以不知道原因,但如果你再添新伤,我会在同一个地方也来一道。”
那人,不值得。
“别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绵绵坐起身,正视白沉,神色凝重。
那双犹带着些许泪光的眼让白沉很容易就能确定,绵绵是认真的。
白沉抿了抿唇,他不轻易给承诺。
承诺,代表着对另一个人不可推卸的责任。
白檀还没落网,他就一刻不能松懈。
虽然这么多年白沉已经一步步削弱白檀的势力,让白檀元气大伤,但还远远不够。
白沉上次回白家,白若楠问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他说是骨灰。
并不是玩笑,那就是骨灰。
他拿走后,又替换了一模一样的,白檀暂时不会发现异常。
白沉早前发现保险箱里放着一坛骨灰,一直在找机会再次打开保险箱。
正常情况下,谁都不可能将这东西放保险箱。
白沉联想到白家客厅摆着一尊耶稣像,管家吴恕日常祷告祈福。
吴恕曾是教堂神父,他是被白檀特意请回白家当管家的。
连杀两人,多次杀人未遂,又侵吞了白家不少财产,白檀做的时候毫无顾忌,但内心未尝没有罪恶感。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一坛都必须拿出来。
如果猜得不错,这里面放的可能是自己亲生母亲的真正骨灰。
白沉本来只是想留一点念想,后来急着拿到骨灰,则是为了做鉴定。
就在第一次遇到顾青轮那个下雨天,他联系到了亲生父母当年雇的佣人,拿回了部分遗物。
在交谈中得知父母在出车祸前半年,白母经常出现头晕、恶心,偶尔还伴随呕吐,到了后来脾气越来越暴躁,时常摔打东西,因为是孕妇,这些症状在当时并没有引起重视。
因为白母本身就有食道炎,在怀上白沉之后,为了保护胎儿进行了保守治疗,身体的不适症状只能用温和的药物治疗,她打算等孩子出生后再做全面检查。
白沉又问了当时白母的具体情况,察觉出异样,白沉刚出生后做了血检,出现过的PH过低的情况,也就是俗称的代谢性酸中毒。
一般新生儿出现这个情况,有三种可能,内源性、肾功能不全,还有小部分是遗传的。白沉本就是早产儿,有轻微酸中毒不算特例,医生当时全力救治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如果结合白母的发病症状,还有另一种可能。
白母被下毒了,还是慢性毒,一下子不致命,但长年累月下来就会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因为母体感染,导致肚子里的白沉也被影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早产。
只是白母还没做全身检查,就出了车祸消香玉陨,再也没人追究原因了。
白母当年的身体报告早就连存档都无迹可寻,就在白沉一筹莫展的时候,发现在遗物里有一瓶没扔的眼药水,应该是白母平时用的。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医的想法,白沉将它送去了实验室。
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里面的大部分成分还保留着。
在出具的报告中,这份眼药水里面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乙二醇。
乙二醇被广泛运用于防冻剂、涤纶、树脂中,生活中最常接触到的就是汽车防冻液。
它能与水相融,如果放入眼药水中,使用者是很难察觉的。
日积月累下,自然而然中毒了。
如果再加上白母怀孕,本身身体就容易产生各种状况,如果不是白沉生命力太顽强,他早就胎死腹中。
哪怕没有车祸,白母也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死亡。
白檀做的是两手准备,等待白氏夫妇的是无数陷阱。
这份报告的出现,证明了白沉一直以来的猜测,父母是被害死的。
但他没有决定性证据,证明白母在车祸前就已经乙二醇中毒①。
白氏夫妇车祸后,遗体很快就被火化了,大部分证据都会在火焰中消失。
白檀能把骨灰留到现在,也是抱着这个想法。
都烧成灰了,哪来的证据?
白檀在外的名声非常好,如果不能一击必中,就没机会了。
白沉偷出骨灰后就加急送去了M国的毒理实验室,因为需要深度分析成分,报告没那么快出来。
如果骨灰检测不出问题,他就要重新找新的证据。
这次把白景救回来,已经引起白檀的怀疑了,按照白沉的想法,这段时间他需要演一出“发疯”,自残也在其中,越严重才越可信。
他不想加深白檀的怀疑。
这是低级错误。
白沉的沉默在意料之中,绵绵有点失望,但又觉得合理。
白沉对自己的目的,有着不可估量的执行力,不会因为别人几句话,就轻易改变计划。
白沉掀开薄薄的眼皮,凝视着咫尺距离间,绵绵那双发红的眼。
似乎不得到想要的答案,就会一直等下去。
“好。”
绵绵本来还想拿个刀片给自己来几下,证明自己没说笑,一下子听到回应,还以为幻听了。
“你真的答应了?”这么容易的吗,绵绵满是怀疑地问,“不会是骗我的吧?”
白沉无奈地拍了下绵绵的头,没好气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好像没。
绵绵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见顾青轮这么高兴,白沉绷直的嘴角也上扬了下。
其实绵绵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在回忆梦境里,白沉明显对同性恋不是普通的反感,而是被那对歹徒搞得ptsd了,那厌恶到不停干呕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虽然之前知道自己是gay的时候,白沉的反应很平淡。
但绵绵就是再自信,也不觉得这种创伤能说治愈就治愈的。
之前觉得白沉喜欢自己,是不是太膨胀了?
可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
绵绵本来打算等把人勾到手再说,也没说出来这一环,考虑到白沉的性格太强势,相信这人在情感方面也绝对占据主导位。
一旦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能被随便拿捏了。
绵绵能感觉到白沉天生的掌控欲。
说实话,绵绵是有点怂的。
他想要翻身做主谈何容易,绵绵又无法接受自己被拿捏,当然想要徐徐图之。
但这次的回忆梦境,让他意识到白沉受的精神迫害太严重,他如果不说,可能这辈子都等不到白沉开窍。
据情圣们说,以前禁书的系统里还能看到攻略对象的攻略进度,自从绑定了白沉(霄)后,连这福利都取消了。
果然是情圣系统,鄙视1V1是吧?
既然看不到,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就全程靠蒙。
白沉对我,应该多多少少有好感的吧?
拒绝总比连说都没说过强。
厌恶同性恋,就让他不厌恶,总有办法的。
再说,盯着白沉的人那么多,再不出手下一任小嫂子是不是准备上任了?
绵绵心一横,说:“我想了下,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说,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留一个小时。”
留白还是需要的,难保到时候白沉不会吐出来,总不能说完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留点说服的时间出来。
白沉觉得顾青轮的性格太多变,说风就是雨,刚才还高兴着,一会儿功夫又阴云密布,这会儿又一本正经。
“哦,多重要?”白沉故意问。
“很重要很重要。”绵绵再次强调。
白沉有点意外。
小孩看上去倒是很郑重。
“这几天学校有事,周五晚上回白家,一起?”白沉准备看望受伤的白景,估摸着到时候白景已经对这次意外的元凶有眉目。与其由他说,还不如让白景自己调查。
绵绵想起来省里的高中生Nopi复赛好像出结果了,而作为团队主力的白沉真有可能接下来没什么时间。
震动声。
白沉看到不远处书桌上绵绵的手机亮了一下,优越的视力让他很快看到上面的备注是刘雪阳。
白沉目光微顿。
半晌,他把怀里的小糖糕推开。
绵绵这次没再缠着,听话地跳了下来。
他在思考白沉那句话,说的是“白家”,而不是家。
那里,对白沉来说从来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