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怀上张小跳六个月后,我的肚子就鼓得很大了。张文波给我买了几套孕妇装,我都不是很喜欢。张文玲那时和我的关系尚可,她知道我怀孕后还经常来看我。她来之前都要先打电话来问我梅萍在不在家,如果梅萍不在家,她就会来,否则她就会约我到外面去说话。那天,她送了一套宽大的女式军装给我,说怀孕穿这样的衣服舒服。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这套老式的军装,这军装在我童年时代可是稀罕的东西,那时谁要有一套这样的绿军装,那是多么神气的事情。
我穿上了那套军装,的确很舒服。
可是,梅萍看到我穿上那套军装后,她的眼睛里出现了怨毒的神色。我才不管她那么多,因为我的怀孕,我变得有恃无恐。我甚至因为一些事情和她顶嘴。我不能这样软弱了,人都是相互尊重的!梅萍对我的冷言冷语我不在乎,她看不起我也不要紧。可是,她竟然把我的那套绿军装给烧了!
是的,她在某一天,把我换下来要洗的绿军装给烧了!当时,我不知道是她烧了,我只知道那套绿军装在保姆洗后晾晒在花园里时丢了。其实,丢一套衣服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可是,当有人告诉我,那套绿军装是被梅萍烧了的时候,我的愤怒就冲上了脑门!是那个保姆告诉我这件事情的,保姆离开这个家回老家时告诉我的,她说她是老实人,怕留下不好的名声,因为她总以为我认为那套绿军装是她偷的。
保姆走后,我就找到了正在弹琴的梅萍:“你为什么要烧了我的衣服?你为什么这样恨我,连我穿的衣服也恨?为什么?难道我怀的不是你的孙子?你怎么能够这样对我!”
梅萍冷冷地说:“不是我请你进这个家门的!你怎么样和我没有关系,我不喜欢你,真的不喜欢,这还要理由吗?”
我气坏了!要不是张默林拉开我,我真想扑上去撕了她!这是一个邪恶的老女人,我相信一开始,她就对我诅咒!我没有想到会碰到这样一个婆婆。我的忍耐已经毫无意义了。我一个人回到房间里哭,一直哭到张文波回家。我以为张文波会有所行动。没有想到,他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我说他,他这样对我说:“她是我母亲,我能够怎么样呢?”那时,我就真想离开这个家!我一直就想离开这个家,可是我一直没有走!我真的是鬼迷了心窍!
当我和张文玲说起这事,张文玲说,这是她预料中的事情。张文玲和梅萍老死不相往来,似乎也和那绿军装有关。张文玲给我讲了她离开顾公馆的事情。那时,张文玲和她现在的丈夫在恋爱。她丈夫那时是个街头混混,当过造反派,成天穿着一套旧军装。梅萍发现张文玲和他在一起后,就要张文玲和他断绝关系。张文玲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孩子,她没有答应母亲。结果,梅萍一怒之下就把她赶出了门,张文玲也和她断绝了关系……
——摘自李莉博客《等待腐烂的稻草》
吴倩老师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期末考之前,张小跳会在学校里做一件离奇的事情。那是上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张小跳突然站起来,朝教室门外走去,吴倩怎么叫也叫不住他。吴倩没有办法,只好跟了出去,她看到张小跳爬上了一棵树,她根本就不知道张小跳为什么会突然爬上这棵树。吴倩大声叫着:“小跳,你给我下来!小跳,你听见没有,给我下来!”张小跳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叫声,还是继续往上爬。他在吴倩的焦虑中爬到了树顶,树不停地晃动着,张小跳随时都有从树上摔下来的可能。吴倩吓得脸色苍白,不知如何是好。张小跳过了一会儿就从树上爬了下来。吴倩质问他:“你怎么啦,张小跳!”张小跳看了她一眼说:“树上分明有一个鸟巢的,怎么会突然没有了呢?”吴倩没说张小跳几句,张小跳就疯了一样跑了。吴倩找来了平时和张小跳最要好的王宁,问了她一些情况。王宁也十分纳闷,她说最近张小跳也一直在躲避她,不和她说话。
吴倩觉得问题十分的严重,这孩子再这样下去就毁了,看来,张小跳这次期末考成的成绩一定不会理想了,那样很危险,考不好就要留级。吴倩老师决定找张小跳的父亲张文波淡淡,可她打张文波的电话,张文波不接。吴倩又打李莉的手机,李莉的手机关机。最后,吴倩又把电话打到了他们家里,家里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吴倩叹了一口气,她想,一定是这个家庭出现问题了,孩子的反常行为,和家庭的关系相当重要!吴倩为张小跳担忧。这个孩子以前学习一直不错,而且和同学们的关系也相处得很好,还富有爱心,在一次给灾区的孩子募捐的时候,他一次就拿出了两百多元钱,他说是他的全部积蓄。
可张小跳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吴倩觉得有必要去张小跳家里进行一次家访。可现在就要期末考了,她忙得晕头转向,况且,她自己的女儿又患肺炎住了院,哪里抽得出时间去家访?
过两天,大学也要放暑假了。张文波也忙得焦头烂额。加上最近碰到那么多烦心的事情,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站在办公室的一面镜子前端详自己,的确,鬓角有些白头发了,这些白发似乎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他曾为自己有一头浓密的黑发而骄傲呢。正是壮年的张文波看到那些白发,内心隐隐地感到了不安和焦灼。
张文波正发愁地审视自己的尊容,有一个人站在了他的身后,伸出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张文波回头愣了会儿,然后惊呼:“是你呀,凌云,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到放假给才能回来呢!你回来就好了,憋了一肚子话正愁没有人说呢!”
厉凌云笑了笑说:“我是该回来了,时间那么紧,不回来干吗呀!对了,午饭时间到了,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吧!”
张文波痛快地说:“没问题。中午我请客,算是给你接风。”
厉凌云又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铁公鸡今天怎么大方起来了,走吧!”
厉凌云不知道张文波已经把他当成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们在大学外面找了一家小酒馆,寻了个僻静的雅座,要了四菜一汤加一瓶啤酒,边吃边聊起来。
张文波简单地问了几句凌云在国外这段时间的情况,很快就进入了他要说的正题:“凌云呀,我碰到大麻烦了!”
厉凌云笑了笑:“我已经听说了,校园里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张文波说:“是呀,现在我只要踏进学校的大门,这张脸就不知道往哪里搁,无地自容呀!同事和学生都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呢!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是曼丽那边不知如何解决!”
厉凌云说:“杨让来一直就对我们心怀鬼胎,他巴不得我们出点什么事呢,如今,这个问题出来了,杨让来不到处传播那是怪事。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好,他一旦把此事弄到学校高层那里去,加上曼丽真的起诉或者在网上攻击你,此事真的不好收拾。现在杨让来是在静观其变,他当然希望你解决不好这个问题。你找过曼丽吗?”
张文波说:“你说的我心里都很清楚。我和曼丽说过,她提出了条件,要我给她二十万元补偿,事情就了了!”
厉凌云说:“如果能够用钱来解决问题,此事还不算太难!不过,这曼丽还真不念旧情,开口也太狠了!”
张文波说:“是呀!你说我们这些穷教书的,能有多少积蓄!我当然愿意给她一笔钱把问题解决了,可是,我到哪里去凑这么多钱呀!”
厉凌云说:“你看我也没几个钱,根本就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给你出出主意,这事情摊到谁的头上都麻烦!你有没有找过你母亲,或许她可以帮你的忙。”
张文波说:“现在家里的事情也弄得一团糟,她怎么会给我钱。我找过她,她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一口回绝了我。我不知道她要把那么多钱带到哪里去!”
厉凌云说:“你母亲真是铁石心肠,像她这样的老太太还真不多见,换着我母亲,我要她的肉她都会割给我!”
张文波说:“凌云,还有两天就到了曼丽的期限了。我该怎么办?我还真怕她闹起来,那文章的事情还真说不清楚,闹到法庭上去,我胜算的可能性不大。你帮我出出主意,除了钱,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你的主意历来比我多,你就替我拿个主意吧!”
厉凌云说:“你容我好好想想,这事还真难办!我当时就劝过你,曼丽这个女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看她眼角的那颗痣,一看就不是善茬!你偏鬼迷心窍,和她搞什么师生恋。你和她分手时我就让你给她一点钱,安抚一下她。结果,你也真做得绝,她流产你也不去看望她一眼!这事呀,你的责任重大!我就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平静下来。你还不信,还非说曼丽理解你。她和你如胶似漆的时候当然会做出小鸟依人状,可你伤了她的心,又遗弃了她,这就不一样了。女人的恨比爱要更猛烈和长久,你要永远记住这句话!”
张文波说:“现在说过去的事情都是马后炮了,我只想顺利地解决好现在发生的问题!我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厉凌云说:“这样吧,我先找她说一次,看能不能找出另外的途径。”
张文波说:“这样也好,但要尽快,要在她采取行动之前把她稳住!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上,我是占下风的!”
厉凌云说:“一会儿我就打电话给她,看她愿不愿意和我谈。”
张文波说:“我想可以的,我们分手时不也是你在中间递话的嘛!”
厉凌云说:“那时是那时,现在时过境迁了,曼丽不一定会给我面子了。况且,当时的情况也不一样,她要通过我得到你的信息。那时她的确很无助,你的信息对她至关重要,可现在,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曼丽了,我们都要重新地考虑问题。她清楚我们是同穿一条裤子的死党,说不准对我也怀恨在心呢!无论怎么样,我会尽力一试的,至于谈得怎么样,我不敢打包票。”
张文波说:“你说的我也很清楚,这事就拜托老兄为我操心了!”
这天阿花出门买菜没有见到芳芳。她们之间有个约定,谁先出来,都要在这里等待对方。可是,阿花站在那棵梧桐树下等了半个多小时了,也不见芳芳的踪影。
阿花看时间来不及了,就自个儿去买菜了,一个人去买菜,还真有些孤单。
她走着走着,就想起芳芳和她说的一件事情。
芳芳说,早先,梅萍家的这幢楼是一个外国人造的,后来,外国人走了,就被梅萍的前夫买下来了。芳芳还神秘地说,外国人在这个地方造楼时,从地下挖出来过一具尸骨。阿花不相信她的话,芳芳说是她那家的主人说的,老一辈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事。阿花还是不相信,芳芳就说哪天阿花要有时间,去她家,让她家的主人和阿花讲。阿花不明白为什么芳芳家的主人知道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哪天休息,真的上她家去看看。如果说现在在花园里挖出一具尸骨,阿花一定会很害怕,造这房子那是什么年代的事情了,阿花自然有些不以为然,可芳芳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呢?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机?阿芳没有太多地想那具尸骨的事情,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处境越来越难,甚至产生了离开梅萍家回老家的念头。那天和母亲通电话。自己说着说着就哭了。母亲问她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阿花说没有,只是想家了。母亲就安慰她,告诉她出门在外都是这样的,要忍耐,还让她要懂事,不要给梅萍一家添麻烦。
阿花不会告诉母亲她现在的处境,她怕母亲会担心。
这两天,李莉和张小跳都在家。他们母子俩似乎很不对劲,而且他们两个人对阿花都很不友好。
李莉在夜深人静后跑到她的房间里,用可怕的目光瞅着她,逼问她有没有看见杀死小狗的凶手,还怀疑是她干的。
李莉的样子鬼魂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把她撕成碎片。李莉走后,阿花就独自地流泪。
张小跳老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的,阿花觉得这个孩子自从她进这个家门后就一直对她不太友好。有一次还把阿花端给他的肉汤故意弄洒,滚烫的肉汤泼在阿花的手上,立马就起了泡,好几天都火烧火燎地痛。看着阿花痛苦的样子,张小跳若无其事,还在一边嘻嘻地笑。梅萍说他,他也毫不在乎。
阿花觉得张小跳自从失踪回来后,就变得阴险多了,她真害怕张小跳会对自己不利,她有事没事都尽量躲避着张小跳。
来到菜市场,阿花走到阿毛的摊位时,阿毛叫住了她:“阿花,你过来!”
阿花看了他一眼。
阿毛朝她挤弄了一下眼睛:“阿花,今天芳芳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买菜呀?”
阿花本想不搭理他,可又觉得不妥,于是就走了过去,她对阿毛说:“我也不知道芳芳为什么今天没出来买菜。”
阿毛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阿花你真傻,你不知道芳芳很快就要结婚了吗?”
阿花睁大了眼睛:“我真的不知道,芳芳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阿毛又笑了笑:“整条陈山路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事了,就你不知道?”
听了阿毛的话,阿花将信将疑,又很不是滋味,她把什么心里话都掏给芳芳,可芳芳这么重要的事情还隐瞒她,还说是同甘苦共患难的好朋友呢!但她又觉得这事不可能,她不相信芳芳会这么快结婚。
阿花说:“阿毛,你瞎说。”
阿毛摆了一下头,一本正经地挥了一下手中的杀猪刀说:“我要骗你我切肉时切断自己的手指!”
阿花看着阿毛头上那一绺自来卷的头发抖动了一下,阿毛发这样的毒誓看来不会有假,她问道:“阿毛,那你知道芳芳和谁结婚吗?”
阿毛笑出了声:“哈,看来你真是蒙在鼓里,这都已经是陈山路上的旧闻了!芳芳和她做保姆那家人的先生早就勾搭上了,那位先生因此而离了婚,现在在张罗结婚的事情了!”
阿花猛然想起芳芳说要介绍到那个人家当保姆的事情,有些省悟了。怪不得她今天不来买菜了。阿花想,如果她嫁给了她的主人,她的地位就变了,她还会和自己一起去买菜吗?
阿毛对阿花说:“你在想什么呀,是不是你也想找个人嫁了,哈哈!”
阿花的脸红了:“阿毛,你不要胡说八道!”
这时,阿毛将一个纸团扔在了阿花的菜篮上。
阿花买完菜,走出菜时场时,阿毛的目光还在人群中凝视着阿花的背影,他吞咽了一口唾沫,粗大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阿花走出菜市场,还在想着芳芳要结婚的事情。芳芳在老家的男朋友怎么办?他会不会伤心欲绝?
阿花替那个可怜的人伤感起来。
阿花换另外一只手提菜篮时,发现了阿毛扔进去的那个纸团。
阿花在人行道旁边放下了菜篮,伸手拿出了那个纸团,慢慢地展开。
纸团里写着一句让阿花脸红耳赤心惊肉跳的话:“阿花,我喜欢你,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这句话的落款是阿毛,那个浑身散发出油腻猪肉臊味的小年轻。
阿花慌忙地把那纸条撕碎了,揉成一个纸团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天好热呀!阿花出了一身的汗。
芳芳说得没错,阿毛真的对她有意思!阿花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如何是好。
张小跳的房间里异常的沉闷。他坐在床上,双手使劲地绞在一起,望着窗外花园里香樟树焉不拉叽的叶子,一丝风都没有,叶子纹丝不动,静静地承受着毒日头的煎熬。
李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色苍白,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裤的一件淡蓝色的T恤,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那天她偷看儿子张小跳的日记后,就仓皇地逃出了张小跳的房间,她想找张小跳好好地谈一次。
今天,张小跳上学没多久就从学校跑回来了。李莉在心里隐隐约约地存在着一个念头:“如果是儿子张小跳杀死了小斑点狗点点,她会怎么样对待儿子?”
李莉说:“小跳,你为什么又逃学?”
张小跳看着窗外,他的语气十分平淡:“考完试了不回来干什么?”
李莉又说:“那么快就考完了?”
张小跳说:“快吗?”
李莉说:“小跳,妈妈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张小跳说:“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
李莉叹了口气,这些天来,她从来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谁说过话。她沉默了,发现要和儿子交流是那么的困难,儿子一直凝望着窗外,他在看什么!是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张小跳突然说:“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李莉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的这个问题。
张小跳接着说:“我死了,你会像点点死了那样伤心吗?”
李莉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的问题。
张小跳又说:“我死了,你会像埋点点那样把我埋在香樟树下吗?”
李莉猛然意识到,是小狗点点夺去了张小跳的母爱,张小跳如果杀死小狗,那动机有了可靠的依据。
李莉的头在发胀。
张小跳说:“你怀疑是我弄死了点点,可是你没有证据。你知道阿花讨厌点点吗?我亲眼看见她有一次用一根绳子勒住点点的脖子,点点不停地叫着,她嘴巴里骂着你呢!阿花说你是恶婆娘。”
李莉实在听不下去了,张小跳的语言仿佛来自地狱里的声音,控制着她的情绪,让她想抓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拔光。
儿子张小跳仿佛变了一个人,根本就不像是她的儿子。
他是不是想开脱自己的罪责,把事情推到小保姆阿花的身上?
但张小跳的话又让她疑云重重,阿花也有可能是杀死点点的凶手。因为阿花和梅萍关系处得很好,李莉从哪方面都看不顺眼阿花,处处刁难阿花,从来就没有给阿花好脸色看。
李莉的眼睛被张小跳的话刺激得血红,站起来,走出了张小跳的房间。
张小跳冷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妈妈,你死了我一定不会流一滴眼泪的!”
自从李莉发现张文波和曼丽的事情后,张小跳在那一段时间里成了李莉的出气筒,有一个晚上,李莉来到张小跳的房间里,看着熟睡的张小跳,狰狞地伸出双手掐住了张小跳的脖子。
她要掐死这个和张文波婚姻的结晶,要不是张文波赶到,那个晚上张小跳就有可能死在李莉的手上了。
尽管第二天,李莉抱着张小跳泪流满面地说:“儿子,原谅妈妈,妈妈气糊涂了!”
但张小跳的心里打下了这么一个印记:“母亲有可能要杀死我!”
不久,李莉有了小斑点狗点点,那是三年前的事情。
张小跳突然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他的脸色柔和起来,恢复了他那个年纪里应有的天真,他爬下了床,走出了房间的门,他看了看四层的阁楼,又看了看母亲紧闭房门的卧室,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哭泣。
张小跳听到的女人的声音不是他母亲李莉的,而是他姑姑张文玲的,似乎好像张文玲就是他的母亲,听到张文玲的声音,就会恢复他的童真和快乐。
这一点,让正在客厅里品茗的梅萍也觉得意外,张小跳怎么会和张文玲那样好,他们有缘!
梅萍在张小跳出生后,对这个孩子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那么平平淡淡,她不可能像别家的奶奶对自己的孙子待见得不得了,她有她自己的心性。梅萍认为缘分是相当重要的,有些人哪怕和你同床共枕过一生,哪怕是你亲身生养的,也不能够相互地心意相通,那也是没有缘分的。
梅萍的一生中,只有一个人和她算是有缘分的,那个幸福的人一直埋在她心中,她从来没有动摇过对他的爱,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张默林常常感到异常的痛苦,因爱而产生一种恨。
张小跳下到二楼客厅时,就看到了接张默林出院回家的张文玲。
张小跳扑上去,拉着张文玲的手,亲切地喊了声:“姑姑!我想死你了。”
张小跳此时显得十分的正常,他的脸上阳光灿烂,根本就不会让人想到他的另一面,张文玲对他说:“想姑姑也不来看我!快叫爷爷,爷爷回家了也不打声招呼。”
张小跳就对着正要进房间的张默林甜甜地喊了一声:“爷爷好!”
张默林咧了咧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就走进了房间。
张文玲也拉着张小跳的手走进了张默林的房间。
梅萍心平气和地喝着茶。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在看演一出戏。她很奇怪张文玲为什么没有朝她嚷嚷,兴许是张小跳的出现让张文玲把骂人的话吞咽了回去。
张文玲的到来,让阿花赶紧从厨房里溜进房间,反锁上门,呆坐在床沿上,大气不敢出一口。她一直觉得张默林这次犯病和她有关,要不是她不给张默林买蒜,张默林也不会一气之下去背半麻袋的蒜头回来,他要不去背那么重的蒜头回来,或许也不会犯病。
阿花有种预感,张默林回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个家让阿花充满了可怕的预感。
张文玲拉着张小跳的手进了张默林的卧室后,他们看到张默林趴下身子往床底下探头探脑,在寻找着什么。
张文玲说:“爸,你在找什么呀?”
张默林站了起来,连声说:“没找什么,没找什么!”
张文玲说:“你上床好好躺着,一定要休息好。这么大年纪了,要自己爱护自己,不要像小孩一样。”然后她又对张小跳说:“小跳,放假在家了,要照顾好爷爷!”
张小跳乖巧地说:“姑姑,你就放心吧。我对爷爷最好了,爷爷你说是不是?”
张默林又说:“是,是!”
张默林的脸色可不怎么好,似乎回家后就有了心事。
张文玲说:“爸,你不要想太多,在家好好看病,实在不行,就搬到我那里去住,我家房子宽敞着咧,我可以养你的老!”
张文玲这话说得很大声,显然是说给客厅里喝茶的梅萍听的。
张文玲从包里掏出一个装满药酒的玻璃瓶,放在了桌子上,对张默林说:“这是我给你泡的药酒,专治关节炎的,听说疗效特别好,是你女婿特地找个老中医配的方,里面有松节、血丁、红花什么的,用完了我再给你送来。我教你怎么用吧,你每天睡觉前,把药酒涂在膝盖上,轻轻地擦按五分钟,再用干毛巾敷在上面,把热水袋放在干毛巾上热敷十分钟就可以了。还有,要注意的是,千万不要重力按摩膝盖。记住了吧,爸!”
张默林点了点头说:“记住了,你忙去吧,我想躺一会儿!”
张文玲说:“那好吧,我走了,你一定要注意身体,爸!”
张文玲拉着张小跳的手走出了房间。
张文玲对张小跳说:“小跳,中午想吃什么,好好请你!”
张小跳说:“老地方!”
张文玲会意了,笑了笑说:“好,老地方,咱们吃麦当劳去!”
说完,张文玲就拉着兴高采烈的张小跳下了楼。
梅萍自顾自地喝着茶,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回事。
张文玲和张小跳下楼时,李莉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冷漠地看着儿子被张文玲带走。
她又听到了呼吸的声音。
陈山路上就有一家麦当劳,离梅萍的家不远,一出了门往东走五分钟就可以到达。张文玲和张小跳一路上有说有笑的,不知情的人还真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母子。
当张文玲在靠落地玻璃窗的位置坐着,笑眯眯地边看着张小跳啃鸡翅,边和他说话时,李莉幽魂般从外面飘了过去,她还往他们这边投去了复杂的深深的一瞥。
张文玲和张小跳却没有发现李莉,他们说话太投入了。
张文玲说:“小跳,告诉姑姑,那天你为什么要离开学校?”
张小跳找回来后,张文玲去医院看过他,但没有和他详细地交谈。张小跳会把很多不和父母亲说的事情告诉张文玲。
张小跳说:“你知道我们那个班主任有多讨厌我吗,她经常平白无故就找事骂我,那天也是,我就往窗外望了一眼,她就说我不注意听讲,还用粉笔头砸我,砸得我可痛了!这还不算,还罚我站!我受不了了就跑了!”
张文玲说:“这老师怎么能这样呀,这不明摆着欺负我家小跳嘛!小跳,你放心,我迟早会给你出这口气,狠狠地教训她!”
张小跳说:“就是要狠狠地教训她!”说这话时张小跳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诡谲的神色。
张文玲说:“小跳,你把那天事情的详细经过和好好说说。”
张小跳迟疑了一下说:“姑姑,我想了想了就害怕!”
张文玲说:“小跳,姑姑在这里,你有什么好怕的!”
张小跳神秘地说:“姑姑,我说了你不要告诉别人!”
张文玲举起了右手:“我发誓,绝不把小跳告诉姑姑的事情告诉别人!”
张小跳说:“那天我离开了学校,就一个人在河边待到了晚上。我想去找姑姑的,可是我离开学校,怕姑姑知道了会骂我,我就一直在那边坐着。”
张文玲:“傻孩子,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来找姑姑,姑姑会帮你解决问题的!要是知道老师欺负你,当天我就去找她了!”
张小跳说:“很晚了,我才往回家走,我肚子饿极了,真的很想回家。那天,我回家太晚了,楼里的灯都关了,我怕他们骂我,就不敢按门铃,我又没开门的钥匙,一个人在铁门外头。”
张文玲说:“可怜的孩子,那一大家子的人怎么都那么自私呢,他们也睡得着觉呀!”
张小跳说:“我哭着哭着,就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我看到一个人站在门里面。”
张文玲紧张地说:“那是谁?”
张小跳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张文玲说:“小跳,我都发过誓了,不会对任何人讲的!你快说吧!”
张小跳说:“那是我妈!”
张文玲吃惊的样子:“啊!真的是她?”
张小跳点了点头:“是她,我看清楚了那张脸,可是我不明白的是,她那天晚上为什么扎着两条辫子,好像年轻了很多,像是化过妆,而且她也不那么胖了。她还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就像电视上以前的人穿的衣服,右手的袖子上还有着一个红袖标。”
张文玲的嘴巴渐渐地张大,她的眼神也在变化着:“有这事?”
张小跳说:“我不说了,好吗?姑姑。我很怕。”
张文玲缓了缓神说:“小跳,往下说,姑姑听着呢,你别怕!”
张小跳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本以为妈妈会把我带上楼,让我睡觉。可她把我带到了楼背后的铁楼梯下。从小奶奶就不让我到铁楼梯上玩,为什么妈妈会带我到这里呢?妈妈拉起了我的手,朝铁楼梯上走去……”
张小跳接下来的叙述显得凌乱,口齿不清,他的脸部肌肉在微微颤抖。张文玲听懂了张小跳要表达的事情,张小跳的话在她的大脑里过滤着:……张小跳被李莉牵着手走向了铁楼梯,李莉的手冰凉冰凉的,一直凉到张小跳的心里。张小跳觉得特别的冷。李莉轻飘飘的,脚步踩在铁楼梯上也没有一点声响。张小跳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因为李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也放轻了脚步。从地面通向四层的楼梯似乎异常的漫长,张小跳的心中一直在打着鼓,不知道妈妈要带他去一个什么地方。走到了那扇门前,李莉轻轻地打开了门。张小跳被她拉了进去,他仿佛进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渊。张小跳进去的地方没有灯光,连一丝光钱也没有。静得可怕,张小跳看不见李莉了,李莉也不再拉着他的手了。他在黑暗中喊到:“妈妈,你在哪里——”黑暗把他的喊声吸收了,一点回音也没有。其实,从这个晚上见到李莉的第一眼起,张小跳就没有听到李莉说一句话。张小跳却感觉李莉还在,她也许就在黑暗中站着,以前,她在他小时,经常在他做了坏事后关灯来吓他。张小跳又喊道:“妈妈,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不是我害死点点的,不要惩罚我!”他绝望的叫声又被黑暗吞没了。张小跳终于明白,李莉已经悄悄离开,不再管他了。他一个人被扔在这个阴森的地方,恐惧到了极点,他并不清楚这黑暗中隐藏着什么东西。张小跳又饿又冷,他想逃跑,可在浓重的黑暗中摸来摸去,就是摸不到进来时的那扇门。张小跳在黑暗中摸到了苹果,这哪来的苹果,可他实在太饿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啃起了苹果。张小跳那时恨死了李莉!她为什么要把他丢弃在这样一个鬼地方!想着想着,他就听到了一声女人的惨叫声,紧接着,那惨叫声一次一次地响起,那声音对他而言是那么的陌生和惊惧。张小跳缩成一团,哭了起来,他的哭声被黑暗吞没着直至不省人事……他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在打电话的父亲张文波,而李莉却不见踪影。
张小跳说完后,脸色煞白,张文玲握住了张小跳冰凉的小手。
张文玲可以想象张小跳那时所受到的惊恐是多么的深重,她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危险就藏在那栋老楼里。
张文玲不禁为张小跳担心起来,她早就担心要发生的事情终于开始发生了,张文玲也陷入了一种黑暗中,那女人的惨叫又在她脑海回荡,挥之不去!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张文玲无法想象。
她也没有能力去阻止将要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