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二夫人惊讶站了起来,“老夫人让我把钥匙交给那个病秧子?”
来回话的管事婆子为难看她一眼:“老夫人说……说二娘子和三娘子到要出嫁的年纪了,要跟着她学些管家的道理。三娘子本就是大房的人,这钥匙交给她也算是名正言顺。”
她会教什么?顾二夫人差点气笑,一个乡下婆子大字不识一个,怎么教导京城里高门接人待物的道理?
她身边的顾诗意也惊讶出声:“祖母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
“老夫人说若您不愿意交,她就去祠堂里哭死去的老太爷去……”婆子瞥了一眼顾二夫人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说。
顾二夫人攥了拳头。都进京了,婆母还用乡下泼妇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作风?
可这法子却能镇住她,想起邻里鄙夷的目光,顾二夫人还是坐了下去,愤愤道:“好,拿走吧。”
等婆子出去后,顾诗意就凑过前问:“娘,您就这么便宜了那个病秧子?”
“她一个孤女,还能往哪里跑?”顾二夫人白了她一眼,“以为哄得老夫人开心就能拿捏我吗?哼,就让她得意两日。”
“不是说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么?就看看她还能待几天。”她意有所指瞥了书房的方向,心里有了算计,“去,问问你爹,哪天请贵客过府来相见?”
顾诗意唇角翘了上来,她就知道爹娘会给自己撑腰。随后心满意足移步去书房传话,路上却遇到辆太平车拉着两篮甜瓜。她好奇,住了步子问:“这是哪里采买的稀罕货?” 甜瓜要过一个月才能上市,这时候可是稀罕物。
拉车的小厮擦擦汗:“不是买的,是世子送来的,说是西域来的稀罕物。”
世子?
“是啊,就是护国公容家,他家三公子不是与咱家三娘子有婚约么?”小厮大大咧咧道。
顾诗意脸顿时拉了下来,她的贴身丫鬟惯会看主人脸色,上前呵斥小厮:“主家的事也是你能浑说的?”
小厮悻悻然住了嘴,点头哈腰拉着太平车走了。
顾诗意脸上的笑容却再没回来。
“三娘子,容家三少爷还真是有情有义。”甘草看着两篮甜瓜,乐得合不拢嘴。
“浑说什么呢?”筠冉责怪她一句,一边吩咐小丫鬟,“送一对给祖母,再送半篮给甜水巷外祖母家。”剩下的她并不打算给二房。
当年筠冉生得冰雪可爱,护国公又与平北侯交好,便提出了为自己家三少爷订娃娃亲。
平北侯和夫人商量后觉得有些意动:国公府底蕴深厚,护国公又在御前得用,三少爷是父母偏爱的幼子,幼子媳妇又不用承担什么家族事务,嫁过去过得就是轻松吃喝玩乐的日子。
于是两家便交换信物定下了亲事。
“娘子,有了容家撑腰我们就不用怕二老爷了!”甘草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筠冉摇摇头:“靠山山倒,还是靠自己来得好。”不过她唇角一抹笑意还是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容家三少爷从小就对自己很好,从前路过老家还特意来探望过自己。
“回禀娘子,我家少爷还有两句话捎过来。”跟车的婆子并未立刻离开,反而笑吟吟道。
筠冉应了声,她便上前小声说:“我家少爷说,请娘子明日去蕉叶阁,有要事相商。”
筠冉脸红得能滴血,不过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前辈子二房想借机抢走她婚事时三少爷约了她出去,亲口承诺她会想办法迎娶她进门。也因为这样后来她在宴席上发现自己中了算计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容子衿帮忙遮掩。
那婆子便退下了。
等她出去没多久又有丫鬟进来:“回禀三娘子,前头陈管事送来两匹布,说是老爷故旧送来的。”
“今儿个怎么全是送礼的?”甘草打趣,看到托盘里的布匹时,却惊讶出声,“好美的布料。”
托盘内两匹布,一匹绛红一匹浅紫,绛红的上绣牡丹花图案,浅紫的绣雪青徘徊花。
布匹细腻,在暗处也闪着浅浅的光泽。
筠冉上前翻拣,心里疑惑,随手抽出一头查看——
阳光照在布料上,在地上落下浅浅的影子,几乎清晰可透。
是轻影纱。
她急急抬起头:“让陈管事去查是谁送过来的。”轻影纱价值连城,只用作贡品,爹哪来这样的故旧?
将管家权捏在手里也有好处,至少可以知道府中动态。过一会陈管事就来报:“对方只说给娘子娘子就懂了,说完匆匆就走。”
筠冉锁起眉头。
她为何会懂?
对了,那天在珍馐楼上。
她说过羡慕太常卿之子有轻影纱,当时窗外站着的人是……
半天筠冉才瞪大了眼睛——是晏时雍!
一定是他听见了自己想要轻影纱,才特意叫人送来的。
“三娘子,是谁送来的?”白芷见自家娘子站在那里,一会蹙眉沉思一会又瞪圆眼睛,小心问她。
“不要了!”筠冉顿足,“收到库房里去!”
筠冉直到第二天进蕉叶阁大门时都心神难宁。
蕉叶阁是一间茶楼。
昨天的婆子早在楼下等候多时,见他们过来后眼前一亮,用眼神示意她们跟随自己上楼。
果然布置得当。筠冉稍稍踏实了些,世风虽然开放,但未婚女子被人撞见与男人私会总不大好解释。
容子衿已经在御前得用,做事练达老成,的确是个好夫君的人选。
到了二楼的雅间,婆子推开门,果然是容子衿站在里面。
他中等个头,身着浅茶色袍服,腰间系一条汉白玉挂饰。武将的干练和世家子的矜贵巧妙融合于一人身上。
筠冉大大方方行礼:“见过容家三哥。”这些年她三五不时就见到过世交,因此对他不算陌生。
容子衿笑着回礼:“三妹妹一路过来,可还辛苦?”
筠冉轻轻摇摇头:“还好。”
两人寒暄了两句,容子衿便看了她一眼,柔声道:“今天我唐突请三妹妹过来,是有要事相商……”
虽然这番对话已经发生了一次,筠冉还是不由自主攥起了手帕。
“府上二夫人近来多次邀家母过去见面,不知三妹妹知道么?”
筠冉咬咬唇:“知道。”二房眼红这门婚事,已经准备动手抢了。
“那就好。”容子衿看她的目光多了一丝怜悯,“家母说,当初两家结亲时家主是同袍,如今侯爷去世,以二房那样的官职那样的人品,她是瞧不上眼的……”
筠冉一顿,随后故意拖长了音调,点点头:“伯母不喜我的家世不显,也是人之常情。”
原先两家结亲时爹是御前红人,如今父兄去世,侯府颓势已现,自己顶着个侯府千金的名头也只是个空架子,容家说不定有了悔意。
看上去容家礼数周到,逢年过节礼物不断,可惜也只限于送些瓜果蔬菜之类,彬彬有礼却矢口不提婚事。
“不,不不,”容子衿急得脸都涨红了,他慌乱摆摆手,“三妹妹,家母的意思是,她不喜二房,不是你。”
筠冉脸迅速发起烫来,她不说话,看着窗外,像是在分辨外面叫卖的市声。
空气安安静静。
容子衿还当她是生气了,咬牙启唇:“你放心,我,我们的婚事作数的。”
筠冉抬起头来,视线飞快掠过他的脸。
“我娘,不,我的意思,都是只认你一个。”容子衿飞快说过这句藏在心里的话,耳朵尖也跟着冒红。
别说他了,就是筠冉脸都红得发烫。
这人,怎么这么傻,什么话都说出口?
她想说什么,但又无法说出口,只垂首玩弄着手里的荷包穗,那一块垂下来的荷包穗被她揉啊揉,几乎要揉散了。
容子衿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也花光了所有的力气,不敢再说话了。
满室寂静。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街道上有人大喊;“有贼!捉贼啊!”
这喊声把两人从困窘中解救出来,齐齐向楼下看去:
有个老妇人正急得大喊,可她哪里跑得过盗贼,那贼在前面探头,一会就跑到了街尾。
“三妹妹,我去帮帮她。”容子衿只看了一眼,就下定了决心。
“嗯,你小心。”筠冉也急着帮人,叮嘱了他一句。
容子衿快步下了楼,筠冉想跟在后面帮忙,也后脚出了雅座。
可她头一抬,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太子。
他脸色不大好,双眸沉沉,像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