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冉眼皮无端跳一下,没来由有股不好的预感。她迟疑着睁开了眼睛:
器宇轩昂、身形伟岸,俊美糅杂着端方,除了太子还有谁呢?
筠冉心狂跳起来,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她立刻重新闭上眼睛。
可转念一想,这不是掩耳盗铃说明自己心里有鬼吗?
太子颖悟绝伦足智多谋,若是被他瞧出自己刻意躲避,肯定会起疑心。这要是再被他盯上怎么办?
相反,只要自己装作若无其事说不定可以平安度过,毕竟堂堂国之储君事务繁杂,怎么会关注一个破落户家的闺中女儿呢?
筠冉觉得自己重生后变聪明了。
她鼓起勇气重新睁开眼,抬起头满眼惊讶,而后装出看见贵人后的慌乱:“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的声音淡淡从头顶传过来。
听不出情绪,但筠冉不敢抬头,太子个头很高,她只能够得上他的胸膛,即使努力踮起脚也够不着他肩头,更遑论看见他神情了。
“平北侯一生骁勇善战,长子曾在御苑放熊时勇猛挡在吓僵了的小侍童前面,长女也颇有风骨,三娘子也当以家人为榜样,用意果决些才好。”太子的声音平静。
嗯?
原来他在激励自己吗?筠冉原本悬着的心瞬间平复。
也对,太子在外都是清风明月储君形象,此时安抚以身殉国烈属子女也算正常。
筠冉点点头:“臣女遵命。”
她努力让自己有些气势,可是看到他的瞬间还是没来由的慌张,声音里带了些淡淡的颤音。
“凭借父皇赐下的玉如意,只要三娘子不触犯律法,大可在京中肆意而行。”
这意思是……官家赐下玉如意可以当做撑腰的护身符?
筠冉不懂其中意思,却还是点点头:“臣女遵命。”她右手藏在裙裾背后,悄悄攥了起来,努力给自己打气。
好在太子说完这两句话便没有再说话了。他点点头,转身离开,走路两步却回转来道:“京中不比渔阳湿润,三娘子记得命人保持屋中湿润。”
筠冉喘了口气,双手摸住自己“咚咚咚”乱跳的心脏位置,僵硬站在原地,看着晏时雍的背影远去在花树之下,确认他走远了才敢收回目光。
她动了动脚,却觉双脚瘫软,几乎要动弹不得。
他真的好吓人啊。
筠冉想起梦里第一次见他的情景,心有余悸抚抚胸口:“好险。”
梦里的小娘子两颊泛红,像是掐一下就能滴出又甜又腻的樱桃酒。
“嘘——”她小声示意晏时雍不要发声,偏自己一手拽着他的玉佩不撒手,胳膊还不老实晃啊晃,像是在撒娇。
晏时雍被她拽住走不了。
她勾勾手指,生生拽了拽对方衣领。
晏时雍看了她一眼,没动。
“低头啊!”她不耐烦催促,“拽你领子是想叫你低低头,笨死了。”
晏时雍顿了一下,到底还是低下了头俯就于她。
筠冉满意点点头,踮起脚,贴到男子耳边,小声告诉她自己清醒前最后一刻反复念叨着的一件事:“酒不对劲,我要躲起来,你帮我遮掩一下好不好?”
她即使踮起脚也只到自己胸膛,太子低头正好能看到她毛茸茸的额发,还能闻见她身上清淡的花露香气。
花香很淡,却让人有刹那的失神。
她一抬头额发就从他下巴扫过,毛绒绒的细碎头发拂过他下巴,痒痒的。
太子恍惚片刻,再回过神来却看到她不满:“你认真点!”
她凶起来也很凶,柳眉倒竖,樱桃小嘴嘟起来,腮帮子气鼓鼓撑圆,真的很像大相国寺地摊上售卖的磨喝乐胖妞。
戳一戳,就会东摇西摆。
晏时雍也的确戳了戳她的腮帮子。
可是磨喝乐胖妞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晏时雍老老实实道歉:“是我不好,可以再说一遍吗?”
小娘子脾气不错,又说了一遍。
晏时雍凝眉,带着玉扳指的右手在桌面上轻扣了一下。
门外守着的侍卫立即听令,去查访此事。
她的药劲似乎上来了,脸上渐渐晕起桃花粉红,像是抹了胭脂一样。
小时候见她她还是机灵懂事,怎的如今这般无赖?
晏时雍想将她安置在后室,可她坐在矮凳上,手指还牢牢捏着他腰间悬挂的玉佩不放。
他好笑又无奈,俯下身子去解开她手指。
可是粗粝手指磨砂而过,小娘子娇嫩的皮肤上就留下了淡淡的红痕,活像娇软海棠花瓣被揉皱了一般。
她眼睛迷离不大看得清,可还是有所察觉,不满地启唇“唔”了一声。
朱唇榴齿轻轻开阖,让人看得见唇角潋滟水色,一闪而过却让人心猿意马。
晏时雍觉得自己呼吸迟滞了一刻。
偏偏她还甜腻腻唧哝了一声,原本扯着玉佩的手被晏时雍解开后依然不老实,反而顺着悬挂玉佩的流苏绶带一路摸到了晏时雍的玉蹀躞上。
晏时雍的鼻息重了几份,这么一来他刚才掰开她手指的举动倒不像是拒绝,反而像是在指引她下一步的举止。
迷醉的小娘子似乎也这么想,她的小手已经完完全全攥住了玉蹀躞,似乎怕眼前人跑了一样,还用力攥了攥。
“小没良心的。”帮她赶走了那些人解决了麻烦,她不说谢也就算了,却还拽着自己不走,晏时雍在心里想。
筠冉不知道那些,她只知道蹀躞上面镶嵌着的金玉又硬又冰,膈到了手。
她不满地蹙眉,柳叶蛾眉轻轻蹙起,眉目间笼罩一层远山薄雾一般,呤呤细语:“疼。”
声音不大,可音调拖得又长又慢,就像,就像是在撒娇。
明明甜腻腻,却像是一点火星落进了原野蔓草,瞬间就引燃了熯天炽地的烈焰。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要是在别的时候让她娇滴滴求饶说出这个字……
晏时雍的眸色暗沉几分。
他深呼吸一口气,拿出毕生克制伸手,袖长有力的手指擒住她的手腕,将一对霜雪凝结的皓腕并在一起,单手牢牢攥住,试图阻止她胡闹:“顾三娘!”
刚劲强健的左手锁扣一样紧紧擒住她的手腕,雪白如冰的手腕间覆盖着男子麦色的大手,更具视觉冲击,让人不由得想象这双手的主人是如何婉转柔弱任人采撷,晏时雍只瞥了一眼,热血就冲到了头顶。
“什么顾三娘?”小娘子懵懂抬起头来,水汪汪的杏眼一下就起了薄雾,像有无限委屈,“叫我筠冉。”
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在血管里横冲直撞,晏时雍觉得自己今天要死在这里。
他脸色阴沉下来,攥着她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紧,一贯在人前温润如玉的表情消失不见,周身威势如山海般笼罩下来,人前光风霁月的风度荡然无存。
筠冉醉眼迷离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还是感觉到身边的男人散发出可怖的戾气,让人想起寒冬冰山,一股暴戾恣睢的杀气压得周围空气都凝滞几分。
筠冉委屈瘪瘪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看见她的眼泪男人却没像刚才一样慌乱。他像变了个人一样,腾出空着的那只手,慢条斯理从她脸颊抹过,捻起泪珠细细打量。
筠冉不可思议停顿一刻,随后泪流得更凶了。
如果说一开始流泪想撒娇,那后面流泪就是真真切切的伤悲了,这些天的惊惧和悬心都化作泪水涟涟:“你说好要提亲的,人呢?”
晏时雍捻着泪珠的手一顿:预备向她提亲的事情他只跟父皇谈过,为何她会知道?
筠冉无知无觉,还在诉说委屈:“我派去二房打探的人告诉我,我堂妹得意洋洋宣扬说要嫁给你!你说,你是不是也想娶她?!”
她说到最后越来越气,不知哪里来的气愤让她拼尽力气奋力一挣。
此时晏时雍正好也在思索,不提防居然被她挣脱开了禁锢。
筠冉挣脱开的手立刻揪住他的衣领,雪白交领在她手下揉成一团:“我就知道,男人靠不住!”
殊不知眼前的男人眼眸越发冷沉,他声音低沉如冰块:“那你说,我是谁?”
“容子衿。”筠冉毫不犹豫就说出未婚夫的名字,“与我自幼有婚约的容家三郎。”
她刚哭过,说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妩媚中透着娇憨。
周身气压更低,眼前的男人喉结动了动,刚才攥着她手腕的手又伸过来板起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再看看。”
眼前的人骨节粗大分明,筠冉下颌有点轻微的痛意,她抬起头,茫然看了男子一眼。
眼前的人好高,穿着竹青色衣服,脸也好俊,其余就看不清楚了。
头好晕,脑子也发木,她稀里糊涂想了想,半天又纳闷:“不是容大哥。”
那是谁呢?她忽的停住了动作,歪着脑袋思索。
想了半天没认出这是谁,身上却一阵燥热,她忽然想起自己进这间房门前最后残余的清醒认识。
自己被下了药,要找容大哥帮忙遮掩。
她猛地往后一缩,原本放肆的双手也牢牢将自己抱住,鸦羽般的黑睫因为惊恐而不安闪动:“不能找别人!”
男子深壑眼眸里翻滚着惊涛骇浪,脱下外裳将她裹住打横抱起,一边意味深长道:“只怕不能够了。”
……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最重要的一点:男主永远不会嫌弃女主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