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追求

这句话令沈元慈错愕在原地,见惯了周景燊一向懒散的态度,如今听到他语气这般认真,不禁抬头凝神望向眼前的男子,却看到了眉间焦灼的迫切之意。

沈元慈不敢再看,她还从来没有这样近看过一个男子,更何况明知这个男子对她有所图谋,忙转头瞥向别处。

她想拒绝的理由可多了去了。

“陶蔺与清惠公主已然订亲,无论何种原因,我与他此生都没有缘分,可也并不意味着能做武安王妃。”

周景燊攒眉蹙眼,怎么她还是拒绝?急忙开口问道:“你就当真这般不想做武安王妃?”

沈元慈轻叹一声,垂头摇了摇:“嫁娶之事我并不求门当户对,也不求能高攀王侯将相,只求心意相通,但这心意也正是最难得的,我与王爷相识尚浅,对王爷本无意,王爷又何苦这般再来说道。”

沈元慈的语气早就缓和下来,哪有男子不会顾及脸面的?她以为上次拒绝周景燊拂了他的面子,他应当不会再来了,结果今日就又来了。

所以她这次定要说清楚些。

但看向眼前的周景燊,沈元慈突然心里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来。

周景燊指节抵于唇前似乎是在思索,只消一瞬后缓缓开口认真说道:“你说的对,嫁娶之事讲究心意相通,这也正是我心中所想,我与你相识尚浅,确实还没到心意相通的地步。”

沈元慈方才还在担心,但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明白便好,看来与他敞开了说还是能说得通的。

“但我认为,只是如今相识尚浅,相处时间久了便自然就没有这一说法,我与你将来在太学之中朝夕相对,这心意说不定也能在不知不觉中就通了,女君以为如何?”

周景燊说完最后一个字,唇角便倏然弯起一个弧度,桃花眼角微微翘起,黑眸中似有化不开的浓墨,那张俊美的脸庞透着邪魅的气息,隐隐有几分放荡不羁与痞坏,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人君子。

沈元慈刚松的那口气突然又倒吸了起来,她真是不能拿周景燊当寻常男子看待,他的面子当真是一点也不在乎吗?这人分明是油盐不进,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的。

她今日才因陶蔺订亲的事备受打击,如今又出来个周景燊乱搅和,心里烦得紧,连口中语气也变得差起来:“我不以为如何,心意不通就是不通,如今不会,将来也不会,王爷不必在我身上多花心思。”

见她已有些不耐烦,周景燊到底还是有些眼力见的,立刻收了唇角的笑,语气也不似原先那般吊儿郎当,认真回道:“我知道你现下对我无意,可我却也是认真的,追求你是我的事,与你并无干系,日后相处不用觉得约束,我也必定不会特意扰你,你大可不必在意我。”

沈元慈算是听懂她的话了,他不会强迫自己,但他若是追求自己,她也无权干涉。

毕竟手脚都在人自己身上,她哪能控制得住。

沈元慈只觉得心里烦,陶蔺的事让她心情紊乱尚且还没有解开,现在又来了个周景燊口口声声说要追求她,两方胶着让她头脑中更是一头雾水,前后皆是乱麻。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要再想了,沈元慈如今也并不想与他再拉扯,反正她如何说都改变不了周景燊,只是语气淡淡随口丢下一句:“随你吧。”

旋即转过身去整理那些书,连一个眼神都没丢给他。

书库中再次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沈元慈翻书时的窸窣声,细小微弱的纸页声却在空荡荡的室内显得格外张扬,气氛好像开始不对劲?

周景燊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心虚地用食指轻轻摩擦着鼻梁,沈元慈这是被他惹生气了?

他的眼眸小心翼翼抬起,微微侧头去寻面前的身影,但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沈元慈纤细的身板和小巧白嫩的耳朵,她当真只顾着眼前的书,全然不顾他这个大活人了。

可她方才说的是“随你吧”,总比再次拒绝他要来得好,既然沈元慈都同意了,他心中也豁然开朗了起来,有机会总比没有机会好。

她在找书,那他也一同帮忙,索性在另一侧看起来。

纸张的声音交错重叠,开了又合,枯陈却不乏味,如同跳动的音律,规整又清晰。

太史令这间书库收藏颇丰,而沈元慈却对找书这件事驾轻就熟。可想而知她从前没少来过这里,恐怕早已将这里的书都读了个遍,日日受这些文字熏陶。

众人只知她文采卓然,却没人知道这太学小考第一也并非容易之事,有的是人在背后下苦功夫。

想到此处,周景燊对她又不免多了些钦佩。

初见时,他便被沈元慈的容貌倾倒,见色起意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可他自幼生长在宫中,燕瘦环肥何种女子没见过。后来见沈元慈一个弱女子出面为那兄妹解围,便佩服她的胆量。又到后来太学中再次遇见她,头一次看到原来也有女子会这样好学。

也就是如此,才逐渐令他逐渐心生情愫。情之一字本就不用太多冠冕堂皇的缘由,随心就是了。

外头的风越来越大,开始撞起书房的门,声音杂乱起来,风声逐渐掩盖了翻阅声,而后便是一道响雷划破天空,在乌云中扯开一条狭长的缝隙,书房内又亮了一瞬,照得如同白日。

沈元慈是不怕惊雷的,可是在这样气闷的天气与氛围中,心绪也开始变得急躁起来。

尤其是身后还有这样一个纨绔在,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书房,难不成要陪她将书找到为止吗?那不可能。

装作随口问道:“王爷不是在前厅与父亲谈论,为何会突然来这里?”

“你父亲还有咳疾,不便多话说,先去喝药了。听说这太史令府中藏书不少,我就来顺道看看,果真是见识到了。”

父亲自从上次病了以后咳疾未愈,他所言不假。

可是她怎么不知道太学小考评了下等的周景燊会变得如此好学?父亲写的《风物志》老少咸宜,寻常人都能看得,她并不奇怪。

但周景燊的学问有几斤几两,沈元慈还是知晓的,不禁怀疑起来,他究竟是来见识书的还是见识人的,恐怕只是美名其曰罢了。

嘴里不满地小声嘀咕起来:“陶蔺才做了驸马,下午便来了,父亲才去喝药,又连顺道都能顺到书库来,王爷真是来得及时……”

“我是行军之人,自然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身后之人还在翻阅书籍,目不转睛,突然嘴里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

不用问,这句话回答的就是沈元慈的嘀咕。沈元慈不禁皱着眉思忖起来,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连行军领兵之法都能用到这个方向上来,真是一点也不想掩饰。

“王爷,外头都要下雨了,若是离开时遇上大雨恐怕便不好走了。”

沈元慈依旧是背对着他的,手中还继续在继续找着书,一副随口说说的语气,心中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们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合常理,沈元慈的言下之意就是告诉他:王爷,你可以走了。

谁知周景燊低着头没有去看她,眼神专注在另一侧书柜上,面色如常并未有任何情绪,应声回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沈元慈手中的动作骤然停止,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向身后的男子,满眼促狭,脸色更是一言难尽。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的?

似是发现了沈元慈的眼光,周景燊别过头朝她轻声哼笑,喉咙里发出的嗓音极富有磁性:“你放心,我来时备有马车,哪怕是大雨倾盆也走得。”

沈元慈回过身不再欲同他说话。

幸好仆人虽是将遗漏的《风物志》放错了位置,但也没将其余的书打乱顺序,沈元慈找得也不算吃力。

于是拿了书便离开书房,身后跟着的是亦步亦趋的周景燊。

回到前厅时,父亲也刚喝完药出来。

如今天色将晚,而周景燊要的书也已经找到,再也没有别的借口可以继续留在太史令府中,沈元慈只当总算是可以回房中歇息下。

可偏偏留在此时,雷声阵阵愈发密集,几乎是震耳欲聋,雨点如豆般纷纷扬扬在空中散落下来,毫不留情地拍打在屋檐与石板上。

沈元慈觉得,这雨下得当真是急。

周景燊觉得,这雨下得真是时候。

他似乎是在抑制满脸的无奈,如有难言之隐,但还是牵着嘴角:“本王来时只当是天气明媚徒步而来顺道散心,却没想到这样的好的天气居然会下起雨来。”

周景燊这话是对沈仲稔说的,可沈元慈心中隐隐感觉不妙起来,他方才不是还在书房中说自己有马车,怎么这会儿又是另一套说辞。

难不成他是故意在骗自己?

在她眉间的疑虑还没解开时,沈仲稔开口了:“雨势如此之大,王爷又岂能在这时候回去?若是不嫌弃府中粗茶淡饭,不如留下饮食,这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想必不多久便停了。”

“如此甚好,太史令如此好客,本王便却之不恭了。”周景燊回答得倒是快,原先的无奈之色消失了个精光,旋即又随同沈仲稔一道走进前厅继续谈论起来,没有人顾及到还站在门口的沈元慈。

她的面部逐渐僵硬了起来,发愣、困惑、气恼,几乎是同时充盈了她的内心。

回想起周景燊方才那个刻意牵起的嘴角,他哪里是在抑制无奈,分明是在抑制笑,心思藏都藏不住了。

饶是沈元慈读了这样多的书,却没有想出一句话能精准地阐述他,只能暗暗道一句: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赖?

她的父亲糊涂啊!

沈元慈深吸一口气,只能将复杂的心情暂且压下去,抬起步子一言不发,跟在两人身后一道走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沈元慈:我上午失恋,你下午就就来了,真是及时。

周景燊:兵贵神速。

沈元慈:???我书读的多你别骗我,这个词是让你用在这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