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告白(修)

也不知他从前到底经历了何事竟会令名声至此。但看他的模样,又好像将这些全然不放在心上。

正在思考着,人群中走来一男子,身着月白色直裾袍,清淡的颜色衬得他儒雅温和。

他缓步而来,微风吹拂他的束发带,也吹动他的衣角,翩翩风度在一众人群中格外醒目,而他的眸光却始终停留在那位身着莲红色襦裙的少女身上,微微一笑便如春日暖阳。

也就是这一眼,令沈元慈的心头再起波澜,娇嫩的脸颊绯红,杏眼清浅,既雀跃又有些紧张,纤长的羽睫轻颤忽闪。

她缓缓起身,眼神明澈欲滴,透过熙攘的人群朝陶蔺悠悠浅笑,他也是如此回应。

未几,闻得内侍的尖锐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众人不再交谈,皆退至两旁静候皇帝仪仗。

沈元慈同众人一道跪在地上,余光缓缓朝前方略去,只见为首的男子头戴通天冠、身着皂缘深衣,虽是常服,却依旧自带天神般的威仪与高贵,这便是大梁朝的天子了。

而在旁的王皇后一身明黄色直裾深衣,妆容明媚大气,举止端庄娴静,只一出现就是夺目的存在,母仪天下风范当是如此,难怪王皇后多年恩宠不断绝,沈元慈心中如是感慨。

“众卿免礼,今日乃上巳节,行曲水流觞之雅事,不必拘礼。”皇帝携皇后边走边道。

“谢陛下。”沈元慈与众人一同起身,见后方走来的是周昀嘉与周景燊,还有另一名由宫人搀扶的女子。

李夫人身怀有孕,出门必得小心,如此,那这名女子便是李夫人了,她容貌虽不如皇后般倾国倾城,但也称得上秀雅绝俗。再往后皆是其他的皇子公主。

就在众人以为皇室成员皆已落座,宴席即将开始时,又是一阵急匆的脚步声传来。

沈元慈双眸轻抬,见到的来人是清惠公主周婧,她许是走得慢些险些赶不上,因此向来平淡的脸难得面露慌张之色,也顾不得看路了。

更不知哪里来的石子突然就出现在了道上,周婧脚下一崴,竟直直地朝前扑去。没曾想幸好被身旁一男子搀扶住,这才没有出事。

可这男子……沈元慈如今才看清,他并不是旁人,而是陶蔺。不过陶蔺待她站稳后便很快放开了,可沈元慈站离得远,并未看清他二人随后说了些什么。

想来他二人也有同窗之谊,陶蔺又从来都是好善之人,对待别人也一直如此,因此出手相扶也并无不妥,所以没放在心上。

此时所有人皆已入席,曲水流觞之宴方才开始。

曲水流觞之地选在曲江旁支小溪边上,前依假山、背靠池水,竹影飒飒斑驳于溪上,俨然如同水墨画卷,风雅致趣之极。

众官员在溪边落座,而官员亲眷在一旁观看,皇帝与众皇亲则坐在亭中。

内侍将一酒杯置于溪中,羽觞随波泛去,若是停在谁的面前便由谁赋诗一首。

羽觞首先停在陶蔺前,他文采本就出众,成竹在胸,出口就即兴赋诗一首,语气平静不紧不慢,众人惊呼皆鼓手曰好。

这边开了个好头,随后几人亦是文采不遑多让,可以见得大梁朝人才济济,龙颜也因此大悦。沈元慈虽然身为女眷不能一同参与,可坐在一旁观看也是极好的。

正当在兴致上时,突然有名宫人走来告知沈元慈,让她随宫人前去栖蝶苑先行等候,昭宁长公主随后就来。

沈元慈不明所以朝亭中望去,便看到周昀嘉用眼神示意,她微笑回应。想到周昀嘉一向不喜诗书,在太学中都尚且无奈,坐在这里定是无趣,所以才想同她去别处游玩。

于是对宫人道:“有劳了。”

栖蝶苑地处东南角,沈元慈沿着楼廊走至尽头,原以为风景到此处戛然而止,没想到竟是柳暗花明又一处春色乍现。

与曲水流觞之地的修竹繁茂不同,此地温泉横流,穿过楼廊泻入一方小池塘,随即生出缥缈烟雾,宛若九天仙境。

宫人离去后,沈元慈再循着小池塘的水流往前行进,直到烟雾消散、水声渐失,与整座庭院陷入静谧的氛围,沈元慈才发现自身已处在奇花珍草之中。

幽幽香气扑面而来,嫣红姹紫、花坛盆景皆入眼帘,蜂蝶飞舞其中,原来这就是蝶栖苑的名称由来。

而这里地处东南角,又有温泉灌溉滋养花草,因此长势格外茂盛,花也开得早些,此地只怕是四季如春。

连沈元慈也一时贪看住了,与蝴蝶一同在其中忘返流连,沉浸花海,连身侧有人走来也完全不知。

百官曲水流觞是雅事,可关他周景燊何事?那些文邹邹的诗词歌赋对他来说比在太学中听博士授课还要难熬,起初他还能在人群中瞧见沈元慈,但后来不知为何她也离开了。

就连皇帝问起他可有看上的女子,他也找寻不到人,只得作罢。

无所事事之下,周景燊索性到别处散步,结果却在蝶栖苑看到这样美的场景。

白色鸢尾丛前站着一名身着莲红色襦裙的曼妙女子,她半蹲身子,指尖轻触花瓣,明眸流转如水透净,正在细细观察眼前的蝴蝶,就如同在欣赏一幅美妙的画卷。

她却不知自己也早已在别人眼中入画。

直到蝴蝶扑扇飞去,沈元慈才脸上显现失落之色,终于立起身不再贪看,抬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并不是以为的周昀嘉,竟是周景燊?

他此时不是应正同皇帝在前厅观看曲水流觞?又或者是在挑选他的武安王妃,怎会来此处?总是这般神出鬼没的。

从前在太学中人多又有周昀嘉在旁叽叽喳喳,又或是府中他与父亲相谈,沈元慈并不觉得和周景燊在一起有何拘谨,可眼下只有二人……

而周景燊也缓缓朝她走来,沈元慈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行礼:“妾拜见武安王。”

周景燊走至她跟前,这蝶栖苑景色再好终究也抵不过沈元慈半分,他的目光始终只停留在她身上,抿了半日的唇角终于牵起:“沈女君莫不是忘了我曾说不必行礼?”

周景燊即使在沈元慈面前也不称“本王”,只以“我”自称,她便也不再坚持,回应道:“诺。”

周景燊满意于她的答复,略微点了点头,这时才想起原先走来蝶栖苑的目的,口中道:“没想到此地奇珍花草如此之多,一墙之隔便是这般不同。”

“蝶栖苑有温泉泉眼,使得周遭土壤肥沃、气候适宜,连许多南方花草都能在此存活。”沈元慈在一旁回应。

“听沈女君说起来,我确实想起太史令的《风物志》中有此一说,但未曾亲眼见过,经沈女君提醒豁然开朗。”周景燊难得见她主动回答,也来了兴致。

沈元慈温和笑道:“家父著书时游历也观天象地理,若为消遣也可,当做见识也使得,王爷想细细追究可尽贴着书中找去。”

听到这里,周景燊的嘴角倏然勾起,每回听沈元慈说起这些文绉绉的话一点都不觉得酸涩,加之她的嗓音轻柔反而觉得婉婉悦耳,若是太学中有五经博士如斯,他也不会排斥。

“有父太史令如此,合怪沈女君不仅才华横溢、见识广博,更是气质绝尘。”周景燊的嗓音低哑,如砂石磨过耳畔。

他又缓缓转过头双目微眯看向沈元慈,见她终于抬头,用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眸直视自己。周景燊几分难得的温柔缱绻浮上眉眼,削薄的嘴唇弯了弯。

但沈元慈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了几分不明的探究:周景燊这人今日好生奇怪,怎么突然夸赞起人来,与他平日散漫的言行不一。

加之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如此凝视自己,荡漾着热切的笑意,分明带着些许意味深长之感,令沈元慈更加摸不着头脑。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武安王莫不是想求自己在功课上再多加指导?

于是沈元慈马上回道:“王爷谬赞了,妾学识尚浅,更是蒲柳之姿,实在愧不敢当。”

周景燊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喉咙中发出一声温和的低笑:“沈女君又何必谦虚。”

随后从袖中拿出一支玉簪递到她面前:“我初见女君时便看到女君将梨花玉簪赠予盛青枫兄妹二人做盘缠,后来在王府中见到这块美玉就想起女君,命京中所有能工巧匠赶制出来,终于能在今日上巳节赠予女君。”

沈元慈并没有马上接过,而是目光放在那支玉簪上,模样与陶蔺送的大致相同,却在雕琢上更显细致精巧,连玉的色泽也是更加纯净,如他所说,真是稀世罕见之物。

可为何好端端的要送她东西?若是只为讨教功课那倒也不必如此,只怕还是为了旁的。男子送女子玉簪的含义可不简单,她又岂能随意收人东西?

沈元慈愈发不敢接受,忙道:“妾谢过武安王,只是妾后来又得了一支玉簪,并且十分钟爱,不敢再收下武安王的了。”

“无妨,既是做出来赠予你的,除了你无人可戴,若是已经有了,那换着戴便是了。”

沈元慈眉心微皱,藏在袖中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攥起来,这个周景燊今日是怎么了?竟这般殷勤,她十分不解,但是心中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浮现,他莫不是……

见她没有反应,周景燊正欲再走上前一步,却见她眼神躲闪,似乎是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话。

沈元慈终于朱唇轻启,可口中却支支吾吾:“妾不敢收,王爷莫要再送了,否则会让妾以为……”

“以为什么?”周景燊还在面前不依不饶地追问。

但沈元慈没有回答下去,眉头锁得越发紧了。她一个女子,后面的话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以为我对你有意是吗?”她的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在沈元慈还未反应过来,周景燊眼底的情愫不再隐藏,透着真诚与热烈,他的唇角勾起,低哑的嗓音幽幽响道:“若是我当真对你有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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