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叶琳,江矜月拦了辆车回到家里,雨势越来越大,冷意直勾勾地往身体里钻,呛得她打了几个喷嚏,摁开了指纹所后便皱着眉快步进门。
打开灯,房间里布置得很温馨,玄关处奶白色的地毯连接着柔软的沙发,南城没有地暖,所以江矜月还在房间里特别添置了取暖器,按理说这个时节还没有到使用取暖器的时候,但江矜月自知自己怕冷,早早地就把它拿了出来。
轻声让家居AI拉好窗帘、打开取暖器和电热毯,再将浴室的花洒打开,江矜月在玄关处脱下外套,换上拖鞋,随手将包和资料搁置在桌子上便走入浴室。
身上太冷了,她顾不上在意别的东西,只想立刻用热水让自己活过来。
智能AI贴心地运行着她的指令,甚至还将房间光线微微调暗,柔和的光线照着桌面上的书本和鲜花,沙发上的可爱玩偶软趴趴地靠着枕头,空气中是氤氲的水汽和暖香,整个房间的布置都十分温柔浪漫,完全贴合她的性格和习惯。
唯有一样东西,突兀地出现在房间中。
墙壁上,红木栏杆围成了一个小小的神龛,奇怪的是台下空空,没有任何供奉,而神龛中放置着一座巴掌大小的神像。
它与整个房间都格格不入,像是被额外分隔出来的一个单独空间,在这间温馨卧室里划分出自己领地——一块诡异的、难以言说的区域,甚至仿佛就连那一片的空间也要更加暗淡一点,隐约间显露出恶意。
随着浴室里的水汽氤氲,神像也仿佛被雾气包裹,慢慢地溢出丝丝缕缕的灰黑色烟雾。
烟雾慢慢形成一个飘渺的形状,却不像是神像本体一样的人形,而是一团轮廓虚浮的影子,没有边缘,一切暗影都是祂的边缘,是祂可延伸的触手,是祂亟待操控的对象。
影子漂浮到寒气弥漫的玄关,那里挂着一件米白色的大衣,内侧因为贴身穿着,仿佛还染着暗香,但外侧的肩膀上,却晕染着一团冰凌凌的水渍。
那绝对不可能是雨水,大衣虽然略有潮湿,但水渍的周围却干干净净,现在这个天气也不可能令雨水结冰。
有什么居心不轨之物,暗自跟随,瑟缩在她衣领处,搭指在她肩膀上,被一无所知的江矜月带进家门。
那片本该温暖的空气都被它的恶意催发得几乎要冻结,这种不自知的侵犯让神像出离愤怒了,这里是祂的地盘,即使只是一片空气,祂也无法容忍被外者侵犯,更别提它这种心怀不轨的东西!
黑影包裹住那片水渍,淡淡的轮廓逼着水渍无限缩小,冰晶在毛呢的衣料上仿佛有生命一样细微地跳动,像是被压在高温铁板上一样,靠近细听还能听见尖锐细小的尖叫声。
它以为自己跟随的只是一个任由拿捏的凡人,却不想闯入的是一间有恶犬守卫的禁地。
水渍剧烈蠕动着,但却连仅有的微小挣扎和惨叫都被黑影包裹住,然而就在它以为自己几乎要被挤压得魂飞魄散之时,玄关柜台旁边的电话忽然响起,屏幕闪烁,呜呜震动声音甚至压过了水声。
下一秒,浴室门被推开。
黑影猝不及防地一顿,瞬间像是被抽走了一样闪回。
于是江矜月只能看到大衣“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房间还是原本那个房间,静谧又温暖,就连薄纱的窗帘都没有丝毫波动,但好好挂着的衣服却无风自落。
手机还在响着,江矜月一时间也想不了太多,顺手就将衣服捡起来,只是这么一岔,电话便被挂断了。她拿起手机,页面上刚刚显示出王若梅的未接电话,另外一通电话就打来了。
这一次的号码备注是“妈妈”。
江矜月接通电话:“妈。”
“喂?月月,”电话另一头的江母的声音十分清明,还依稀能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妈妈有急事要去外省谈事,你凌叔叔也要应付琐事,周末咱们就先不去那边了,等妈妈回来再带你去哦。”
“嗯......”听见母亲这样说,江矜月心里就清楚了那些背景音大概是她律所的人,江母作为有名的大律师,也是律所的合伙人,这种求神拜佛的事情多少是不方便说给客户听见的。
江矜月心里装着事,手指轻轻地压着手机边缘,目光下意识看向挂在墙上的那个神龛。
神像静静地立在里面,仿若死物。
......如果不是已经把它拿回家几个月,体会过这段时间的怪事频出,江矜月恐怕还会一直保持这种看法。
她低了低头,“要不我自己去一趟?”
“你既不认路,也不认人的,再说那边现在闹哄哄的,去了你凌叔叔也没空看顾你。”
背景音逐渐换成了机场里播报的声音,行李箱咕噜噜地在地上滚动,混合着高跟鞋急促的哒哒声,隐约还有人声。
“江总......马上...登机口......”
江母的声音也不免快速起来,“乖宝,你先别急,这几天请到假了就好好休息,先去学校住,或者找家酒店刷妈妈的卡。”
“好。”
“好好上课,有事也记得给你爸打电话。”
“嗯,妈妈你也是,路上小心。”
刚刚挂断电话,王若梅的消息就发来了。
她向来果断,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询问江矜月为什么没接电话,而是直接贴上了一张项目竞标的申请表,以及对方的设计需求。江矜月一目十行地看下去,项目本身没什么难的,主题倒是恰巧和上一次江矜月夺冠的作品相差不远,资金也给得很充足。
多亏有王若梅在业内的名声,有她担保,才能让这些大学生不仅仅能积累见识和经验,还能将自己的作品变现。
王若梅直接了当地道:“这次项目正好适合你练手,你先去招募组员,先拿三版初稿给我看。”
......好吧,这边刚空下来,那边就有活干了。
虽然王若梅说得这么干脆,但项目动工前肯定还要先给她一份人员名单和概念书,江矜月思考了一下这些事情的工作量,只用了一秒钟就决定先倒下睡觉。
随手将聊天记录转发给叶琳,再同步发到设计组的小群。
“??”
“真的啊?这意思是项目奖金也会直接给我们吗?”
“月月——”
“大佬带带——”
“大佬qwq!!!”
手机消息几乎立刻就被塞爆,而始作俑者江矜月早有先见之明,直接爬上床将被子一拉,倒头就睡。
作为忙碌的大学生,她的精力一向有限,但作为病人,她的睡眠质量又奇差。
呼吸系统带来的慢性病不比其他疾病,江矜月天生气门狭窄,睡眠时经常有憋闷感,有时明明躺在干爽的床上,却仿佛溺毙在深水中一样,完全不能呼吸。睡得浅已经是平常事,偶尔惊醒也不足为奇,甚至会有在梦中压迫到呼吸道而把自己憋死的可能。
但这段时间以来,江矜月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
就像是为了弥补从前没睡好的觉一样,这段时间她几乎是到头就能睡着,第一次感受到了睡眠的美好,睡得天昏地暗毫无时间观念,有时甚至能从晚上直接睡到第二天下午。
室内静悄悄,唯有取暖器运作的轻微嗡鸣,但很快,就连这点声音也消失了。
无形的黑影包裹住发声口,影子骤然变得庞大,几乎将整个空间挤满,再也没有一丝声音能在其中传递,就连空气中的灰尘都被祂捕捉,没有人言传身教,是祂的本能在隐隐作祟,维护她是一种不需要思考和教习的本能。
祂伫立在房间中,之前掉落在地的大衣已经被江矜月捡起来,她将衣服重新挂在玄关,很显然是打算下午接着穿的。
肩膀上的水渍淡到几乎看不见,仿佛完全解除了危险。
但也只是仿佛。
那邪物的源头不在这里,它的目标也不仅仅是江矜月。
触手围着大衣犹豫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好方法,祂拔掉玄关里抽湿器的水管,沾湿了的触手往衣物上胡乱地蹭,不出一会儿便将呢子大衣弄得湿漉漉一片。
这下江矜月起码有一段时间不能穿上它了。
做完这一切,黑影像是流水一样窜上了床,祂对此轻车熟路,但又十分安分地只是在旁边呆着,床很软,所以祂呆了一会儿又变得躁动起来,触手在床边蹦床一样跳来跳去,因为很轻,也只能在被子上落下一点点凹陷痕迹。
很显然祂早已经学会了在这种时候自娱自乐,就像是等待主人时玩自己尾巴的小狗。
过了一会儿,祂又停止了动作,只是趴在床边,触手还没有生成眼睛,但祂却兀自看得出了神。
江矜月粉嫩的脸颊半掩在被子里,长睫在眼下扑着一道细密的阴影,呼吸弱而绵长,胸口的起伏也很缓慢,雪白,温柔,像是旧时代的人偶,一种空空如也的精致感。
她还挺弱的。祂想着,这么弱的身体和精神,很容易就会被夺走,精魂纯白,可谓是滋养邪灵的天然土壤。
触手卷着她的发尾,慢腾腾地裹住她。
多睡会儿吧,多睡会儿吧。
养足了精神,才能承受祂的附身。
江矜月的手机在床上一闪一闪的,触手便将它捕捉起来,端着它看了半晌,但祂觉得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人和消息,于是手机便变成了蹴鞠,被安静地滚来滚去。
手机消息一闪:“月月啊啊啊啊——”
触手将它抛到左边。
“张铃铃她简直就是在发疯啊!你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脸色那么差吗?”
触手将它抛到右边。
“她流产了!她报了警,说是你害她流产的!神经病啊!”
“总之警察已经来了,你什么时候醒来了回复我消息,快点来学校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