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安全地到了车站!在下楼梯的人群中,谷川敬介意外地发现了嫂子的身影。多日不见,她又老了许多。蓬乱的头发,几乎全白了。仍是简朴的灰色衣服。胸前抱着一个包裹。
谷川敬介情不自禁地想要打招呼,但克制住了。在这人来车往的繁忙街头,和人主动打招呼,实在是太危险了,只能等机会。
这时,嫂子进了一家站前副食店。谷川敬介也跟了进去。他详装看柜台甩的点心,凑了过去,小声说道:“嫂子,哥哥好吗?”
“谁?……什么地干活!……”幸亏说话声音不大,店员没有注意。正在包嫂子买的东西。
“不行,千万别到我家来。好像已经有人在监视我们了。你如果在我家被抓住,那书店就全完了。”
比起小叔子被抓,她更担心的是店。压低的声音里,明显地带着一种嫌恶感。
“我知道,决不会去麻烦你们。我是来与父母的坟墓道别的。”谷川敬介生气地说,“问我哥哥的好。”
“他病了。医生说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没把你的事情告诉他。”
“你说什么?”谷川敬介听后大吃一惊。
“让您久等了。”店员将包好的东西递给她。她拿起东西,头也没回就走出去了。
一会儿,谷川敬介也出去了:“哥哥就要死了。然而,我虽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只有来世再和哥哥见面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一阵难过。
从站前广场始发的公共汽丰就要开了。乘客纷纷上车,司机发动了引挚。是开往八王子的。
谷川敬介毫不犹豫地跑了上去。他和嫂子说话时,突然想到了,和父母的坟墓最后告别。怎么会涌现出这个想法呢?或许,它就在潜意识之中。
正因为如此,我才到这来的。估计监视的目光不会涉及到那里。
汽车开出窄窄的街区,进入了山道。过了10分钟以后,他在锤水站下了车,走进了寺庙。它后面平缓的丘陵就是墓地。谷川敬介家的坟头,就在墓地边上。
坟头很小,与人家的石头墓碑和坟周围,种满了茬草树木相比,谷川家的坟前,只插了一块孤零零的木制墓标,显得很是寒碜。
谷川敬介心不在焉地站在墓前,周围一片寂静。
从早开始,就是秋髙气爽的大晴天。湛蓝清朗的天上,飘浮着几片悠悠的洁白云絮。偶而可闻的,是从八王子射击场传来的枪炮声,即弱又稀。
午后的阳光,柔和地洒在空无一人的墓地上。谷川敬介跪在墓前,双手不合掌,口中无词。他想,如果我死了,是否会埋入这个墓地里呢?由于杀人被判死刑的儿子的遗骨,也许会给静静地安睡在这里的父母,带来非常大的悲伤和烦恼。
况且,首要的是,是否有入为我收拾遗骨呢?哥哥如果一死,嫂子便成为冷冰冰的局外人了。
疲劳重重地压在他双肩上,谷川敬介席地而坐,翘起膝盖,将头垂在中间。自从犯事之后,他已经不止一次作出这个姿式了。
他感到照在他后背上的阳光的温暖。自从逃出之后,他第一次感到了如此安稳。这是一种自由已经不复存在,溶入静谧谧的墓地中的澄清透明的感觉。
这里的确寂寞。但是,同时也挺痛快的。
“就这样死去……”想到这儿,一股很强的力量,悄悄吸引着谷川敬介。今后,胆战心惊地四处逃避,结果会如何呢?等待自已的只能是恐怖、痛苦和绝望。
与之相比,现在的安稳不是更好吗?若是带着这种心情,轻轻地走进另一个世界的话……
谷川敬介抬起头:向死的深渊奋力一跳,并不是什么难事。所需要的只是站在跳台上,准备注向下跳时的一点勇气。痛苦也只是瞬间即逝。说来也是很简单的。
只要自己想那么倣,随时可以与痛苦绝别。那么,采取什么方法呢?谷川敬介站了起来。
他一边盘算着死的方法,一边挪动了步子。下了墓地边缘的台阶,是片小小的洼地,接着叉是隆起的低矮的丘陵。
洼地中,有一条相当大的混凝土水沟。但是,里面却没有看见潺潺的流水。
他沿着沟边的小路往前走,许多蚂蚱从他的足下飞起。如今,谷川敬介甚至羡慕起那些虫子来。它们没有任何痛苦和不安,活得很自由自在。
自从自己遭到警察的追捕以来,他痛感到往日平安的生活是多么可贵。
小路自然地消失了。前面是栗子树,许多果球和被虫晈的果实落在地上。
“上吊祖是个办法。”他默默地想着……
然而,这一带的树枝似乎太细。而且连绳子也没有。他也不想用裤腰带。一想到流着鼻涕、吊在树枝上的吊死鬼,也让人怪恶心的。
他又从这儿返了回去。出了寺院,乘上了去八王子方向的公共汽车。汽车起动时。他又想到了吃安眠药的方法。找个静静的地方,吃些安眠药,一觉睡去再也醒不来了。
“对,就这样告别尘世吧!……”谷川敬介狠狠咬了咬牙关,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