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可以冲淡人们对过去的斑驳回忆。即便以往对某种事情,有过强烈的感受,但是等时间稍微长了,也都渐渐地淡薄了。况且,谷川敬介身边还有个菊岛秋代。这样,对于弓子的回忆,便很快地消失了。
谷川敬介开始了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幸福生活。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往家里走的脚步,显得格外轻松。和以前相比起来,他在工作单位时的心境也好多了。他总是在看着表,盼望着能够快点下班。这样的心情在以前,与弓子共同的生活当中,可是完全没有过的。
谷川敬介从车站下车,直接回到了菊岛秋代的家。菊岛秋代仍旧用那种令男人销魂的笑容,冷静地迎接着他。
每当这个时候,谷川敬介就忍不住地在想:“为了这个女人,我可以豁出一切去。”有时,因有邮包寄来,他也会回到原来的公寓去拿。
沒有弓子的房间,显得格外空荡荡的:弓子在的时候,房间里是那样的井然有序、充满生机;可是,如今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看来房间也是需要爱情的滋润。
“那不过是因为弓子太喜欢扫除了而已。仅此而已。”谷川敬介努力地让自己这样想。不管房间收拾得多么整齐、家具擦得多么光亮;倘若夫妻之间,不存在爱情的话,那么,家里也只是旅馆罢了。
在和菊岛秋代的生活中,他们就有这种心灵上的默契……不,岂止是一种淡淡的默契?他们之间更有一种浓厚的、强烈的肌肤和肉体之爱。
菊岛秋代家中有些杂乱,扫除也不够彻底,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实上,有的人特别喜欢打扫,而有些人并非如此。在这一点上如果以弓子为标准,未免显得太过愚蠢了。
弓子只把身边常用的东西带走了。家具,日用品,她丝毫都没有移动。其中,她结婚时从娘家带来的东西,也原封没动地留下了。说句老实话,这些东西都应该归弓子所有。谷川敬介打算过一段时间,就把这些东西给弓子寄去。
早晚也要搬出这所公寓的,要搬到菊岛秋代那里去住。但是,目前还想把东西就暂时放在这里。
这种事情倘若被周围的人知道的话,则是不太光彩的。所以,谷川敬介觉得,不能操之过急。自己和妻子离婚的事儿,也打算暂时瞒着银行。
虽然已经进入10月份了,但并没有刮秋风。满屋的红花儿已经调谢,取而代之的是美人蕉。对这种大自然的变化,谷川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有菊岛秋代那个小骚娘们,才是他的一切。
然而,不管爱欲多么强烈,生活多么糜烂,在每天的接触中,不免也有些阴影不断出现,这种阴影不分时间和场合,不知不觉地在两个人中间晃来晃去,如同一股凉飕飕的怪风。
“你借人家的债务,现在好像还没有料理清楚……对吧?”有一天晚上,谷川敬介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哦!……怎么?……”菊岛秋代伏在他的胸膛上,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说,“但是,请您不必担心。我自己种下的种子,我要自己收获。”
“你借走的钱,全部加起来,到底有多少?”
“这个?……”菊岛秋代稍微犹豫了片刻。
“那么,你全郁向我说了吧!”
“是的!……”
“我问你,并不是说,我可以干这干那的。但是,有一点,最起码我还是个银行职员,我也许会给你点忠告什么的。”
“……我明白了。”菊岛秋代点了点头。
“到底有多少钱?”
“嗯……大约八千万块多一点儿……”
“什么,八千万?……”谷川敬介不由地大吃一惊,“混蛋,怎么那么多呀!……”
“那些小豆的行情,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相当不错的。因此,我也就上瘾了。”
“是不是被人家给骗了?”谷川敬介沉重地问道。
“不,并不是那样啊!……总之,都是我自己的过错,听信了推销员的谎言,他还故意诱惑我,说什么现在正是赚大钱的最佳时机……等等。”
“唉!……”谷川敬介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我那么一点儿的钱,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混蛋,您都说些什么呀!……”菊岛秋代扬起脸蛋来,瞪了谷川敬介一眼、“你已经给了我三次钱了,对此,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感激呢。”
“说句无情的话吧!……那三次给你的钱,已经是我所有的存蓄了。我目前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
“……你,这些我已经非常满意了,求求你,就这些吧!……”菊岛秋代热情地说。
“你说什么?”
“你千万不要走极端,插手别人的钱。如果真要是做了那种事情的话,作为一名银行职员……不,作为社会上一个普通的人,你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可是……”谷川敬介说道,“已经晚了,我已经动了别人的钱了。”
“什么?……”菊岛秋代倒吸了一口凉气,“混蛋,你……你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啊,是这样的。我在开始的时候,只打算挪用一点儿闲置的钱。但是不知不觉的,弄了几个来回,已经接近一千万日圆了。”
“你!……”菊岛秋代靠紧了谷川敬介,“你到底有没有指望,还清这笔钱呀!……”
“如果说能还清的话,那纯属是在说谎话。把我的工资一点儿不剩,都存下去的话,也需要两年的时间。在那期间,定期存款一到期,我这边儿毫无疑问的就要暴露。”
“是这样,原来我所收到的,都是那种钱呀!……我还一直认为,那是你的存款呢!”
“实在对不起,我把你给骟了。”
“唉呀,看,我是个多么坏的女人哪!……”菊岛秋待害羞地说,“我不光赶走了你的夫人,而且,把你这一生也给毁了。我仿佛是诱惑你的女妖一样。别人一定是这样以为的。”
“混蛋,你都在说些什么呀!……你一点儿过错都没有,所有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所以,我一个人来解决这些问题。我绝对不牵连你。你就放心吧!”
“那可不行。你都是为了帮助我,才干出这些事情来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我们实际上是同案犯。”
“同案犯?……你这样说,真使我高兴。”
“怎么样,我们不要在这里,抢着承担罪责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比这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齐心协力,闯过这一道难关。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对策吧!”
“是呀,那就按着你说的办。首先我想听听你目前的处境。”
“借用公寓的费用,还缺两千万左右;在商品行情上的损失,大概欠了有六千万。经常来电话催我的,大体上就是这些。”
“公寓和这所房子的所有者是谁呢?”
“目前仍然是我。但是,在银行、金融机关里作了双倍的抵押。我把从你那里拿到的钱,和每个月的房租收入,合在一起,来慢慢地还债。正因为有了这些钱,我才得以在紧急情况下脱一脱身。”
“嗯……总而言之,是四面楚歌呀!……”谷川敬介无力地叹息着。
“那么,您的意思是,已经毫无解救的办法了吗?”
“关键是怎样看待,这两个不动产的时价问题。这两个不动产,实际上都已经超出了八千万了吧。如果是甩卖、压价购买的话,只能往一半儿以下的价钱去考虑。”
“有那么严重码?”
“不管怎么说,你是破产了。这不单纯是变得身无半文钱,而是负有巨大的债务。这种玻产,已经成为了事实,无法回避。”
“哎呀,好可怕!……”菊岛秋代脸色发白地扑到谷川敬介怀里。
“当然,你的债务就是我的偾务。如果我有钱的话,我一定很高兴地为你偿还。但是,可悲的是,我没有钱,我对此毫无办法,只好认输。”
“那么,这样下去的话,后果将是怎样的呢?”
“如果对方认为要亏本,考虑到要尽快收回的话,大概就要把公寓和这所房子卖出去。这样,银行和金融机关就要迸行竞争。因此,你就将带着偾务的枷锁被拋出去。如果他们想要再延长一个阶段,再收回的话,那么也许公寓会暂时不动,而把这所房子借给别人。这和你带着偾务狨抛出去,是同样的。房租已经不归你所有,你就等于断了经济来源。”
“是啊,我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种顸想!……”菊岛秋代无力地点了点头。
“现在己经不是说轻松的话的时候了。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看到:事态已经十分严重了。”
“对呀!……啊,这下子可不好办了。我太糊涂了,干了那桩愚蠢的买卖!……”
“我觉得对方光用电话催促你,有些不可思议?按理说,他早就该对你,使用更加强硬的手段了。”
“……简直太可怕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菊岛秋代尖声叫着。
“畜生,真他妈妈的!……到底怎么办好呢?”谷川敬介不由地呻叫了起来。
如同人就要喷血了似的,谷川敬介的心情很悲痛、沉重,似乎四面都是没有出口的墙壁,自己被围困在里面,简直喘不过气来。
“……我可怎么办好呀!……”菊岛秋代紧紧地抱住了谷川敬介,她那娇小可人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
谷川敬介搂紧了菊岛秋代。
“如果能和你在一起,我死也甘心了。”
“死!……”谷川敬介吃惊地松开了手,望着菊岛秋代的脸,“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啊?”
并不是,不是什么玩笑、游戏,因为她的眼中,那马上就要喷溅出来的勃勃泪水,证明了这一点。
“你说什么啊?混蛋!……你怎么会往那儿里想?”
“不,我不过是突然产生了这种念头罢了。”菊岛秋代哭丧着脸。
“算了吧!……因为钱的问题,被追来追去,进面想到死,这是下策之下策,你不觉得后悔吗?”
“是呀,会后悔的。”
“不管怎么说,想办法努力干的话,一切难关都会过去的。无论多么艰苦的事情,都会有个完结的。终有一天,我们会解脱的。”
“是啊!……死了的话,一切的痛苦也会随之消失的!……”
“混蛋,你怎么又说起这样的话了呢?”谷川敬介狠狠地批评她。
“可是,我打算在死之前,对这个可恶的社会,进行一次报复!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我也有同感。真的很想报复一下,豁出去大干一场。当然,得在可能的前提下。”
“当然可能。而且,这种事情,只有你才有机会。”
“什么意思?”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可是一位银行里的职员呀!……”
“是啊!……”谷川敬介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反正我的手已经不干净了。我所犯下的罪恶,迟早要被人家发觉的。因此,既然干了,索性就干到底吧!……问题是,我手中的几个客户的存折里,已经没有什么余额了。”
“我所指的并不是这些。我的意思是……”菊岛秋代突然露出诡秘的一笑,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最近报纸和杂志上,关于计算机犯罪的问题,不是吵得很厉害吗!”
“计算机犯罪?”
“嗯!没错儿!……”
“噢……”谷川敬介由衷地赞叹了一下,“确实呀!要是想捞大钱的话,只有这样做才行啊。可是最近,人们研究出许多方法,来对付这种犯罪,管理得非常严格。”
“嗯,虽说这样……”
“因此,利用计算机犯罪,即使暂时成功了,迟早也一定会被发觉,并且一定会棱逮捕的。你就是跑到菲律宾、台湾,也一定会被人家抓住了。”
“不过,你现在犯下的罪行,不也是同样吗?终究要被人发觉的,而且迟早会逮捕你,并且通报给你的单位。”
“是啊,确实是这么一种情况。就是金额太少了。”
“如果有一种办法,能够使你不至于遭到逮捕呢,你看怎么样?”
“哪会有那种好事儿。”
“我们两个人,可以一齐逃到巴西去呀!……”菊岛秋代欣喜地建议。
“去巴西?”
“有一个很好的实例。英国有一个强盗头目,专门抢劫列车。那个人就逃到巴西躲避去了。到那以后,他还和巴西人结了婚,获得了巴西的国籍。所以,就算英国的警察来了,也无法逮捕他。他受到了巴西法律的保护。”
“确实呀!……我也听说过这件案子。”谷川敬介点了点头,“可是,我们两个人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能够轻易地,取得巴西的国籍吗?”
“当然能了。”
“咦……?”
“这件事儿,我还没有跟你说呢,在巴西的日本人街上,我有一个叔叔在那儿。他在经营髙级礼品店,已经邀请我过去,和他一起扩大经营了。他还让我把这边的公寓给卖了,到他那边儿去住。那样的话,他可以收我作他的养女,取得巴西的国籍。从去年开始,他就一直这样劝我呢。”
“嗯……有这种事?……”谷川敬介莫名其妙。
“是呀!……”菊岛秋代兴奋地说着,一边开始规划了两个人以后的新生活,“我们两个人,如果呆在日本的话,那可就都荒废无用了。但是,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国家,我们便可以开始一种崭新的生活。一想到这儿、我就特别激动。况且,巴西也没有什么种族歧视,是个包容力很强的国家。”
“嗯,是呀!……”谷川敬介开始动心了:倘若有这么好的办法,那么,在这儿下一个大赌注,不也是很不错的吗?况且,自己已经犯了事儿,在罪恶的道路上,已经走得很远了,这种绝望的心理,更加激起了他犯罪的欲望。
反正既然已经被淋湿了,就用不着再考虑大雨还是小雨了。与其因为贪污一点儿钱,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不如出去再弄更多的钱来。同时,自己对分店那些管事儿的家伙,也是一种报复,谁让他们平时对自已瞧不起的?一旦这种犯罪发生,他们必定要承担贵任,这对银行也是一种反击。
一经某神想法出现,那么随之而来的,就会有很多理由,证明了这种想法的正确合理。
“另外,我还有一称担心,如果我们过早地就暴露目标,来不及取得国籍怎么办?”谷川敬介迟疑着问道。
“这不要紧,大概需耍半个多月,就可以取得国籍了。那期间,我们可以在亚马逊河地区,悠闲地作一下旅行;或者到里约热内卢那祥的大城市里,偷偷地躲藏起来。总之,只要一提到时河,问题就解决了。”
“明白了!……”谷川敬介有力地点了点头,“既然你己经考虑得那么长远了,我就什么也不在乎了。就按着你说的办吧!……”
“那么,您是同意我的看法了?太好了,我真的好好高兴哦!……”说着,菊岛秋代又往谷川敬介身上靠了靠。
“然而,事情能不能顺利进行,你的期待能不能成为现实,这些都还是未知数。今后,我们还需要好好地研究研宄。同时,时间上已经相当紧迫了,我们必须马上动手。”
“如果您发觉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的时候,您可以放弃这种事情。到那个时候,我也有办法,一个人逃往巴西去。”
“我吗?……”谷川敬介十分吃惊。
“我这样说,你也许会认为,我这个女人的嘴巴很刻薄。但是,请不要因此就讨厌我。和你分离,我是多么的不情愿啊!但是,我也有最坏的打算。女人到了关键时刻,也是相当坚强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说句不好意思的话吧,我只有在快死的对侯,才肯跟你分开。我们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分开。”
“让我们今生今世,永远都不分离吧!……”菊岛秋代兴奋地尖叫着。
“是啊,今生今世永不分离!……”谷川抓住了菊岛秋代的头发,胡乱地摇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