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阮渔开车送姜天如去工作室,路况与早上相比通畅许多。
姜天如降下车窗让新鲜空气灌进来。
和煦的阳光和微凉的风,还有属于晚秋初冬的气味。
“这么好的天气,本来可以和我家狗子约会去的,可惜他又要改代码。”姜天如闭着眼睛,懒散地抱怨着。
阮渔挑眉笑道:“怎么,和我约会不好吗?”
姜天如扭头看她,“谈工作能叫约会吗?不然你晚上请我看电影,那还勉强算得上是约会。”
“OK。”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和小姐妹一起看场电影放松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这次打算空窗期多久?”姜天如蓦地转移话题。
“嗯……再说吧,让我多享受一段时间的单身生活。”
姜天如斗肩笑问:“和年轻弟弟们谈恋爱难道不享受吗?”
“不错是不错,那也得有合适的人选。”
阮渔的食指富有节奏地叩着方向盘,神情轻松。
姜天如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忽然凑近。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和上一任是为什么分开的。据我所知,你和他可是谈了足足六个月喔,在他之前的两任都没超过三个月。他应该有什么过人之处特别讨你欢心吧?”
所有人都知道阮渔的恋爱不会有结果,且她从来不会把男朋友介绍给朋友,所以姜天如只知道她每段恋情的起始与终点,而对对方的身份反倒没有那么好奇。
沈北明吗?
阮渔踩下刹车,放空地目视前方的红灯,那圈红光渐渐出现重影。
“他心智比较成熟,也不那么黏人。”
“你之前不是说他是历任里年纪最小的吗?”
“嗯,但像最老的。”阮渔冷不丁冒出一句,又改口,“第二老。”
“……老?长得很着急?”
阮渔摇摇头,“凭良心说,他是最好看的。”
“有照片吗?让我审判一下。”
阮渔又摇头,“没存。”
姜天如叹了口气,“因为都是你人生中的过客?”
阮渔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因为我换手机了,还没导过来。”
“……”
信号灯转绿,停滞的车流再度涌动起来。
“其实我和他谈的这半年里,他断断续续地在国外待了两个月,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足四个月。所以——”
“所以?”
“比较有新鲜感。”
“……”
姜天如面色凝重地看着阮渔,诚挚地说:“如果这番话从我家狗子嘴里说出来,我一定已经将他按渣男处理了。”
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阮渔用余光扫了一眼她的动静,哑然失笑道:“是吗?”
“这么听起来,我怎么觉得你对他各方面都挺满意的,似乎还真的挺喜欢他的?和其他人比起来。”
阮渔没有否认:“嗯。”
“那为什么急着分开?不再多享受一会儿恋爱时光?”
或许是因为距离他们分手还不足一个半月,对于和沈北明相处的那些细节,阮渔反常地都还记得。
被姜天如这么一问,有关的、无关的记忆都奇怪地涌现至她眼前,连一些细枝末节的部分也格外清晰。
她确实颇为喜欢他,喜欢到为他打破一些规则。
但是——
“他想带我去见他的家人。”
“啊?”
阮渔淡然道:“我怕他下一句要说结婚,于是抢先提了分手。”
现在想来,幸好当时没有答应一个月后去见沈北明的家人。阮渔不敢想象在那种场景下与沈云璃相认会有多荒谬。
对她说“不好意思我拱了你弟弟”?太荒诞了。
沈云璃是最了解阮渔的那个人,她清楚阮渔从来不是奔着结婚去谈恋爱的。事实上,阮渔的男朋友也都知道,但总有人试图扭转她的想法。
阮渔还记得她向沈北明提出分手后,他很镇定,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问她确定吗?一向果断的阮渔噎了几秒钟才回答他:是。
那天他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衬衣,皮肤被衬得极白,面容俊朗干净,见面时神采奕奕。那天阮渔要风度不要温度,穿了条淡紫色的吊带裙,原本是想和他好好约会的。
可惜,最后还是被她煞了风景,没约会成。
但她并不后悔。
见对方的家人与结婚,从来不是她想在恋爱关系里得到的。
因为太麻烦了。
“阮渔,你开过头了!刚才那个路口就该右转了。”
姜天如嘹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阮渔定神一看,已经开出去一百多米了,她指了指前方右侧的弄堂口。
“我从那里绕一圈回去。”
“嗯。”见她终于回过神,姜天如才放心而舒坦地靠回到车座上,“你刚才在想什么?”
阮渔笑道:“想他是不是在恨我。”
姜天如语塞,不知道怎么安慰。
她将自己代入阮渔的前男友,似乎是会恨的,最起码也会感到厌恶。想带女朋友去见家人,想结婚,定然是投入了很多的感情。
可姜天如转念一想,阮渔每次都会在恋爱初期就告诉对方她不是奔着结婚去的,对方从一开始就可以料想到这结局。
“我觉得不会啦,说清楚就行,好聚好散。”姜天如宽慰她。
阮渔笑了笑,不再多言。
可问题是,她没和沈北明说明白。
分手的当晚她就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世界骤然间安静得让人觉得寒冷。
所以,是会恨的吧。
姜天如的工作室在半山腰上,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隐于树林间。
树上的叶子到这个季节大多都枯了,漫山遍野皆金黄。
山脚下有个小湖泊,人工建造,之秀丽却不输许多自然景观。
阮渔很喜欢到她这里,一来风景愉悦人心,二来能从她那儿得到些业内资讯。
整个下午,阮渔都安静地坐在飘窗上翻阅杂志。
姜天如始终在电脑前,键盘冒着火星子,和不同的人开视频会议,忙得翻天。
一直到傍晚,夕阳垂落在那片湖泊上时,姜天如猝然起身伸了个懒腰,大声招呼阮渔。
“他们说Riv这届获奖名单公布了!我登官网查查。”
阮渔闻言忙跳下窗台,把杂志往长长的木桌上一扔,小跑到电脑前。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紧紧盯着网页的读条。
姜天如口中念念有词:“先看看金奖是哪位大神……咦,怎么没有?我刷新一下……出来了!Vin——Vincent Shen?这名字好耳熟。”
阮渔和她共同停滞了一秒,猛然想起上午的乌龙。
“周池的朋友!”
“你男朋友!”
不同声线的声音一齐响起。
“什么我男朋友?都说了我没有叫Vincent的男朋友。”阮渔即刻纠正了姜天如的用词。
姜天如摆摆手,“你的乌龙男友、绯闻男友,什么称呼都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Vincent是个国人!”
Riv奖办了几十年,从上世纪开始就是全世界最有含金量的摄影奖。
这许多年中,得到过金奖的国人只有一个,如今已过花甲之年,定居在挪威。
而这位Vincent是第二个获此殊荣的。
奇怪的是,此前从未听说过国内有这号人物,他就像是从天而降的。
他姓Shen?
阮渔忽然觉得心口抽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上午的乌龙,令她不由得把他和沈北明联系起来。
她摇了摇头。
不可能。
Vincent Shen的作品占满了整个宽幅显示器,随着鼠标的划动,所见从原始森林到无迹海天,从北欧苔原到川西高山。
风景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永永远远立在这个星球上,却非一尘不变。或是盛放,或是枯萎,或是不见踪迹只余残骸,皆是独一无二的故事。
摄影并不仅仅需要懂构图并按下快门,等待和创造也尤为重要。
等待风景里的候鸟从镜头前腾空而起,压一株山花入镜创造仙境,搅乱波光看雪山倒影破碎。
阮渔有些明白为什么Riv金奖会落到他头上了。
「对于伟大的摄影作品,重要的是情深,而不是景深。」
这句皮特·亚当斯曾说过的话,阮渔此前只知起含义,却没有真正有过如此深的体会。
她并非没有感受到过其他摄影作品的情感,却不知为何对Vincent Shen的有着莫名的共感,以至于她觉得自己也在镜头的风景里。
这很奇怪。
姜天如点开获奖者的详细信息,逐字念出来给阮渔听。
“中国籍,男,中文名……文森特·申?”
声音戛然而止。
阮渔抬起头,“没了?”
“没了。年龄、籍贯、毕业院校这些,什么都没写。哦,他还有一句获奖感言。”
“是什么?”
“Wait for Sunrise.”
阮渔颇为无语地笑道:“这能叫获奖感言?这不是Q/Q签名的风格?”
姜天如瘫倒在躺椅上,双目放空地叹道:“可能这就是天才的精神世界吧,和我们这种人不一样,我行我素的。”
扫视屏幕上的字,阮渔安心了。
Shen对应的是申这个姓,自然也就不会是沈北明。
她的第六感频频作祟,是她想太多了。
阮渔道:“文森特·申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华裔。”
“可能从小在美国长大,只是没改国籍。又或者是连真名都不想公布。”
“那可真神秘。”
姜天如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发出巨大的叹气声,故意将尾音拖长。
阮渔觑了她一眼,无反应。
姜天如便又叹了一声。
每当她这样时,往往是要说些无厘头的话了。
“有话直说。”阮渔挑眉看向她。
姜天如扭着身子,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目光灼灼地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阮渔。
?
正当阮渔感到莫名其妙时,她开口了。
“你要真的是Vincent女朋友就好了,请他来当评委得有多风光。”
“……你真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也是两更,一更白天,一更23点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