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下着细雨的傍晚,心理诊所的人员都已经下班了,我也正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个要求心理咨询的预约电话打了进来。听声音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非常的急切和不安,似乎还挂着泪痕或曾经哽咽过,语气凝重。
“我想为我儿子预约一位心理医生,拜托您了。”
“您儿子多大了,为什么他自己不来预约呢?”我不由得关注地问道。
“我的儿子快三十了,他的情况很不好,所以只能由我代他来预约,真是对不起。”老妇人的语气变得伤心起来。
“您别着急,慢慢地说,您儿子怎么啦?”我劝慰她说。
“他情绪消沉、抑郁,有自杀的念头。”老妇人好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似地说道,“他割过腕,吃过安眠药,幸亏都发现得早,没有闹出大事来。”
“我明白了,那您想要一位什么样的心理医生呢?”我问她道。
“要有经验的专家,并且最好是了解日本,或者去过日本,并且会一点日语就更好。”她这样要求道。
我想能满足这几个条件的心理医生合适人选,只有丛昌岷博士了。这时,老妇人又提出要求说:“能不能请心理医生上门咨询?”
我告诉她说:“这我就很为难了。因为我们心理诊所的业务规定没有这一条。同时为了以防意外,心理医生一般是不去当事人家里进行治疗或服务的,请您务必谅解。第一次心理门诊一定要让您儿子亲自来一次好吗?我们会尽快安排咨询,而且一定会保护你们的隐私。”
那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会尽力而为的,希望能越快越好。”
我把这个案例列入“紧急度高”的备诊记录本中,然后电话通知丛昌岷博士。
初次咨询是在2月的下旬,旧历的一月十五俗称“元宵节”。冬季已经快完了,但风刮起来,还是很冷竦竦的。那位哀伤的老妇人把儿子带到心理诊所,就悄然一人先行离去,从背影看似乎是费了好大的精力,而显得心神交瘁。
当事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归国留学生,目前尚无职业。他的身材并不强壮,但十分匀称,面容由于长期沉浸在沉思之中,因此显得灰白而无人色,大约又因长期的内心痛苦而引起的愁容,更给他的脸抹上一层忧郁的侧影。他全身一时缓慢、一时又猝然而断续的动作,加上那颓丧的语气,一切都表示着一种极端的疲乏,以及默然承受的沮丧。只是他那对眼睛还闪烁着生气,象天际的流星,在悲伤和沉静的瞳孔里,有一些不能描绘的东西存在,好象深潭似的那样沉邃难测。
丛昌岷博士坐在他的对面,仅用三、四十秒的时间,就把这个人的形象特征给把握住了。在咨询诊疗卡上写着这个年青人的名字叫“吴英”,一年多前中止在日本的留学,中途退学回国,原因不明。
“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内心受到过巨大的伤痛。我不知道我给你的帮助能到什么程度?”丛昌岷的开场白,居然如此出其不意和坦诚布公。
那年青人坐着,一动也不动,面色黯然,并不答理。
“我跟你有同样的经历,也是从日本留学归国的。在我们的咨询过程中,如果你有难言的或暧昧而复杂的表现之处,也可用日语来叙述,这样也许对你情绪会好一些。”
但当事人仍然一言不发,沉默地坐着。
丛昌岷博士用眼神与他的眼光交流了半晌,突然打破僵局,单刀直入地说:“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你内心中受得是爱情伤痛的煎熬,它使你痛不欲生,而且我想这伤痛又是来自于异国他乡的一段经历。”
那年青人眉毛这才一扬,大吃一惊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果真厉害,怪不得有许多人跟我说你是个怪人。”
丛昌岷博士微微一笑说:“这不过是多年来,在职业中磨炼出来的敏锐性罢了,跟侦探差不多。没什么。”
那年青人说:“我今天来这儿,本来什么也不想说。说了也白说,就想把这段时间在沉默中消磨完。也算是对我母亲有个交代吧。不过被你这样一激,似乎心口给你敲去了一把锁,话匣子一旦打开也就关不住了。”
“我很愿意倾听您讲述你的经历,我想是应该轮到我沉默的时候了。”丛昌岷博士鼓励他说。
“每想到这件事,我的心潮总是不能平静,我内心的伤痛也会加剧。尽管最初这事发生在二年多前,但它却令我难以忘怀,犹如刚发生在昨天似的,在感情上仿佛又回到了日本,回到了当时的心境,眼泪就止不住涌了出来。我并非不想忘掉它,但事实上忘却不了,它深深刻印在我的脑际中,也许唯有死亡才能抹去它……”
他悲哀的脸上开始有了生气,并且断断续续地叙述起来。(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