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唐纳走进玛丽·谢尔登家的前门,一身衣服已被春雨打湿。
“我想,这该让我记住,汽车里应该放一把雨伞了。”他说着拿出手绢擦去雨水。
玛丽关上前门,好奇地仰脸望着他:“想找个躲雨的地方吧。是不是,漂亮的小伙子?”
“对不起,你说什么?”
“看你的样子。”玛丽说,嗓音柔和而圆润,“你想找个地方等雨过去,命运却把你引到我这里来了。”
唐纳的眼睛眯缝了一会儿,但是只眯了一会儿。接着微笑道:“对不起,我叫梅尔·唐纳。我是达纳的老朋友,她在家吗?”
“我还以为一个陌生男人登门有所求,未必安着好心哩。”她微微一笑,“我叫玛丽·谢尔登。随便坐吧,我去叫达纳,再给你端杯咖啡来。”
“谢谢你。你说的咖啡听起来象是最好的咖啡。”
当玛丽传身向厨房走去时,唐纳端详着她的背影。她身穿一件短短的白色网球裙,外罩无袖针织上衣,下面赤着脚。
她端着一杯咖啡走了回来:“达纳每到周末就懒洋洋的。她难得在十点以前起床。我上楼去催她快些。”
唐纳一边等,一边看着壁炉旁书架上的书籍。他经常是这么干的。书名会轻易地打开门儿,让人知道它的主人的性格和爱好。
架上的书籍反映了通常独身女子的全部爱好:有几本诗歌、《先知》、《纽约时报食谱》,还夹杂着几本歌特式小说和畅销书。他正伸手要拿书时,就听见有人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回身一看,达纳正好走进房间。
达纳走上前来把他抱住:“梅尔,见到你多高兴啊。”
“你真好看,”他说。几个月来的疲劳和苦恼顿然消失。达纳看上去更显得自由自在,一点也不紧张地微笑着。
“时髦的学士好吗?”她问道,“你这星期用什么职业骗那些可怜天真的女孩们?是脑外科医生,还是宇宙航行员?”
他拍拍大肚皮说:“在我的体重减轻几磅之前,已经不再讲宇宙航行员的故事了。实际上,因为你们都听到了关于泰坦尼克号的宣传,我对华盛顿单身汉酒吧间附近的那些漂亮小姑娘只能说我是深海潜水员,那才不会犯错误。”
“你为什么不干脆说实话呢?你毕竟是国内最优秀的物理学家之一,你没有什么可以惭愧的。”
“我知道,不过不知为什么,一用真正的身分就没有意思了。”
她朝着他的杯子点点头:“再给你倒杯咖啡。”
“不用了,谢谢。”他微微一笑,然后表情严肃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吧。”
“我猜得出。”
“我替吉恩担心。”
“我也是。”
“你可以回到他身边去啊……”
达纳平静绝望着梅尔的眼睛:“你不理解。我们到了一边,只能使事情更糟糕。”
“没有你他就没了魂了。”
她摇摇头。“工作就是他的爱人。我不过是他灰心丧气时的出气筒。象大多数妻子一样,丈夫工作过重就显得麻木不仁,我是受不了这种痛苦的。你不明白吗,梅尔?我必须离开吉恩,免得彼此毁了对方。”说到这里达纳转过身去,双手捧面,然后又很快恢复了镇静,“只要他辞去不干,重新去教书,情况就会不同了。”
“我本来不该告诉你。”唐纳说,“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这个计划还有一个月就要完成了。到那时,就没有什么可以把吉恩留在华盛顿。他就可以回到大学去。”
“但是你们和政府间的合同又怎么样呢?”
“已经结束了。我们参加一个特殊的计划,计划一结束,我们就没事了。于是大家鞠个躬,各归原来的学校。”
“他也许甚至不要我了。”
“我了解吉恩。”唐纳说,“他是只守着一个女人的人。他会等着的……除非,当然,你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
她惊异地抬起头:“你怎么这样说话?”
“上星期三晚上我碰巧在韦伯斯特饭店。”
噢,上帝。达纳心里想。她回想起来,那是她离开吉恩以后一次难得的约会。那—次是和玛丽以及海洋局航海科学实验室的两个生物学家在一起,是一个友好而轻松愉快的晚会。如此而巳,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她站起身,瞪着唐纳:“你,玛丽,对了,甚至还有总统,都盼着我爬回到吉恩那里,把我当作一条旧护身毡,没有它,他就不能睡觉。可是你们谁也没想问一下,我的感觉怎么样。我的情绪如何,有什么失意之处?唉,你们这些人都见鬼去吧。我是我自己的女人,爱怎么过就怎么过。我要是愿意回去,我会回到吉恩那里去的。”
她突然转身走开,把唐纳抛在那里,让他目瞪口呆,局促不安地坐着。
她上了楼,回到寝室,一头倒在床上。她说不出话,只嘟囔了几声。
她一生中除了吉恩·西格兰姆,绝不会再有另一个男人,而且总有一天,不用很久,她一定会回到他身边。但现在热泪扑簌簌地往下流,直把两眼都哭干了。
唱机就嵌在用镜子铺面的墙壁里,管唱机的是一人女人,唱机的四个方形大喇叭发出雷鸣般的声音。邮票图案似的舞池挤得满满的,夜总会天花板上明亮彩色灯光的照耀下,显示出香烟的缭绕烟雾。
唐纳独自坐在桌旁,悠闲地望着一对对男女随着响亮的乐声回旋。
一个娇小的金发女郎漫步走到面前,突然停下问道:“是那个求躲雨的人吗?”
唐纳抬头一看。他笑着站起身:“谢尔登小姐。”
“玛丽。”她高兴地说。
“就你自己在这儿吗?”
“不,我随着一对夫妇来的,我是第三者。”
唐纳随着她的手势看去,在舞池的混杂的人群中却无法看出她指的是谁。他给她拉来一张椅子:“你真是已经有人陪你了。”
一个端着鸡尾酒的女侍恰好走过,唐纳在嘈杂声中要了酒。他回转身时,只见玛丽·谢尔登正在满意地看着他:“你知道,唐纳先生,作为一个物理学家,你真是个不难看的人了。”
“该死!我希望今晚我是中央情报局的间谍呢。”
她露齿一笑:“达纳对我说过你的几次恶作剧。哄那些可怜的天真女孩。真是没脸!”
“别相信你听到的那些事。实际上,一碰到女人我就害羞,而且成了内向性格。”
“啊,真的吗?”
“童子军的老实话。”他给她点了烟,“达纳今晚在哪儿?”
“你可真鬼。想从我这里探听消息。”
“那可不是。我不过……”
“这当然不是你该打听的事,不过达纳此刻正在北大西洋某处的一艘船上。”
“度个假期对她有好处。”
“你真有办法从一个可怜的女孩嘴里诈取情报,”玛丽说,“就算提供情况吧,你可以告诉你的同伙吉恩·西格兰姆,她不是在度假,是在招待一大群记者,这些记者要求下周泰坦尼克号打捞上来的时候参观现场。”
“我想我这是自找苦吃。”
“好。我对于承认自己做事荒唐的人印象总是很深。”她带着戏弄的神情斜眼看着他,“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你为什么不向我求婚呢?”
唐纳皱起眉头:“这位害羞的少女会不会是这样的人,她会说,‘可是先生,我还不大认识你呀’?”
她拉着他的手站起来:“那么走吧!”
“我可以问一下去哪儿吗?”
“到你那儿去。”她说着顽皮地露齿一笑。
“我那儿?”对唐纳来说事情显然来得太快了。
“当然。两个约定要结婚的人要不怎么能互相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