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航空公司的早班飞机早晨八点钟在丹佛的斯特普尔顿机场着陆。梅尔·唐纳迅速领来行李,就坐在一辆顺风牌汽车的驾驶盘后面,行驶十五分钟,向科尔法克斯西大街四百号落基山新闻报社驶去。他跟随着向西行驶的车辆,目光不断地在挡风玻璃和身边前座上摊着的市区地图之间来回移动。
他以前从来没有到过丹佛,看到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团烟雾,不禁有点惊奇。如果这是洛杉矶和纽约,看到上空全是肮脏的棕褐色和灰色的烟雾,他的思想上是有准备的,但在他的想象之中,丹佛始终是个空气明净的城市,偎依在庄严紫山的荫影保护之下。这些烟雾终究是使人大失所望的。丹佛赤裸裸地座落在一个大平原的边缘上,离开最近的山麓至少有二十五英里。
他停放好汽车,走进报社的图书馆,柜台后面那个姑娘戴着泪珠形眼镜,转身看着他,露出不整齐的牙齿,友善地微笑着。
“我能帮助你吗?”
“你有没有—九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的《落基山新闻》?”
“我的天,那是很久以前的了。”她咧开了嘴,“我可以给你一分照相复制品,原件在州历史协会。”
“我只需要看看第三版。”
“你愿意等的话,我大约要花十五分钟找到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的底片,再把你要的那一版用复印机印一下。”
“谢谢你。顺便问一下,你有科罗拉多州工商行名录吗?”
“当然有。”她伸手到柜台底下,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肮脏的塑料板上。
唐纳坐下来看行名录,那个姑娘出去找寻他需要的报纸去了。这上面没有普韦布洛格思里父子铸工厂。他翻到T字部分,也没有丹佛蒙尔铁工厂。他思索着,差不多在八十年之后还希望这两家工厂依旧存在,这几乎是太说不过去了。
十五分钟过去了,那个姑娘还没有回来,于是他懒洋牟地溯间行名录消磨时间。除了柯达、马丁·玛丽埃塔和盖茨橡胶公司以外,那上面几乎没有什么商行他曾经听说过的。接着他突然发愣了。在J字项下,他看到了丹佛的一家詹森和索尔金属加工厂。他撕下那一页,塞在口袋里,把小册子放到柜台上。
“给你,先生。”那个姑娘说,“要付五毛钱。”
唐纳付了钞,急忙细看着那分旧报纸复制品右上角的标题。那篇文章报道的是矿山事故。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那个姑娘问道。
“就是它吧。”他说着走了开去。
詹森和索尔金属加工厂是在伯林顿北方铁路车场和南普拉特河之间。一座巨大的、波浪形的、怪模怪样的房屋,放到哪里都会破坏当地的风景,但是对它观在周围的景色却没有起一点破坏作用。在工场内部,起重机在头顶上把很长的锈铁管从这一堆搬到那一堆,冲床不断地冲击着,无法容忍的响声压得唐纳的耳鼓直往里缩。主要的办公室是在一边,那里有隔开的集料识凝土墙壁和高大的拱形窗子。
一个胸部高耸的漂亮的接待员陪着他,走过铺着粗绒地毯的门厅到一个嵌木地板的宽敞办公室里。小卡尔·詹森从书桌后走过来和唐纳握手。他很年轻,至多二十八岁,头发很长。他的上嘴唇上的胡子剪得整接齐齐,穿着一套昂贵的方格呢衣服。他的外表完全象洛杉矶加利福尼亚大学的毕业生,唐纳觉得他不可能不是。
“谢谢你抽出时间来见我,詹森先生。”
詹森谨慎地微笑着:“听来象是很重要。华盛顿大学等等地方的一个大人物。我怎么能不见?”
“我在电话上已经说过了,我来查对一下某些旧记录。”
詹森的笑容变淡了:“我想你不是国内收入署的工作人员吧?”
唐纳摇摇头:“毫无关系。政府感到兴趣的完全是历史上的问题。如果你依旧保存着的话,我希望查对一下你们在一九一一年七月到十一月的销售记录。”
“你是在骗我。”詹森大笑道。
“我向你保证,确实是这么个正当的要求。”
詹森毫无表情地端详着他:“你要找的肯定是我们这个公司?”
“就是,”唐纳立即应声说道,“如果它的前身就是索尔铁工厂的话。”
“那是我的曾祖父的老工厂。”詹森承认道,“我的父亲买进了已出售的全部股票,在一九四二年改为现在这个名字。”
“你还保存着旧帐册吗?”
詹森耸耸肩膀:“一段时间以前,我们把那些古老陈帐全销毁了。如果我们把曾祖父一八九七年开始营业时起的每一张销售发票都保存起来,我们需要有布朗科运动场那么大约仓库才容纳得下。”
唐纳拿出一块手帕,擦去脸上的汗珠。他沮丧地坐在椅子上。
“可是。”詹森继续说道,“幸亏老卡尔·詹森有先见之明。我们把过去的帐册全用缩微胶卷拍摄下来了。”
“缩微胶卷?”
“这是唯一迅速有效的方法。过了五年,我们就把一切单据都拍摄下来。我们是高效率的具体体现。”
唐纳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那么好:“那么你能够把一九一一年最后六个月的销售情况告诉我吧?”
詹森没有回答。他向书桌弯下身,对着内部通话机说了几句话,然后坐在大转椅上向后一靠:“在等他们找出来的时候,能不能让你喝杯咖啡,唐纳先生?”
“我宁愿喝一点有劲儿的东西。”
“你说的话到底象是大城市出来的人。”詹森站起身,走到装着镜子的酒柜那里,拿出了一瓶酒,“你会发现丹佛这个地方乡土气十足。在这里,一般看到办公室里放着酒柜就会皱眉头。当地人的待客之道是请他们喝一大杯可口可乐,大吃一顿维也纳牛排。我们尊敬的城市顾客还算幸运,我当学徒的时候是在麦迪逊大街上。”
唐纳接过送来的酒杯,一口就喝干了。
詹森赞美地看看他,又把酒杯倒满:“告诉我,先生,你究竟想找什么?”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唐纳说。
“算了吧。政府决不可能光是为了开玩笑,就派人走过半个美国来逐条核对七十六年前的老帐。”
“政府总是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来处理它的机密。”
“早在一九一一年的一项机密吗?”詹森奇怪地摇摇头,“真的令人惊奇。”
“就说是我们正设法破获以前的一个犯罪案件吧,罪犯那时买了你的曾祖父的产品。”
詹森微笑一下,彬彬有礼地接受了这个谎话。
穿着裙子和皮靴的一个黑发姑娘走入室内,向詹森看了一眼,把一张静电印刷复创纸放到他的书桌上,就走出去了。
詹森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着:“六月到十一月一定是我的曾祖父的淡季。这几个月里销售出去的产品很少。唐纳先生,你特别感兴趣的是什么东西?”
“采矿装备。”
“是的,一定是这一项了……钻探工具。八月十日定货,买主在十一月一日提货。”詹森咧着嘴笑了,“先生,看来这次玩笑开到你自己头上了。”
“我不明白。”
“买主,或者象你告诉我的,那个罪犯……”詹森停顿一下,为的是产生更大的效果,“……是美国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