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随着鹿同苍的死,这件案子逐渐浮出水面。

江河希望一锤子把鹿同苍锤死,好彻底接手他的势力,洋人也希望将此事彻底定案,以免夜长梦多,双方一拍即合,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那些黑白两道的事情不方便为大众知晓,但最能昭示鹿同苍罪状的,还是他唆使手下拐卖人口的事情,江河不方便露面,但总得有个破案的功臣,这件功劳自然而然就落在凌枢身上。

从救人的角度来说,也的确是凌枢揭开了这个井盖。

“如果不是你,就没有那么多女子获救,她们也不可能重见天日,如孙太太等人,必定会受尽折磨而死,虽说施恩不望报,但好人好事也得广为流传,才能鼓励更多善行,你不必害羞……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江河说不下去了,顶着凌枢怪异的目光,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脸。

今天出门没刮胡子?

凌枢:“你这些话是谁教你背的?”

江河:“那么明显?我那新来的师爷教的。”

凌枢实话实说:“略显僵硬,一眼就看出不是自己措辞的。”

江河从善如流:“那我下回背熟一点。”

凌枢:……

江河明摆着装傻充愣。

对付厚脸皮的人,只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凌枢笑道:“江先生好算计,把我推到台前出风头,你自己却在后面躲清闲,这种新闻采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还是免了吧,什么采访,让你那些手下情人出面就好了,当英雄这么大的好处,就留给他们的,当你欠我个人情吧。”

江河抽抽嘴角:“手下就罢了,我哪来的情人,不要将我与鹿同苍相提并论。你若不爱出面,我就帮你推了,不过这是你打响名头的大好机会,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鹿同苍树倒猢狲散,那些人忙着亡命天涯都来不及,不会真有对他忠心耿耿的人来找你算账,你大可放心。”

凌枢:“打响名头从何说起?”

江河不急不忙,先把烟盒递给他,得到对方否定的答案之后,又自己点燃一根,吞云吐露,这才慢悠悠开口。

“你难不成一辈子都安于现状,在岳定唐身边当个小秘书小助理吗?凌枢,你能力不差,要身手有身手,要脑子有脑子,何必在别人屋檐低头?不如自立门户,开个侦缉社,我还能介绍些富家太太丢猫丢狗,捉奸丈夫,巡捕房和警察局都懒得管,却有不菲收入的活儿给你,不是比现在滋润多了?”

凌枢笑了笑,没接话。

江河也许是好意,但他这样说,明显不了解凌枢。

他如今千帆过尽,就剩下混吃等死得过且过一个爱好了。

如果非说还有执念,无非就是保护家人,再加上一个姓岳的。

“谢了,我好好考虑一下,新闻采访你随便找个人顶上吧,我就不露面了。”

江河见他要走,忙问:“那冯家的事情?”

凌枢挥挥手,头也不回。

“晓得了!”

冯小姐这件事,光从江河这里听,是听不出个所以然的。

要打听冯家的消息,还有一个人比江河更靠谱。

凌枢怎么也得问个清楚明白,才决定接不接这个差事。

虽然他不怕麻烦,但也不想被人带坑里去。

眼看时近中午,凌枢寻思上哪儿去混一顿午饭,虽然不算饿,但午饭也是不能不吃的,尤其是能占便宜的情况下,绝没有自己掏腰包的理儿。

他东晃荡一下,西晃荡一下,看着琳琅满目的零嘴儿也没下手,终于晃荡到市局门口,进去一看,办公室是空的,岳定唐没在。

他日常两点一线,不是在市局就是在学校,这边没人肯定是在那边,凌枢又去了学校,居然也扑了个空,同办公室的教授告诉他,一名女学生来找,岳定唐跟着一起出去了。

这年头师生恋并非个例,社会上也有一些名人担任教职期间与女学生发生感情的,市井坊间总是对这样的故事津津乐道,不过数量终归是少,这教授说话时就带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佛在等着看好戏,又似笃定岳定唐和女学生之间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奈何凌枢心不在焉,根本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让教授一腔八卦共享之心无处发泄,甚是失落。

跑这两趟下来,凌枢也才有些饿了,他离开学校,准备就近找间小饭馆随便对付一下,不经意路过一间咖啡馆,却看见坐在窗边两个人。

其中一个,还是导致他昨夜至今腰脊隐隐作痛的元凶。

坐在岳定唐对面的,则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学生。

依稀还有点面善。

凌枢站在原地回忆,玻璃后面的人看见他了。

女学生正好面朝他这边,见状眉梢一扬,惊喜起身,还冲他招手,示意他进去。

凌枢也想起来了,上回他去岳定唐学校找人,途遇这个姑娘,对方正是岳定唐的学生。

“萧小姐,别来无恙。”

凌枢甫一进去就问候对方,萧月发现他还记得自己,便也更高兴了。

只是这高兴之中,还夹带几分忧心忡忡。

“凌先生好。”

萧月忙起身致意,很有礼貌教养。

“萧小姐不用客气,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萧月看了岳定唐一眼,见老师没说话,忙道:“没有没有!我是有事请托到岳教授这里来的,正好也是想拜托凌先生您帮忙,能恰好遇见你,真是太高兴了!”

“是冯小姐的事情,萧月是她的闺蜜,想让你帮忙。”岳定唐终于接话。

他的态度有些冷淡。

萧月也许看不出来,但凌枢一眼就看出来了。

凌枢一时琢磨不透对方这冷淡是冲着萧月,还是冲着自己。

“你是说哪位冯小姐?”

虽然刚刚从江河那里听到这件事,但凌枢还是再次确认一下。

萧月:“就是冯家三小姐,闺名冯珍珠。”

冯家和萧家乃是世交,萧月跟冯珍珠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也非同一般。

不过萧月爱读书,成绩也好,就上了大学,冯小姐志不在此,读了个中学毕业已经不错,她和吴家四公子吴蓬两情相悦,可谓金童玉女,两家人都喜闻乐见,绝不至于发生什么门当户不对的闹剧。

吴蓬一表人才,学的是建筑学,还准备出国深造,两人商量好,冯小姐打算结婚后就随丈夫出国,夫唱妇随,珠联璧合。

但好景不长,吴蓬在国内随老师到野外采风时,不慎从高处落下,摔成重伤,不治身亡,冯小姐还未正式过门,就痛失了未婚夫,悲痛不已,差点遁入空门。

“这件事当时我看过报纸报道过,的确很可惜。”凌枢道。

萧月点点头,神色黯然。

“此事过后,珍珠低落好久,我怎么劝她也没办法振作起来,我生怕她想不开寻短见,不开学的时候,几乎日日陪伴她,开学之后有空也会去看她。但前段时间,她忽然就渐渐好起来了,还要跟吴家五公子订婚,她能走出阴霾,我也为她高兴。”

“等等,”凌枢听到这里,出声打断,“你说吴家五公子,是之前那位吴蓬的——”

“弟弟。”萧月补充道,“但不是同母所出,吴部长有过三房太太,长房是老家订的,他出来革命之后就另娶了,过两年这位太太难产去世,他又另外娶了一位。”

吴部长年纪虽然大了,但不改风流本性,许多女人甚至不为他的权势富贵,就为他本人的魅力,愿意不计名分为他生儿育女。

背后议论长辈是非,萧月面色略有尴尬:“吴蓬行四,是二太太所出,吴五公子吴斐,则是现在这位太太生的。”

联姻对象同样是吴家,前后还是兄弟,两家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但是萧月看着却不太对劲。

“我其实也说不上来,就是看珍珠跟吴五相处还挺开心的,但她有时候独处却还会怅然若失,神思惘然,我以为她是碍于婚约和两家交情,不敢悔婚,只能退而求其次,但她却给我说,吴蓬回来了。”

凌枢:“这是什么意思?吴蓬没死?”

萧月摇头:“怎么可能,他的葬礼我还出席了。我也听不明白,就问她,她又不肯直说,那句吴蓬回来的话,我记到现在,总觉得,听着有些发凉。”

凌枢:“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月:“大概是十来天前吧,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昨天才从她家人口中得知她失踪的事情。”

一个单身女子失踪,家人自然是不肯大肆宣扬的,一来为了女子名节着想,二来为了家族声誉,要不是冯家关系大,在巡捕房那里挂上号,又爆出春山会的事情,两者也许都不会被联系起来,冯珍珠可能永远都要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凌枢觉得能从萧月这里得到的讯息差不多了,起码证明江河没有说谎,再详细的事情,她恐怕也不清楚,还得问冯家人,或者蓉姐。

萧月道:“凌先生,我知道您破案很有一套,比那些巡捕和警察都强。”

凌枢好笑:“我也是警察。”

萧月脸红,凌枢这“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得她都快忘了对方的本职。

“此事还请你帮帮忙,冯家现在也在悬红找人,我可以为您牵线联系。”

赶在凌枢答复之前,岳定唐忽然插话进来。

“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凌枢假惺惺:“不会打扰两位吗?”

岳定唐横他一眼:“我说打扰你就会走吗?”

凌枢:“那你可以先帮我和萧小姐点一桌菜,咱们分桌吃,互不干扰。”

岳定唐很想将他那张嬉笑的脸皮狠狠捏一下,奈何有外人在,也只能想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