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怎么做?”我激动地大喊着。“去酒吧。那是乡下人集中起来说闲话的地方。”
——阿瑟·柯南·道尔,《孤身骑车人》
下午茶的时间,警察们离开了房子。事实上,柯克确认了无论是站着、弯腰还是采用什么姿势都无法从窗户那里看到挂钟的时候,就没什么激情再延长询问了。他勉强地推测诺阿克斯先生也许在六点二十以后移动了仙人掌的位置,九点半之前又把它放回了原位。但是他无法对这种漂忽不定的行为似乎提供任何合理的解释。当然,只有克拉奇利曾经说过六点二十的时候植物还在那里——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克拉奇利提到他浇过水——也许他把花盆拿下来,让诺阿克斯先生放回去。有人可能会问——但即使柯克提出了这个意向,他对可能的结果还是感到希望渺茫。他垂头丧气地检查了卧室,没收了放在书架里的很多书和文件,又询问了拉德尔夫人关于塞伦与诺阿克斯先生会面的情况。
这一切的结果都不令人满意。他找到一个笔记本,其中包含周薪的账目,在姓名缩写字母“J.S.”下记录着一次支付五先令。这确认了不太需要确认的故事。这同样表明,塞伦的坦率与其说是美德,不如说是一种必要。既然怀疑是否有这样一个文件的存在,他意识到最好提前坦白出来。彼得的意思是,如果塞伦是凶手,他难道没有搜查过可能会威胁他的文件吗?柯克用这种想法安慰着自己。
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当做勒索付款的证据了,虽然很多证据表明,诺阿克斯先生的情况比目前看起来的还要混乱。有趣的是,诺阿克斯先生手里有一捆剪报和便条,是有关苏格兰西海岸的便宜农合的——那个乡下地方因为很难收回在其他地方欠下的民事债务而为人所共知。诺阿克斯显然和柯克假设的一样,是个“十足的不老实的人”;不幸的是,这一点不是他需要被证明的罪行。
拉德尔夫人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她听到诺阿克斯重重地把窗户关上,看到塞伦从前门的方向退出。猜想着表演结束了,她拎着那桶水匆忙地赶回家。她认为她听到几分钟后有人敲门,心想:“他有希望了!”问她是否听到争吵的内容,她很遗憾地承认没有,但是(带着恶意的笑容)“乔·塞伦可能知道”。“塞伦,”她说,“经常拜访诺阿克斯先生”——这是她自己的想法,如果柯克想知道,他“想借钱”,诺阿科斯拒绝再借给他。塞伦夫人花钱大手大脚,大家都知道。柯克本来想问她看见诺阿克斯先生激烈的争吵后是否担心他接下来有可能消失,但是这个问题卡在喉咙里。他可以说一个警官可能被怀疑谋杀,但是他没有更好的证据。他的下一个沉闷的工作是询问塞伦。虽然并不希望如此,但他还是非常沮丧地先去找验尸官谈话。
与此同时,帕菲特先生清扫了厨房的烟囱,帮忙把火点上,然后拿了工钱回家,并且表示了同情和好意。最后,特威特敦小姐涕泪涟涟、不胜荣幸地让本特开车把她送回帕格福德,她的自行车趾高气扬地被固定在后座上。哈丽雅特目送她离开,然后回到起居室。她的勋爵正在面色阴沉地用她从古董架上找到的油乎乎的卡片搭建房子。
“好了!”哈丽雅特用非常不自然的喜悦口气说,“他们走了。至少我们可以单独待一会儿了。”
“感谢上帝。”他闷闷不乐地说。
“是啊,我再也无法忍受了,你呢?”
“再也……我现在也不能忍受。”
这句话并不粗鲁。他只是听起来无助而且疲倦。
“我并不想。”哈丽雅特说。
他没有回答,看起来在聚精会神地搭构建筑的第四层。她看了他片刻,觉得最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上楼去拿纸和笔。她想应该给老公爵夫人写封信。路过彼得的更衣室,她发现有人在这里干过活儿。窗帘挂起来了,地毯铺上了,床也铺好了。她在那里逗留了一会儿,心想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有什么意义的话。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特威特敦小姐的痕迹已经被清除了——鸭绒被抖过了,枕头弄平了,热水壶拿走了,盥洗盆和梳妆台的位置重新摆好了。被柯克打开的门和抽屉关上了,一盆菊花摆在窗台上。本特像个蒸汽压路机,把一切都熨平了,把剧变的一切迹象都掩饰了。她找到她要的东西,把它们拿到楼下。纸房子已经搭到第六层。听到她的脚步声,彼得的手一颤,整个建筑化为废墟。他嘟囔了几句,又固执地重新搭起来。
哈丽雅特看了看表,已经快五点了,她觉得可以煮点茶。她催促拉德尔夫人把水壶烧起来,干点活儿;不需要太长时间。她坐在高背椅上,开始写信。这些新闻并不是公爵夫人期待的,但是在伦敦的报纸上市之前非常有必要通报点什么。另外,哈丽雅特还想告诉她一些事——不管怎样都会告诉她的事情。她写完第一页后抬起头。彼得皱着眉,房子又盖到了第四层,有大厦将倾的危险。不知为什么,她开始笑。
“笑什么呢?”彼得说。摇摇欲坠的纸片瞬间倾塌,他烦躁地诅咒着。接着他突然平静下来,熟悉的、偏向一侧的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
“我发现了可笑的一面,”哈丽雅特抱歉地说,“这看起来不像蜜月。”
“是啊,上帝。”他悲伤地说,接着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我宁可认为,”他用一种淡漠的方式发表评论,“我的举止像个笨蛋。”
“是吗?那么我可以说,你对笨拙的定义是如此的脆弱和有限。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始。”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嘲笑而感到安慰。“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的理由并不充分。
“我亲爱的布谷鸟——”
“我希望一切对你来说都是美好的。”
她等他自己找到这一切的答案,他迅捷地找到了。
“那是虚荣。我想。拿出笔墨写下来。勋爵正在享受消沉的情绪,出于他莫名的无力,无法让天意满足心愿。”
“我应该这么告诉你母亲吗?”
“你在给她写信?上帝,我都没想到,但是我非常高兴你这么做。可怜的老母亲,她肯定会很不安的。她孤注一掷地认为嫁给她白发苍苍的儿子意味着没有任何烦恼的天堂,没有止境的世界,非常奇怪,母亲居然这么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你的母亲是我遇到的最敏感的女人。她对事实的把握远远高于你。”
“是吗?”
“当然。顺便问一句,你不坚持一个丈夫看妻子信件的权利?”
“上帝,不!”彼得惊骇地说。
“我很欣慰。也许对你也没好处。本特回来了,我们可以喝茶了。拉德尔夫人很是兴奋,也许她把牛奶热了,把茶叶放在三明治里了。我应该在旁边监督她干活儿。”
“这个拉德尔夫人!”
“不管怎样,我希望本特已经做好了。”
拉德尔夫人的突然而至给设想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拉德尔夫人把负荷“咔嗒”一声放在壁炉边的小桌子上,“我本来可以早点拿来,但是当我烤面包的时候,布若克斯福德的警察突然闯进来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以为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其实只是验尸官那儿的一点小事。他手里拿了一大摞文件,这些是给你们的。”
“哦,是的。”彼得拆封,“他们真快。‘彼得·戴斯·布兰登·温西勋爵亲启,约翰·珀金斯的搜查令’——拉德尔夫人,您不用等了。”
“珀金斯先生是律师。”拉德尔夫人解释道,“一位非常好的先生,我听别人说的,虽然我从来没跟他谈过话。”
“文中涉及的赫特福德郡县的陛下的验尸官之一,须于周四,即十月十日出现在他面前……您明天会见到他,听他说话的,拉德尔夫人……准确时间是午前十一点,在验尸官的法庭,地点是赫特福德郡帕格海姆郊区的皇冠旅馆——出示证据,以阁下的名义检查威廉·诺阿克斯的尸体,未经许可不得离开。”
“那很好,”拉德尔夫人说,“但是谁给我的伯特做饭呢?他十二点钟吃饭,我可不能让他挨饿,即使为了乔治国王也不行。”
“恐怕伯特没有你也能活。”彼得严肃地说,“你没听说过‘危险不等于完蛋’吗?”
“老爷,什么危险?我想知道。”拉德尔夫人说。
“监狱。”彼得用可怕的声音说。
“我进监狱?”拉德尔夫人愤怒地大叫着,“那对一个可敬的女人来说可不是好事。”
“你可以找一个朋友给伯特做饭。”哈丽雅特建议。
“呃,也许霍奇斯夫人可以。我也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可以今天晚上做一个馅饼留给伯特。”她沉思着退到门口,转过身,用沙哑的嗓音轻声说:
“我得告诉他石蜡的事儿吗?”
“我想不用。”
“哦!”拉德尔夫人说,“借一点石蜡也不是什么大错,既然摆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但是警察可能会曲解一个女人的话。”
“你不必担心。”哈丽雅特说,“出去的时候请关上门。”
“是的,夫人。”拉德尔夫人说。想不到她竟然如此顺从地消失了。
“如果我知道柯克的事情,”彼得说,“他们就会停止问讯,不会费太长时间。”
“不。我很高兴珀金斯能如此迅速地行动——我们不会被很多记者和群众包围。”
“我们有必要那么在乎记者吗?”
“没你想象得那么多。别那么悲观,彼得。接受这个开在我们身上的玩笑吧。”
“很有道理。海伦又要小题大做了。”
“随她去吧。这个可怜的女人看起来生活得很无趣。毕竟她改变不了事实。我的意思是,我在这里给你倒茶——不得不说,从一个裂了缝的壶嘴里——但是我在这里。”
“我不认为她嫉妒你的工作。我不是海伦想要的那杯茶。”
“她不会享受任何茶一她总是想着裂了缝的茶壶嘴。”
“海伦根本不允许有裂缝。”
“不——她坚持用银器——即使茶壶是空的。再喝点茶。它总是不自觉地往茶杯碟里滴。这是慷慨的本性,或者是一颗漫溢的心之类的。”
彼得接过茶,安静地喝着。他还是对自己不满意。就像他邀请自己选择的女人坐下来一起享受生命的盛宴,却发现这个桌子不是给他预备的。男人们在这种气人的情况下往往找侍者的碴儿,抱怨食物,而且拒绝任何缓和气氛的努力。从受伤自负的最糟糕的表现来看,他的礼貌可以控制住自己,但是知道是自己的错这个唯一的事实让他更难恢复。哈丽雅特同情地关注着他的内心冲突。如果他们都年轻十岁,也许大吵一架,大哭一场,然后再互相拥抱就能解决问题;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那条道路上做着清晰的记号:没有出口。没有办法,他必须尽快从闷闷不乐中走出来。哈丽雅特已经用自己的野蛮情绪折磨了他五年了,没有理由感到委屈;和她自己比,确实,他已经表现得不错了。
他把茶具推到一边,为两个人点上烟,然后焦躁地揉搓着痛处说:
“应该表扬一下你对我的坏脾气表现出来的耐心。”
“你这么称呼它?我宁可叫它神圣的和谐音。”
“不管叫什么名字,反正你是在恭维我。”
“根本没有。”(非常好,他在要求,只是更好地运用了战术,运用突击占领了地盘。)“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我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是否聋哑,瘸腿、眼瞎、痴傻,或者得了带状疱疹和百日咳,抑或在一条狂风骇浪的船上,没有衣服,没有食物。你真的很愚蠢。”
“哦,我亲爱的。”他红着脸拼命说,“我到底该说什么呢?除了我也不介意任何事情。我只是忍不住感觉自己是那个白痴,把你抛入地狱般的小船,招惹了风暴,把你脱得赤条条的,丢弃了食物,把你的腿打折,变得没有知觉,是我把百日咳传染给你,还有——还有什么?”
“带状疱疹,”哈丽雅特干巴巴地说,“这是不传染的。”
“天哪!”他的眼睛在跳舞,他的心好像突然转了个弯,“哦,神啊!让我配得上这个高贵的妻子吧。同样,我仍然觉得自己被掌控了。我应该憎恨,如果我没拥有涂满黄油的面包片和感情——这两样东西总是在一起的。这让我想起——我们是不是应该开车去布若克斯福德吃饭呢?那里肯定有一些酒馆,还有新鲜空气,能让我神清气爽。”
“真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以带着本特吗?我觉得他也没什么可吃的。”
“还在唠叨本特!我自己已经为了爱受了很多罪了。你可以带着本特,但是我还是守规矩的。拉德尔夫人今晚不能来。我遵守圆桌规则——爱一个人就忠于她。我的意思是,一次一个。我不想假装说自己以前跟任何女人都没关系,但是我坚决拒绝同时有两个女人。”
“拉德尔夫人可以回家烤她的馅饼。我先把信写完,这样到了布若克斯福德我就可以把它寄出去了。”
本特非常谦恭地要求不参与他们的行动——除非,老爷需要服侍。
他更愿意趁着这个闲暇时间去皇冠酒吧走一趟。他想结交一些当地人。至于晚餐,帕菲特先生表示,他备了家常便饭等他,本特可以随时光临,小酌一杯。
“这意味着,”彼得解释道,“本特想通过旁门左道了解死去的诺阿克斯和这个房子里面的人。此外,他还想和酒馆老板、煤商、蔬菜种得最好的人、碰巧砍倒一棵树使之变成木块的农夫、挂肉时间最长的屠夫、村里的木匠和水管工建立外交关系。你得忍受我。没有什么可以把本特从他自己的神秘结果里转移。”
本特走进皇冠酒吧的时候,那里挤满了人。陌生人一走进来,忙碌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转向门口,然后又迅速地把目光移开,并被大啤酒杯遮掩。这是完全符合礼仪的。本特和大家礼貌地说了声“晚上好”,然后要了一品脱陈年麦酒和一副纸牌。酒吧老板格杰恩先生悠闲自在地换了一张十先令的钞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本特同意他的看法,补充说,乡下的空气比城里的宜人多了。格杰恩先生说,很多从伦敦来的先生都说过同样的话,然后问他的客人是否第一次拜访这里。本特说,虽然他多次经过这个地方,但还是头一次在这里逗留,帕格福德看起来是个漂亮的地方。他还主动说他出生在肯特郡。格杰恩先生问,是真的吗?据说那里的人种植蛇麻草。本特承认确实如此。一个矮胖的一只眼的男人说,他妻子的表哥也在肯特郡住过,他说那里到处都是蛇麻草。本特说,他母亲住的地方有蛇麻草。他自己对蛇麻草知之甚少,因为他从五岁开始就在伦敦生活。一个消瘦、面容忧伤的男人说,他猜想六月份他从格杰恩先生这里喝的啤酒来自肯特郡。这可能是大家都知道的玩笑,因为酒吧里的人都大笑起来,而且立刻口口相传,直到那个消瘦的男人最后说:“好了,吉姆,叫他蛇麻草吧,如果这样你感觉好一点。”
经过这一番谈话,伦敦来的客人悄悄地退到靠窗的座位前喝他的啤酒。话题转到足球上。后来,一个圆滚滚的女人(原来是拉德尔夫人的朋友,霍奇斯夫人)用造物主不敢涉足的女人的冲动说:
“看起来,您失去了一个客人,格杰恩先生。”
“啊!”格杰恩先生说。他用目光扫了一眼靠窗的位子,却只看到陌生人的后背,“有人来,有人走,霍奇斯夫人。我并没有少卖啤酒。”
“你说得对。”霍奇斯夫人说,“也没损失其他客人。他真的是被谋杀的吗?”
“也许吧。”格杰恩先生谨慎地回答,“明天就能听到消息了。”
“这对生意没什么坏处,我猜。”一只眼睛的男人说。
“还不知道。”酒吧老板反驳道,“我们得等到案子结束才开门。这只是体面,和柯克先生的特殊。”
一个皮包骨的不知道多大岁数的女人突然尖声尖气地说:
“他长什么模样?让我们看一眼行吗?”
“凯蒂,去!”酒馆老板摇摇头,那个面容忧伤的男人说,“不要让一个男人独自待着,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
“继续,普多克先生!”凯蒂说,众人又大笑起来,“你是陪审员,是不是?你免费得到了前排座位。”
“这些天我们没有必要见尸体。”普多克先生纠正她,“即使我们要求,乔治·勒格在这里,你最好问他。”
殡仪员从里问屋子里走出来,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什么时候举行葬礼,乔治?”
“星期五。”勒格说。他要了一大杯苦啤酒,对一个刚走出来,并把门从身后锁上,把钥匙交给格杰恩先生的年轻人补充道:
“你最好开始工作了,哈里。我们马上就过来。我们想在审讯结束后马上给他入葬。那时他将彻底离开。”
“哎。”哈里说,“这样很好,天气很残酷。”他要了半品脱酒,一口全喝下,边往外走,边说,“那么回见了,爸爸。”
殡仪员成为一小圈人的中心,残忍地意图询问细节。这时,霍奇斯夫人抑制不住的声音提高了。
“根据玛莎·拉德尔所说,没有遵守他的习俗的人至少将失去他。”
“啊!”一个有着浅棕色刘海儿和机敏眼睛的小个男人说,“我有疑问。太多烙铁在那团火里了,我估计。不是我牢骚满腹。我会让账簿提前一个月启动,然后我拿到钱——预料到他制造了麻烦,会遇到困境。大公司倒闭——你把钱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最后你根本搞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钱。”
“对,”一只眼睛的男人说,“投资的事情,他做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而且他很难讨价还价,”霍奇斯夫人说,“天哪,哦,天哪!记得当他借给我可怜的姐妹那点钱的时候吗?哦,她得还多少啊。这让她签字放弃了她所有的家具。”
“唔,他从来没有在那些家具上费什么心,那是个非常潮湿的一天,它们就被出售了。汤姆·杜登在帕格福德买下了它们,那里没有一个灵魂,只有交易员。”
留着长长的花白胡子的老人第一次提高嗓门说:
“用不正当手段获得东西不能致富。这是Ⅸ圣经》上说的。因为他压迫、抛弃穷人,因为他暴力地夺走一幢不是他建造的房子还有里面的家具——这样就没有人寻找他的货物了。在充足丰富中,他陷入了困境——是不是,格杰恩先生?——他想躲避铁器,唉,但是没有可躲的地方,上帝之手要惩罚这个邪恶的人,降祸于他。我们要看着这个过程。今天早上是不是有个伦敦来的先生手里拿着传票?他给别人挖的沟,自己的脚却踏了进去。让这个勒索者消耗他的所有——啊!让他的孩子们成为流浪者,到处乞讨面包——”
“哎呀!爸爸!”旅馆老板看到老人越来越激动,于是说,“他没有孩子。”
“是啊,”一只眼的男人说,“但是他有一个侄女,艾吉·特威特敦肯定下场很惨。她一直想有很多钱。”
霍奇斯夫人说:“那些在别人面前摆架子的人自己也只配获得失望。她爸爸不就是给特德·贝克养牛的嘛,还是一个肮脏、吵闹、喝得满嘴臭气的家伙,而且,没什么可骄傲的。”
“说得对。”老人说,“一个非常暴力的男人,每天打他可怜的老婆。”
“如果你把某人看得一钱不值,”一只眼的男人认为,“他就会表现得一钱不值。迪克·特威特敦本来是个比较体面的人,直到他不知道脑子里进了什么,非要娶那个趾高气扬、装腔作势的中学女教师。‘进客厅之前,把你的靴子在垫子上擦擦。’她对他说,一个男人刚从臭烘烘的野兽群中走出来,想回家吃顿饭,他的老婆却对他这么说话。”
“他是个漂亮的男人,是不是?”凯蒂问。
“嘿,凯蒂!”那个爱流泪的男人责备地说,“迪克·特威特敦是个英俊的男人,这就是中学女教师喜欢他的原因。你那颗温柔的心可以喜悦了,否则它就会把你带入麻烦。”
又是一阵哄笑。接着殡仪员说:
“并没有因此好受些。我为艾吉·特威特敦难过。”
“哎呀!”那个爱流泪的男人说,“她还好。她有母鸡和教堂的管风琴。她过得挺好的。就是不算太年轻了,胆小的男人可能会躲得远远的。”
“好吧,听着,普多克先生!”霍奇斯夫人喊,“别说你想博得她的好感。”
“他是个可以谈话的人,是不是?”凯蒂说,她高兴地找回了自己。那个老人严肃地打断她:
“你知道你要去哪里吗,特德·普多克?艾吉·特威特敦从父母双方都接受了坏的血液。她母亲是威廉·诺阿克斯的妹妹,别忘了。迪克·特威特敦是个残暴的、堕落的人,该被诅咒的人,不守安息日的人——”
门打开,弗兰克·克拉奇利走了进来。他身边跟着个女孩。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本特把她概括为一个生气勃勃的年轻人,长着一双积极进取的眼睛。这一对儿看起来有些感情,虽然不能用亲密来形容。给本特的印象是,克拉奇利正在酒神和爱神的臂膀里寻求安慰。他给这个女孩买了一大杯酒(本特微微颤抖),他提议给大家买酒的时候被大家开着善意的玩笑。
“你发财了吧,弗兰克?”
“诺阿克斯先生给他留了些债务。”
“我以为你的投资失败了。”
“啊,这就是资本家的行为方式。每次他们损失一百万的时候,都会点一箱子的香槟。”
“听着,波莉,你难道不是更了解怎么跟一个投机的家伙相处吗?”
“她认为,他把钱给她拿回家时才能更了解他。”
“我会这么做的。”波莉充满活力地说。
“啊。你们两个想过结婚吗?”
“没时间想。”克拉奇利说。
“伦敦的那个女孩怎么样,弗兰克?”
“哪个女孩?”克拉奇利反问道。
“他的女人太多,都数不过来了。”
“小心台阶,波莉。也许他已经结了三次婚了。”
“我应该担心这一点。”女孩头一扬说。
“埋完人就举行婚礼,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弗兰克。”
“我得攒钱支付牧师的费用,”克拉奇利好脾气地说,“既然我的四十英镑泡汤了。但是也值了,看在老艾吉·特威特敦的面子上。‘哦,舅舅死了,钱也没了。’她说,‘哦,我那么有钱——谁会想到?’愚蠢的老母牛!”克拉奇利轻蔑地大笑着,“快点喝,波莉,如果你想赶上看电影的话。”
“这是你们接下来要做的,看来不想悼念老诺阿克斯先生了?”
“我?”克拉奇利说,“当然不!那个肮脏的老骗子。从上帝那里得来的好处要比从他那里得来的多。满口袋的钞票,却长了一个奶酪脸的兔子的鼻子——”
“嘿!”格杰恩先生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老爷将会很感激你,克拉奇利先生。”本特从靠窗的座位走过来。
“对不起,”克拉奇利说,“我没看见你在这里。我只是开了一个玩笑,你想喝点什么,本特?”
“我不接受任何人都免费,”那个绅士态度尊贵地说,“对你来说是本特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顺便说一下,格杰恩先生,我请求您把一个新鲜的九加仑装的木桶送到塔尔博伊斯。据我所知,那是债权人的财产。”
“好的。”酒馆老板说道,“您想怎样办?”
“明天一大早送到。”本特说,“再加一打巴斯啤酒……啊,帕菲特先生,晚上好!我正想找您。”
“您客气了。”帕菲特先生衷心地说,“我只是来这里喝杯餐后酒,乔治被叫出去了。家里还有一块凉馅饼,金妮会很高兴见到您。来一夸脱,格杰恩先生。”
他把酒杯放在柜台上,老板给他斟满,对本特说:
“好的,十点左右送过去,再帮您装上龙头。”
“很感谢,格杰恩先生。我会亲自参加招待会的。”
克拉奇利趁此机会带着那个年轻女人离开了。帕菲特先生摇摇头。
“又去看电影了。我想说的是,现在女孩脑子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丝袜啊什么的,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没见过。”
“啊!”霍奇斯夫人说,“波莉和弗兰克约会有一段时间了。这次他们定了。她是个好女孩,虽然有点不懂礼貌。”
“他已经决定了,是不是?”帕菲特先生问,“我还以为他想从伦敦找个老婆。也许他想,她不要他,因为他损失了四十英镑。反作用反而使他们在一起,像他们说的那样——这是现在他们结婚的方式。一个男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最终总有一个女孩能得到他。就像一只在狭窄的小路上来回奔跑闪躲的猪。但是我想在契约里看到一点钱——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婚姻不只是床上的四条光腿。”
“瞧他说的。”凯蒂说。
“也不是穿丝袜的腿。”帕菲特先生说。
“哦,汤姆,”霍奇斯夫人说,“你是个有点钱的鳏夫,所以我们也还是有点机会的。”
“有吗?”帕菲特先生反问道,“我同意你去尝试一下。本特先生,如果你准备好了。”
“弗兰克·克拉奇利是帕格海姆本地人吗?”本特问,他们慢慢地走,这样啤酒就不会都变成泡沫。
“不是,”帕菲特先生说。“他是伦敦人,看到汉考克先生的广告来的,来这儿已经六七年了。我不认为他没有父母。但他是一个有进取心的年轻人,很多女孩追求他,所以他很难安定下来。我想他和波莉·梅森交往有更多的目的——比较严肃的,我的意思是。他总想找一个能给他带来点什么的妻子。谋事在男人,成事在女人,一旦决定,再小心都没有用了。比如你家的先生——我敢说,也有很多富有的女人追求他。也许他说他不想要其中的任何一个。现在他在度蜜月,听牧师先生说,那个年轻女人也不富有。”
“老爷是为了爱结婚的。”本特先生说。
“我也这么想。”帕菲特先生说,把酒杯换到另一只手上,“我得说,他负担得起。”
在这个令人愉悦,整体上有利可图的夜晚结束的时候,本特先生需要跟自己庆祝一下意愿已达成——他定了啤酒;在帕菲特夫人金妮的帮助下,他得到了为第二天准备的鸭子;帕菲特先生认识的一个人能在早上送来三磅豌豆;他还让帕菲特先生的女婿帮忙处理铜锅的渗漏并修理碗碟洗涤处两扇破损的窗玻璃。他找到一个能自己腌咸肉的农夫,并把咖啡、罐装肉和蜜饯的订单邮寄到伦敦。离开塔尔博伊斯之前,他帮助拉德尔夫人的伯特把行李搬到楼上,现在他把老爷的衣橱也整理好了。拉德尔夫人给他在后面的房间铺了一张床,虽然这并不重要,却也带来了一定的满足感。他往火上添把柴,看到拉德尔夫人朋友的丈夫霍奇斯先生按要求把木头送来了,也很让人欣慰。他把老爷的睡衣摆好,把夫人卧室里的薰衣草盘子搅动了一下,把盥洗台上的东西摆放整齐,把香粉末掸干净,把指甲刀放回盒子里。他发现少了一管口红,老爷非常讨厌烟屁股上的口红印记。他观察到夫人也没有涂过相似的猩红色的指甲;那里有一瓶指甲油,颜色很淡,本特想,品位不错。拾起一双耐穿的鞋子,洗了。他听到楼下的汽车声离大门口越来越近,于是从秘密楼梯溜出去。
“累了吗,多米娜?”
“很累——但是出去走走真好。最近发生了很多惊人的事,不是吗?”
“想喝点什么吗?”
“不,谢谢。我想直接上楼。”
“好的。我把车停好。”
本特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彼得走到棚子前才听到他说话。
“是的,我们在布若克斯福德看见克拉奇利和他的年轻女人了。当一个男人充满爱心……你拿热水了吗?”
“是的,老爷。”
“那你去睡觉吧。我可以照顾自己。明天穿灰色西装怎么样?”
“完全合适,老爷,如果让我说的话。”
“你把门锁上行吗?我们要学着做户主,本特。我们要马上买一只猫,然后把它放在外面。”
“很好,老爷。”
“就这样吧。晚安,本特。”
“晚安,老爷,谢谢您。”
当彼得敲门的时候,他的妻子正坐在火边,若有所思地给指甲抛光。
“我说,哈丽雅特,今晚你想跟我睡吗?”
“呃——”
“对不起,那听起来有点模棱两可。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更喜欢另外一个房间?如果你很疲惫,我不想让自己令人讨厌。或者我们可以换房间,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真好,彼得。我不认为在我很愚蠢的时候你需要让步于我。你要变成一个纵容的丈夫吗?”
“但愿不会如此!把独裁专断降到最低水平。但是我也有温柔的时刻——还有人类的愚蠢。”
哈丽雅特站起来,熄灭蜡烛,走出去,把门从身后带上。
“愚蠢只是对它自己的奖赏。”他说,“很好。让我们一起愚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