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今天早晨打来电话,特别激动,可爱的小东西说他和哈丽雅特确实订婚了。但是荒唐的外交部派他马上去罗马,吃完早饭就得动身。他们这么做好像是故意的。一边是幸福,一边是恼怒,他听起来那么心烦意乱。我要拼命地抓住哈丽雅特,让她明白她是受欢迎的。这个可怜的孩子要面对我们所有的人,这对她来说很难,她什么事情都不确定,甚至包括她自己。我给她在牛津的地址寄了封信,告诉她,她让彼得幸福也让我快乐。如果她来这里,我会去见她。亲爱的彼得!我希望,我祈祷,她可以用他需要的方式爱他。见面就知道了。
下午茶后,富兰克林通告“范内小姐驾到”的时候,我正在读《星光闪耀》。(内容很压抑,和我从书名上猜想的不一样。我脑海里一定还唱着圣诞颂歌,现在想起来可能与圣墓有关系——我得问问彼得,也许他知道。)太吃惊,太高兴了。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忘了膝盖上还睡着亚哈随鲁,它感觉被侮辱了。她看起来跟我印象中的判若两人。当然那是五年半以前了,在那么一个沉闷的老城堡里没人能保持最佳状态。她径直走向我,好像面对行刑队一样,用她奇怪的低沉嗓音唐突地说:“您的那封信充满了慈爱。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想还是亲自来一趟比较好。您真的不介意我和彼得在一起吗?我深爱着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然后我说:“请继续爱他吧,他也非常需要你的爱,他是我所有的孩子中最可爱的一个,虽然做父母的不应该这样说。但是现在我可以很高兴地把这些话讲给你听。”我亲吻了她,亚哈随鲁很生气地跳到她腿上乱抓一气,我向她道歉,把亚哈随鲁打跑,然后我们坐在沙发上,她说:“您知道吗,从牛津来的路上我就一直自言自语,如果我们的会面一切顺利,我就找到可以跟我聊彼得的人了。否则……这是唯一使我却步的原因。”可怜的孩子,这就是她想要的一切。她还很茫然,显然,一切都发生在星期日的晚上,他们半夜都没睡,在一个平底船里热烈地接吻,可怜的小家伙们,然后他必须离开,什么都没安排。如果他没把刻有印章的戒指在最后一刻匆忙地套在她手上,也许一切只是一个梦而已。拒绝了他这么多年,突然一下子这样,好像泉水喷发一样,她也一时不知所措。自从童年开始,她就不记得曾如此幸福过,她感觉内心一下子空了。我想她的肚子一定也是空的,她不吃也不睡,一直在谈论从那个星期日开始的事情。我让富兰克林拿点雪利酒和饼干来,留她吃晚饭。我们一直不停地聊彼得,我仿佛听到彼得在我耳边说:“母亲,亲爱的,你们是在狂欢吗?”哈丽雅特瞥见大卫·贝利兹给彼得拍的照片,彼得本人很不喜欢,我问她怎么样。她说:“嗯,是一个不错的英国绅士,不过既不是疯子,也不是诗人或情人,对吗?”我同意她的看法。(想不起来为什么要围绕这些事情聊天,除了取悦大卫之外。)她拿出家庭相册,还好没有死死盯住彼得婴儿时在小毯子里拼命踢腿的照片,我无法忍受太母性的年轻女人,虽然彼得小的时候头发毛茸茸一丛一丛的,确实很滑稽,但是现在已经好了,何必要勾起回忆呢?她立即发现了被彼得分别称做“小淘气”和“丢失的和弦”的两张照片,她说:“一定是了解他的人拍的——是本特吗?”她指着右边第二个人。然后,她承认,她对本特深感内疚,希望他的感情不会受到伤害,因为如果他说出来,彼得会很伤心的。我坦诚地告诉她,这一切都看她的了,我肯定本特不会离开,除非撵他走。哈丽雅特说:“您不要以为我会那样做。我不希望彼得失去什么。”她看起来很哀伤,我们都掉了两滴眼泪。突然,我们都意识到两个人为本特流泪这件事很滑稽,如果本特知道了,肯定会很吃惊的。我们立刻振奋精神高兴起来,我把照片递给她,问她有什么计划,既然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说彼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也要尽快完成手头的那本书,到时候就有钱做衣服了。她让我给她推荐一个合适的裁缝。如果那个裁缝很有想法,她会付可观的酬劳。可我劝她要小心一点,我可不知道写书的人是怎么回事。我是如此的愚笨无知,千万别触犯了她的骄傲。总体来说这是一个安心的晚上。晚上睡觉前,和彼得通了一个热情的电话。希望罗马不那么闷热。炎热的天气他可适应不了。
哈丽雅特来喝茶。海伦走进来,我向她介绍哈丽雅特的时候,她表现得粗鲁而厌烦。她说:“哦,是吗?彼得在哪里?又跑到国外去了?他可真是莫名其妙!”我们继续聊城里,聊乡下,什么都涉及了。“你认识某某吗,范内小姐?不知道?他们可是彼得多年的老朋友了。…你打猎吗,范内小姐?不?太可惜了!我真的希望彼得不要放弃这个爱好,出去散散心对他有好处。”哈丽雅特非常敏感地用“不”和“当然”回答每一个问题,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因为它们通常是很危险的。(好一个迪斯雷利。!)我问哈丽雅特那本书进展如何,彼得的建议是否起作用。海伦说:“哦,对了,你是作家,是不是?”好像她从没听说过一样,还问了书名,好从图书馆借阅。哈丽雅特非常严肃地说:“你真好,不过请允许我给你寄一本。出版商答应给我六本。”终于有点儿脾气了,不过我不责怪她。海伦走后,我替海伦向她道歉。还说,我很高兴我的二儿子是为了爱结婚的。恐怕我的词汇无可救药地老套,尽管我读书精挑细选。(必须记得问富兰克林我是怎么读《星光闪耀》的。)
彼得来信说,他想从麦克马斯那里买下位于奥德利广场的倍尔切斯特家的房子,然后布置一下。感谢上帝,相对于镀铬管子,哈丽雅特更喜欢十八世纪风格的优雅。哈丽雅特吃惊于房间的大小,但是还好,她没吵嚷着为彼得装扮一个家。我跟她解释,准备房子,把新娘请进门应该是彼得分内的事——现在的特权显然只限于贵族和神职人员,他们不能选择自己的住处,可怜的人们,房子往往对他们来说太大了。哈丽雅特指出,在王室一般由新娘负责选择印花棉布。但我说,这就像家庭妇女的义务是写在廉价的文件上一样。幸运的是,彼得的妻子没有这些义务。一定要给他们找一个能干的管家,彼得不懈工作的妻子一定不能被大厅里仆人们的叫嚷声打扰。
家庭情绪的突然爆发真是令人讨厌。首先杰拉德正在烦恼他妻子说的话,海伦问这个女孩是否拿得出手,在孩子的问题上是否观点新潮,也就是不想要孩子。我让杰拉德把自己的事先管好,也就是圣·乔治的事情。然后是玛丽,玛丽说要是“小彼得”得了水痘,这个女孩能否照顾得了彼得。我告诉她彼得可以照顾好自己,肯定不需要一个妻子满脑子想的都是水痘还要给他煮鱼吃。找到了漂亮的奇彭代尔式。镜子,在哈里森的店里看到了绣绒的椅子。
与莫伯斯置业公司的庄严面谈困扰着爱的梦想——可怕的长长的文件,各种可预料的、无法预料的事情,枝枝权权的,甚至包括每个人的死亡和再婚。就像莫伯斯注明的“依据遗嘱(用大写字母)”。没想到彼得在对付伦敦地产方面还有一套。那些条款让哈丽雅特越来越不舒服。为了把她从沮丧的处境中拯救出来,我带她去鲁佩梅耶喝茶。最后她告诉我:“自从我离开学校,我就没花过不是自己挣的一分钱。”我对她说:“那么,亲爱的,把你的感觉告诉他,但是请记住,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虚荣、愚蠢,一脚踩上去也不比任何‘蜥蜴’(chameleon)闻起来更香。”斟酌之下,或者是“甘菊”(camomile)?(莎士比亚?我得问问彼得。)想给彼得写封信转达一下这个意思,但是最好不要——年轻人应该自己战斗。
昨天从乡下回来,房子的问题解决了。哈丽雅特把彼得婉转地对我表示同情的三封信转交给我。开头说:“当然我对困难有所预见。”结尾说:“无论是你的骄傲还是我的骄傲都要牺牲一下。我只能求助于你的慷慨,让它成为你的骄傲。”哈丽雅特说:“彼得总是能看到困难,这是让人放心的地方。”衷心地表示同意。无法忍受“不知道忙乱是什么”的人。哈丽雅特温顺地准备接受合适的收入,并通过在博灵顿商场用现金购买两打丝绸衬衣的方式来慰藉骄傲。这表明了,与她有关的事情,她都抱有坚定的决心。如果海伦挑刺的话,就只能由彼得来忍受了,每件任务他都会坚决地付诸于智慧。这显然跟所受的教育有关系——教授对事实的接受能力。哈丽雅特正在和彼得的立场进行较量——有的瞧了。收到彼得的长信,对国际联盟深表怀疑。收到一个图书馆如何摆放书籍的详细说明,一个威廉和玛丽风格的床架,对他被留在罗马一事依旧耿耿于怀。“就像一个水管工人,修补外交漏洞。”英语在意大利不通用(英国人在意大利不受欢迎),但是彼得还是和罗马教皇就一个古代手稿进行了心平气和的探讨——也许对两个人都有令人愉快的改变。
哈丽雅特到乡下观察水车(和她的新书有关),从赫特福德郡路过的时候,她顺便去了一趟在大帕格福德的老家。说说她的家人——安静的乡村医生和他的妻子,父亲有可观的收入,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攒点钱(好像他会永远活下去)。无论如何,我非常担心。哈丽雅特应该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事实也是如此。哈丽雅特说,她从小就梦想着赚足够多的钱,买下邻村那幢古老的、叫做塔尔博伊斯的农舍。她又去看了一次,伊丽莎白风格的,很漂亮。她说,事情跟预想的差异很大。我说,那正是她和彼得需要的,可以用来度周末的房子。哈丽雅特吃了一惊,说,是的,她就是这么想的。然后就没再提起。
找到了和床架相配的幔帐。海伦说所有这一类的东西都非常不卫生。据说杰拉德带来了鹧鸪的坏消息,并认为乡下是猎狗的天地。
哈丽雅特把想购买塔尔博伊斯的事情写信告诉了彼得。她认为彼得是一个喜欢“给予别人东西”的人。他确实如此,可怜的孩子。现实显然只能面对一次,好像彼得能一下子得到五年半的欠款一样。说得委婉些,我认为没有比这事儿更能让彼得开心的了。她走了以后,我在客厅里跳起了快步舞,吓了富兰克林一跳。(愚蠢的女人,她这次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了。)
哈丽雅特的书结稿了,交给了出版商。不幸的是,这让她开始有空闲关心阿比西尼亚的事情了,真让人烦心。她深信——文明会消亡,再也见不到彼得了。就像一只站在热砖头上的猫一样,她说,浪费了彼得五年的大好时光,她无法原谅自己。说他超龄了也无济于事,因为,他的良知上写满了军事情报,即便他七十岁,也可能被毒死或者在一起空袭中被炸死。希望再也不要打仗了,再也不要经历用票买肉、没有糖却有人死的日子了——荒唐,而且没有必要。也许墨索里尼小的时候被他妈妈打得太多或者太少了——谁也不知道,到处都是心理学。我清楚地记得曾经打过彼得,可是这并没让他心理扭曲,所以心理学家很可能都是错的。
彼得让代理商和塔尔博伊斯的现任主人——一个叫诺阿克斯的男人协商。他给我的信中表现得很谨慎,也很愉快。罗马的状况渐渐安定下来,至少就他的工作而言。但是哈丽雅特还是为战争的前景感到不安。
哈丽雅特有点受宠若惊,彼得来信说:“即使是见到世界的薄暮,天黑之前,我也要在你的臂弯里入睡。”(这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老派的华而不实的彼得。)补充一句,他补谲的工作结束了,他被要求提交证件,这才是关键。
他们选择的枝形吊灯很不错,大厅布置得也很漂亮。杰拉德说,他们可以从蓝房。搞一些挂毯。我认为,放在上层楼梯的平台比较合适。让他们好好翻修清扫一下,非常有这个必要。(彼得要发言了,但我很清楚我要表达的意思。)亚哈随鲁病倒在富兰克林的卧室里了——它怎么那么喜欢她,可是她一点儿都不喜欢猫。
彼得打电话说他下星期回来。哈丽雅特坚持请我出去吃晚饭,给我的香槟酒付账。她说,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再说,彼得也不喜欢香槟,这是为了悼念她很快就会失去的自由。她的言辞机智而且很简短。我想看看如果海伦带我出去吃饭是怎么听别人说话的。
彼得回来了。他和哈丽雅特吃完饭来见我——只有他们,真是好孩子,当然我说过,也把她带来。他看起来消瘦、倦怠,一定是墨索里尼、天气或者其他什么造成的,因为显然没有什么让他怀疑的(当然国际联盟除外)。让我不解的是,他安静地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没有随便乱动,什么话都没说,真稀奇,因为通常,热铲子上的青豆绝对不会这样。能给他们的家帮上忙,真好啊,哈丽雅特也没什么经验。除了本特和管家,他们还需要八个仆人。我可要忙活一阵子了。
哈丽雅特今早给我看了她的戒指——一枚镶有大颗红宝石的戒指。是老亚伯拉罕按照特殊要求切割的。哈丽雅特嘲笑了自己一番,她说,昨天彼得把戒指送给她,十分钟后再问她,她就忘了戒指的颜色。她说恐怕永远学不会他人的举止,而彼得却只是说,这是他头一次比红宝石更加受珍视。彼得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海伦也来了。她要求看看红宝石,还刻薄地说:“天哪,我希望你们上保险了。”公正起见,我不认为她能想出更失礼的话来,也许她是用双手考虑了两个星期,而不是用脑子。她接着说,她猜想他们是不是打算在注册处悄悄地结婚。彼得说,不,如果海伦有什么宗教上的顾虑,他可以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结婚。海伦说,哦,我明白了,那就在汉诺威广场的圣·乔治吧。她继续安排一切,包括日期、牧师、客人和音乐。当她提起“在伊甸园呼吸的声音”时,彼得对海伦说:“哦,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提国际联盟了。”他和哈丽雅特开始胡诌一些粗鲁的打油诗,把海伦完全抛在一边,因为她从来就不擅长客厅里玩的游戏。
海伦非常热心地拿来一份婚庆服务所要求填写的新表格的复印件,把所有粗俗的部分都省略掉了,那只是自找麻烦。彼得风趣地说,他知道所有“繁衍后代”的理论知识,虽然并没有实际应用过,但“增长人类数量”的其他方法对他来说太先进了。如果他曾经沉溺于此种娱乐的话,他会在妻子的同意下,履行老派的手续。他还说,至于“禁欲的天赐”,他并不把它视作什么礼物,也不反对予以接纳。说到这里,海伦起身离开了。留下彼得和哈丽雅特就“服从”这个词语继续商讨。彼得说,他认为对妻子下命令是违背礼仪的。但是哈丽雅特说,哦,不。如果什么地方着火了,树倒了,或者他想让她站到一边的话,他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命令一声。彼得说,在那种情况下,两个人应该都说“听着”,但是这样可能造成报社记者的混乱。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彼得已经就“捐赠”而不是“分享”世俗财产方面表示同意了。情感把原则彻底打败了。
真该死!恶心的报纸把哈丽雅特和菲利普·博伊斯的旧事全抖搂出来了。彼得暴怒。哈丽雅特说:“早想到了!”我害怕哈丽雅特会提出取消婚约,但是她的自控能力很好。希望她能意识到重提这件事几乎相当于杀了彼得。很可能是斯尔维斯特一奎克那个女人做出来的,因为她尽一切努力想抓住他,他一直怀疑她为周末报纸写八卦专栏。海伦(从楼上下来,脚步声很重)站在家庭的这一边,认为最好的计划就是邀请社交圈子里所有的人,举行一次盛大的婚礼,这样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只有她知道究竟为什么在十月十六日结婚才是吉利的。她好心地选择伴娘,从我们的朋友中挑选,哈丽雅特的朋友显然是不可能的。提出租借一个房子举行婚宴,没落的贵族可以提供十处别墅用来度蜜月。彼得实在没耐心听下去了,说:“谁结婚,海伦?你还是我们?”杰拉德努力做出家里老大的样子,但是没人理睬他。海伦又开始发表见解,最后说:“那就定在十六号了。”彼得说:“你爱怎么定怎么定。”海伦说,如果他意识不到她是在为他们着想,她就不离开。杰拉德带着祈求的眼神让彼得为他的不礼貌道歉。
代理商给塔尔博伊斯报了一个价。需要重建和修缮的地方很多,但是布艺方面不用考虑。同意立刻购买,现任主人将逗留到蜜月结束,然后彼得可以去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把工人带过去。
情况如下:海伦和报社,变得无可救药。彼得为圣·乔治的主意和总体的喧嚣而烦躁不安。哈丽雅特虽然尽量掩饰她的自卑感,但是最近还是深受其痛。停止了所有的邀请。
彼得跟我说,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们都要发疯了。他和哈丽雅特决定一切悄悄进行,除了他们各自的朋友,谁也不告诉。在牛津举行小型婚礼,婚宴设在这里,在乡下找个僻静的地方度蜜月。我欣然同意,并表示帮助他们。
他们和诺阿克斯商量好了在塔尔博伊斯度蜜月,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显然,诺阿克斯在短时间内就可以把房子打扫干净,并借给他们所有的家具。我问:“下水道怎么办?”彼得说,该死的下水道——他小的时候就没有下水道。(我记得有!)婚礼在十月八日举行,让海伦最后想想她还喜欢什么——还有报纸。哈丽雅特舒了一口气。彼得补充道,在宾馆度蜜月挺恶心的。在自己的屋檐下(最好是伊丽莎白风格的)度蜜月才够英国绅士。匆忙地准备结婚礼服——沃斯牌的——金丝浮花的裙子,长袖,方领口,可撩起的面纱,没有首饰,除了从曾姨母德拉盖蒂那里继承的我的长耳环。(注意:出版商可以就此在新书上大做文章了。)哈丽雅特把学院当成娘家(很好,我想)——太多的事要保密。本特要去塔尔博伊斯看看是否一切都准备好了。
我们必须取消本特的行程。他被记者们缠住了。其中一个人从货梯强行进入彼得的公寓。本特差一点因人身袭击而被法院传唤了。彼得说,最好把塔尔博伊斯(包括下水道)托管起来。付完款,诺阿克斯说他会把一切准备好的,他习惯了在暑假出租房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哈丽雅特很不安,因为十六号的请柬一份都没送出去。我告诉她,是否在十六日,还没定呢。海伦问,为什么要推迟?是彼得胆怯了,还是那个女孩又跟他发火了?我建议,结婚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也老大不小了。他们除了本特,没带其他仆人,本特也是被邀请的客人之一,找一些当地人帮忙,就能办妥一切了。我想,哈丽雅特害怕和一群陌生人一起立刻出发,彼得不想让她心情不好。城里的女仆到了乡下总是很惹人厌的。如果哈丽雅特能和本特搞好关系,家务方面一定不会有什么麻烦。
去彼得的公寓给他出点主意,他从意大利捡了些石头回来。邮局送来一个大而平的挂号信——哈丽雅特的笔迹。我在想,什么是她想寄来却不想带来的呢?(我的好奇心可真强。)彼得一边佯装研究锆石(好可爱的颜色啊),一边打开它。突然彼得满脸绯红,好像什么人跟他说了些悄悄话。他站在那里盯着那个东西,把我也弄得怪紧张的,我说:“什么东西?”他用怪怪的声音说:“新娘给新郎的礼物。”我担心了一阵子,她怎么跟自己作斗争的,因为真的没有很多东西可以送给一个富有的男人,除非这个人也非常富有。送错了还不如不送,但是同样,也没入愿意听见另一个人好心地告诉他,他们真的没有更好的礼物可送,除了他们自己——如此漂亮,但是如此要人领情,如此伯利勋爵——毕竟,我们都有人类的本能,给予是其中之一。我跑上前来,看见一张纸上写满了漂亮的十七世纪字体。彼得说:“滑稽的是,这个目录是从罗马寄来的,我拍过电报想要这个,但是让我生气的是,已经卖出去了。”我说:“但是你不收藏手稿。”他说:“不,但是我想把这个送给哈丽雅特。”他把那张纸翻过来,我看见上面的签名,“约翰·多恩”,这下子明白了,彼得总是对多恩很费解。看起来这是多恩写给一个教区某位夫人的美丽信笺,谈到了神圣和世俗的爱。我想尝试着读几句,可我从来都看不懂这种老式的文体。(不知道海伦怎么想,她肯定认为一个金质打火机更合适。)我听到彼得在电话上说:“听着,我的甜心。”一辈子没听他用这种语气讲过话。走出房间,和从门厅过来的本特正好撞在一起。我真怕彼得会无法控制,因为他放下电话后,本特报告说他已“在沃登贵族预定了最好的房间,我的老爷,十六号晚上,按照指示,保留去门托尼@的船舱和火车住宿”。彼得问,是“地狱猎犬”叫你这么做的吗?本特说,是的,领头的“地狱猎犬”正一如既往地用泵一样的工作效率全速冲击他。我问,为什么是沃登贵族,而不是夜轮或者飞机呢?本特回答,夫人晕船,晕机。“猎犬”令人满意地出现了,还给本特十先令的小费。本特说他要冒昧地把这些钱捐给“囚犯援助协会”。我说:“真的吗,彼得?”但是他说,为什么不能为夫妇安排一次应得的大陆旅行?然后把预订单给克林普森小姐,这对得了结核病的会计师和他状况不佳的妻子有好处。(询问:该如何减少排场?)
沃斯尽了很大努力,把礼服送过来了。精挑细选了一些朋友,邀请他们来看嫁妆。包括克林普森小姐,彼得送给她的水貂皮斗篷简直让她哑口无言了。九百五十几尼,无可否认,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奢侈,只是他的心意。拿出手的时候,他还很恐惧内疚,就像小的时候,他和那个他喜欢的老无赖梅里韦瑟整个晚上偷猎,被他父亲当场抓住,麻袋里装满了兔子。他的小屋子可真臭!但那是一件漂亮的斗篷,哈丽雅特不忍心多说什么,“哦,罗切斯特先生!”——开玩笑的,像简·爱一样,我一直认为她对那个可怜的男人表现得很没有教养——这么令人沮丧地娶了妻,虽然犯了重婚罪,还坚持要灰色羊驼呢或者美利奴毛纱,或者其他什么。“地狱猎犬”在《晨星报》上发表了一段文章,虽然很小心,没有署名,但一看就相当明确无误。海伦打电话来问是否属实。我说,千真万确,全是虚构的。晚上带彼得和哈丽雅特去夏安街和保罗吃晚餐,他坚持要参加婚礼,不管有没有关节炎。注意到彼得和哈丽雅特之间有些异常的拘谨,昨天晚上我送他们去餐馆和戏院的时候还好好的。保罗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开始谈论他永恒的话题——景泰蓝和自然成熟的法国葡萄酒的优越性。每个人都不像自己了,这个晚上真让人感觉不舒服。最后,保罗把彼得和哈丽雅特送上一辆出租车,说他想和我谈点正事,显然是借口。我问他,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保罗咧嘴笑着说:“我想知道彼得什么时候才能不设防?他就是他爸爸的翻版。还带着一点我的风格。霍诺丽亚,一点我的风格!”不能再和保罗一起浪费时间和呼吸了——保罗是个彻头彻尾的一夫多妻制信奉者。彼得的父亲当然也是,我是多么爱他啊。我说:“保罗,你觉得哈丽雅特——”保罗说:“她喝的葡萄酒是葡萄酿成的。”真的无法忍受保罗的“爱情基因”说,他会没完没了继续下去,变得越来越法国,同时绘声绘色地讲一些发生在他身上的逸事。当然,他只有我八分之一法国化。我仓促地告诉他,他的斜线(diagonal)是正确的——是不是我想表达“观点”(angle)或者“诊断结论”(diagnosis)——我也期望如此。从来不知道保罗在恋爱过程中犯过什么错误。考虑到她的谨慎,和他通常对女人的口味,就能明白为什么他和哈丽雅特进展如此顺利,虽然没人想到会这样。我建议保罗快去睡觉。保罗丧气地说:“是啊,霍诺丽亚,我老了,我的骨头也疼了。我的罪恶正在抛弃我。如果可以从头再来,我会犯下更多的罪恶。打败彼得!”“快钻到你的被窝里去吧。”我生气地说,“怪不得彼得管你叫潘达洛斯叔叔!你这个邪恶的老东西!”保罗说:“无可否认是我教会了他技能,他不会给我们两个人丢脸。”没有回应,走开……我又在读((星光闪耀》,里面的人真讨厌……事实上,没人能看清自己的儿子……但是我也不必和保罗如此动怒。
去牛津前,哈丽雅特来看我,对我很好。我认为彼得需要的,她都能给。是的,我真是这么想的,如果任何人能够……虽然如此,还是忧郁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为了准备婚宴,为了保密,一切变得更加困难。彼得来电话,突然脾气很暴躁,因为昨天下了一夜雨,路面湿滑,他认为,在去牛津的路上,如果哈丽雅特急刹车,就会出事。我求他别这么愚蠢,我对他说,如果他想正常一点,可以过来帮富兰克林清洗橱柜里的装饰物。他没来,但是杰里来了,兴高采烈地准备做男傧相,还打碎了一个德累斯顿。的牧羊女。
当日稍晚
彼得和杰里安全抵达了牛津。(感谢上帝!)准备停当,通知了所有的客人,给穷亲戚们也安排了交通工具。晚上接到海伦从丹佛打来的长途电话,她接到彼得的电话,问我们“不顾及他人的行为”指的是什么。很高兴(用了很长时间,花了她很多钱)地告诉她,指的是她不够老练。
彼得大喜的日子。筋疲力尽,做的要比写得多,一切顺利。哈丽雅特看起来太可爱了,她就像一艘入港的轮船,浑身闪亮,彩旗飘扬。彼得很苍白,可怜的孩子,好像第一次得到一块表,唯恐碎在自己手里,或者发现它不是真的。但是他打起精神,热情接待所有来宾。(我相信,如果他被审讯的话,也会使出浑身的社交天赋来取悦审讯者。)……五点三十分回到城里。(彼得还得经受一个考验,他要关在一个封闭的汽车里,在拥挤的路上再走六十英里。真的不能让他开敞篷戴姆勒车把穿着婚纱、戴着高帽子的哈丽雅特带回去。)……差一刻七点,他们逃出了房子。本特正在停车场那边等着他们。
希望他们一切顺利,必须睡会儿觉,否则明天早上就提不起精神了。《星光闪耀》不适合睡前阅读。再看会儿《透过窥视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