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子没事儿吧?”赵福扶着她,查看她额头没事后,便朝孟云程发难,“孟公子,夜色再黑,您也不该挡路中间啊!”
孟云程干巴巴憋出两个字:“抱,抱歉。”
“你怎么在这儿?”乐秧示意赵福别再说了,淡然询问。
孟云程看起来想回她话,张了张嘴又慌忙躬身行礼:“郡主。”
乐秧不轻不重“嗯”了声,孟云程讪笑着,夜风把孟云程身上的酒气送进她鼻间,估计也是出来吹风透气的。
“那我先回去了。”乐秧挥挥手,带着赵福抬脚就走。
就在她越过孟云程时,孟云程骤然出声。
“郡主,你,你这段日子过的还好吗?”
她脚步顿住,乐秧不能理解。
现在彧都还有人会觉得她这个名声在外的宝珠郡主过的不好吗?陛下的偏宠,跟薛指挥的暧昧,在彧都可以说得上是风光无限了吧。
许是她的沉默在孟云程耳朵里震耳欲聋,证实了他近来心中的猜测,他陡然气息加重,急急开口:“可是那薛放胁迫了你?”
乐秧觉得新奇,退回来仔细端详孟云程面冠如玉的脸,经过这段日子的变故,孟云程精气神儿都矮了半截,明明看起来他的日子更不好过吧,何故来关心她。
“是。”乐秧冷冷开口,突然承认。
又面上冷笑:“我说是,我受了薛放的胁迫,然后呢?你要去杀了薛放吗?”
夜色下的孟云程明显一愣,万万没想到她张口就问他要不要去杀人,还是去杀禁军指挥使薛放,就连赵福也是始料未及。
“怎么,听了外边的留言,想来看看我的笑话?”
他张口结舌,脑子没转过弯儿来,但还是连连摆手,干涩道:“不是,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你。”
乐秧不想再搭理孟云程,绕过他就走,扔下一句:“解决不了别人的困境,就不要瞎关心,特别是你觉得你对不起我在前。”
她径直离开,不顾留在原地被打击地失魂落魄的孟二。
回到宴席时,太后已经先行回慈宁殿了,乐秧入座,薛放已经坐在位子上,桌子上的酒换成了茶水,见她回来也没别的反应。跟那孟二多费了些口舌,乐秧也觉口干舌燥起来,赵福端了茶水给她。
没过一会儿,孟二也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方才去哪儿了?”
“出去透气。”
她跟薛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薛放却突然住了嘴,乐秧去瞧,发现薛放直直地望着启元帝,她狐疑地一侧头,就见启元帝一边玩着酒杯,一边注视着这边。
被他们发现,居然还咧嘴笑。
桌子下的手被薛放紧紧捏住,乐秧有些勉强地朝便宜舅舅乖巧笑。
没过一会儿,启元帝身边的太监刘保宁了一碟米糕过来,谄媚笑道:“郡主,陛下说这米糕吃着清甜,让郡主也尝尝。”
“刘公公替我谢谢舅舅。”乐秧道。
刘保宁回去了。
启元帝的一举一动自然在大家眼里,乐秧镇定自若地坐在位子上,心里百转千回。
宫宴结束后,乐秧刚坐上马车,一道人影就窜了上来。
“你不回府?”乐秧看着有些醉意的薛放低声问。
薛放摇摇头,便把头往后仰靠在马车壁上,身上的酒味慢慢弥漫在的车厢里。
一路出了宫门,在路上碰见了冯家的马车,不知怎么的俩辆马车都挤在了一个巷子口,冯柏源因着喝多了大声嚷嚷,薛放掀开窗帘后他就安静了,马车给他们腾出了地方。
进了郡主府后,薛放沐浴后才躺在了床上,乐秧瞧着他那张出水芙蓉的脸,忍住了没赶他出去。
“你今晚见了孟云程。”
躺床上的薛放闭眼,用陈述的语气。
没什么好隐瞒的,乐秧道:“在外间不巧碰到了。”
薛放:“你前脚出去,那小子后脚就跟着出去了,你回来也是。”
低沉自嘲,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语气平平淡淡,却能让人笃定她跟孟二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情一样,竟是察觉道有一丝委屈之意。
被冤枉后,乐秧本该不甘,她可以认真的辩驳,再或者像以往一样,撒娇撒痴地指责薛放无端的猜忌糊弄过去,但现在的乐秧却诡异的平静下来,堪称冷静地瞥了眼床榻上的薛放,她只是坐在妆奁前,自顾自地拆着头上的珠翠,没做多余的事情。
久久未等到她回应的薛放坐了起来。
乐秧瞧见铜镜里的薛放,俊俏冷淡的脸在铜镜里隐隐约约,瞧得不真切。
他握住了她抬起的手,仔细给她取下一根玉簪,玉石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等到头上所有装饰都取了下来,薛放又拿了象牙梳给她梳着发尾。
“今日是卑职疯癫了,郡主别在意。”
乐秧见铜镜里的薛放低垂着眉眼,手指穿插在她发丝间,方才还冷冽的气息消失殆尽,他匆匆披了衣服从窗户那走了。
过了几日,梅月窈跟其他几位女子正式入宫册封,梅月窈获封宸妃,入住延福宫。郑大学士之女获封贵嫔入住淑华宫,余下又册封其他几位贵人,启元帝的后宫终于充盈起来。
听说当晚启元帝是在延福宫歇下的。
郡主府里,乐秧拿着吃食喂着一只腿脚受伤,落到了她院子里的灰色小鸟,说完还“啧啧”地逗了两声小鸟,小鸟却并未理她,只顾吃食,乐秧生气了,便把吃食给它撤了。
“这鸟真笨,还敢来郡主府蹭吃蹭喝,要是腿好了还不叫,本郡主就再把你的腿打断。”
素晴在后面偷笑:“郡主这么狠心呀。”
乐秧哼道:“郡主府可没有闲钱养没用的东西。”
赵福自告奋勇:“不必脏了小主子的手,奴才来就好。”
素晴笑着去给小鸟换水了,赵福接过了她手里的吃食小碟,两人顿时沉默下来。
“小主子,梅家女当初那样对您,现在身份地位倒是愈发高了,以后可怎么是好?”赵福首先打破沉默,蹙着眉头问。
乐秧专心地抚摸着手里的鸟,看着有些心不在焉道:“都是孩童时的事情了,大家都忘了。”
岂料赵福比她还生气,眼里的寒意浓郁到,像是乐秧一声令下就可以立马冲进禁宫弄死那梅家女。
他面容悔恨,声音颤抖:“当初若不是那梅家女把主子留给小主子的玉佩扔进了望月湖里,玉佩不会碎,小主子的腿也不会落了一到阴雨天就腿疼的毛病,您当时烧了一天一夜,奴才……奴才怕……”
乐秧动作一顿,见赵福忆起当年潸然泪下的可怜样,还是叹了口气。
“阿福,就算是当时的我也活下来了,更何况是现在的我。”乐秧抬手擦拭着赵福面颊上的泪水。
赵福忙不迭后退两步,用袖子囫囵眼泪擦干:“别脏了小主子的手。”
“你是阿福啊,怎么会脏,你忘了,小时候咱两还吃地上滚过的芙蓉糕呢。”乐秧说着小时的趣事逗赵福。
赵福眼眶又红了,抽噎道:“小主子您怎么这么苦啊!”
“不苦了不苦了,你看我现在是郡主啦,当今陛下是我舅舅,没谁会欺负我们啦。”乐秧说的轻松自然,还在赵福前转了个圈,让赵福全面看见她身上这身陛下赏的锦绣罗缎。
这是圣宠浓厚的象征。
“梅家女不安好心,他日诞下皇子,只怕那皇后之位都是她的。宫宴当日太后还当众为难您,陛下又是个孝顺的,若那梅家女在太后耳边说些谗言,在太后跟小主子之前,陛下会选谁,这些恩宠还能在吗?”
赵福聪慧,由一件事能想出很多事,这也是他在宫里把他两养活的凭借。
“这不是有薛放在嘛。”乐秧说出了以往的说辞。
见赵福还想说,乐秧打断了说:“我知阿福的考虑,只是我只是一介女子,还是前朝血脉,不依靠舅舅跟薛放,还能怎么办?”
冯家?
那更靠不住。
赵福也不知该如何办,他只能想到这些方面,却也知道小主子说的对,小主子在这新朝如浮萍般,看似浮出水面,实则只要风浪大些就能被掀翻水底。
乐秧在赵福手里的小碟上抓了一把鸟食,递给灰鸟吃,灰鸟顿时在她手里戳来戳去。
“除非……”
素晴回来后,就见赵福眼眶很红,她有些疑惑:“赵公公,你惹郡主生气了?”
赵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灼热之感,尽量平静因为小主子话语而心如擂鼓的胸膛。他挤出一抹笑来:“素晴姑姑又不是不知道,奴才哄着小主子都来不及呢,怎的还会惹小主子生气,若是真的,奴才只怕提头来见了。”
幽深庭院里欢声笑语。
乐秧摸着灰鸟也漫不经心地笑。
除非,除非给她权力,能够摆脱他们制约的权力。
梅月窈不会就这么作罢,她也无法将过去的事情淡忘,每逢阴雨天气,腿上的烧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过去发生了什么。
即使她现在动不了梅月窈,梅月窈也动不了她,那以后呢,她儿子当上皇帝了呢,她这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姑姑会被善待吗?
毫无疑问,不会。
比起虚无缥缈的宠爱,只有手握权力,才能真正让人忌惮,才能有一丝可能随心活着的可能性。
这个权力,只有她那个便宜舅舅能给。
灰鸟在她手中抬起头,黑溜的小眼瞅着她,乐秧笑着夹起一只肥硕的虫子喂给它,灰鸟啄起,滋溜地吃进腹中。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