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秧觉得薛放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她母妃的家族早就迁到了北境,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她确实有舅舅,但她的那个舅舅有那个本事造反吗?
而且,什么算起来叫舅舅?这个说法把乐秧给弄懵了,薛放却不再解释,只说到了宫里你就知道了。
他们进了永安门后,便宫门紧闭,除了禁军外,更多的是手持刀剑的重装铠甲守备军,胸前绘有大大的一个“北”字,从装束上看,确实是北境那边来的人。
禁宫的情形不比外面好,宫道上横尸遍布,周边散落些金银细软,看上去有不少宫人趁乱卷了宫中之物跑路,还有守备军不断驱赶着一些没跑掉的宫人,乐秧没那等子恶兴趣看各种死相惨烈的尸体,便把纱帘给放了下来。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薛放也睁开了双眼,血丝消失不见,眼中一派清明。
乐秧坐着没动,薛放便问她:“怎么不下去?”
乐秧张了张嘴,又哑然。
如果说之前的道路诡异的寂静,那现在就是极致的喧哗。男人的叫骂声、女人儿童的哭喊声,还有不断哭叫饶命痛哭流涕的声音,不绝于耳,她甚至还隐隐辨认出了其中不少人的声音。
“丧尽天良,乱臣贼子!”
“你不得好死!”
其中一个叫骂的最响的声音,乐秧听出来了,是太子的声音。
“把他给我拉过来。”
一道阴沉到狠戾声音慢条斯理响起,乐秧心里发紧,又听见了皇后的声音。
“太子!”
“你们放过本宫的儿子!”
不止是皇后,还有太子怒骂放开他的声音,他应该骂了很久,声音已经嘶哑难听。
“放开,孤也是尔等能碰——”
怒骂戛然而止,外头倏地鸦雀无声。
“太子——”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安静只是一瞬,外头的喧嚣更甚,乐秧听着这动静无意识地捏紧了裙角,知道太子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走吧,下去。”薛放不甚在意,作势撩开门帘,乐秧却突兀地捉住了他的手,薛放不解地看向他,乐秧垂眸,薛放也不开口,就这么僵持着,半晌,乐秧才铁青着脸问:“你确定我不会有事?”
什么狗屁舅舅,她都不认识,人家能放过她这个前朝余孽?
莫不是等她下车,就会被守备军一刀捅穿吧?
“薛指挥,为何还不下车?”
就在薛放张口时,马车外面却传来了那道九幽深处传来,仿若催命的阴狠声音。
薛放抚上她的手转换成交握,牵着她的手把她带着出了马车,乐秧低垂着眉眼踩着马凳下马车,清晨萧瑟的风吹拂着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乐秧不由自主地觉得股股寒意袭来。
“陛下,卑职来晚了。”薛放下车微微一躬身,笑着说。
乐秧站了薛放身后,看着一双苍白的大手拍在薛放的肩膀处,她听见那人哈哈大笑地说:“不晚不晚,怀逸来的正好,正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你看他们的表情,是不是很滑稽?”
薛放也跟着笑了:“是很滑稽。”
那人揽住了薛放快走几步,身穿的黑色大氅从她眼前划过,却又倒了回来顿在她前面,鸦青色素面直?衣决飘飘,淡淡冷香萦绕在她的鼻尖,乐秧没盯着地上的方砖没抬头。
“怀逸,这就是你去接的,七公主?”
“是。”
那人曲起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冰凉的手指刺的乐秧长睫微颤,她被迫掀起眼皮,却呼吸一窒,这位新帝头束冠玉,容貌丰姿昳丽到了极点,充满冰冷阴郁之气的狐狸眼兴味盎然地盯着她瞧。
“这便是我的外甥?”
“是。”
两人你来我往的答话,倒是让处于风暴眼中的乐秧无所适从,心思百转千回。
既然这位新帝都叫她外甥,那他可能真的跟她有什么关系,毕竟又不是一定有血缘关系才能成为外甥。新帝手指总算拿开,乐秧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
“我既唤过你母亲一声姐姐,那你便是我的外甥了,从此以后便改姓跟我姓戚,你可愿意?”
乐秧闻言愣怔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母妃事情。
见她愣在原地也不回话,戚容与也不恼,只耐心地盯着她,乐秧回过神,瞥了眼旁边的薛放,虽不自然但很快速地颔首应允,还细致地改了口:“乐秧知道了,舅舅。”
这下轮到了戚容与一愣,随即眉眼舒展,阴郁气都散了几分,越发夺目好看起来。
“不愧是我的外甥!来来来,舅舅带你玩好玩的!”
这位新上任的舅舅擒着她的手,把她拉出了马车遮挡的范围,广场的情形一览无余。乐秧看见了不少熟人衣衫散乱,神情憔悴不堪,还有正前方,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被一剑穿心的太子和疯疯癫癫又哭又嚎的皇后。
说是人间惨状也不足为奇。
血腥气顺着风飘来,乐秧垂在身侧的手指因为害怕而本能地痉挛起来。
如若薛放方才骗了她,那她就会是其中一员。
随着戚容与的走进,那群人又哭嚎起来,皇后扑上来嚷嚷着要杀了他,戚容与面色一沉,转瞬间又温柔缱绻跟她说:“外甥女,这疯婆子以前欺负过你吧,舅舅把她赏给你,怎么样?
这时,被圈住的人们才发现面前多了位女子,仔细一瞧,正是那前段日子被当众退了婚的七公主,趴在皇后身边的十六皇子最先认出了她,惊骇道:“七姐,你怎么会与他们一道?”
变故来的太快,他们还被父皇领着祭祖时,叛军就闯了进来,迅速把他们皇族之人驱赶至一处软禁起来,那时兵荒马乱人心惶惶的,还是十一姐提起了不知所踪的七姐。他们只当七姐运气好,侥幸逃脱。
结果,七姐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还跟叛军混迹在一块儿。
乐秧沉默不语,十六皇子怀疑的眼神在他们之间周旋,恍然大悟后面红耳赤地骂道:“你认贼做父,苟且贪生,简直有辱我们皇族气节!”
瞥到抱着刀的薛放,十六皇子慷慨激昂地骂着:“薛放,你枉顾我父皇的信任,父皇让你守护彧都,你居然打开城门放入贼子!参与谋逆!”
薛放眉尾一扬,痞气地咧嘴一笑:“您可是冤枉卑职了,卑职职责是守卫禁宫,至于这天下谁来坐,卑职可管不着。”
十六皇子当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喷溅的鲜血落到了疯癫的皇后面上,她涂着血红蔻丹的手指轻轻一抹放到眼前,又目眦欲裂地喊叫。
堂堂一国之母,变成这般模样,实在令人唏嘘。
感受到戚容与阴郁的目光还停顿在她身上,乐秧就稍微见礼,低声说:“谢舅舅赏。”
被十六皇子一打岔,差点忘了新舅舅的赏赐。
听见她道谢后,戚容与又仰天大笑起来,乐秧也跟着陪笑,等他笑过后,又意兴索然起来,从黑色大氅下伸出苍白的大手,随意吩咐:“今日玩够了,把这群狗东西带下去吧,明日再多找些狗东西来玩。”
一守备军得令,开始把剩下的皇族给驱赶起来往外走,另外的两名守备军则是随意把太子的尸体扔到一边,等会儿会有人来把尸体扔到乱葬岗,徒留了还瘫坐在原地的皇后。
乐秧不解,那壮硕的守备军解释:“公,贵人,陛下说把这疯妇赏给您,您要如何安排?”
“送到淑华宫看管起来。”乐秧思索片刻道。
“是。”
看着那守备军把皇后被拖拽走,乐秧一回身,见她那喜怒无常的新舅舅,脚踩云龙浮雕,稳步走向俯瞰世间风云变化的太和殿,衣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天要变了。
乐秧不得不眯着双眼望了眼天,就连薛放走到了她身前都未曾发觉。
“看来你的小命保住了。”薛放还有心情调侃。
乐秧呼出一口浊气,问出了她的疑惑:“怎么没看见我的那位好父皇?”
薛放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还有点忍俊不禁:“昨日他祭祖,听闻叛军入城便没站稳,从高台上摔落下来,当场殒命。”
乐秧愕然,半是感叹半是遗憾:“可惜了,死的这么轻松。”
当年母妃的事情,皇帝知道的肯定最清楚,本来还盘算着问舅舅一个赏赐呢。
“是啊,所以咱们的陛下才会这么生气。”薛放附和了她一句。
乐秧转身盯着薛放,探究地问:“薛怀逸,舅舅为何认识我的母妃?”
“当年陛下曾在彧都暂住,住在你外祖冯家,那时你母妃尚未入宫,陛下也唤过几声姐姐,有几分少时情谊在。”
理清楚这里面的关系,乐秧也不细究外祖怎么跟新帝扯上关系了,她着急回淑华宫。
回淑华宫里的宫道上,因为薛放跟在她身后,偶遇那些逮人的守备军见到他们也是远远的绕开,看来是一早就认识薛放了,也不知薛放跟她新舅舅合谋了多久,一点口风都未曾透露给她。
四处散乱的物什,倒塌树木散乱的花盆,一向严肃的禁宫此刻卸下了它高傲的神色,有了几分尴尬破败,不时有躲藏的宫人被守备军搜查出来,伴随着几声尖叫,乐秧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淑华宫。
与她想象中不同,淑华宫门前站着几位禁军,乐秧跨步进院,看见了庭院里不断往偏殿看的素晴。
“公主!”
素晴也看到了她,撇下身后的宫人们就神情慌张地过来拉她,又瞥见她身后的薛放,顿时脚步一顿。
叛军闯进宫时,惊慌失措的宫人们不少想要逃的,素晴也不例外,只不过她逃跑前,还记得去找熟睡中的七公主,去寝殿里才发现七公主不见了。
再之后,就得知了宫门早就被锁上,他们逃不出去,几位淑华宫的宫人躲在她身后让她拿个主意,素晴并不愚忠,宫里的贵人们不能活,但他们这些下人就不一样了。
虽说会损伤一些,但古往今来的列子,最下层的宫人活下来的不少,只不过会吃些苦罢了。
如果叛军想要侮辱宫人,那素晴也准备好了短匕首,就看自己的选择,宫人们躲躲闪闪的也不拿,素晴也不催。
结果叛军没等来,等来了几位禁军守在他们宫门前,那些凶神恶煞的叛军竟真没骚扰淑华宫,他们战战兢兢的猜测着,今日几位守备军还送来了奄奄一息的皇后!
这让他们更加的忐忑,现在还等来了失踪的七公主,带来了跟叛军里应外合的禁军指挥使薛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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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瑛是个胸无点墨,仗着有个皇帝爹就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的废物公主,后来国家破碎,愤怒的百姓把她推上城墙,让她以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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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瑛别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