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的离开,让十一面上有几分失望,转身正好跟乐秧视线相撞,于是乐秧又被十一瞪了一眼,气鼓鼓的娇喝道:“看什么看!”
乐秧收敛眼神,见太子跟着梅月窈撑伞走过,乐秧又对太子见礼,免礼后,太子便主动说:“七妹妹,十一妹妹,你们梅姐姐的马车被歹徒毁坏了,又下着雨,便让她跟你们一道乘坐马车吧。”
竹林的一侧,果然有着一辆被砍的乱七八糟的马车,十一自是不介意,还开口邀请了太子:“太子哥哥,你是骑马来的,距回宫还有好一段路程呢,你跟我们一道吧。”
她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同乘马车自然没什么禁忌。
太子思索片刻还是应了。
因着太子跟梅月窈上了马车,素晴也就没有跟上来。薛放虽走了,却留了些禁军护着他们,一路上安安稳稳。也不知是不是淋雨着凉了,乐秧昏昏沉沉的,耳旁是十一跟梅月窈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太子时不时地融入,就这么进了彧都。
马车绕去了首辅府,梅月窈下了马车:“劳烦太子公主相送。”
“顺路的事,以后常来宫里找十一妹妹玩。”太子温和了神色。
梅月窈柔着声音应了,这才转身踏入大门。
入了宫门,太子便跟她们分道扬镳,十一转瞬变了脸色,把她赶下了马车,她便带着素晴顺着宫道走回了淑华宫,素晴赶忙让宫人们烧了热水,暖了热茶,沐浴后换上熏香的月白色的寝衣,乐秧这才缓了过来。
“公主身子弱,又是淋雨吹风的,还受了惊吓,要不奴婢拿了牌子去请医官吧?”
在喜鹊报春绢纱灯的照耀下,她的脸色无论如何算不得上多好,素晴有点担心。
乐瑶思索片刻,应允了素晴的想法。薛放已经回到彧都,随时会安排她出宫,她不可以在没有见到那位老女官之前生病。
女医官来后诊脉,说她有点受凉,煎了服药,乐秧喝了就睡下了,果不其然,夜晚她就发热起来,幸得素晴守在一旁及时发现,折腾了一宿,热度才慢慢降下来,乐秧这才觉得沉重的身体爽利了些。
生了病后,乐秧就在淑华宫老实待着休息了段时间,素晴跟着她说着外面的事情。
弘福寺的事情已经被香客们给传开了,还涉及了一干重臣子女,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把这差事塞到了薛指挥的手上,结果薛指挥混不在意,还时常宿醉在那有名的环翠阁。
。
结果就是,那群被逮住的歹徒被押入禁军诏狱后没多久就自尽了,听说是禁军严刑逼供太狠,歹徒受不了,又更加证实了薛放玉面阎王的身份。之后这件事,随着歹徒的死亡好像不了了之,禁军只是加强了对彧都周围的巡查。
这晚,乐秧又听到了窗外的动静,她神色如常的被素晴伺候着去休息,看着素晴吹灯后去了屋外,窗户就被推开了,一道身影翻了进来,却停顿在窗口,没有动作,乐秧起身撩起层层叠叠的锦缎床幔。
“你在看什么?”乐秧看着伫立在窗前的薛放,有些好奇地压低声音询问。
隔着扇玉刻湖光山色屏风,她看的不真切,只能看到窗前伫立着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薛放冰凉如水的目光从插有桃花枝的青瓷花瓶移开,关窗后越过屏风,踏着云纹靴缓步出现在她面前,自上而下地望着她,沉声问:“你生病了?”
“小病,着凉。”乐秧拨弄着床边的床幔,说的不甚在意。
孩童时,她在淑华宫高烧差点烧糊涂都挺过来了,这点小病,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而且皇后听闻她病了后,还是赐了好多补药过来。
根本吃不完。
“弘福寺淋得?”薛放蹙着剑眉。
他脸色不好的时候,乐秧却是窥见了几分玉面阎罗的影子,她狡黠地眨眨眼,反问:“不然呢?”
她轻快的调笑的语气,让薛放一愣,他转瞬好像想到了另外一回事儿,竟是发出短促的一声笑来,他掸了掸下摆坐在榻上,腰间坠着的淡青玉佩摇晃着:“怎么去了弘福寺?”
乐秧坐到一边,简要地说:“梅首辅女儿相邀,皇后不容拒绝。”
说完,她跟薛放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些消息,薛放问她:“想到了什么?”
禁军表面上没有查出来事情,但乐秧待在淑华宫养病的几天,却是慢慢的理清楚了一些细枝末节,推测出了一个猜想,现在薛放问她,她便把猜想说出了口:
“那日我就觉得奇怪,那群歹徒闯入弘福寺,手持凶器却并不伤人,只追着我们跑,等我出去时,孟二他们已经被太子带人给救了,但太子侍卫跟歹徒却并没有伤亡,那群歹徒见人就退走了。”
“太子的侍卫就几个,歹徒那么多,还是因为听闻禁军前来,所以撤退?”乐秧看向薛放寻求认证。
薛放微微摇头:“禁军赶到时,人已经撤完了。”
乐秧没说话了,任由薛放温热的手执起她细瘦的手腕,又摸了她腕上的和田玉手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这么聪明,难道还没猜出来?”
长年累月使刀摩擦出来的茧子反复摩擦着她的手心,引起阵阵酥麻感,薛放的手存在感过于强烈,乐秧便起了坏心屈指挠了挠,感觉到薛放的手瑟缩了下,便促狭地说:“太子好计谋,我还当他死心了,原来是想做那英雄救美的美事。”
薛放把手抽回,冷哼了一声,唇角往下一压,眉梢冷厉:“真是养在禁宫里的好太子,这点把戏能骗得过谁?真当梅林的女儿是傻的不曾,还想让我陪他唱戏。”
乐秧一声未吭。
她自从在禁宫里被薛放捡到以后,不仅是她逐渐了解薛放,薛放他对诏狱里的重犯洞若观火,见微知著,当时心智还不成熟的她自然被研究的彻底,很多时候,她只是眨眨眼薛放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以这点小把戏自然是逃不过薛放的眼睛,太子跟皇后这一步走的太急,可能他们也没有料到薛放当时正好回彧都复命,也小瞧了梅月窈,轻易地看出他的目的。
外出踏青刚好救他们,谁信啊?
还真当自己真龙下凡,带着几个人就能威吓走那些训练有素的歹徒吗?
薛放话锋一转:“话说回来,太子这蠢货也促成了好事一桩。”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乐秧便顺着薛放的话问:“什么好事?”
她当时身处现场都未曾发现过什么,难道是其它没有注意的?
“当然是好事,捡到的公主成人了,跟少年意气的孟二公子当真是良配。”
银盘高挂,视线昏暗,薛放面上晦暗不明,他好似刚从诏狱过来,未换下漆黑滚金边的禁军蟒袍制服,上边带了点诏狱的发霉血腥味儿,让人浑身不自在跟孟二身上清冷的草药香南辕北辙。
乐秧暗自揣摩着薛放的心思,觉得薛放不喜欢自己养的对别人摇尾乞怜了。
“孟二性子虽是鲁莽了些,但也称的上一句直率可爱。”乐秧认真点评了一番孟云程,薛放的表情始终不变,黝黑的眼眸却说不上波澜不惊。乐秧又勾唇说:“退婚了就是退婚了,况且有着指挥使这等珠玉在前,我可看不上他。”
最后一句话,乐秧微抬下巴,凤眸盛满月色熠熠生辉,她说的骄矜,好像有了薛放,就是她最大的欢喜与骄傲。
薛放却是不信:“你惯会奉承我,跟当初一样。”
乐秧睁眼说瞎话不见心虚,还要伸手比手势发誓,薛放眼睁睁看着,她便红唇微启:“我对天发誓,如若……”
话说一半,伸出的四根葱白手指被薛放伸手按下,乐秧不解,薛放便嗤笑了声,加重力道把她的手按下:“林乐秧,我竟不知道你何时信神佛一道了。”
乐秧顺势放下,也歇了发誓的心思,柳夭桃艳的脸却笑的没皮没脸:“薛指挥冗务堆身,这点小事不知道也正常。”
薛放静静地盯了她一会儿,敛了桃花眸掩住其深处的黝黑深沉波涛翻滚,舌尖抵了抵上颚,意味不明道:“你是我捡到的,除了我的应允,旁的心思你别动。”
或许窗户没关严实,冷不丁灌了点冷风进来,吹的乐秧遍体生寒玉颊微冷,好似在周遭环境瞬息间由暖房转变成了阴冷潮湿的诏狱,她正与赫赫有名的玉面阎王对峙。
乐秧避开了薛放摄人的视线,看向了榻上的青瓷杯盏。
她知道薛放说的对,她只是个被冷落的公主,当初若不是偶然间认识薛放,她可能已经饿死病死在淑华宫了。在宫里,她唯一的依靠便是薛放,母妃的事情还得靠薛放,她得依附着他。
片刻,乐秧收敛了神情,笑的乖巧:“那是自然。”
薛放仍盯着她,乐秧面上不变,两人也不对话,就在气氛愈发诡异时,薛放倏地出声,乐秧猛的一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老神在在的薛放,薛放便重复说道:“清明前夜,带你出宫。”
这个出宫自然不是带她出去瞎混。
“什么时辰?”按下了刚上升起的念头,乐秧捏紧拳头,急急忙忙地问道。
“子时,我来接你。”薛放说完提刀就走,也没给乐秧反应的时间。
虽是什么都没交代准备,但既然薛放说了,那就是万事都不用她愁,乐秧只在淑华宫里焦急地等待着,占据了她全副身心,以至于素晴都察觉到了什么,却并未多问。
终于,在惴惴不安中,乐秧等到到了清明前夜。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