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12点50分,春枝夫人把挎包和照相机,放到车上,与保姆一起上了车。她刚要打开油门,发动汽车,伸出去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圆形灯罩里露出一张纸片,她打开灯罩盖子,纸条掉了下来。春枝夫人拾起来打开一看,一张白纸片上,贴满了从抿纸上剪下来的铅印字。
让保姆拿着挎包,坐在后边座位上。开往静真寺途中命令保姆将包里的包袱取出来,放到座席下面。抵达南门以后,把包袱留在车上,提着空包下车。要装出挎包很重的样子,汽车的门不要上锁。要记住,你能否按照上述命令办事,关系到你儿子的生命安全!
春枝迷惑不解——这纸条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呢?昨天由于失眠和胃疼,她曽驾车去医院看过病,是那个时候吗?当时,车的三角窗是开着的,可回家时并未见过有这东西啊。对啦!昨天回去以后,后车库的门,一直到天黑才关上,要放的话,大概就是那个时候。
保姆须藤宫子,已经坐在后部座席上,挎包放在春枝旁边妁助手席上。春枝有些踌躇,但很快就镇静了下来,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只有照办了。
“把这个放到那边。”春枝抱起挎包,迅速递给宫子,躯车向静真寺驶去。
距离静真寺还有儿分钟的路程,春技把车速突然放慢,告诉宫子:“宫子夫人,请把包打开。”
“什么?……”须藤宫子猛吃一惊。
“把包打开,拿出里边旳包裹。”
“原封不动吗?”
“是的,原封不动!”
“……好,拿出来了。”
“你把包袱放到座席下面,拉上挎包口。”
“……好的,拉上了。”
“包从外表上看,是不是很瘪呀?”
“不,看起来就和原来一样。”
“嗯,那就好!……”春枝快速瞥了一眼后视镜,后边只有一辆出租汽车。看来犯人的警告有些作用,确实没有跟踪车辆。事实上,为了保护夫人的人身安全,大江德治和足立常务董事,还有德洽从总务科,拉来帮忙的一名年轻职员新藤昭夫,三个人已先头乘车去了静真寺。
“到静真寺后。把包袱留在车上,你提着挎包,装作很重的样子下车,明白了吗?”
“那……为什么呀?”
“这是罪犯的命令啊!……要是违背他的命令,阿守就没命啦。虽说是欺骗了警察,但是也没法子呀!……你一定要理解这一点,好好装得像一些啊!……”
“是,我知道了!……”须藤宫子点了点头。
“下车的时候,可不要回头看包袱呀!……”
“是!……”此后,两人谁都也没再开口。
车在奥泽七丁目四十二番的十宇路口,突然向左一拐,便驶向了静真寺。来到一个缓坡,便可直达静真寺西门的墓地入口处。从入口处向右,沿墓地边上的土堤前行,不远处再往左拐,就是一段石子路。汽车开过,发出刷拉刷拉的响声。
道路右侧是大片的住宅,左侧是古奧泽城土垒遗址的土坡,路两侧种植着一排一排的松树,遮天遮日。路上行人已经多起来,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静真寺南门停下,一路上车跑得很缓慢,现在已经是一点钟了。被列为东京都无形文化遗产的佛来迎庙会,大概已经开始了,这从人山人海的正殿那儿,传来了阵阵吵嚷声,就可得到验证。随后而来的出租车上,下来三位年轻的男女。
春枝脖子上挂着照相机,宫子好像吃力地提着黑包,从车上走了出来。两人的心就像拉满弦的弓,绷得紧紧的。她们看了看周围,不知道哪里是埋伏着的警察,也不知道大江德治他们的轿车,停放在什么地方。她们关上车门,没有上锁,径直进了南门。
从安放阿弥陀如来的三佛堂到正殿——龙护殿之间,架着长长的木桥,身着土黄色僧衣的佛教徒——秃瓢们,装扮成二十五位菩萨,从桥上缓慢地走过,他们按照观音、静至、阿弥陀……以至地藏的顺序,头戴金色面具,扮演者几乎都是风烛残年的老者,行走的步子蹒跚,只得由人搀扶着。老人们相信,扮作菩萨来引渡亡灵,今世就能够延年益寿,死后能够到极乐世界往生。
在用笙、筚攘、锣等演奏的阵阵禳魂曲中,老人们像刚会走路的孩子一样,摇摇晃晃地从桥上走过。他们戴着的毫无表情的金色面具,使人联想起人死后,用石膏套取的面部形容,总觉得有一点毛骨悚然之感。人们或许在想像,那金色面具背后,隐藏着的面孔,该是多么老迈而丑陋啊。阳光照耀下,这支老人的行列,就像令人生厌的幽灵一样,缓缓游动着。
人群中,身着警服的警察随处可见,他们只不过是被派来,执行防止事故和警戒任务,对此次事件一无所知。
春枝举起照相机,对准远处行进的“菩萨”行列,一边取景,一边向大银杏树下走去。须藤官子紧紧跟在她的身后,警察们那锐利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像箭一样,刷刷射向她们二人。永井刑事部长当然也在警察当中,这时他感到有些奇怪;本来应该紧张得发颤的春枝的背影中,总觉得显出一种完成重大任务后的轻松感觉。
确实,春枝现在已经不怎么紧张了,因为手提包已是空空如也,按照罪犯的要求,她把钱放在车上,说不定现在罪犯早已把钱取走,即使南门那儿埋伏着警察,也没有人会对一辆停放在那里的汽车产生怀疑。他们注意的只是院内春枝的动向,和即将前来接取提包的人。
春枝心中暗想:“到了关键时刻,还是绑架罪犯技高一筹,胜券在手啊!……”
两人来到正殿之前,这里,人挤得水泄不通。人们的目光都朝着木桥方向。桥上,二十五位菩萨的引渡亡灵仪式,已经结束了,现在走在桥上的,是儿童们的游行队伍。白上身,红裙子,搽脂抹粉的孩子们,由父母牵着手,一个跟一个地从桥上走过,还有的孩子停下来,坐在桥栏杆上撒尿。
咋嚓!咋嚓!……无数的相机对准孩子们拍照着。春枝也一度和人们一样,摆好架势举起相机,可是她今天压根儿就没有兴致拍照。她的脑海里只是在想:罪犯难道不来接头了吗?那样的话,这种毫无意义的“戏”,要演到什么时候?把这些从四面八方注视着自己的警察们,欺骗到什么时候才好呢?
突然,一个女入的声音,在春枝耳边响起,那声音是那么低,又是那么清晰:“请您到正殿台阶的对面去,站在廊子下面,有灭火器的地方,把包放在脚下!……”
“怎么?……”春枝的头“嗡”地一下,思绪全乱了,“奇怪呀,车中的纸条,难道不是罪犯放的吗?”以往电话中出现的罪犯是位男子,这女人会是冒充的吗?要不就是罪犯的部下或是同伙,或许他们之间的联系,出了什么差错?
“夫人。”宫子从身后小声叫道。春枝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到了。
“就按您说的办吧!……”春枝说完,慢慢地回过头来……
混蛋,哪里还有女人的影子?身后只有一位探身拍照的白发老人,和三、四位学生打扮的年轻小伙子,两人一起从桥下穿过,向台阶北侧走去。
果然不错,在走廊的屋檐下,放着一个红色的木箱子,上写“灭火器”三个字。她们穿过人群,走过去,宫子把包放到脚下。
过了许久,一点动静也没有。
木桥上儿童的行进队伍已经结束,现在走来的是身披袈裟的僭侣行列。前头是载有静真寺的袓师——珂硕上人座像的轿子,由四名僧人抬在肩上,一边吃力地行走着,嘿哟嘿哟喊着号子,一边向桥下的善男善女们,大把抛散着金银纸雪。
扩音器里传出大殿内朗朗的念经声,作为僧侣队伍行进的伴奏曲,在寺院内肆意回响。
然而,两个女人无心顾及这些,她们全祌贯注,紧紧盯着地上的提包。
犯人只要一拿提包,就会发觉里而是空的。这连三岁的孩子也瞒不过,接头者将怎样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