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雨夜,陌生的临市小巷,慕昭终于听到苦寻三日的男人声音。
听上去很年轻,与传闻中的六十岁老头声音相差甚大。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慕昭开门见山,平静地说:“傅先生,我要见你。”
那边静一秒。
很快,男人低凉的嗓音隔山隔水地传来,没情绪,也没温度,平铺直叙的一句:“所以,我派人来接慕小姐。”
通话就此断掉。
老实说,慕昭对傅时沉的初印象并不好,这男人给她的感觉太过傲慢,太拽。
“慕小姐,请上车。”
“嗯。”
慕昭坐上那辆限量款的劳斯莱斯,心里门清,他这是怕她不肯信他是传闻里的傅时沉,便故意让人开一辆价格足够唬人的车来。
寻常有钱人可买不起这辆车,得验资排位,资产高者得。
车辆驶离美展馆所在的小巷。
不知道目的地,也不知道车程,干等一天的慕昭有些疲倦,靠在后座闭眼休息。
见到傅时沉,还要一场硬仗要打。
等慕昭醒来时,车辆已经停稳,她旁边的车门已经被司机拉开,礼貌地对她说:“慕小姐,已经到了。”
“好的。”
天还在下雨,慕昭下车,司机替她撑着伞。
慕昭透过伞檐朝外看去,才看清所在的位置,这是一处大型的港口,夜色下的港岸线延绵无绝。
岸边停靠着一辆豪华的巨型游轮。
夜空和海面都是暗黑色,只有游轮上灯火通明,散发着明黄色的耀眼光芒,透露出满满的奢侈。
——传说中的海洋女皇号。
世界上最大的私人游轮,造价三百亿,身长390米,水面高80米,同时可容纳七千人,内部更是相当奢华。
只是能有幸登上这艘船的人很少,慕昭也是第一次亲眼得见,之前她都是在杂志上看过而已。
慕昭询问:“傅先生在船上吗?”
对方回她说是的。
登游轮的时候两侧站着黑衣保镖,戴着墨镜,个个肩宽体阔相当魁梧,粗略一数有近百人。
保镖们训练有素,淋着雨,站得纹丝不动。
这男人好大的排场。
慕昭在心里暗忖着,面上却面无表情,一路跟着。
长长的钢制阶梯呈现在慕昭面前,通往辉煌的豪华游轮。
阶梯上站着一位年轻男人,普通长相,皮肤稍黑,对她客气道:“慕小姐你好,我是傅先生的贴身助理,胡川,由我来接您上船。”
慕昭点点颔首:“你好。”
胡川将慕昭从司机伞下接过,领着慕昭上阶梯登船。
甲板上湿漉漉的,全是雨水,慕昭跟着胡川走到电梯门时,脚上的绒面高跟鞋已经全部打湿。
“傅先生在十六层。”胡川说。
“嗯。”
透明的电梯里,慕昭一路往上,看见女神号的圣知裁广场,昼比亚大剧院,海岛风酒吧,蓝调色系的餐厅。
她长卷的美睫低垂着。
看那些奢华明亮的场景内,空无客人,只有穿着侍者衣服的人在其中穿过。
十六层到了。
电梯门缓缓在慕昭面前打开,她抬脚走出去,迎面遇见一个清洁男工,男工看得眼睛发直。
原因无他,慕昭有一张美得可以带去巨大冲击力的脸孔,惊心动魄,难容任何忽视的美貌。
几年前,有位知名的美学家评价慕昭的长相——
蛇系美人的天花板,无人能出其右。
慕昭被领到一扇门前停下,门上有一朵兰花的雕纹。
那是朵醉玲珑。
胡川敲门:“先生,慕小姐带到了。”
里面静了两秒。
随后,男人一声没情绪的声音传来:“进。”
胡川替她把门推开,侧身让路,没有要一并进去的意思,只伸手一引,请她:“慕小姐。”
慕昭朝里看一眼,整艘女神号通火通明,只有眼前的房间光色昏暗,暗到看不清里面的布景。
她没有犹豫,抬脚踏进去。
黑色绒面高跟鞋踩在白色羊毛地毯,软绵的下陷感,还有白与黑的鲜明对比。
慕昭继续往里面走,看清这是一个豪华套房,满墙挂着旧欧洲时期的古典画,铜艺花灯点缀,让整个空间充满文艺气息。
很有质感的木料做用具。
她对家具不算了解,但也能知道随便一样木质家具挑出来价格都不菲。
一路向里。
黑色长桌呈现在慕昭眼前,还有站在桌前的男人,就在那么一瞬撞进慕昭的视线里。
她停下脚步,立在原地看着对方。
以慕昭的眼为尺,桌前的那个男人一米九左右,他正低着头,黑发垂额,只能看见下半张脸孔——瘦削,坚毅,颌线明显流畅。
那男人正在练书法。
他左手撑在桌面侧沿上,右手执毛笔,俯身弯腰的姿势看着很随性懒散,不是太标准的书法姿势,很有几分落拓不羁。
慕昭又往前走了几步。
这才看清宣纸上的字迹,他写得一手好字,笔锋凌厉,更有着力透纸背的量感。
那是一首《枫桥夜泊》,诗人张继的。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男人在写最后一句,在写一个“钟”字。
慕昭没有打扰,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等待,同时不忘观察,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没系领带,纽扣松开随意两颗,腕上连一块表都没有戴。
至少看上去是很低调的一个人。
等他最后一个字写完,慕昭主动开口:“傅先生你好,我是慕昭。”
“慕小姐。”
男人把毛笔搁在一方鹦哥绿洮砚上,缓缓抬头:“久仰大名。”
——四目相对。
慕昭看清楚他的脸,年轻,英俊,帅得挑不出任何死角,尤其那双眼,眼型狭长,尾端上勾,似桃花,含情风流。
他的唇总体看着很薄很小,唇珠却显得微有肉感,看着很欲,上唇的唇珠处有一粒浅浅黑痣。
那是一颗深情痣。
慕昭隐约有点印象,或许在书上看的,或许是听人说的,唇珠上有痣的人向来深情,是个情种。
慕昭没法把情种和眼前清冷的男人挂钩,甚至没办法辨清他话中的褒贬。
……久仰大名?她的名字现在在外头风评可不怎么好。
或许也有好的部分,只是坏的部分太多。
慕昭选择开门见山,很直接,平静地说出:“傅先生,我是来和您谈判的,我想要你投资慕氏三十亿。”
“不用这么着急进入正题。”傅时沉抬手示意,目光下移。
“慕小姐劳顿辛苦,不如先喝杯热红酒,换下湿掉的高跟鞋,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再聊。”
很快,就有人为慕昭送来舒适的布拖。
还有一杯热红酒。
慕昭的脚踝很漂亮,骨感精致,白皙纤细,她没有避讳他的目光,直接坐在软椅上开始脱鞋。
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
要知道,一个男人看一个漂亮女人的目光,稍有不善就会显得下流和猥琐。
尤其脚这样的敏感部位。
傅时沉却完全相反,或许是他的眼太过深邃,叫人读不出其中情绪,就显得特别正人君子。
慕昭表现得自然,只当没留意到男人赤直的目光。
换好布拖鞋。
再端起热红酒浅尝两口,苹果和柠檬的香气在唇齿间散开,从喉咙到胃都是暖洋洋的。
该到聊正题的时间了。
傅时沉像是知道她会说什么,先一步开口,低沉嗓音很悦耳:“慕小姐,我不认为投资一个明天就会宣布破产的集团,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慕昭端着那杯红酒,手很稳。
她的声音也很稳:“三十亿听着很吓人,不过对于傅先生来说,也只是洒洒水的事情。”
傅时沉眉梢微挑,眸光晦暗:“那希望你可以说服我。”
“傅先生手眼通天。”
慕昭红唇挽着,笑容夺目美艳,“知道我花三天时间在找你,也知道我找你的原因,如果傅先生没有任何投资慕氏的想法,也不会在最后的时间里和我见面,不是吗?”
男人眸底浮出薄薄笑意:“慕小姐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慕昭淡笑着回:“不敢在傅先生面前班门弄斧,只希望傅先生能出资三十亿入股投资慕氏,至于后续条件由你来定。”
傅时沉抿一口红酒,分明的喉结滚动一下,神色不动地说:“我是个商人,而商人从不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他的话中有话。
慕昭静静听着,听他继续说:“要我出三十亿也行,慕小姐愿意和我签下业绩对赌协议的话,三十亿立马就能打到慕氏的账户上。”
傅时沉是她唯一的稻草。
慕昭沉下气,问:“协议内容是什么?”
男人敛住笑意,眸光微沉,声音也低了几分下去:“我出三十亿帮慕氏度过危机,慕氏需要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内完成协议上的业绩要求,要是完不成的话——”
稍稍一顿,男人眼风愈发凌厉:“我要无偿收购整个慕氏,以及慕家全”
无偿收购。
这个男人的胃口真的很大。
慕昭却没有半点犹豫,不畏惧他的目光,一口应下:“可以。”
傅时沉轻扯薄唇:“你甚至都没问业绩要求是多少?”
“傅先生,我貌似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慕昭始终表现得自然,应对如流,“现在就能签协议吗?”
傅时沉看她的目光里多出欣赏,语气赞许:“我倒有几分佩服你的果决。”
他又笑着说:“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这是傅时沉今晚第二次夸她。
对于男人们的夸奖,慕昭听过太多,不过很多男人都是夸她长得美身材好,夸她家中条件好,夸她聪明的在少数。
也不见得自己有多聪明。
慕昭又不由自主想到宋淮予和林紫芸,要是她真的很聪明,也不至于一步错,步步错。
错在爱上一个烂人,错在和表里不一的人成为朋友。
还信宋淮予的一句——
昭昭,我会娶你。
“慕小姐,和我谈话有这么容易分神吗?”男人嗓音玩味,拉回慕昭的思绪。
她看向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年轻英俊,有着高位的权势和数不尽的财富,哪一项拎出来不必宋淮予强?
一个很危险的念头窜上慕昭心头。
那一瞬间,慕昭鬼使神差地开口:“傅先生,协议上能否再加一条。”
傅时沉抬眼看她,嗓音低低的:“嗯?”
慕昭望着男人漆黑的眼,心脏有一瞬间的紧悸,好在她的声音还是很清晰平静:
“如果完成业绩对赌,我想和傅先生共进晚餐。”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