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予,蛋糕好吃吗?”
话音落地。
店内嘈杂的人声消失,只有音响还在播放时下大热的流行歌曲,调子轻松,反衬得现场气氛格外僵持。
温度直降冰点。
在所有主场戏里,这一场,慕昭实在算不上什么惊艳出场。
气场却一如当年,强劲得不容任何一个人忽视。
成为视线焦点对于慕昭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即便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没有化妆,纯素颜,那张脸依旧美得很有攻击性,眼尾微微上挑的春水眼,高挺鼻梁,唇瓣自带薄绯色。
随意一个眼神,都透着冷艳和危险。
甚至是猎意。
很快就有人认出她,店内瞬间如沸水炸开锅,议论纷纷。
“居然是慕昭,她在三年前酒驾撞死人进去了,算算时间过得好快,她竟然都出来了,不过她为什么穿成那样?”
“应该是刚出来。”
“慕昭三年都没变化,那张脸还是那么绝,监狱里日子那么好过吗?”
“长得再美有什么用,不被爱的就是输家。”
“也对,宋总又不要她,还不是选择了林小姐。”
流言蜚语过耳,慕昭神色平静,只是有藏不住的嘲色漫上眼底。
原来三年时间过去,桃城早就变了天——
她竟然沦为一个不被选择、不被爱的可怜女人。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阵阵议论声中,宋淮予的目光投向她,看见她时明显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下一瞬间。
男人神色恢复如常,英俊脸孔浮现笑容:“昭昭,你怎么在这里?”
还是那一声她熟悉的温柔称呼。
——昭昭。
以前听时都会觉得悦耳,慕昭现在只觉得恶心,她学着他,也露出笑容,嗓音柔且冷:“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
“蛋糕好吃吗?”慕昭看向林紫芸手中的那块蛋糕,“很甜是吗,有多甜?”
宋淮予神情自若,没有半点心虚和愧意,笑着回道:“挺不错,是小芸的拿手招牌,小芸,你给昭昭尝尝。”
小芸。
叫得倒是很亲密。
慕昭顺势看向林紫芸,进店这么久,现在才算是正式分眼神给林紫芸。
林紫芸和慕昭对上视线。
那一刻,林紫芸周身明显一怵,眼神有短瞬的虚闪。
慕昭比谁都清楚林紫芸为什么会这样,她歪歪头,唇角带着讥诮,意味深长地拖着腔调打招呼——
“好久不见。”
或许是有男人撑腰,给足林紫芸面对慕昭的勇气,林紫芸端着甜品碟主动上前,舀了一勺抹茶蛋糕。
那勺蛋糕被送到慕昭眼皮子底下。
林紫芸眼神故作清澈,像是从没做过坏事似的,扮演着一个善良的无辜角色。
问她:“昭昭,你尝尝吗?”
周围的议论声就没消下去过。
一群看客。
慕昭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紫芸,不过两秒就能判断出——林紫芸在故意恶心她,用喂过宋淮予的勺子让她品尝。
还认定有这么多人在店里,她不会不领情,会忍着恶心吃下那口蛋糕。
……林紫芸。
你未免太小看我慕昭。
慕昭极轻地笑一声,没有任何征兆,直接扬手打掉林紫芸手中的小银勺。
惹出周围唏嘘一片。
林紫芸更是娇滴滴地低呼一声:“啊……”手上一个不稳,甜品碟掉下去,蛋糕翻打在林紫芸脚上那双M-Vill限量款的镶钻系带高跟鞋上。
慕昭低眼一看,认出牌子,眼底讽意更深。
那是她最爱穿的女鞋品牌。
而林紫芸现在脚上穿的高跟鞋,宋淮予曾经送过她一双同款,当时收到的时候她很开心。
只是现在看来,宋淮予先送的人未必是她。
男人招手让店员拿来一盒纸巾,接过后快步到林紫芸身边,眼里全是关心:“小芸,吓着了?”
林紫芸楚楚可怜,摇摇头用很小的声音说没事。
宋淮予甚至没有一点避讳,温柔地拍拍林紫芸的背,然后单膝蹲下用纸巾给林紫芸擦弄脏的高跟鞋。
慕昭全部看在眼里,枝末细节,无所遗漏。
一颗心脏堕进冷窖里。
亲手替林紫芸清理完鞋上污渍的宋淮予,起身,单手揣进裤袋里,俊眉轻微皱起:“昭昭,你这又是何必?”
听他的语气,似乎很失望,以及对她的不理解:“小芸也是一番好意。”
慕昭没理会他的质问,而是冷静地反问:“日理万机的宋总,今天不是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吗?怎么还有时间抽身来庆祝林小姐的甜品店开业?”
其实她很想问——
宋淮予,我在台风天里等你一整天。
你还有半点良心吗?
问出来实在太过矫情,慕昭不想场面变得可笑。
宋淮予正要开口,在他身边的林紫芸却抢先开口:“昭昭,你别怪他,是我打电话要求他推掉会议的,那确实是个很重要的会议。”
慕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抬下巴,条理清晰地对林紫芸的话进行剥皮:“所以你在向我炫耀,宋淮予会为你推掉很重要的会议,却没时间来接我出狱。”
林紫芸冲她笑着:“昭昭,你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嘴巴还是那么厉害。”
“过奖。”慕昭冷冷一笑。
“没有你厉害。”
没等林紫芸再开口,慕昭直接掉转话锋,再次直指宋淮予:“我很好奇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总和林小姐关系变得这么亲密?”
亲密到可以叫小芸。
亲密到可以推掉重要会议来参加开业典礼。
亲密到可以完全忽视掉她,只对林紫芸一个人温柔关心。
在她的记忆里,宋淮予对林紫芸从来不过点头交的关系,见面时打招呼,有她在的场合同桌吃过饭而已。
宋淮予甚至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表现过,对林紫芸的嫌弃,说林紫芸一身的穷酸相,身上散着的那股味就招他烦。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人背着她暗度陈仓,苟且在一起。
宋淮予转动腕上一只英伦机械表,漫不经心地语气,给出相当敷衍的回答:“昭昭,三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人都是会变的。”
好一句人都是会变的。
慕昭忍住想发笑的冲动,抑住情绪,保持着头脑清晰地说:“说得很好,不过你们应该不是在我入狱后才搞在一起的,而是在我入狱前。”
‘搞’这样的字眼很犀利。
宋淮予脸上有转瞬即逝的不自然。
不过宋淮予就是宋淮予,表面君子功夫向来做得好,和她打着太极,谈笑风生般随口一句:“昭昭,你真是爱说笑。”
不露痕迹地就将她的话化开。
慕昭很了解他。
一个很聪明,擅长长袖善舞在人际关系中各种周旋的男人,总是温文尔雅,谦谦如玉。
只是她从没想过他会背叛她。
宋淮予轻咳一声,看一眼四周众人,不想这样戏剧化的场面再继续,淡淡开口:“昭昭,没事的话你先离开吧,今天小芸新店开业,客人很多,也忙不过来招待你。”
“要我离开也可以,我还有一件事要问问宋总。”慕昭笑盈盈地说着话,清眸里却藏满冷芒。
宋淮予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她的右手。
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
他的眼神几乎在瞬间就冷了下去,一张脸英俊又无情。
果然——
慕昭在所有的目光里缓缓举起右手,中指上一枚熠熠发光的戒指:“不过想问问宋总,娶我的承诺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三年的牢狱生活,她和指上的订婚戒为伴。
现在却心如死灰。
事已至此,她没有再想嫁给他的想法,只是想着谁都别好过。
新店开业是吗?
那她偏偏就要闹得彼此都下不来台。
宋淮予用手掌从侧鬓抹到后脑,声色微凉:“昭昭,人不能没有自知之明,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要一个撞死人坐过牢的女人?”
立马就有人跟着附和。
说得没错,商界新贵宋总,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会要一个有案底的女人?
垂在身侧的手指攥紧,慕昭强忍情绪,看一眼站在他旁边的林紫芸。
正当她要开口时,宋淮予直接长腿一迈,来到她面前咫尺距离,微微倾身,薄唇来到她的唇边,嗓音阴郁:“昭昭。”
带着警戒和劝告的语气:“如果不想别人把你当成疯子,你最好别胡言乱语。”
慕昭没打算说被迫替罪的事情。
毕竟没有掌握到实际证据,如果贸然在公众面前说出来,那就像他说的一样,所有人都会把她当成一个疯子。
当年开庭时未公开审理,所有案情细节都是保密。
大众知道的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她慕昭酒驾撞死人,被判三年零六个月。
慕昭转头看他,二人目光相距不过几厘米,她渐渐露出笑容:“你急什么?我只不过想说一句——”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山高水远,来日方长。”
宋淮予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威胁,倒也不在意,抽离身体,神色淡淡地几步转回到林紫芸身边。
此情此景落在慕昭眼里,心如针刺般的难受,不剧烈,却密密麻麻哪里都是疼痛。
可她天生性子高傲要强,绝不会在外流露出半分软弱。
手边的玻璃橱柜上摆放着多层试吃盘,慕昭佯装不经意地抬手,姿态优雅地将试吃盘挥倒在地,微笑着说:“抱歉,不是故意的。”
试吃盘噼里啪啦地碎一地。
遭殃的不止试吃盘,还有各种摆件,蛋糕模型,店内瞬间变得狼藉一片,不堪入目。
店内客人散去大半,留下的都是看热闹的。
从头到尾,慕昭的动作都是不急不慢的,美艳的脸孔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漫不经心。
能毁掉的东西却一个没落下。
宋淮予没开口阻止,静静看着她砸,眼神玩味。
林紫芸观察着男人脸色,心里憋屈得很,却也不敢主动开口,只能扯扯男人衣袖,委屈地喊:“淮予……”
宋淮予长身玉立,站在距慕昭几米开外,用店里所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让她砸,我给她收场。”
慕昭冷笑一声,说:“那我真是谢谢你。”
林紫芸还是没忍住,在慕昭再次高傲路过眼前的时候,伸出一只脚,趁着慕昭没注意,将人绊倒在地。
慕昭摔得手掌膝盖都在火辣辣的痛,秀眉微微蹙着。
等她再抬眼时,看见宋淮予单膝蹲在她面前,眼带疼惜地看着她,他从地上蘸取一点脏掉的奶油,抹到她的嘴唇上——
“昭昭,狱里很苦,你好不容易出来,得吃点甜的。”
慕昭终于清楚。
他不是人,而是没有心的畜生。
她要他付出代价。
慕昭展平皱着的眉头,纤细的指擦掉唇角奶油,说:“宋淮予,你记住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一刻也别忘。”
男人温润地一笑,嗓音温柔:“好,我记着。”
“你很了解我。”慕昭忍着疼站起身。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宋淮予跟着起身,耸耸肩,蛮无所谓地说:“昭昭,今时不同往日,放在三年前的话,我可能会忌惮你说这个话,但是现在……”
剩下的半句宋淮予没说。
他笑得意味深长,改口说了句:“回家后代我向慕老问声好。”
慕昭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但一时没具体弄明白。
离开那家甜品店的最后一幕,是她的余光看见,林紫芸亲昵挽上了男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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