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爪金龙岳麟闻言忙道:“哦!副堂主一职,在一统教中并不算低,不知少侠应允了没有?”言下,面有疑色,似乎觉着一统教主不致延揽他这后生小辈充任副堂主,露出不尽相信之意。
白衣追魂段冰蓉却道:“那时一则欧阳昭未作定夺,晚辈又未禀明恩师,因此未敢冒然应承。”
一阵锣响,四只大船前一后三,已缓缓地靠岸。
又是三声炮响,岸上突然肃静下来。原来乱成一团的一统教众,也雁翅地排开如同文武官儿站班侍候一般,一个个垂手站立,静寂无哗。
片刻,蹄声得得,从青石板铺的路上,冲出四匹一色的枣红骏马,马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心庄卓家的四大弟子。
此时也是一色一统教的打扮,各人都露出一对精光闪闪的眼睛,不住地四下扫看。
陆元青抖起缰绳,催马向前,对着大船,朗声道:“群雄会执事陆元青,奉命请功德堂堂主答话!”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越众而前,站在船头尖端搭跳板的地方,朗声道:“本堂主在此,陆兄弟有何话说?”
陆元青又扯起嗓子高声叫道:“奉副教主金谕,请老堂主稍候,副教主的鸾驾,少时亲自出迎!”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似乎有些大出意外,受宠若惊,忙道:“老朽乃一统教下,不敢当!陆兄弟,烦请上禀副教主,老朽理应上岸参见。”
陆元青又复高声叫道:“副教主早已动身。老堂主初到柳暗花明庄,不必过谦。”
一言初了,鸾铃又响,两匹雪白的马,风驰电掣地又由庄内奔出,马上各坐了一个妙龄女郎,一色杏黄宫装,显得美艳照人。
两个女郎来到陆元青等的坐骑之前,同声娇滴滴地道:“副教主出迎双宝,请岳堂主准备献宝,其余人等肃静!”
欧阳昭等三人见这等势派,实是武林少见。料着他们口中的所谓副教主,必是一位非凡的人物,一统教主以下的赫赫英雄。
同时,从这两个妙龄女郎的语气之中听来,副教主似乎并不是来迎接五爪金龙岳麟这位堂主,而是迎接所谓二宝的。
“二宝?”
欧阳昭在心中喊了一声,暗忖:怪不得恶无常王征成冒生命之险登船动手,原来五爪金龙岳麟乃是护宝到柳暗花明庄来的。
所谓二宝,自然是两件东西,不用说,那铁匣必是其中之一,而另外一件那是什么?又在何处?
就在欧阳昭想念之时,五爪金龙岳麟高声应道:“晓得!”
他的人又由船头之上幌肩回舱,等到出得舱来,站在原来的地方,手上却仅只捧着那个铁匣子,所谓的双宝,但却不见另外一件!
欧阳昭暗想,敢情这铁匣之内就装着是双宝。
小小的铁匣到底锁的是什么?值得一统教的副教主亲自出迎,这等隆重。
此时,忽然由庄院之内,传出一阵管乐之声,远远地渐来渐近,细吹细打,如同天上仙乐,幽扬悦耳。
那岸上的一统教众,越发地肃立不动,毕恭毕敬。
洞庭君山五龙会的来人,早已分别站在四只大船之上,除了五爪金龙岳麟岳峙渊淳地站在船头之外,都一字排开,列于舱门之前,也是沉静无哗。
欧阳昭等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离开他们,并肩立于船舷一边。
铁笔穷儒桑子修压低了嗓门,对欧阳昭叮咛道:“贤侄。
一统教既有这等气派,却非一朝二日之事,诸事务必小心!”
白衣追魂段冰蓉冷冷一笑道:“这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武林中谁去考究这些?”
欧阳昭与段冰蓉的意见一样,也低声道:“这些繁文褥节,不过是一统教故弄玄虚,统一教下的手段而已。叔父何必被他们所惑?小侄根本没放在心上!”
“还是谨慎为妙!”
铁笔穷儒桑子修的语音未落,庄内的乐声已近。
接着,二龙出水,石板路上走出两排一十八个黄衣宫妆女郎,一个个姣艳如花,娟秀不俗,三对捧剑,三对执灯,另三对双手捧着白铜盘子,盘内放着个银鼎,鼎内香烟袅袅,如同出神赛会一般,煞有介事。
紧跟着一十八个宫妆女郎之后,两个执拂的少妇模样的女人,却是一式黑色短装,武家打扮,两人手中长拂一摔,同时叫道:“副教主驾到!”
喊声里,一辆碧油花车,白绫高幔,由四个大脚妇人拉曳而出,铁轮滚动之中,石板地咯咯作响。
绫幔低垂,看不见里面坐的是甚等样人。
而岸上的一统教众,却轰雷似的一声喊道:“迎接副教主!”
这番气魄,不亚于帝王巡狩,国母出都!
欧阳昭心中不由感到一烦,心想:这副教主好生威风,想来定是顶上双角,肩长六臂的人物了。
谁知,大出意料之外。
原来那个白绫幔中传出一声燕语莺歌的声音:“免。”
声音如黄莺出谷,柔软悦耳,荡气回肠,闻声知人,幔内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仿佛弱不禁风的味儿。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是一愣,一对大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也不眨地望着那辆香车,如同呆了似的。
此时,香车已到了湖畔,乐声悠然而止,原来那车辆后面有一班女乐手,箫笙笛管尚抱在胸前。
先前那执着长拂的两个少妇,紧走几步,到了车前,哈腰对着绫幔之内,低声言道:“上禀副教主,功德堂堂主及手下三十六执事天罡护送二宝,船泊湖畔,请示定夺。”
白绫幔内黄莺九啭地道:“请岳堂主亲献双宝,然后聚英厅相见。”
两个黑衣少妇低应了声:“严是。”
然后又将拂尘一挥,对着船上叫道:“副教主有谕,请功德堂岳堂主亲献二宝之后,在聚英厅相见!”
五爪金龙岳麟闻言,且不献上所谓二宝的那只铁匣子,却高声答道:“烦劳转禀副教主,尚有风尘二友之一的铁笔穷儒桑子修,带着二位少侠,随船入教,其中区家扬少侠护宝有功!”
两个黑衣少妇闻言,到白绫幔前低语一阵之后,又转面大声道:“副教主金谕:既然如此,献宝之礼全免,请岳堂主护定二宝与桑大侠等三位同在正厅待茶。”
她二人的语音初完,那辆油碧香车已掉过头去,车后的女乐,往两边一让,让香车先行,随着又吹打弹奏起来。
紧接着天心庄的四大弟子策马而前,对着岸上一统教的诸人朗声道:“副教主请本教执事弟子以上的兄弟,同到正厅,与岳堂主接风,与新到本庄的三位侠士相见!”
说完,一策缰绳,飞一般进入庄中去了。
铁笔穷儒桑子修这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低声道:“这算是江湖武林?”
那厢的五爪金龙岳麟也从船头之上,跃身而下对着他们道:“桑兄。副教主请三位正厅相见,这可是天大的面子,一统教开正厅接待客人,可是从来没有的。老朽入教之时,倒是在正厅相见的!”
欧阳昭一心要想打探这位一统教主的真像,闻言愣愣地道:“老前辈。你入教一定是面见教主,为何我们却只是由副教主接见,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五爪金龙岳麟拈须而笑道:“这却不是,本教教主如天马行空,神龙入云,谁也不知他的法驾何去何从,但说不定他就在你的身边,所以教务全由副教主主持。老朽入教,虽曾亲受教主的嘱咐,但正式受礼,也是由副教主主持。”
白衣追魂段冰蓉插嘴道:“这位副教主是女的?她是……”
五爪金龙岳麟忙抢道:“是教主的胞妹。”
铁笔穷儒桑子修不由道:“武林之中,为何从来没有听说兄妹二人的大名,为何竟同时俱有无上功力,突在江湖上闯出这大的万子!”
“这才是惊人之笔,武林的盛事,哈!哈哈……”
五爪金龙岳麟一阵大笑之后,又安排了手下一阵,才对着他们三人道:“桑兄。我们这就到正厅去吧!”
他说完,已先行起势,一个腾身暴射两丈,离船登岸。
铁笔穷儒桑子修此时无话可说,对着欧阳昭与段冰蓉二人一打招呼,也是各展身形跃下船来,随着岳麟的身后,径向柳暗花明庄奔去。
这条石板路,也不过两箭远近,大理石的围墙正中,峨然露出一座巍巍的庄门,兽角铜环,气派壮观。
这时,庄门大开,阒无人迹。
五爪金龙岳麟在前面道:“桑兄。小弟带路了!”
“老会首你请。”
铁笔穷儒桑子修的话未说完,那五爪金龙岳麟面色严肃地一回头,对着他道:“桑兄。会首二字请免了吧!须知老朽已早将五龙会下旗散帮,如今是一统教功德堂堂主,桑兄如果瞧得起,还请以堂主呼之,或是直呼其名也行。”
“却是为何?”
“做此官行此理,桑兄料必明白!”
“敢莫这也是一统教的禁忌?”
五爪金龙岳麟的老脸不由一红,讷讷地点了点头,仍往前走。
四个人穿过庄门,迎面一带敞朗的箭道,矗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龙风彩楼,磨石砌成,题着“柳暗花明”四个复青大字,苍劲雄浑,出自名家手笔。
过彩楼不远,一并排五间大厅,雕花窗棂,盘龙揽柱,宫殿一般,两旁耸立着一对大旗杆,上面同样飘着杏黄三角蜈蚣旗,全绣上一统教鲜红耀眼的大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五爪金龙岳麟领先跨步进了大厅,大厅上依旧是缈无人迹,除了两旁排着数十张太师椅之外,空洞洞的,五间相通,十分宽敞。
转过金漆屏风,好大一座花圃,剪修得一尘不染,整洁异常。迎面又是一连五间大厅,细工雕琢,中间挂了个金漆横匾,耀目生辉地题着,“聚英厅”三个隶字。
岳麟一指匾额道:“桑兄,一般武林道入教,只在此处参见行礼!”
欧阳昭愣愣地道:“我们要到哪里才见到那位女副教主?”
五爪金龙岳麟淡淡地道:“正厅。再过三进就是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也道:“好大的庭院,好富贵的一统教!”
铁笔穷儒生恐五爪金龙岳麟不悦,连忙拦住她的话道:“冰蓉,少讲话。我们只管跟着老会……老堂主行事就是!”
四个人一说一答之间,已一连穿过了两进大厅。
奇怪的是,自从进入庄门以来,未曾见到半点人影。
欧阳昭正想从五爪金龙岳麟口中探听虚实,然而,已穿过第四进的大厅了,出了大厅,眼前的景色突然一变。
原来,第五进的正厅,仍依地势而筑,比前四进怕不高过数丈之多。一连约莫有三四层石级,这正厅却只有三间,富丽堂皇,比之前四进更加华美。
一阵锁呐声起,大厅石阶之上,那执拂的黑衣少妇又现身而出,站在顶层的石级中间,朗声道:“副教主请岳老堂主与三位大侠大厅相见!”
五爪金龙岳麟低声对铁笔穷儒桑子修道:“桑兄,请恕副教主未曾亲迎,因为这乃是一统教的规矩。”
铁笔穷儒桑子修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不愿因小失大,失去此来卧底的本意,便也淡淡一笑道:“哪里话来,在下已沾光不少,也算开了眼界了!”
欧阳昭心中更加不悦,心想:这老儿既然这等讲法,敢莫见了他们的女副教主,还得来一套参见之理,这个却办不到!
想着,便对着白衣追魂段冰蓉与铁笔穷儒桑子修打了个手势,嘱咐他二人,千万不可失了身分。
这时,五爪金龙岳麟手捧那个铁匣,已自拾级先行,去到了石级的一半。
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对欧阳昭的手势自然会意,二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紧随在岳麟之后,一步步跨上石阶。
正厅中央,一把虎皮交椅,坐着一位花信年华的绝代佳人,其余的人分成两道,都踞坐在太师椅上。
欧阳昭随在五爪金龙岳麟身后,一脚跨进大厅,抬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伸出去的右脚,几乎吃惊地又收了回来。
原来那正中坐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在黄鹤楼上邂逅,鹦鹉洲上赌气的千手嫦娥宋骊珠!心中不由一阵茫然……
等到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进来,那曾经见过她的,一统教执法堂的三十三位执事,不由全是一愣。
此时,五爪金龙岳麟早捧着铁匣,紧走几步,到了千手嫦娥宋骊珠的案前,朗声道:“上禀副教主,奉命护送二宝,幸不辱命,途中虽曾遇西北恶无常王征成插手捣乱,意存夺宝,幸而由拘魂使者区家扬少侠,危急之中,伤了王征成,得使二宝无恙,请副教主论功行赏,谨将二宝奉上副教主过目!”
那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微微一皱秀眉,对着厅上一统教众人道:“在巢湖地方,竟然使二宝几乎失手,我们柳暗花明庄这个脸可算丢到家了。昨晚水上七十二家,是哪一个巡察?”
她说话的神色虽然平淡无奇,但不怒而威。大厅上的一统教众人,全都眼神凝重,悄然无声。
千手嫦娥宋骊珠冷笑一声道:“怎么?昨晚没人轮值吗?”
一统教众右首的第一个汉子,从坐位上站起,恭身道:“上禀副教主,整晚都有人巡察。照例不误。”
千手嫦娥闻言,不由怫然不悦道:“既然如此,恶无常王征成是怎样进来的?”
那汉子低声下气地道:“因为不知事情出在何时,所以没人敢下断语,出来认错。”说完,又向五爪金龙岳麟道:“请问老堂主,恶无常王征成在巢湖放肆,是在什么时候?”
五爪金龙岳麟不假思索地道:“四更左右。”
他的一言甫落,右首第二排,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立刻站了出来,双眼露着惊惧之色,躬身对着千手嫦娥宋骊珠一礼,语音战抖地道:“四更左右,乃是弟子值巡。”
千手嫦娥宋骊珠冷兮兮地道:“白花蛇。你是怎么巡察的?
还是根本没巡察,去安安稳稳地睡大觉去了!”
叫做白花蛇的短小汉子闻言,忙分辩道:“弟子吃了虎肝豹胆,也不敢不去巡察。”
“如此说那王征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个……”
“什么?说!”
“湖面辽阔,也许是弟子巡到别处,他乘虚而入。”
“怎会这种巧法?”
“这是极为可能的事,一人巡察,实在……”
“住口!”
千手嫦娥宋骊珠勃然大怒,双手一按面前的长案,人就站了起来,复又面罩寒霜,眉隐杀气,厉声道:“那么事先为何不上条陈,出了事反而推三阻四,一统教中可不能如此!”
白花蛇的双目失神,嚅嚅嗫嗫地道:“弟子失察,望副教主从轻发落!”
语音凄凉,连喉咙也有些嘶哑,显然十分畏惧。
欧阳昭站在一侧,暗想:好个严厉的副教主。
但在欧阳昭等三人觉的,经过这阵当着众人训叱一顿也就是了。
不料千手嫦娥宋骊珠又是冷恻恻的一笑道:“白花蛇!你是愿受教规处理,还是愿意自栽谢罪?”
此言一出,正厅两侧的一统教众,轰然一声,全都站了起来,连那五爪金龙岳麟也一晃肩,闪在左首的众人之内,眼神凝重。
白花蛇双眼之内,湿润润的,惊慌万分地环顾了一遭,忽然大声叫道:“副教主饶我……”
他的话未说完,千手嫦娥宋骊珠,双目一扫,精光逼人,口中缓缓地道:“真露脸!还讨价还价?来……”
白花蛇不等她的音落,又凄凉如绝,声同猿啼地道:“弟子这就自……”
语意未尽,他突地反身向大厅门口奔去,到了走廓之上,嗵双膝跪下,仰天一声厉啸,悲痛欲绝,啸声未落,陡然一扬右掌,径自向自己天灵上拍下。
血箭四射,红光一闪,白花蛇的脑浆四溅,当时血染石阶,颓然倒下。
欧阳昭等三人不料有此,眼看这等惨像,不由全是一愕。
白衣追魂段冰蓉当年虽以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的威名扬威江湖,也确曾犯过不少杀劫,但究竟是女儿之身,不由失惊地一叫:“啊呀!”
然而,那正厅两侧的百十个一统教中人,却仿若无事,好像白花蛇自毙,乃是顺理成章的事,全不惊奇,也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高坐在中央的紫衣云鬓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更是神色自若,挥了挥手,走出两个汉子,把白花蛇的尸体抬去之后,她淡淡一笑道:“这位是嗟叱风云,当年扬名立万,人见人怕的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吗?”
白衣追魂段冰蓉闻言,不觉悚然一惊,心想:糟啦!她为何忽然提起我的根底来,敢莫三弟的行藏被她看穿。
想着,暗暗运功戒备,打算万一被她识破,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翻脸动手。
她是心念不定,粉面之上不由一阵不安,但却扬声答道:“在下正是段冰蓉!当年……”
不料她这一阵神色不安,被千手嫦娥宋骊珠认为她是由于女扮男装,显着不好意思,反而嫣然一笑道:“段姑娘。你却不必介意,上天生人,男女本来没有分别,无奈世俗之上重男轻女,你能为我们女子扬眉吐气,本副教主甚为钦慕!”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索兴装成不胜娇羞,妩媚地道:“自幼穿惯男装,粗野不羁,贻笑大方!”
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臻首连摇道:“武林中人却不拘这些小节。”
说完,她忽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大事似的,粉面上忽然起了一片红晕,欲语还羞,现出了一派少女的羞态,凤眼一斜,终于又道:“我有一事,要向段姑娘请教。”
这等模样,使白衣追魂段冰蓉甚感奇异,因为此时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与适才俨然变了一个人。那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傲然之态,不但荡然无存,而且娇羞的神色,完全与常人无异,分明是深闺少女的风情,哪像个草莽绿林的瓢把子?
因此,心中忐忑不安,只好道:“副教主有何指教,但讲无妨。”
千手嫦娥宋骊珠掩嘴想了片刻,螓首微低地道:“闻听姑娘当年与雷音神剑吴娟娟以及欧阳昭等,并称神州三杰,而且有金兰之好,此话确否?”
欧阳昭与铁笔穷儒桑子修闻言,不明她话中的真意何在,不由都是一愕。而桑子修更捏着一把汗,连忙向白衣追魂段冰蓉使眼色。
白衣追魂段冰蓉却盈盈一笑道:“此事丝毫不假。副教主为何有此一问?”
千手嫦娥宋骊珠柳眉一动道:“适才姑娘初到巢湖,我已听执法堂各位执事对我说了。”
她说时,一抬手,向坐在一侧的阴判卜通等三十三人一指,又紧接着道:“并且已由教主决定,曾有烦请段姑娘屈就副堂主之说,谅必姑娘也深知此事的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臻首颔道:“不错。确有其事!”
“姑娘既与那欧阳昭义结金兰,但不知那欧阳昭的为人究竟如何?”
“欧阳昭三弟生来英俊潇洒,不愧武林世家,而且身怀绝学,实有丈夫气慨!”
“哦。我问的不是他的人才面貌,因为我已与他在江夏府有一面之识!”
“那么?副教主问的是?”
“他是不是寡情绝义,反脸无情之人?”
“反脸无情?副教主这个情字,所指却是什么?”
白衣追魂段冰蓉此言一出,当时把个千手嫦娥宋骊珠问得脸上飞霞流丹,红起耳根,比她那身紫色的衣衫颜色还要深。
过了很久,千手嫦娥宋骊珠竟然默默无语,一时大厅之上,沉静异常。
这在她以副教主之尊,说起来是十分不体面的事。
但是,她并未因此生气,许久,终于轻轻地喟叹了一声道:“我想,他既与段姑娘有金兰之好,此次为何不连袂而来,不是薄情是什么?本教教主与他渊源极深,并以执法堂堂主的重责大任,委诸于他,他久久不决,不是无义又是什么?”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知这位副教主是言不由衷,不由淡然一笑道:“副教主果然说得是!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这其二是什么?”
“他与一统教究竟有何渊源?据我所知,他本人并不知道。”
“那他就该前来本教一问?”
“一统教崛起武林,十分突然,神秘至极,使人难以捉摸。”
“段姑娘一意为她辩护,足见是与他一往情深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说到一往情深四字,声音特别提高,面上的神色也与先前不同,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连连转动,不住在白衣追魂段冰蓉面上打量。
白衣追魂段冰蓉既是女儿之身,对女儿家的心事,了解得自然较别人深。她见宋骊珠一再提到情字,而且分明是语有内情。这时一听,更加一目了然,不知怎的,心中也是一动,不自觉地避开了宋骊珠的眼色,对着欧阳昭瞄了一眼。
此时的欧阳昭,眼斜口歪,姜黄乌黑的面孔,显着凹眼缩腮,其丑难以形容,已在不耐地听这两个女儿家无味的争辩。趁着这时两人都住口不语,插口对段冰蓉道:“段师兄,说别人的闲话干吗?一统教要是不愿我们参加,我们这就走!”
那厢的铁笔穷儒桑子修,早已想对她俩之话加以拦阻,无奈无法出口,此时闻言,也对着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放着正经事不谈,却有心与副教主扯闲话!”
他装着咕咕噜噜的,上跨上步,一拱手道:“小侄女素性娇养,言语冲撞,使桑某深感不安!”
千手嫦娥宋骊珠粉面不由一红,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勉强装着笑容道:“老侠士客气了,久闻风尘二友誉满宇内,只顾与段姑娘唠叨,却失礼得很!”
说完,又对身后的两个黑衣妇人道:“与桑老前辈看坐。”
黑衣妇人立刻把周近的太师椅移来三张。
铁笔穷儒桑子修也不再客气,坐了下来,欧阳昭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也随之坐了下来。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按案上的铁匣,含笑对桑子修等道:“此次这金刚真经与归云剑谱未落到恶无常王征成的手上,听说全是仰仗了区家扬少侠。”
此言甫出,欧阳昭等人不觉全是一怔。
原来这只小小的铁匣,却是当今的武林两大奇书,武当少林的镇派之宝,绝功的秘笈,说来真使人难以相信。
欧阳昭已明白了十分,心忖:“这事却是你们一统教干的,偏偏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当时,我若不是在冰魄夫人处为客,只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岂不平白无故地与武当少林两派结下梁子。”
心中虽是如此想,口里却咧嘴一笑,道:“我当那匣子里是什么金银财宝、珍珠玛瑙,原来是和尚道士们念的经。”
他的话说的滑稽唐突,引起整个大厅上的人一阵哄堂大笑。
铁笔穷儒桑子修明知欧阳昭有意装呆卖傻,却也不能不叱喝着道:“家扬!这是什么地方,由你这等言无忌惮!”
千手嫦娥宋骊珠露出贝齿,展颜一笑,忙一摇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想这位就是护宝有功,击退恶无常王征成的区家扬少侠吗?”
欧阳昭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挺胸瞪眼,朗声吼道:“拘魂使者区家扬在此?不服气的划出道子来!”
大厅之上,不由全是一惊。
人影齐晃,说时迟那时快,白衣追魂段冰蓉,铁笔穷儒桑子修,五爪金龙岳麟等三人,同时掠身到欧阳昭身前,把他围住。
另外那天心庄的四大弟子陆元青等人也已一字排列在公案之前,拱卫着千手嫦娥宋骊珠,作势戒备!
欧阳昭神色不动,立势不变,岳峙渊淳地吼道,“岳老堂主,你的铁匣子为何交与这女人?是不是她逼着你的了不要客气,一切事我拘魂使者全包接得下来。”
铁笔穷儒桑子修假意喝道:“放肆,糊涂虫,住口!”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知欧阳昭是存心怄人,却也对着千手嫦娥宋骊珠道:“副教主,我这区师弟是个浑人,你原谅则个。”
五爪金龙岳麟觉着欧阳昭是他引荐来的,如今当面喝叱副教主,女人长,女人短的面子上十分下不去,他啼笑皆非,一躬身道:“上禀教主,这位拘魂使者区家扬,实实在在是个浑人,因此……”
不料千手嫦娥宋骊珠并不经意地道:“岳老堂主,你在此之前,与这位区家扬对过盘吗?”
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耳听她要盘问欧阳昭的底细,心中暗喊了声糟了。替欧阳昭捏了把冷汗。
又听五爪金龙岳麟应道:“并不认识,可是……可是他的师父铁板神数关老二,我们是老友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晃头,思索道:“哦,你与他萍水相交,一面之识,他对你倒很忠诚不二,此人虽憨,心事正派,却是可取之材。”
欧阳昭心中忽然一动,暗忖:“既要探听一统教的虚实,必要使他信任重用,机会不可错过。”一念既起,又复大声喝道:“老堂主在船上终日酒肉款待,你想强迫他献出铁匣子,那可不行,我冲着老堂主款待之情,也得替他卖命。”
大厅上的群雄,不觉又是失声一笑,越发认定欧阳昭是浑人无疑,不然为何因为几次的酒肉款待,便自替人卖命。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理会他的乱嚷,却对五爪金龙岳麟低声道:“他的功夫如何?还过得去吗?”
五爪金龙岳麟十分为难。
因为要说欧阳昭的功夫如何好,在那天击退王征成的两手上,可真不敢恭维,要是说他不行,而又是自己引荐来的,怎能说得出口。
因此,他嗫嗫嚅嚅的道:“他的功力……因既未交手,又未考验,却……无从下断语。”
千手嫦娥宋骊珠秀眉一皱道:“难道在船上与恶无常交手之时,你一招也没看到?”
“看到了,那天……他用的……用的是几手普通式子。”
“普通招式?恶无常王征成是何等样人,岂是几手普通招式可以打发的?岳老堂主,是你看走了眼,还是怎的?”
她这话说得五爪金龙岳麟老脸绯红,但她的话乃是内行的话,可没有言辞足以驳倒她,回想当日的情形,欧阳昭的一招一势,自己此时依稀记得,无论如何,找不出特别过人之处,特别的艺业。
可是,总不能不回答副教主的话,他只好抖抖胸前的银髯,扯七拉八地道:“他师父铁板神数关汉声,功力自成一家,与这位铁笔穷儒桑子修并称风尘二友,在武林之中全是响哨哨的人物。”
干手嫦娥宋骊珠不耐地道:“姓关的已经死了,纵有天大的本领,也带到棺材里面去了,提他则劲,我问的是这个傻小子。”说话之中,带着三分不愉之色。
五爪金龙岳麟忙改口道:“我是……”他忽然想起了欧阳昭初见之时对他说的话,心想:不管有准没准,反正人在当面,由她当面质问,免了自己的干系。想着,一笑道:“据他自己说,关汉声要把他练成天下第一高手,也许有独到的功夫,绝世失传的武学,副教主何不当面问他。”
千手嫦娥宋骊珠哪里相信这句毫无依据的话,但却一转面,对天心庄四大弟子挥了挥手,令他们退下,然后朗声对着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桑老与段姑娘请坐,我与这位区弟兄谈谈。”说完,对着欧阳昭道:“区弟兄,不知令师铁板神数关汉声的八八六十四招伏羲铁板功全传给你了没有?”
欧阳昭闻言,不由心中一懔,心想;这女娃儿所学好生渊博,连武林九派一帮以外的这些招数,她都了然于怀,偏生自己对于关汉声的六十四招伏羲铁板功又是一窍不通,岂不要狐尾毕露现出原形。想着,他憨憨一笑道:“笑话,六十四招铁板功,在我师父手里没能成为武林第一,我何必学他。”
“那么说来,你是另怀绝学了。”
“这个自然。”
“功力如何,可否见告?”
“功力名叫浩天神功,外加拘魂十大绝招,不然为何叫拘魂使者!”
欧阳昭说得煞有介事,活灵活现。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由皱眉沉思,但任她搜尽枯肠,遍想武林历代掌故,也想不出有个浩天神功与拘魂十绝来,忽然陡地站起,大声道:“本教一众与这位拘魂使者区少侠,都请驾到练武场。”说完,她不等众人回话,飘身离坐,由屏风后面转了过去。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走,大厅上纷纷攘攘,一统教的群雄,却对着这位欧阳昭易容的拘魂使者区家扬打料一眼,然后议论着走出厅去。
其中最担心的是五爪金龙岳麟,他走上前来,对着欧阳昭道:“区少侠,副教主怕是要请你到演武场露一手,到时你可不要发你的性子,有惊人的艺业就尽管亮一亮。”
欧阳昭淡淡地道:“怎么?不露一手定是一统教不要我们,怕我们没饭吃不成。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处不留爷,四海任爷住。”
五爪金龙岳麟不由一笑道:“话可不是这等说法,你若露出绝学,胜上一二场,不止是一统教中可以派个高等执事,也就是一举成名,武林咸知的人物,比你行道江湖闻名扬万来,不是既省时又省力,一举两得吗?”
此时,大厅上的人已走了个干净。
铁笔穷儒桑子修笑了笑道:“老堂主,你先请吧,让我交待他这傻小子几句。”
五爪金龙岳麟心想有理,风尘二友息息相关,成名同时,量桑子修比自己还要担心,何不让他叮咛一番,他们一个师伯一个师侄,交情自然不同,也许有些话自己当面不好说。想着,连连点首道:“此去厅后,有一条细砂碎石铺的甬道,一直出了月亮门,就可看到练武场。老朽先行一步,三位快来。”
说完,又是微微一笑,银髯一抖,晃肩飘身而起,径自去了。
铁笔穷儒桑子修略微一停,也展势随之而出,在大厅绕了一周,没见人影,这才回到厅内,向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段贤侄,把风。”
白衣追魂段冰蓉应了声:“晓得。”
穿出大厅,了望着周近。
铁笔穷儒桑子修苦笑了笑对欧阳昭低声道:“昭侄,你这个事越闹可越不好下台了。”
欧阳昭自己觉得好笑,道:“什么不好下台?”
“如今到练武场比武论技,武功一道,可是不能假的,你出手就是旗招笛式,如何瞒得过人?”
“叔叔放心,我不用旗式,也不用笛招,他们怎看得出?”
“那你用什么?”
“我父临死授给我的神剑、掌法……”
“千万使不得,你父的神剑尽人皆知,何况一统教中,全是与你父同时扬名的黑道中人,但怕你不出手,稍微一露,便要出岔子。”
“那我用一双手好啦。”
“手?你有另外的绝门掌法?”
“没有?”
“那不成套的散手?虽然可以稳稳地使人看不出门派,但是,恐怕敌不了一统教中的一众高手。”
“叔叔放心。”
欧阳昭不由雄心顿起,他被铁笔穷儒桑子修的这番话,激起了万丈雄心,攘臂一挥,目光如炬的道:“小侄自创的一套掌法,渗化了宝旗八式、笛招十二,如今算用得着,虽是难免有行家看出,我想除了宋骊珠之外,找不出第二个来,另外把先父的剑招掌式胡乱渗入,恐怕连宋骊珠也莫名其妙。”
铁笔穷儒桑子修仍旧担心的道:“这个……”
“叔叔不必过于小心。”
“不是为叔的小心,露了像走不了事小,传入江湖怕落下话柄,说我等乔装改扮有失光明正大。”
须知武林之中,成名扬万,实在不易,铁笔穷儒桑子修风尘二友的声誉,可说武林尽知,又是正派人士,他的忧虑自有其道理,因为得来不易。
欧阳昭深知这位盟叔的心理,展颜一笑道:“小侄怎敢累及叔叔,到时自知。”
铁笔穷儒桑子修此时是势成骑虎,无可奈何地道:“但愿如此,贤侄仍以小心谨慎为妙。”
欧阳昭道:“侄儿理会得,这就去吧,免得教他们疑心。”
他说完,径自大跨步向厅外走去,知会了白衣追魂段冰蓉,三人连袂转过大厅,果然有一条细砂碎石铺得十分平直的甬道。
那甬道的两旁,却是玲珑的太湖石假山,一边假山后种着修竹,一边假山后有几株高大的梧桐,远远的有一道月亮门。
三人正走之际,蓦然,风声乍动,衣袂微振,那高大的梧桐树上,忽地飘出一条人影,凌空而过,快比鹰隼,掠过三人头顶,径向竹丛中蒋去。
欧阳昭首先惊觉,一闪身形跃了过去,低声喝道:“什么人?”
竹林密处传来一声低语道:“桑穷酸,你敢到虎穴龙潭里来捣鬼,好生大胆。”
这时,桑子修也到了竹林之外,闻言不由一愣,但听语气可分不出敌友来,也沉声问道:“阁下是谁?出林答话。”
“哼!用不着。”
欧阳昭一弓腰,就待穿身进入竹林。
不想那厢站在甬道上的白衣追魂段冰蓉低声道:“五爪金龙来了,许是找我们的。”
欧阳昭与桑子修全是一个弹身,反射而回。
月亮门外人影一晃,五爪金龙岳麟已迎面而至,朗声道:“副教主已到了,三位请吧。”说着,指着月亮门外,揖手让客。
此时,欧阳昭,哪还能顾到追纵竹林内的那人,只好各道了声:“请!”随着五爪金龙岳麟跨出月洞门外。
原来月洞门外乃是一个十多丈方圆的空场子,平坦异常,一片黄色的细砂铺得十分喜人,坐北向南搭了一座出檐的看台,小巧玲珑,台前两旁列着一统教的人众,背后两排兵器架子上,放着各式兵器,刀、枪、剑、戟、斧、锤、锏、叉、钩、拐、杖、杆、钺、藤、棒、棍……一应俱全,甚至笔、尺、索、练等外门兵刃也应有尽有,另外还放了些石锁、担子等外功器械,滚碑、皮盾等护身玩艺,真可说是洋洋大观,收罗齐备。
这时,千手嫦娥宋骊珠,已坐在看台之上。
五爪金龙岳麟一展身形,连连两个起落,已晃身到了看台前面,大声道:“上禀副教主,区家扬等三位已到,请示定夺。”
千手嫦娥宋骊珠漫步走到台口,大声道:“本教各位弟兄,承蒙风尘二友的龙头老大,武林的桑老前辈带了两位少侠前来本教,各人都应该衷心拥护,无奈本教教规所限,入教者必定要有江湖的声誉,以及一等的功力,或者是对本教绝大的供献,才算本教中人。”
她说到此处,忽然向铁笔穷儒桑子修一招手道:“前辈,请上台来。”
铁笔穷儒桑子修虽不明她的用意,也只好依言一展身飞上台去,对着两侧的百多人含笑拱手。
宋骊珠早又接着道:“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风尘二友,人称铁笔穷儒桑子修老前辈,本教弟兄有愿与老前辈印证几招的,此时即可开口,否则本副教主立刻宣布桑老前辈的职守,到时任何人俱得依教规尊重,不得异言。”说完,凤眼一扫台下,两侧人众俱都肃静无声。
风尘二友驰誉武林,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桑子修的三十六路判官铁笔,也算得成名的绝学,有谁来捋虎须,何况千手嫦娥宋骊珠口中总是前辈长前辈短的,透着十分尊敬,更加没人自讨没趣了。
她见半晌没人答话,不由微笑道:“桑前辈武林硕彦,先声夺人,令人折服。”
铁笔穷儒桑子修连忙拱手道:“也许小老儿不值一笑。”
千手嫦娥宋骊珠早又大声道:“既然无人愿与桑前辈切磋印证,从现在起,桑老前辈就是本教聚英会的四路总舵主,专事接待四路来归的江湖好汉、武林同道。”
台下一阵轰声雷动,不容铁笔穷儒桑子修分说,千手嫦娥宋骊珠早笑逐颜开地改口叫道:“总舵主,以你的武林威望,还请多多偏劳。”
铁笔穷儒桑子修只好唯唯连声,拱手道:“自当尽力,自当尽力!”
千手嫦娥宋骊珠又已招手喊道:“段姑娘,请上台来。”
白衣追魂段冰蓉勿用含蓄,但见白影一掠,平地里上起两丈,不变势,不弓腰,双袖微拂,人已到了台前,俏立于宋骊珠身侧。
她人既生得秀丽,又是一身雪白的文士装扮,仿佛如玉树临风,文采潇洒,倜傥不群,那副超然出俗的态势,已是惊若天人,使人一望而感不凡,何况加上她这一手出类的轻身功夫。
台下不由轰雷也似地喊了声,“好!”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暗暗在心中称道:“好一个俊俏人物。”
同时,也不由多看了她两眼,然后朗声道:“这位段姑娘,就是名震一时的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段冰,各位想是知道的了。”
台下不觉又是一阵议论纷纷,一个个指手画脚,说她的往事。
宋骊珠双掌连拍,又接着道:“段姑娘在本教的职司,是执法堂的副堂主,此乃教主所定,未便轻易更改,但是,若此时有人愿与段姑娘互换几手的,我想段姑娘也不会令人失望,可是,我特地提醒一句,段姑娘乃是凝冰岩冰魄夫人的嫡传,武功是自成一家。”
一统教的人众,先前还有人打算同白衣追魂段冰蓉较量一下,此时闻听她乃教主的熟人,谁也就不作此想了,何况,那般会众,原以执法堂的三十三人为首,执法堂的阴判卜通,算是他们中的健者,卜通不出面,谁敢冒然动此歪念。
因此,白衣追魂段冰蓉,原先料定必有一场纠缠的这一关,居然出乎意料平静无波,泰然渡过。
千手嫦娥宋骊珠微微一笑,低声对段冰蓉道:“姑娘的威风八面,一统教的人算是怕了你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扬眉一笑,也道:“副教主,这是你的照应,假若你不先说出我是执法堂的副堂主,光是执法堂的这三十三位高手,我就难以回避。”
“他们既然是你的属下,又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怎会?”
“承蒙他们瞧得起。”
白衣追魂段冰蓉,面对着台下的执法堂中那三十三位执事,略略颔首,又爽朗地大声道:“多谢各位与我留脸,今后多亲近吧。”
她这句话,又引起台下一阵疯叫:“好!”
千手嫦娥宋骊珠见她上台以来,三言两语,即露出深得人望的这份情形,不由心中微觉不悦,但此乃无可奈何之事,她又怎能表现出来,岂不更觉着小家气吗?
因此,她双常一拍,沉声道:“肃静。”
台下立刻又是鸦雀无声。
宋骊珠这才双眉一轩,不知是忧是喜,偷偷地对白衣追魂段冰蓉皱了皱眉,然后对着欧阳昭招了招手,高声道:“区少侠,上台来与本教弟兄相见。”
欧阳昭把台下的一统教中人,以及千手嫦娥宋骊珠的神色,早看在眼内,心想:我这一关怕是免不掉要麻烦的了。
但,他成竹在胸,料着不给一统教中人来个下马威,休想在一统教立足,更莫想弄一个重要的职位,光只摇旗呐喊,也未必能探听得出教中的秘密。
想着,他要先以真人不露相的办法,以骄一统教众的心理,便高声叫道:“这高的台,我可不一定能上去,除非搬个梯子来。”
一统教的百多教众,不由哄声而笑。
欧阳昭说着,不管众人讪笑,一摆三摇,径向台下走去。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由望着铁笔穷儒桑子修,面露疑云,道:“总舵主,令师侄的功力,到底是如何?”
铁笔穷儒桑子修不明欧阳昭意欲何为,又怎能答复呢,然而他与千手嫦娥近在身侧,又不能拒不作答,只好苦笑一笑道:“这娃儿自关二弟死了之后,才随着我东奔西走,也从来未见他施展过,轻身功夫也还下得去。”
“可是,他连这台都上不来?”
“浩天神功,关二弟讳莫如深,连我也摸不透究竟,不过这娃儿的功夫,据我所知极不正常,有时高深得怪人,连桑某也甘败下风,有时却普通平常,与走方的郎中,江湖卖艺的相比,也差很多。”
“哦,这却怪了。”
“是呀,因此,桑某也难以蠡测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耳听铁笔穷儒桑子修之言,如坠五里烟雾之中,也只好对着已走到台下的欧阳昭道:“台后乃是石级,你就从后面上来吧。”
欧阳昭咧嘴一笑,忽然一改初衷,嘻嘻哈哈道:“既然有了石级可一步一步地上,我可嫌麻烦,还是跳上去吧!”
语音刚完,但见他不起势不纵身,整个人硬挺挺的如同花炮一般,嗖,平地上冒三丈,恰好与台面齐高,左脚一伸,竟站在台沿之上,如同没事的人一般,呆板板地一个转身,面对着台下众人,龇牙一乐。
这一招叫旱地拔葱,势子极为平常,乃是武家的初步功夫,练习轻功开宗明义第一步。
平常之人,若能并脚贴手上冒尺余,已算不错,而欧阳昭之一冒三丈,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一手欧阳昭可是全力而为,把武林三绝以及欧阳丹所授的内力修为,完全用了出来,外人哪里知道他有这等天大的奇遇。
却说一统教的众人不由全是一愕,心忖:这是什么功夫?
台上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也何尝不是这等想法,面色一愕,不由自主地道:“区兄弟,你这是哪门修为。”
欧阳昭毫不迟疑地道:“浩天神功。”
“原来浩天神功竟如此玄妙莫测,怎么武林没有传闻,这功夫到底是何源起?怎生练到这步田地?”
“此乃天机,不可泄漏。”
千手嫦娥宋骊珠见问不出所以然来,而欧阳昭答话的神色又是一本正经,只好半信半疑地,对着台下道:“这位就是在巢湖之上,力挫恶无常王征成,替本教护宝有功的拘魂使者区家扬,乃是桑总舵主的师侄,风尘二友铁板神数关汉声的传人,适才这个浩……”
欧阳昭装成怕她忘却了似地,紧接着大声道:“浩天神功。”
台下众人又是一笑,千手嫦娥宋骊珠真是哭笑不得,只好接下去道:“浩天神功,乃是武林失传,从未听说过的绝学,连本副教主也不知其详,有人要想见识见识的,不妨向区兄弟领教领教,也好使在场之人开开眼界。”
她的一言未了,一统教中人影齐晃,衣袂初动,天心庄的四大弟子,已自越出众人,到了台下正中一排并肩而立。
陆元青领先叫道:“属下等要见识见识。”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见,不由眉头一皱,沉声道:“怎么一出来就是四个,此乃印证武学,焉可群殴群斗。”
欧阳昭不等她说完,抢着道:“且慢。我的浩天神功奥妙无穷,你还未见过吧?”
宋骊珠本已不悦,那是因为对欧阳昭的功力,始终有些怀着半信半疑的心理,而依着铁板神数关汉声的武功来讲,在生之时虽然也算得武林高手,但也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调教出来的弟子,又能强到哪里去哩。
另外,以欧阳昭的辈份、年龄推算,也不会有多大的修为。
如今自己一统教在自己当面,若是四人齐出,胜不为武。
万一弄个失手,这个脸如何挂得住,因此就有出言喝退陆元青等之意。
但她耳闻欧阳昭全不尊敬自己,出言你呀我呀的,比起桑子修还要傲慢,更加了两分不悦,她道:“有何奥妙无穷,你尽管对他四人露露吧。”
她说着,一改适才的想法,反而对着陆元青等喝道:“你四人既要同时出手,不知这位区兄弟觉着公平不公平?”
她还一面对着陆元青等递了个服色,似乎关照他们要全力而为。
欧阳昭淡淡地一笑,憨憨地道:“我的话还没说完,浩天神功妙在与人交手之时,敌人越多越好,不然很多的招式都用不出来,岂不大大的可惜。”
陆元青等天心庄的四大弟子闻言,齐声吼道:“嘴上功夫不知真假,请下来吧,我四人舍命相陪。”
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不由心中一动,暗想:“是呀,这小子若是真有所谓浩天神功,我得设法学来,岂不是天大的一喜,若是完全一派胡言,借陆元青等人之手毁了他,也算是胡言吹嘘者戒,可免去自己辣手之讥。”
因此,她一扬黛眉又道:“区兄弟,交手不让父,当场难留情,这可不是玩的。”
欧阳昭怎看不出她隐隐的杀机,大声道:“这个自然,先问你这四位大将,怕是不怕,最好是事先声明,以免后论。”
黑影忽的一闪,欧阳昭不等话音落去,人已飘至天心庄四大弟子身前丈余之地,黑脸一寒,歪着嘴道:“闲话少说,就是追风剑卓玉堃那老鬼从鬼门关赶回来,也不在我拘魂使者的眼下。”
按着武林的惯例,既无血海深仇,交手论艺,不能辱及已死的前人。
然而欧阳昭此刻不但记起当年自己屈身在天心庄做小厮的事,而且也莫名其妙地想起卓小燕来。
他想:“天心庄既然一火而焚,按理说,这四大弟子也不能身免,既然四人能逃出来,就应该同一个武功并不太高明的师妹——卓小燕在一起,为何这当前的四人毫无声无息地投到一统教中?这是令人怀疑的一点。”同时,欧阳昭又想:“这陆元青等四人,当年算是卓玉堃一手培植起来的,如今天心庄被人挑了,难道就这等甘心情愿,甚至连一点报仇的意思也没有,居然安安稳稳地在一统教下卑躬折节,苟安偷生。”
他想到这里,对这四人算是深恶痛绝,一股无名怒火,不知从哪里起来的,因此,压低嗓门,闷声喝骂,全不管江湖惯例,武林规矩。
天心庄四大弟子之中,以陆元青最为傲横,也是卓玉堃生前最宠爱的小弟子,此时闻这奇丑的少年辱及师门,不由面色一沉道:“哪里来的冒失鬼,满口胡言,你在江湖上混过没有?”
杨东川、徐培云、张毅等三人也怒吼如雷,作势欲扑。
欧阳昭哪把他四人放在心上,双掌乍分,已展开由旗式笛招化育而成的独有掌法,一连拍出四招,分袭四人。
此时,不但一统教的众人全都默然不语,静观五人拚斗,连身为副教主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也凝神而视,她要从掌式身法之中,看出欧阳昭的来历。
其中白衣追魂段冰蓉与铁笔穷儒桑子修二人,也暗暗提心吊胆,生恐欧阳昭在情急之下露出了马脚,一来这巢湖之中无法出困,二来改头换面,传入江湖之中,也并不是光明正大的事。
天心庄四大弟子,这时是全力而为,在欧阳昭凌厉掌风之下,互相呼应,你进我退,有攻有守,各展绝学舍命而为。
然而,武功一道全凭真功实学,俗语道:技差一着,缚手缚脚,何况凭他们四人的内功修为,要比欧阳昭不知差了许多,若不是欧阳昭在攻势出手之上有了顾忌,怕不早已打发他仃让路了。
饶是如此,十招以后,但听欧阳昭厉喝一声:“全给我滚开!”
人影暴射,喝叱连天,天心庄的四大弟子全都跃出三丈开外,一个个面色如土,目光惊异,惨象可见。
欧阳昭兀立场子中央,渊淳岳峙,淡然一笑道:“如何?
四位服了吗?”
武林中人输命不输脸,陆元青等四人也算名门之后,闻言心如力绞。
为首的杨东川一咬牙,对着三个师弟一使眼色,狠声道:“好,区家扬!咱们师兄弟这四条命算是交给你了,天心庄的人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服不服。”
欧阳昭面色忽然一变,装成十分惊异地道:“哦,四位原来是天心庄卓大剑客的传人?真乃失敬得很。”
陆元青怒不可遏,挺胸震掌,怒声叱道:“天心庄怎么?
算得起字号吗?”
欧阳昭双手一拱,右手大姆指一伸,忙不迭道:“算得,算得。追风剑客卓大侠半世英名,一身艺业,虽不能与九派一帮相提并论,也可说得上是一块金字招牌。”
杨东川等四人互望了一眼,都觉得眼前的奇丑之人的态度暧昧,不知是真的恭维天心庄,还是意存挖苦。
陆元青的反应敏捷,试探喝道:“比之你铁板神数一门如何?”
欧阳昭淡然一笑道:“自然高明百倍,不过……”
“不过怎的?”
“不过……嘿嘿!”
欧阳昭这两声冷笑,使人捉摸不定。
因此,陆元青跨上一步,运功抖臂,厉声喝道:“说呀,不过怎的?”
欧阳昭忽地朗声一笑,声如风鸣,笑声甫收,黑脸一寒,提高了嗓门道:“在下替卓玉堃可惜。”
四大弟子的老三张毅最不喜说话,眼见欧阳昭这等装腔做势,倒莫名奇妙,不耐烦地吼道:“可惜怎么?”
欧阳昭忽地面色一懔,戟指着四人,森严厉色地道:“可惜卓玉望半生的英名,不料竟毁在你四人的手上!”
此言一出,天心庄的四大弟子,全都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四人略一愣神,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齐声问道:“为什么毁在我们手上?一派胡言!”说时,四人面隐怒意,目露凶光,眼看一言不合,即有拚命之势。
谁知欧阳昭面对四个青年高手,竟自神态自若,纹风不动,反而双手一划,侃侃言道:“这要你们抚心自问,响鼓不须重擂,明人不须细讲。”
陆元青早已不耐,一跺脚道:“少卖关子,今天不还个明白,休想善罢干休!”
欧阳昭盈盈一笑,淡然道:“自然。”说完,他且不接下去,忽地双目暴睁,神光四射,对着杨东川等四人身上一扫,然后威风凛凛,正气昂然,大声道:“你四人受天心庄主的收养、教训,能有今天,莫不是卓玉堃所赐,不料天心庄让人挑了,卓玉堃父子不能身免,你们这般无耻之徒,竟苟且偷生,不但不以身殉师,而且也毫无报仇之意,改投门派,欺师灭祖,数典忘宗,卓玉堃待你等天高地厚,纵然不替死者报仇雪恨,连活着的一个小师妹也保不住,人保不住,竟连卓玉堃千方百计弄到的一柄蟠龙神剑也保不住,居然还有脸说出来是天心庄的人,真乃无耻至极,天下武林恐怕再也找不出你们这等厚脸皮的江湖同道了!”
他一席话高谈阔论,慷慨陈词,一气呵成,不但夹心庄的四大弟子面色如同猪肝,胀得乌紫,连台下的群雄也莫不为他的浩然正气所慑,一个个噤若寒蝉,倾耳凝神,听他侃侃而谈。
陆元青等四人的脸色由红转白,恼羞成怒,铮铮连声之中,四只长剑出鞘,寒光闪烁,不先不后齐向欧阳昭刺到。
欧阳昭并未把他们四人放在眼下,但武家交手,一分长一分强,以空手夺白刃要是单打独斗,因功力相差悬殊,却也毫无所谓。
但此时四只长剑分成四方袭来,而卓玉堃的追风剑法又是以快出名,四人全是得自真传,声势却也不弱。
因此,他也不敢怠慢,双肩动处,展起无上轻功,人影一晃,一式随风转舵,手掌贯力,连削带震,硬生生从千万剑花之中穿了出来,口中低沉地喝了声:“这是你们找死。”
原来欧阳昭的身法过快,又被四大弟子的剑花耀眼,场子中人全没看出欧阳昭是怎样起势,此时见他的人竟毫不吃力地闪出剑光之外,不由轰雷似地暴喊了一声:“好!”
这样,天心庄的四大弟子,脸上挂不住,各震手中剑,二次向欧阳昭扑到。
可是,欧阳昭此时既已穿出剑围,先前四面受敌之势已无,让他四人迎面扑至,毫无后顾之虑,情势自然轻松多了。
但见他抖臂震掌,暴喝声道:“不到黄河心不死,接招!”
喝叱声中,双掌推出一股强大的掌风,势如雷霆万钧,席地卷出。
陆元青等四人剑势既成,恨不得立刻把这当面的丑少年刺百十个透明的窟窿,因此招式一味猛冲,毫无后撤的余地。
谁知任他四人施出全力,推出的剑式,好像刺在坚硬异常的皮革之上一般,休想逼进一步。
这要是在平时交手,四人也并不是外行,一定可以觉出对方掌风有异,功力高绝,也许就撤招退步,最不济也假装成换招变式,抽招而回,再作道理。
然而,此刻四人气咻咻,怒吼吼,情急得很,完全失去了理智,哪还有心思想到交手拚斗的谋略上去。
陆元青兀自喝骂道:“丑八怪,四老爷不要了你的命,你也不知道我的利害。”
杨东川、徐培云、张毅等三人也是吼声不绝。
说来不信,他四人剑锋递不进去,难道别人全看不出?
须知,这里所谓的递不进剑招,也不过是一刹那间事,在别人眼中看来,最多也不过觉着他四人的进招迟顿而已,怎会知道是为欧阳昭的掌风所阻呢?
另一个理由是,他们对于欧阳昭易容的化身,这位拘魂使者区家扬向未听说过,也仅只觉得他的身法招式与众不同,功力怪异荒诞,做梦也想不到他具有绝高的内力,竟能潜发大力,不用借物贯力,虚空之中竟能阻住四人的凌厉攻势哩。
欧阳昭见他四人恶声相骂,不由激起了怒火,原先不想因伤他四人坏了潜龙卧底大事的心情一扫而空,双臂微探,加功用力,暴喝声:“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呛啷,哎呀!几声暴响,天心庄四大弟子的人被他掌风所及,全都登登连连退步不迭,一丈之外,尚自立桩不稳,摇摇欲倒,四人手中的长剑,竟也把握不住,飞弹出手,远抛在三五丈之外。
“噫!”一声惊呼,人影乱动,静立一旁的一统教执法堂中三十三位执事,不约而同地齐齐跃身当场,把欧阳昭围在核心。
阴判卜通厉声喝道:“好小子,欺我一统教中无人吗?”
阳判殷万也攘臂叫道:“存心要柳暗花明庄的好看吗?来,上!”说着,挥手招呼其余三十多人,打算连手合击,挽回一统教的面子。
欧阳昭一见,不由眉头一皱,心中狐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要是拚,摆在眼前的三十三位执事,功力都不是平庸之辈,自己若是不拿出真功实学,可真没有把握制得下这群高手,若不亮出宝旗玉笛,凭赤手空拳,断难有制胜之机,亮出拿手兵器,自然要露出马脚。
要是不拚,这个台阶怎生下得来?
正在他左右为难,苦笑一下尚未答话之际,台上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抢着高声叫道:“执法堂众执事,不得莽撞!”
宋骊珠这声喊叫,比千军万马还来得有力。
阴判卜通等三十三人闻言,收起欲斗之势,抽身而退,躬身台口,同声应道:“副教主有何教谕?”
欧阳昭暗叫了声:“惭愧!”也一收桩势,装成神定气闲地悠然而立,专等随时变化,应付不测。
千手嫦娥宋骊珠朗声道:“今天之会,乃是研功论艺,既非仇家拚斗,丝毫无恩怨之分,尔等何必分个死活?”
阴判卜通恭谨地道:“此人功力奇异,属下等有些不服。”
干手嫦娥宋骊珠嫣然一笑道:“他功力特异,何需不服?
有谁叫你服来?”
“岂不显得本教无人?”
“这却未必,陆元青等并不是本教的一等高手。”
阴判卜通双眼一动,斜斜对欧阳昭扫了一眼,依然朗声道:“属下在江湖行走,从未听说出了这个奇丑的少年高手,我看,他的来历大有问题,请副教主定夺。”
宋骊珠闻言,粉面忽然一正,娇声道:“风尘二友关汉声的弟子,怎说没有来历。”
卜通见到副教主慎重其事,面色端正,低头不敢再行答话。
不料阳判殷万高声道:“上禀副教主,关汉声的功力属下深知,他未必有此功力。”
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面色一肃,声带不愉之色道:“只有状元学生,没有状元老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是没有,你能担保铁板神数关汉声没有获得浩天神功的旷世绝学吗?”
她说话的神情十分严正,显然有不悦之意,她凤眼一瞪,又对着执法堂的三十三个执事扫视一遍,接着道:“本教未在江湖露面之时,谁知道有本教?此时,教主锐意在延揽武林有志之士,若是像你等多疑,怎生容人?至今以后,不得再抱定以往猜忌的狭隘心胸!”
执法堂的一众执事,全都默然不言,阴判卜通恭身应了声:“谨遵训谕!”
宋骊珠螓首微颔,轻声道:“尔等归位。”
阴判卜通一打手势,执法堂的一众,后退一步,一个个收起兵器,退回原位。
千手嫦娥宋骊珠挥退了他们,又向陆元青等四人朗声道:“钻研功夫,原是点到为止,四位使者不要挂怀,今后同是本教中人,不可因今日之事心存芥蒂。”
陆元青等四人心中这份难受,好比哑子吃黄莲,说不出的苦,但放着执法堂的阴判卜通等尚且不敢有违副教主的话,他四人纵有天大的胆子,满腔的怒火,也不敢出一口大气,也只有齐声道:“弟子等遵命。”
宋骊珠也不管他四人的脸色如何,自顾对着台下的欧阳昭一招手道:“区家扬,上台来。”
欧阳昭要看她将自己如何安排,闻言也不答话,一晃肩,故意装成吃力,用极为普通的燕子抄水身法,弹腿上了看台,愣愣地对着她道:“副教主,这就算交了卷吗?”
千手嫦娥宋骊珠淡淡一笑,道:“呃,你已算入了本教,至于你同桑老英雄以及段副堂主的入教大典,等教主的谕令补行。你,我安排一个重要的职事,要小心仔细。”
欧阳昭闻言,心中不由一懔,心想:她这是何意,敢莫要把我同桑叔叔与大姐分开了来,那不是遇事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吗?想着,愣愣问道:“我可不能同桑师叔分开,也不要同段师姐分开,不然谁……”
千手嫦娥宋骊珠失声一笑,不等他说完,接着道:“你又不是三岁两岁,像这样将来如何在江湖上闯名扬万?”
欧阳昭索兴装成傻里傻气地叫道:“我不要,我一向在深山里练浩天神功,最不喜欢东奔西跑,要我闯江湖扬名立万,我绝不成。”
凡是武林中人,舍生冒死地在江湖道上受尽风险,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名字,还有个不想扬名立万的人吗?
因此,欧阳昭此言一出,台下的一统教众,不由全卟哧一声笑了起来。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贝齿一露,梨涡微显地展颜一笑道:“好,我就派你一个不东奔西走的执事。”说着,也不等欧阳昭再回答,纤手一指庄后的一座五层高楼又道:“喏,你可见到那座高楼吗?”
欧阳昭不明就里,只有连连点头道:“呃,看到了。”
宋骊珠面色一正,道:“那楼名叫藏珍楼,共有五层,乃是柳暗花明庄的绝秘去处,一统教聚宝堂的重要所在,我就派你为聚宝堂藏珍楼的护楼使者。”
欧阳昭不明白藏珍楼究竟是什么来龙去脉,也不知楼中藏了些什么珍宝,打量着许是库藏之所,一统教的财物收集之处,因此,大大的不愿。
谁知道未等他推辞,一旁的五龙会首五爪金龙岳麟早已越众而出,一抹银髯,大声道:“副教主,藏珍楼乃是本教的第一要地,恐怕派他……”
千手嫦娥宋骊珠含笑道:“老堂主觉得他的功力不足护守藏珍楼?”
五爪金龙岳麟一拱手道:“老朽不是这个意思。”
宋骊珠蛾眉一轩,道:“那是……”
“老朽恐他智慧欠灵,生怕有误大事。”
“啊,他乃老堂主引见之人,生恐他失误大事,脱不了引荐的干系。”
“这个……”
“老堂主放心,他既由考验入会,责不在你,再说,我就喜欢他这股傻憨的味道,守楼之人只求忠于本教,功力人品倒在其次。”
千手嫦娥宋骊珠立意已决,因此,言语之中表露着我心已定,不用你劳神的味道。
五爪金龙岳麟乃是老练的人物,怎能听不出她的心意,因此,只有连声唯唯,口中应道:“副教主明见,老朽一时未曾想及。”
他俩这一问一答之间,明透着藏珍楼乃是柳暗花明庄的要地,绝非一般金银财宝的仓库。
因此欧阳昭把先前的推却之意一扫而空,但却故作懵懵懂懂地愣在那里,不露丝毫企求之色,还鼓起腮来,做成一千万个不愿意的神色。
千手嫦娥宋骊珠对着五爪金龙岳麟一点头,然后又对着欧阳昭道:“你初入本教,又不愿在江湖闯荡,这护宝守楼最为相宜,只管放心,凡事小心谨慎就是了。”
欧阳昭愣憨憨地道:“我同桑师叔段师姐三个人在一起守好不好?”
宋骊珠嫣然道:“不用了,你师叔同师姐,在本教中另担当大事,你又不是小孩子,也该独当一面了。”
此时,白衣追魂段冰蓉早已听出藏珍楼必非等闲之地,说不定就隐藏着一统教中的秘密,生恐欧阳昭装得过份,反而不妙,因此,插口道:“区师弟,你照着副教主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欧阳昭装成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千手嫦娥宋骊珠面有喜色,把欧阳昭的肩头一拍,忽然面色一正道:“区家扬,喏,你看,那藏珍楼今后由你负责守护,除了本人及奉了本副教主的令谕之人而外,任何人不准踏上一步。”
欧阳昭心中更加明白楼上必有蹊跷,故意追问一句道:“那么,本教中的人呢?”
“也是如此。”
“噢,若是不听我的阻止?”
“掌劈功震,格杀勿论。”
欧阳昭心头不由一懔,进一步问道:“要是我的功力不敌来人哩?”
“鸣锣三声示警,自然有人接应。”
千手嫦娥宋骊珠说完,玉手伸处,抓着欧阳昭的肩头连晃几晃,面色突地变为阴沉,语音也十分凄厉,叱道:“记住,除此之外,尚有两点禁忌,一发告知你。”
她的态度一扫先前庄重温柔的女儿之态,严厉异常,使人霍然而惊。
欧阳昭虽然十分沉着,但也不能不为她那股夜枭似的颜色所动,心头鹿撞似地,他忐忑不安,道:“副教主,两点禁忌是……”
千手嫦娥宋骊珠提高了嗓门,朗声道:“未经教主及本副教主允准,擅自放任何人入楼,或是被人侵入藏珍楼不加抵抗又不鸣锣示警,那可是犯了本教天大的戒规,必得按律治罪。”
欧阳昭的心事稍为放下,但也不能不问道:“怎样治罪呢?”
宋骊珠的手一松,顺势微微用力,轻轻一推,把毫未预防的欧阳昭推得身子一震,然后她才道:“挖眼,割舌,断肢,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