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来回传信还需要一些时间, 伯里恩打算把戈尔多领到他的营帐里稍作休息。

“哥,你要不要睡一会儿?”伯里恩凑到戈尔多身边问。

“我还行,勉强撑得住。”戈尔多揉了揉眉心, “但有个跟我一起来的, 他快撑不住了,你帮忙安排个休息的地方吧。”

“还有人跟你一起来?谁啊?”伯里恩好奇地说道,这个关头跟在戈尔多身后的, 不是亲密的朋友就是最值得信赖的属下, 伯里恩虽然在戈尔多那里住过一阵, 但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等他真的见到那位过跟着戈尔多一起来的“朋友”之后,他惊讶地舌头都快打结了——

“公、公爵……”

金发蓝眸的德蒙特虽然也只穿了身和戈尔多差不多的普通猎装,但还是掩盖不住他金尊玉贵的气质。这位王室继承人面如菜色,可以看出他在强撑精神、维持风范, 但眉间还是透着遮掩不住的疲惫。

“出门在外,咱们就一切从简吧。”戈尔多和德蒙特商量道,“您还好吗?需要我再给您刷个魔法吗?”

“不必。”德蒙特婉言拒绝, “我休息一会,马上就好了,就不要浪费您的魔力了。”

他的体质出乎意料地不错,几天的夺命疾驰, 他一直缀在戈尔多后头, 居然一直没有落到后面去,就凭这点,戈尔多也蛮欣赏他的。

伯里恩眨了眨眼,一把将戈尔多拉到一边去, 有些抓狂地说道:“你说要招待的朋友就是他?!你们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几年前, 他也是见过这位公爵的, 公爵阴晴不定的性格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阴影。

前不久,他还在王都的时候,也和戈尔多一起参加过公爵的宴会——那时候戈尔多和公爵还没那么熟吧?

就在伯里恩疑惑的这几秒钟里,戈尔多伸手敲了敲他的头:“问这么多干嘛,就当是我的朋友。你帮忙安排一下就行了,也不用担心太多。”

伯里恩咋舌:“这可是公爵……”他暗地里瞥了德蒙特一眼,发现后者除了有些疲惫之外,真的没有任何不情愿的表情,且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端着架子了……

伯里恩不禁感慨,果然,戈尔多是无敌的,连德蒙特公爵这种人物也愿意为他折腰啊!

德蒙特和伯里恩走远了,戈尔多则和卡萨尔一起又和道伦交流了几个来回——多亏了戈尔多顺手加上的隐匿魔法,这只鹰在河岸上方来来回回地传信,却没有任何人发现。

*

又是一天的傍晚。

天色昏沉。

奥德里奇·芬恩坐在自己的营帐中,晶莹剔透的酒液从亮银色的酒壶被倒入雕花的银杯里,杯柄上镶嵌着细碎的水晶,与杯中的液体一起闪烁着醉人的光芒。

他缓缓品味着酒香随着舌尖渗入四肢百骸的美妙感觉,同时,从远处传递来的生命之力,也如潺潺不息的河水,不断涤荡着他内心的每一处角落。

他明明喝的不多,脸上却难得露出了微醺的神色。

……这就是生命和权力。比酒还要容易令人沉醉、让人上瘾的东西。

为什么说教皇是教廷中的传奇人物?

因为追随他且受到重用的人,不可能成为一个默默无名之辈。愚蠢如已经死去的鲁玻,在他活着的时候也是教廷的中心人物,人们惧他恨他,羡慕他鄙视他,但他都在人们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就仿佛是在一出戏剧中,有名字的角色和叫不上名字的群演角色完全不同——做了主教之后,奥德里奇就正式跳出了无名氏的角色。如果有人为赛兰卡帝国这段时期的历史著书立传,那他必将会作为一个拥有名字的角色出场。

即使关乎他的情节寥寥无几,但也算不辜负这一生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教皇大人。

奥德里奇不知多少次在心中称颂教皇的伟大,但他的思绪被门外的随从给打断了。

“芬恩主教,卡萨尔·莫兰阁下请您过去和他商议一些事情。”

奥德里奇抬起一只眼,被迫从享受、沉溺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他自认为精神充沛、甚至有些飘飘然了,却没发现自己在这几天里瘦了许多,连原本合身的教袍穿在身上也有点轻飘飘的意思了。

“莫兰阁下有说明是什么事吗?”他问。

随从也不太清楚:“左不过是和叛军有关的事吧……”

奥德里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对于那些叛军,奥德里奇是不存在什么同情心的。

说真的,既然他们都已经成了叛军,那就等他们全都爱干净之后一把火烧干净剩下的尸骨,也就完事了。这些冥顽不灵的人完全辜负了圣主赐予他们生命时的期许,还不如直接变成教皇大人的养料……啊,但是让那些胡说八道堪称长舌妇的穷教士就这么简单的死去,也有些太便宜他们了。

奥德里奇在心中漠然地想到。

卡萨尔·莫兰请他去能有什么主意呢?反正除了他和教皇阁下,谁也无法将这场“净化”停止的!

奥德里奇怀着某种隐秘的骄傲走进了卡萨尔·莫兰的营帐,却发现卡萨尔手下得力的将领几乎都在这里。身着铠甲、剑锋藏于身侧的骑士们绕着桌子站成了一圈,一股肃杀而英武的气息扑面而来,饶是奥德里奇也有一瞬间的愣神。

“日安,莫兰阁下。”奥德里奇环视了一圈营帐内的变化,带着微笑说道,“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日安,芬恩主教。”卡萨尔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依旧显得冷漠无情,“这时候请你来,的确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我们已经决定,今晚向河岸对面的城堡发起总攻。”

奥德里奇一噎,没想到卡萨尔会做如此冲动的决定,他皱着眉否定道:“可是河对岸不是还有未知的疾病吗?”

“我们考虑的正是这一点。因此,无论哪个军团的士兵踏上河对岸的土地,都不能让人放心。”卡萨尔脱下了手套,说道,“实际上,关于河对岸那些病人的处理,医师们实在难以取得统一的意见。所以我们决定,将这未知的疾病扼杀在摇篮之中。”

“您打算看着他们死尽吗?”奥德里奇简直快要笑出来了,“但叛军数量众多,我们还要等多久?陛下是否有如此多的耐心呢?”

“我知道,军团需要给王都一份满意的答卷。”卡萨尔·莫兰点头,“所以我们打算用投石器向河对岸投射最新型的炸弹,让河对岸变成一片火海,绝不让任何一人有机会逃出来。”

奥德里奇一口气噎在喉咙里。

……现在收集到的生命还不够多,就这么结束,教皇阁下不会满意的。

“什么新型炸弹?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吗?”奥德里奇坚持道,“何况对面的人如果面临绝境强行渡河,军团的士兵也难免会和对面的人产生接触,万一又有新的被传染者出现呢?”

“这个也好解决——这种时候就需要我们军团最新研制出的火铳来解决问题了。”卡萨尔·莫兰点头道,“新研制出的火铳能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射中目标,我们的火铳队一定不会让任何人过岸。”

说着,卡萨尔·莫兰还让站在远处的伯里恩展示了一下——伯里恩真的是站的非常远,他们几乎都看不清伯里恩手中火铳的样子,只是隐约看见那个小小的人影对着远处的岩石开了一枪——

轰隆一声,岩石被炸成了碎片。

奥德里奇:“……”

这是什么魔鬼一般的火铳!这是什么见鬼的杀伤力!如果莫兰军团拥有这样的战力,那其他的军队还打个屁啊!

“这些都是新研发出来的战争品。”卡萨尔·莫兰笑道,“原本是不打算这么快投入使用的,但是这次情况特殊,正好适合这些新武器的第一次亮相。”

奥德里奇的脑门上流下了一滴冷汗。

也就是说,卡萨尔·莫兰说要把对面夷为平地,完全不是在说笑……

“我觉得,还是先不动用这样珍贵的武器比较好。”奥德里奇有些僵硬地说道,“毕竟,对面生活着的不只是叛军,还有一些老弱妇孺,他们原本还是有生存下去的希望的……”

“可是他们毕竟是叛军那一方的人。”卡萨尔冷酷无情地说道,“何况,他们都已经陷入如此糟糕的境地了,还没有竖起旗帜投降。我又有什么理由手下留情呢?”

奥德里奇:“……”

他的唇角牵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那就由我先去和他们对话、劝说他们投降吧。”

起码可以再拖上几天的时间……况且教皇陛下交给他的“咒源”还在河对岸,必须回收起来才行。

“您真的没问题吗?万一您也染病了怎么办?”

奥德里奇:“……不,不会的。我有圣主的庇佑。”

奥德里奇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玄妙的想法。

他临行前,教皇将咒术教给他,称这是给他的礼物……奥德里奇原以为这几天在他身体中流淌的生命力就是教皇的礼物了,但是他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层。

他必然是不会被所谓的“传染病”伤害到的。

他甚至可以扮演终结这场灾难的“圣人”。

等到了那时,他不也有属于自己的神迹,也能建立更多的威望了吗!

至于什么时候停止这个术式……自然是等事情闹得再大一些的时候,“传染病”不止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肆虐的时候啊!

他要让这场神迹,展现在世人面前!

※※※※※※※※※※※※※※※※※※※※

教皇:……我是没想到的,他能这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