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您认得出他是来自哪个异教吗?”乌里斯盯着戈尔多脸上的神情, 沉声问道。

“一个……只存在于典籍和传说里的教派。起码有百年的历史了,但是这个教派一直没有显露在大众的视野里。”戈尔多说道。

这世上存在许许多多种异教。实际上在许多年前,各个教派信奉的是不同的古神。最终是圣主在多种神明信仰之中脱颖而出, 成了统治大陆的主流信仰。但是直到现在, 仍然有许多与圣主信仰不同的教派流传了下来。

这些异教信仰纷杂繁乱, 难以评价——某些异教的教派将怜贫惜弱奉为教义, 主张所有人和谐相处, 这种教派非但无害, 还有益于一些偏僻的地方治安。但是有些教派激进悖乱,甚至有强烈的攻击主张, 就必须提防。总之不同的教派画风不同,对付起来也该采用不同的方法。

乌里斯想搞清楚这个异教徒的背景,目的正是在于此。

“关于神纳教的资料实在是太稀少了。我们能知道的只是他们的教众大多向往无上的智慧, 不屑于凡尘中的人为伍。”戈尔多把手中那串骷髅项链放在面前摆了摆, “还有传闻他们是来自于‘陆外之岛’,西大陆或许并不是他们的故乡。”

“你的意思是, 他们可能来自遥远的东方?”乌里斯皱着眉问道。

“……也不一定。”戈尔多有些无奈地把东西包起来丢回给乌里斯,视线移向摇晃着的车厢壁, “之前我说了, 他们已经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这么多代传承下来,他们可能早已经融入我们这片大陆了。”

“从外貌上看,他就是个普通的人, 并没有什么异于我们的特征。”乌里斯说道, “只是使用的魔法很奇怪……我这么说,您不要觉得惊讶。他既能点燃火焰, 又能将水化冰, 但这些都只是小范围的魔法。最厉害的是他能将一片的泥土垒为高墙, 非常坚硬。花样之多,简直是见所未见。”

哦,元素魔法啊。如果是土系的操纵比较厉害,那应该是个土系的术士吧。

每个人的元素感应能力不同,有些能感应到两三种元素,有些只能感应到一种元素。但是,无论感应到几种,都只会对其中一种元素有强烈的反应。专精于某种元素的魔法,则被称作“术士”。

这是戈尔多所知的“魔法常识”。但是和现在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不大一样。现在这个时代是绝对的光明至上,而且魔法的研究比较滞后。许多牧师进入教廷后都去搞政治了,而圣骑士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在火药的威力压制下倒也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以国家的安宁还是依靠人数更多的军团来维护。

一个魔导级别的术士可以守住一座城,甚至坐镇一方国境,在这个时代是无法想象的事。但是按照神纳教的理论方向稳步发展,倒是有可能诞生魔导级别的人物……所以,戈尔多对他们其实还是挺有好感的。

他想起了在加冕礼上体会到的、那个神纳教徒对于魔法的精准掌控,即便是戈尔多在神院中认识的同学也没有几个可以在这方面超越他。这样的能力大概是脱胎于神纳教内与外界完全不同的魔法教育吧。

“主教阁下,您怎么了?”乌里斯见戈尔多陷入了沉思,开口提醒道。

“啊,没什么。”

“看起来您对神纳教的研究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神纳教的来源与演变我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兴趣,毕竟我不是研究宗教学的。但是他们的一些学说我很感兴趣。”反正戈尔多没在学术界听说过乌里斯这号人,猜他也没有读过相关的记载,戈尔多就帮忙科普了,“神纳教有个很有意思的理念。他们认为万物都是由元素组成的。如果说光明与黑暗是组成生命的根本属性,元素则是万物发展与演化的构成要素。”

乌里斯:“……您可以解释地再简单一点。”

戈尔多从善如流:“他们与我们一样修习光明魔法,但是研究方向与我们不同。举个例子,光明魔法是树木的主干,而金木水火土风等各种元素魔法则是树木的旁枝。我们牧师修习魔法,是探寻光明本源,像是加粗树木的主干,使它更加强壮;而神纳教徒往往选择最各自擅长的元素,精于修习某一种元素的魔法,等于是在让树枝逐渐生长,让树变得更加繁茂。”

“……我大致明白您的意思了。”乌里斯的眼睛明明暗暗,戈尔多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没。

戈尔多这么想着,随手挥了挥,一阵微风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把车壁上的灯火吹得摇摇晃晃。戈尔多打了个响指,火苗顷刻间就恢复了稳定,甚至蹭地一下烧的更旺了。

乌里斯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一切。

“刚才我使用的就是关于元素的魔法。风和火。”戈尔多说道,“虽然我们与神纳教的魔法理念不同,但是树木在生长途中,主干如果变得强壮,树枝也会同时变得茂盛起来。所以把魔法修习到一定程度后,牧师中的某些人也会凭借知觉掌握一些简单的元素魔法。这些简单的魔法单纯靠对魔力的感知能力驱动,甚至不需要任何魔咒,也不需要任何练习,但也仅限于此了。”

“……”乌里斯沉默良久,笑了出来,“怎么说呢,您说不定真的能和那个异教徒聊上几句。”

“希望吧。”戈尔多含糊其辞地说道。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戈尔多跟着乌里斯走进了一个类似于公寓楼的建筑,这座建筑从外貌上来看与街道上的并没有什么不同。等走进去,戈尔多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里面是一座座狭小而幽深的监牢。

怎么说呢,看起来非常不妙,不妙到能把最穷凶极恶的罪犯给吓到的那种。

“我还蛮好奇的。”戈尔多忽然想到,“你之前不是说那个异教徒的土元素魔法玩儿的很不错吗?那你们后来是怎么抓到他的?”

“说来也巧,圣殿骑士团的人就在附近,所以我们就求援了一下。现在他们还在帮忙看管那个家伙。”乌里斯提着油灯走在前面,领着戈尔多走到了一扇黑色的铁门面前,打开之后又是条蜿蜒的、通往地下的通道,“如果今天不能问出什么来,我们恐怕还得把人移交到圣殿骑士团去关押。”

哦,圣殿骑士团啊。戈尔多瞬间眼神死。

他都把圣殿骑士团这个烫手山芋给忘了。之前那个沃伦团长莫名其妙地要当他的手下,还说要帮他打江山……所以说骑士这种东西有时候也很麻烦。连已经过去一百多年的效忠誓约也要遵守——

等迈下最后一道台阶后,戈尔多抬头,望向异端裁判所的地下囚室。

几根蜡烛明明灭灭,在墙上与地上投下昏黄的影子。在一片混沌的颜色里,站着几个人。戈尔多一眼就瞄准了其中最高的一个。

那是个静美却锐利的青年。戈尔多看见了他月光似的长发,以及那双闪烁着寒露的眼眸。

……圣殿骑士团的团长,沃伦。

戈尔多:“……”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乌里斯将手里的提灯递给站在一旁的属下,然后对着沃伦行了一礼,态度比对待戈尔多恭敬不少:“沃伦阁下,麻烦您亲自看守犯人了。”

沃伦本来不想说话的,但是他看见了戈尔多,表情微不可察地变得生动了一些。

他没有回答乌里斯的话,而是先向戈尔多行礼:“好久不见,莫兰大人。”

戈尔多:“……好久不见。”

沃伦:“自从上次之后,我一直期待您能来骑士团再次拜访。”

戈尔多:“抱歉。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乌里斯有些惊讶地看着戈尔多和圣殿骑士团的团长互动,令他最惊讶的是,这场面看起来像是沃伦在单方面表达自己的问候,态度相当恭敬,而戈尔多却似乎……兴致不高。

这种情况,其实最常出现在上下级之间。

乌里斯忽然警惕了起来:戈尔多·莫兰,在他与许多人不知晓的情况下,已经有凌驾于圣殿骑士团之上的力量了吗?!

如果戈尔多能听见乌里斯的心声,他八成会反驳“你想多了”。

其实有沃伦在场,戈尔多也多少放心了一些,至少他不用担心乌里斯趁他不注意来个背刺了。

“叙旧就改天继续吧。现在人怎么样?”戈尔多其实更想问的是,沃伦团长出手了,那人还全须全尾的活着不。

沃伦:“没有性命之忧,能够清醒回话。”

那也就足够了。

铁质的牢门被打开,戈尔多看见了一个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男人。粗糙的铁链捆绑着他的躯干,双手则被分开,悬空绑在了一旁带着刺的柱子上。他的头发遮住了脸,穿着一身血迹斑斑的白袍,露出了双臂和大半胸膛,还有两条裸露的、肌肉分明的大腿。

戈尔多:“……”

戈尔多:“你们下次绑人的时候可以至少让他把裤子穿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