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自从担任了国王主教的职位之后, 戈尔多就陷入了空前忙碌之中。

每天都不停地有新的案件被摆上他的案头。由于案件累积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的属下甚至没有闲工夫把这些案件详细分类,只能草率地根据诉状中被控诉者的地位来做简单判断。

“好的, 让我来看看……今天被控告的有:十八位神甫、三十六位执事, 还有地方教区的教士若干。”戴着眼镜的高瘦男人眼下一片青黑,疲惫中带着些欣慰地说,“不错, 至少今天我们不用去质问主教级别的人物了。”

以戈尔多目前的职权, 他能够随意传唤等级低于他的教会成员前来质询。但是一旦碰上与他地位相当的主教级别人物, 局面就会比较尴尬,主教们往往会怒不可遏地拒绝戈尔多的质询要求。这种情况下,少了被控诉者的配合,戈尔多只能自己搜集证据, 然后把证据连同状纸移交给教会法院,让卡兰兹先生想办法搞定……其中麻烦不必赘述。

戈尔多现在的副手,就是从前一起去带回特涅兰的那位罗曼先生。在一起工作过之后, 戈尔多觉得自己和这位也算是聊得来,因为组建国王法庭需要大量法学领域的人才,戈尔多就干脆邀请罗来国王法庭帮他的忙了。

罗曼一开始是拒绝的,他说自己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不想掺和进现在复杂的局势里——在戈尔多承诺会将他的薪资翻倍、并且会下发三倍于薪资的加班费之后, 罗曼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当初会强调所谓的‘加班费’了。”在连续五天的高强度工作之后,罗曼向戈尔多报告了今天收到的案件数量,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工作,他居然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但言语之间依旧有些感慨, “托你的福, 戈尔多,这才五天,我就赚够了从前半年的薪俸。我的妻子虽然欣喜若狂,但是她已经开始抱怨我晚上不回家了。”

“我懂,我也一样。”戈尔多沉重地说,“我家里也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傻弟弟。”

“除了特涅兰还有谁?”罗曼有些好奇地说,“如果是你的亲生弟弟,我记得他只比你小一岁。”

“特涅兰没有我在不肯吃饭,他的嗷嗷待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至于我的另一个弟弟,是这里急需补充。”戈尔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跑到帝都来见我——他平时总把时间花在军团里,不去学校,结果把自己的结业考试给考砸了。他的导师让他来帝都的国王骑士学院旁听课程,然后重新参加考试,否则他的骑士资格认定就危险了。”

赛兰卡帝国对于骑士的资格认定有严格的标准,不仅武力值要过关,文化课程也要过关。

伯里恩最近就在疯狂补习。文史哲类典籍他从小没静下心来看过几本,算术他更是一窍不通——在戈尔多不在的这几年里,伯里恩纵横马场、勤练剑术,然后成功把自己进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学渣。更令他受到打击的是,某天他对着一道题目冥思苦想的时候,海因茨·特涅兰抱着几本书路过瞟了一眼,然后轻轻松松解出了答案。

伯里恩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比不过一个自闭小屁孩,于是他更加卖力地与海因茨争夺戈尔多仅有的空余时间——让戈尔多帮他补习。

戈尔多能怎么办,他总不能看着伯里恩再挂科吧?

于是他只好把黑巫师莱恩给叫过来,让他照顾海因茨。

莱恩还顺便教了海因茨几个简单的黑魔法。

为此,戈尔多还不得不连夜给伯里恩赶制了一个有防御作用的护身符——他真怕嚣张的伯里恩在不恰当的时机舞到海因茨脸上去。海因茨还是个孩子,魔法的成功率不能保证,对于魔力的控制也不精准,要是真的一个魔咒甩到伯里恩身上……那就搞笑了。

戈尔多记挂着兄弟的课业,手中动作不停,他统筹了任务之后分发下去,又查验了送去教廷法院的几桩案子最后的审判结果。越是查验,越是心惊。

惊讶的是教皇党除却是一个与国王争权的势力外,居然还真不是个好东西。教皇治下不是没有称职的教士,但仍有许多教士受教皇荫庇后便肆无忌惮地做出了许多恶行,而这些“来之不义”的钱财权势又将教皇党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谁手上都难保有谁的把柄。一旦调查起来,同流合污者众多,但也因为树大根深、罪行一桩桩串联在一起,他们也学会了相互遮掩,死不松口,定罪的难度也就更大。

而让戈尔多最心惊的是公爵的势力。

这些原本都该是被某些力量压制着的、被某些人守口如瓶的秘密,如今却在公爵一声令下之后,统统被翻了出来,这说明他掌控的势力之大、心机之深,令人难以想象。

但戈尔多也没有让公爵失望。

戈尔多·莫兰作为司法长官的能力在这些乱而杂的案件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且只要是经了他的手,无论是多么难以攻克的犯人都会将自己的罪行和盘托出,且那些承认了罪行的教士身上从没出现过伤痕,明显戈尔多用的不是异端裁判所那样严刑逼供的手段。几个教士被定罪之后甚至在法庭上泪流满面,说是自己辜负了圣主的恩泽,而戈尔多·莫兰身为圣主的神眷,以自己圣人般的光辉唤醒了他们的良知。

这样的传闻开始流行之后,人们对他就更加好奇且敬畏了。

戈尔多:“……”

倒也不必这么夸张。

其实戈尔多的审讯成功率高,大头要归功于莱恩的魔法药剂。他能制作类似于吐真剂的致幻类药物,轻量使用的话会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当被审问的人吸入药剂,处于这种极度放松的状态时,戈尔多问什么他们就会答什么。也有人清醒地比较快,就主观感受而言,他们无法抗拒戈尔多的命令,不由自主地将真相全说了出来,于是这些人惊骇之余就越发视戈尔多为神明。

也有人怀疑过戈尔多的审讯手段,但是他们都找不到证据。因为那些药剂在发挥作用之后,片刻就会消散在空中。

莱恩身为一个医师,制作出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药剂居然如此好用——这连戈尔多都没想到。

戈尔多:还以为他只会做染发剂呢。

这天戈尔多同样被在忙手头的案子,他揉了揉眼睛,问身边的罗曼:“到目前为止……名单上已经统计了多少人了?”

其实并不是每张状纸控诉的罪行都能成立,教廷也不是吃素的,很多案子还未来得及审理就会被“处理”掉。但是就戈尔多每天的工作量来看,国王法庭已经给不少教士定下罪名了,开除教籍的、抄没家产的、流放的、监禁的,不一而足,戈尔多都让罗曼统计在了一张名单上,这张名单代表着国王法庭成立的价值与意义。只有拿出成果,国王法庭才能在这次的风波后继续存在,而不是忙完这一阵就被弃置。

罗曼把一张名单给戈尔多。

戈尔多瞄了一眼,真正被定下了罪名的大多都是教皇党,在教廷里随便揪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只是教皇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丝毫不反抗吗?

就在戈尔多沉思的时候,他手边一个年轻人忽然踱步到他桌边,恭敬地行了一礼:“主教大人,异端裁判所来访。”

“……又来?”戈尔多下意识的地想起,刚接海因茨回家的时候,异端裁判所也来骚扰过他,“有什么事吗?”

“说是有事件要向您汇报。”下属说道。

国王法庭是服务于王室的法庭,戈尔多身为主教却没有自己负责的教区,在首都发生的事件向他汇报也没什么不妥。

戈尔多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异端裁判所来的人又是穿着上次戈尔多见过的黑色神袍,只是这回□□的,他们看起来没了那股子幽灵似的阴森劲儿。其中一人戴着个徽章,是赤红色的,短剑悬在长满尖刺的荆棘冠中,是异端裁判所的标志,不是随便哪个裁判所的成员都可以佩戴的——

戈尔多挑眉,看着面前的这个青年。

黑长发,蓝眼睛,长得不能说好看也不能说难看,只是皮肤比一般人略白。

他注意到戈尔多的视线后,面皮微微扯了扯,嘴唇弯出一个淡到极致的弧度——

戈尔多却不由生出一股被什么阴冷的东西盯上的警觉感。

那渗人的感受像是针扎似的,转瞬即逝,再看面前这个男人,又觉得他只是穿了一身唬人的纯黑神袍,其他的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午安,主教阁下。”他不卑不亢地行礼,带着似乎拥有好脾气的人都该有的从容谦逊,“我是乌里斯·贝奇……异端裁判所的所长。”

“今天我们来,是有一桩案子,来请教主教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