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多乘船渡河的时候, 其实也在猜测,月溪学院的人会是个什么反应。
可能是果断投降,也有可能是背水一战——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 耳边船桨拂动着水波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 隔着极远的距离,与空气产生了大范围的共振,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他抬起头, 三五个穿着牧师长袍的年轻学生站在塔楼的最高处, 灰白色的袍角在风中飘荡着, 低头念着咒语。不过三五秒钟的功夫,他们每人身前就凝聚起了几乎大小相同的三个光球。那些球体的流光如火焰一般在空中涌动,时不时轻轻颤动几下,仿佛随时就会脱离桎梏。
“……那是什么招数?”路易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看起来像是净化魔法,又好像不是?”
但是那些光球看起来,并不像能够抚平人伤痛的净化魔法那么温柔友善。
就在他们端详那些光球的片刻时间里, 有三颗光球似乎是摆脱了那种无形的束缚,直直地往河面俯冲而来,似几道灿烈的流星。
虽然距离很远,但还是让人能明显感受到它蕴含的光和热。
“持盾!”路易大喊了一声。
所有的骑士都不约而同地举起了盾牌, 尽量压低自己的身体, 希望能够减轻那些光球给木筏带来的冲击。
骑士们的盾牌都是由合金铸成的,并且也施加了一定的防护魔法。那些光球狠狠地碾过盾牌,留下了一道道不是那么明显的、烧灼的痕迹,但是持盾的骑士们却仿佛遭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甚至使木筏的一端隐隐翘起, 险些翻下河去。
路易的脸色尤其难看。
戈尔多在一片“炮火”里淡定地坐着, 看着路易愈发咬牙切齿,且他们所做的木筏每晃动一下,路易的脸色就又苍白几丝——
戈尔多:“话说,你是不是不会水?”
路易持盾,借盾牌的重量维持住自己的平衡,匆匆瞄了他一眼,没有给出回答。
好吧,果然是不会游泳。
一时之间,戈尔多都有些赞叹路易的勇气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光球的攻击终于暂时停下。路易从盾牌后探出一个脑袋,发现月溪学院的人已经在准备下一波攻击了。
“抓紧时间划水!”路易说道。
但是还没等骑士们的桨就位,就又有一波光球从天而降了。
“……真是见了鬼了。”路易恶狠狠地低声道,“他们不是一群牧师吗?”
牧师,其实也有属于自己的攻击手段。
光明魔法的核心是光元素。轻量的光元素能使人感到温暖、复苏身体的机能,但是过多过密过浓的光元素也是相当具有杀伤性的。仅靠人的肉体,很难聚集起拥有杀伤性的光元素,但是使用魔导器就很容易办到——而这也是魔导器存在的意义之一。
戈尔多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塔楼上的那些牧师,终于在半晌的仔细观察之后,发现了不同凡响之处。
他们每人的指间都带着一个银色的指环。每次光球飞出,指环上的灵光就会一闪而逝。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或许不是那么显眼,但是人的肉眼还是可以捕捉到的。
因为隔得太远,戈尔多认不清那些指环的形制和雕刻的符文,但是基本上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们的魔导器。
……而且是已经能够达成量产的魔导器。
不声不响的月溪学院,对魔导器的研究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想想办法!”路易承担着“炮火”的攻击,转身对戈尔多说,“再这么下去,我们肯定会落水的!”
戈尔多:“你想让我怎么办?”
路易:“你不也是牧师吗——”
戈尔多:“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他们手上都戴着魔导器呢。”
“魔导器?”路易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就理解了此刻魔导器的重要性,他咬牙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
“没想到他们有这种出奇制胜的手段?”戈尔多笑着反问道。
“你还笑。”路易没好气地说道,“掉进河里,我们俩都会被河水冲走。”
路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戈尔多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继续往前。”
说着,他把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扯了出来,解开锁扣,往半空中一抛——十字架颤巍巍地升入半空中,细长的银链随风飘荡着,然后就这么发着光悬浮在了那儿。
戈尔多轻轻吸了口气,用极快的速度念完了一串咒语。与月溪学院经历漫长的吟唱速度相比,几乎瞬间,他面前就凝聚出了五个差不多大小的光球,比起月溪那边丢过来的还要更明烈一些。
他伸出手,素白的指尖点在虚空的某一处,光球开始嗡嗡颤动。
“去。”他低声吩咐道。
光球霎那间窜了出去,在空中掠过一道道白色的轨迹——与月溪那边飞出来的几个光球正好在半空中相撞,电光四溅。
月溪学院的牧师们:“……”
路易和他的小伙伴们:“……”
一时间,战况激烈的河面上寂静了下来。
戈尔多眨了眨眼,扭头对路易说:“还愣着干嘛?”
路易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半晌,他扶额,停止了追问,挥了挥手,下令道:“大家全速前进!”
期间,月溪学院那边还是不信邪的发了几波光球过来,通通被戈尔多拦截在了空中,噼里啪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这里放起了烟花。
路易一边划水一边问他:“你怎么不直接把他们给击倒?”
戈尔多瞥了他一眼,这回他连咒语都不念了,指尖对准对面流窜过来都光球就是一记“狙击”:“我的这玩意儿打到人的身上,能让人褪一层皮。”
毕竟对面人多,为了保持有效的拦截,戈尔多要细心考量光球的轨迹,没那么多闲工夫去仔细控制每一发光球蕴含的能量了。为了月溪学院学生们的人身安全考虑,他还是别打人比较好。
路易听出了他的意思,居然是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评价道:“怪物。”
“别这么说。”眼看着他们就要抵达岸边,戈尔多优雅而缓慢地把自己的十字架收了回去,“我只是比较天才而已。”
路易:“……”
虽然这么说,但路易还是心中暗自窃喜的。幸好拉戈尔多入伙了,不然月溪学院存着这招,再碰上靠河的环境,实在是太难打下来了。而刚才戈尔多的卖力他也看在眼里。虽然戈尔多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但是拦截了那么多发魔法光球,他的魔力应该也消耗了不少了……
路易领着自己队伍的几个骑士冲上了岸。
上岸之后,他们面前的就是月溪学院的堡垒了。
戈尔多也让自家队伍里的几个骑士跟上了,悄悄嘱咐说:“别冲的太前面,让圣峰的人表演去吧,你们在后面补刀捡漏就行。我们一路上出力够多了。”
来自昭和梦之队的几位了然地点了点头,举着长剑和盾牌“攻城”去了。
月溪的防线比起刚才气势汹汹的魔法光球来讲,着实不堪一击——穿着灰白长跑的月溪学生们明显处于一种极度低落的情绪之中,甚至有些消极抵抗的意思。
……看来戈尔多一挑多,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面积还是太大了。
十五分钟后,月溪学院堡垒上的旗子首先倒下。这场比赛,他们是第一个被淘汰的学院。按照规定,他们应该当自己已经死了,即刻退场。
但是那位月溪学院的队长戴恩,在最后还站在堡垒的最高处,眼神不善地望了戈尔多一眼。转瞬间,他却又是一副晏晏的样子了。
但是攻防战还在继续。
神院和圣峰学院的骑士们面面相觑。刚才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的队友,现在马上又成了敌人。
“按照约定,我们要先各自回到堡垒中,然后再正式开战。”刚刚击溃了一座堡垒的路易意气风发地说,“……但是,我觉得这还是太费功夫了一点。”
说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圣峰的骑士们也跟随着他和神院的两个骑士拉开了稍许距离:“不如就在这里一决死战吧。”
戈尔多:“……”
他这边两个骑士,路易那边三个。
所以路易打的是把他这个神院队长拖在河岸这一边的主意?
“兵不厌诈。”路易说,“刚才没有直接偷袭你,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敬意了。但其他的,就恕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戈尔多忽然想起了之前追踪到的、游走在神院堡垒边缘的圣峰学生。
如果他没猜错,基兰这会儿应该已经领着人攻击神院的堡垒了。
“刚认识你,我就知道,圣峰如果要取胜,就一定得把你和你的队员隔开。”路易说道,“刚才见识了你的手段,我就更加确认这一点了——”
“我绝对,不能让你再回到神院的堡垒去!”
戈尔多:“……”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气势汹汹的路易,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真的对自己那么有信心,觉得能把我留在这里?”
路易抽出自己的剑:“总要试试看才知道。”
他的剑是金色的,剑锋处反射着一层阴暗的幽光,剑身上的刻纹颇为古旧。
戈尔多略微辨认了一会儿,有些意外地开口道:“……裁决之剑。”
所谓的裁决之剑,是一位圣骑士专门用来对付黑巫师的剑。传说就是因为这柄剑,那位圣骑士才得以终结了许多位强大的黑巫师。而这柄剑上自然也沾满了黑巫师的鲜血。
据《黑暗圣典》记载,实际上,它的剑锋由一种神秘的材质制成,能够绝缘大部分魔法。事先不知道这一点的黑巫师很容易被它所害。
而裁决之剑能拿来对付黑巫师……当然也可以拿来对付牧师。
裁决之剑划出的伤口,连光明魔法都无法轻易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