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黑石堆砌而成的高塔矗立在荒原之上, 这里没有茂密的丛林遮掩,只有一些稀疏的草丛为这荒芜的一切增添了些许生气。高塔所处的位置偏僻至极,就连最善于游历的吟游诗人也不会在此处留下足迹。
可令人奇怪的是, 在这人迹罕至地方竟然有这样一处违和的建筑, 孤零零地坐落在这里。冷烈的风刮过荒原, 将攀岩在高塔上的藤蔓吹动, 藤蔓的移动让高塔露出了先前未曾使人察觉的窗影。
透过窗内的灯光和落在窗上的影子, 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女人,一个不知为何被囚困在这高塔上的女人。
伴随着呼啸的寒风, 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发出的有节律的声响。
身穿铠甲手持配剑的侍卫,正向高塔处走来。他并不对这个建筑感到奇怪, 很显然他并非第一次来到这里。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高塔隐藏的机关,他轻而易举就进入了其中。
“皮塔!许久未见!也该是到你离开的时候了。现在轮到我值班,你就放心大胆地离开,去享受自己难得的假期,美食,美酒还有女人吧!”
在昏暗的高塔内,借着烛光, 来人拍了拍在此留守多时的皮塔。
只不过他没有得到自己意料之中的回复,只见他这位老友只是面带忧伤的,凝望着高塔的最顶层。
来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螺旋上升的楼梯层层叠叠,那旋转重叠的一切,仿佛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魔力, 能够将人全部的注意力吸引其中。而在做旋转中心的最上端, 就是这座高塔存在的意义所在——曾经的女王, 现在的囚徒, 安娜。
“布莱尔,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明明安娜殿下是赛兰卡的玫瑰。可是现在这一朵玫瑰却只能这样被困在这一片荒原之上慢慢凋零枯萎。”
“大人物的事我们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呢?像我们这样的下等人,本来就不该妄议上面的人的事。行了你也别想太多了,有我和你在这里,至少殿下她并不会受到什么虐待。”
对于这位殿下的遭遇,布莱尔也觉得十分唏嘘,谁能想到曾经的赛兰卡玫瑰竟然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只不过他向来乐天知命,明白属于自己的本分,故而并没有过多感伤。
简单的道别之后,布莱尔接过了皮塔的工作。而这一切都并没有影响到高塔之上的人。安娜在窗前木讷的直坐着,好似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塑。直到她的肌肉已经酸涩僵直,她这才缓缓起身。
长长的裙摆拖在了地上,曳成了一地涟漪,她软倒在了床上,目光触及处是塔顶变化莫测的浮雕,交叠在一起的丝绸落在她的身下,就像那一个曾经破碎的美梦。
安娜第一次遇到塞席尔,是在一次宴会上。
从出生起,她就参加过许多次宴会。贵族之间的社交总喜欢用宴会来取代许多东西。在美酒美人和旋转的舞步中,似乎一切都可以得到交流往来。
安娜对过于频繁的宴会并不是太过热衷,很多时候她只是在宴会上匆匆露面,可是这并不妨碍她成为贵族社交圈里最被人津津乐道的那位。
美貌,气质,打扮,地位,才华,出身……这些都是贵族间社交中必不可少的要素,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集中在了安娜一个人身上,实在让人很难相信她并非上天的宠儿。
于是赛兰卡玫瑰的盛名就这样被传开了。
即便久负盛名,可是安娜对宴会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热衷。经历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宴会,令她最为记忆犹新的还是遇见塞席尔的那次。
那天安娜照例穿着了自己叠了三层纱衣的裙子,携着一把羽毛扇,缓缓向外走去。
她在不久前已经过了十五岁生日,此刻正是加入社交的大好年纪。
刚刚饮下一杯美酒的安娜,有些微醺,可若是继续留在室内,必定会受到漫无止境的邀请,于是她便随意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大厅,来到了庭院。
没有了一道道视线的注视,她的双肩这才松了松,即便已经将礼节刻在了骨子里,可事实上她还是不喜欢外物对自己的过于约束。
就好比现在,她也还是会寻个缘由给自己偷个懒儿,从舞厅里溜出来,来到花园中。
只是她没有料到,和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别人。
本意是寻个花繁叶茂的场所以便不被人发现,哪知道待到她拨开了花丛后竟是和另一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场面甚是尴尬。
“塞席尔殿下日安。想必殿下也是被花香吸引所以前来观赏吗?“
短暂的沉默后安娜发起了率先攻势,她提起裙摆微微施礼,嘴角勾起了被宫廷礼仪师训练出来的无懈可击的微笑。
“安娜殿下日安,庭院里的花香确实很迷人。“
塞席尔像是被吓到了,抱著书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这样的举动倒是让安娜觉得有些有趣。宴会上多的是奋力展示自己才能的青年才俊,可像这样的小可怜却不常见。
“无论如何能在此处相遇,倒也说明某种程度上我与殿下有着缘分。说起来塞席尔殿下手中拿着的是什么读物?“
安娜也就是随口一问,哪知道就是这几句简单的话语就把对方吓得将书落在了地上。塞席尔见书本落在了地上便急得满脸通红,他想要去捡拾,却不料安娜比他更快一步。
“这是……诗集?是哪位吟游诗人的作品被收集起来编撰成的作品吗?“
书本落在地上便自动摊开露出了里面的文字,就算安娜不刻意探查,也知晓了其中内容。
安娜的问话让对方的脸变得更红了,塞席尔声若细蚊地回复着。
“这……这是我偶有所感写下的随笔。“
赛希尔望着眼前的少女颇有些难为情,现在的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来到此处本来是想个寻个安静的角落,好将自己今天突然得到的灵感记下,哪知道在这偏僻的一角居然还能遇见别人,不仅如此,自己写下的随笔也落到了她的手里。
即便眼前的人是被众人夸赞的赛兰卡玫瑰,但是塞席尔已经做好了被嘲弄的准备。毕竟在现在多的是,贵族少年玩音乐玩魔法去追求贵族少女的芳心,像他一样,将随笔记下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就算有也已经被人嘲讽落伍。
“干什么呀?你以为我会嘲笑你吗?说真的,能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么就喜欢就好了,何必在意那么多呢?你可是殿下啊!对吧?“
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安娜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就像是打破了坚冰的火魔法,顷刻间将两人之间的屏障逐步消融。
对塞席尔来说,这个不嘲笑自己,反而鼓励自己的贵族少女是特别的存在,而对于安娜来说这个小可怜也相当的特别。
在宴会上循规蹈矩的像花孔雀一样,不停的闪烁着自己魅力的男性数不胜数,可是这一个抱着自己的书籍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诉说着自己写作经历的少年就像夏日里难得的一汪清泉,不够华丽却足以扣人心扉。
宴会很快就接近了尾声,塞席尔也随之回到自己的国家,可是安娜并没有停止和他的来往。
他们有了更加密切的交流,这一场尴尬的邂逅却意外促成了二人长久的交往。
转眼间就过去了三年。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就比如安娜对塞席尔的态度。
即便正处在社交年纪,可安娜能接触外男的时间也并不多。而即便是在宴会上,她也如过众星捧月般高不可攀。
所以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和安娜交流的最多的异性反而成了隔十万八千里远的塞席尔。
青春期所特有的躁动,尽在与对方的交流中,渐渐得到了抚平。
从最开始的觉得有趣变成了现在的少女情思,这样的跨度不可谓不大。可是即便是变了个彻底,安娜也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她向来便是这样的大方,懂得直面自己的情感。
只不过骄傲的玫瑰始终不愿意先低头,而塞席尔则是难于开口,于是这样的暧昧一直持续了许久。
从那之后魔法信件一封接一封在两个国家之间轮回交转,每当魔法信鸽传来鸣叫,安娜就像欢脱的兔子一样,小声地欢呼一声后便不顾礼节,提上裙摆就跑向信鸽的方向。
取下了信件,她便开始迫不及待地一字一句地阅读起来。
“阿奇德的天空,
承载我最深的期盼。
翱翔的飞鸟,
携炽热之心与信同来。
将要溢出胸膛的憧憬,
成了划破荒野的鸣叫,
如电闪雷鸣般激昂,
嘶哑而高亢地将渴望吟唱。
笔墨书写文字,
将我的爱意流淌。
唯怨信件短促,
难将情感释放。
殿堂下信徒满载希望,
述说最深的愿望,
低头俯身以首额地,
只为心爱的姑娘。”
与这首诗一同寄来的还有一瓶特别的圣水。安娜知道这是特意前往神殿祈祷才能够求来的东西。就像诗中写的那样,他真的去神殿祈祷了。安娜握紧了这两样东西,贴身放于自己的心口。
明明这首诗并不像那些传世巨著一样精彩绝伦,可是安娜就是不能遏制的,将它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她慎重的将之收在了自己最宝贵的首饰盒里上了锁,然后借着灯光字字斟酌地写下了回信。
期待的心情是如此类似,可是所经历的遭遇却截然不同。在塞席尔严肃枯燥的宫廷生活里,安娜的信件就是他难得的慰藉。
只不过在收到信件的同时,他又是如此的心情复杂。
“听说邻国的公主又寄信给咱们的王子了。”
“是那一位赛兰卡玫瑰吧?万万没有想到,那一位竟然经常和我们的王子有联系。我们的这位王子不是出了名的木讷无能吗?”
“谁知道呢?或许那一位公主并不知道咱们的王子不只是继承王位无望,而且还不讨国王陛下欢心,同时又母族失势吧?”
随着对方话音刚落,便是一阵附和的嘲讽。
宫廷里所有人都知道塞席尔殿下不过是个占了王子名号的闲人。他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自己的势力。而他的母亲早就因为偷情而遭到了国王的厌弃,因而被早早处死,就连母族也受到了牵连,塞席尔又是出了名的软弱可欺。故而就算是下人们也敢说上几句闲话,权当这位王子是一个难得的笑话。
他们对塞席尔的嘲讽几乎从未停止。不过这样的讥讽在这近三年来越发的强烈。大概谁也不会想到一位如此高贵的公主竟然还会和这样一个遭人厌弃的王子有着如此密切的联系。
只需要想一想便让人嫉妒得发狂。
踩低捧高一向是人的本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就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塞席尔在阴暗的角落贴墙而立,静静地听完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等他回过神来了,手中那期待已久的信件,已经被他蹂躏得不成模样,他只得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上面的皱褶抚平。
在角落里赛席尔将压实了的信件打开。
“让你久等了,实在抱歉,不过见信如见面,我坚信只要你透过信件看到了我的面庞必会开怀。塞席尔,你的心意我已经透过信件悉数获知。我并不擅长文字描述。我只说一句——如你所见,我也喜欢你。”
安娜的文字向来直白的不加任何掩饰,可是在看到这一段描述的时候,塞西尔还是忍不住看了好几遍,反复确认之后才相信,这原来是真的。
一直以来被不断否定,被不断嘲讽的他第一次,有了如此巨大的被认可感。
母亲长久以来给他留下的阴影,和父亲的漠视以及下人的闲言碎语,都让他慢慢的压抑了自己的本性,可是如今却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女孩竟然对他表露心意。
就如安娜信中预料的那样,这实在是……让人太过开怀。
连着好几天伺候赛席尔的下人们都发现这一位整日苦闷的王子,不知为何竟像是突然开了窍,嘴角能笑出了花,就连他走路散步都仿佛能哼出小曲儿,可是他这么高兴,竟惹了其他人的不快。
“呸,谁不知道,他就是一个婊子生的下、贱、货?瞧瞧那一天高兴的模样,我看着都想吐。“
“是啊,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脸笑得出来?“
这些嘲讽的言语来的格外毒辣,到底是下人们高强度的工作同这便宜王子的空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才使得这些下人们说起了更加过分的闲言碎语。
他们就像是料定塞西尔并不会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毕竟他的性子一向都是这么的软弱。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一次却与以往截然不同。
隔天好几个下人收到了调任的消息,这样的变动来的奇怪,可是没有人怀疑,只收拾收拾后便前往了新的去处,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个调任之后的下人,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都受到了惩罚。
有的人都罪名是妄议主人,有的人的罪名是私下通奸,还有的人则被扣上了更加严重的通敌判国的罪名。
因为是几乎同一时间被处罚的犯人,所以说他们被一起押送在同一个刑场上。
执行刑罚的那一天,赛席尔穿上了一件不起眼的外套,它将他整个人都拢在其中。这使得他站在浩大的人群中央是那么的不显眼。
可是他却享受眼前的一切。他近乎是不错眼珠地看完了那些曾经非议他的奴仆,被砍去了首级。
他极尽病态的享受着那些人在临死前的挣扎。或麻木或惊恐,或哀求或痛哭,所有五味杂陈的情感,都成了一道道刺、激他快、感的源泉。
“就是应该如此,说那些下、贱话的人都应该通通闭嘴,不是吗?”
他用指尖蘸起了,飞溅到台下的血液,一点一点的在手上碾开了,成了一道晕红。
接下来的时间里,皇宫里的人发现,好像他们说起塞席尔王子的流言蜚语亦或是他那放、荡的母亲的事,他们总会变得格外倒霉,轻则被处罚,重则丢掉性命。
久而久之,皇宫里面的吓人,就慢慢的将之当成了简口不言的秘密,而宫廷里的贵族们则认为这等事情上不得台面,更是没有人主动的去提及。
到了这个地步,赛西尔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这个皇宫里再也没有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既然如此,他就可以进行自己的下一步举动了。
他主动向国王,也就是自己的父皇提出了申请。他放弃了大半的继承权利,转而只要求由王国出面替他向安娜求亲。
即便大家心里都清楚,皇位的下一任继承人里决计没有他的姓名,可是这件事由他主动提出,倒是还让国王十分意外。
“我以为你就算不要求自己的继承权,也会要求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不了父皇,如果说我还有什么期盼的事,那么就是一定是能够尽快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
老国王听完了这番话后,深深地凝望了塞西尔良久,最后才说道。
“好吧,既然这已经是你的选择,那么就按你选的那条路继续走下去吧。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自己的责任。”
并没有受到过多的为难,国王同意了塞西尔的请求。
两个国家本来就是友国,这一场婚约当然是有人乐意推波助澜,于是安娜公主与塞西尔王子的婚约就这样定下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三公主安娜就是这样一朵热情似火却又高傲得略带尖刺的玫瑰。
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在猜测,这样一朵玫瑰到底是会被何人摘下,是重臣之子还是异国国王?总之那个最后抱得美人归的人不会是普通人。
大家对此的期望太高,以至于在知道安娜殿下的婚讯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带着些许失望。并非塞席尔王子太过纨绔,只是他们总希望玫瑰能配上最好的雨露。
旁人的叹惋安娜并非不知情,只是他还是放不下那一个,在一片喧闹中还能找到自己的宁静。
皇宫里的生活枯燥乏味,里面的礼节更是多到繁冗。安娜对此并无过多的奢求,她明白自己生来就是皇族。既然已经享受了这样的身份带来的便利,那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只是她并不希望自己的下半生都被浸泡在这样的生活中,至少她还是希望自己的生活有些许的亮色。
怀着这样的情感和憧憬,她与塞西尔踏入了婚姻的殿堂。她希望她的少年,几乎每天坚持为她写诗,为她学习新知识的塞席尔,能够成为她携手最后的对象。
嫁给了赛席尔之后,安娜同对方一起来到他的领地。这里的领地所占的面积不小,想来也是老国王的补偿。不过比起富饶的土地,更吸引她的是一片荒芜,以及这个地方坐落着的一座高塔。
这座高塔在整片荒原中显得格外的突兀。几次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好奇询问。
“你原来都找到那里去了吗?那个地方一般很难有人发现,听说那是从前的老领主修建起来,为了藏匿自己最珍贵的宝藏的地方。可是上百年过去了,所谓的宝藏,却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大概知道自己新婚妻子好奇,塞席尔耐心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知对方。
尽管现在的物质生活比不上从前可安娜依旧很开心,她可以在田野间尽情追逐羊羔,可以赤脚走在冰面上。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这个地方只有她和她爱的人。
她曾以为他们可以这样一直度过往后余生。可一切的命运终究是那么的让人难以琢磨。
在她婚后的两年,她被突然告知自己的兄姐都死在了一场意外之中,现在的她必须回去继承王国的王位。
尽管知道前路凶险无比,但是与身俱来的责任感让她无法逃避这一切。所以她最后还是决定回国处理相关事宜。
可是安娜没有料到,她回国后遇到的第一件大事竟然是贵族们的联名提案。
“这些全部都是我们的立场,希望殿下您能够考虑得当。”
等到这些贵族们转身离开之后,安娜这才无奈的对着身后的屏障说道。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后面。”
应声而出的不是别人,正是塞席尔。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有听到这一切,那么你还会如实告诉我吗?”
赛席尔看着安娜,他的声音有些飘忽。方才的场景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即便他们已经成为了夫妻,即便他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但是在外人的眼中,他还是比不上自己妻子的一根手指头,他只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抛弃的可怜虫。
“这些事情我当然都会告诉你。我们是夫妻啊!难道不是吗?以及我并不会像他们提案中说的那样,同你离婚再去找一个赛兰卡贵族成婚。我说过既然选择了你,那么就是选择了你的一切,我会对我的选择负责。”
仅仅是负责这么简单吗?仅仅是选择这么随便吗?难道对你来说我就只是选择和你的责任而已?
安娜的承诺落在赛席尔耳中,就像是变了一个味道,可是他并没有胆量问出自己心中的猜想,只能接受了安娜随即而来的怀抱。
在安娜的坚持下,贵族们的提案并没有得到通过,仪式还是如期举行了。
就这样安娜由赛兰卡玫瑰,赛席尔的妻子再到赛兰卡的国王殿下实现了三级跳转。
管理一个国家和管理一个领土不同。一个国家显然更加令人劳心劳神,对安娜来说更是如此,她算是临时上位,可是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天分,将一切做得有模有样。
就在一切都步入正轨的时候,安娜怀孕了,就在她成为国王之后的第3个月,她被检查出怀有身孕。
这一个小生命来得突然,但安娜还是倍感珍惜。即便是在这个特殊时刻,安娜还是抽出了许多心力去照顾这个突如其来到来的生命。
只不过怀孕所带来的生理障碍终究难以克服。积压的任务和孩子的影响,使得安娜始终无法安然入眠。这使得她越发疲惫。
而此时此刻她与赛奇尔的矛盾也越发的激烈,对于政事他们常有不同的政见,因而他们经常发生争执。而绝大多数情况下,安娜的观点总是更加英明。
被公务和孩子同时折磨的安娜并没有过多的精力去关注自己的丈夫的情绪。她本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找一个机会好好的同对方交流,可是总有些时候机会并不等人。
“瞧瞧我亲爱的赛席尔大人可算来了。让我猜猜您今天有和女王陛下发生了什么冲突?大概是关于水疗防控应该如何整治?或者说关于各地方税收应该如何更改?让我猜猜您大概是又落了下风。您说我猜得对吗?”
在城堡的阁楼里,衣着暴露,脸庞艳丽的女仆抱紧了塞席尔的手臂。她用手指在他的胸膛不停地画着圆圈。只见她一面娇娇地说着话一面不住地用自己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勾引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只不过这让常人能够浴血膨胀的招数,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似乎作用不大,塞席尔掐住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脖子说道。
“亚蒂,我希望你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不过就是从奴隶场上买来的一个牲口罢了,做的不过是最低级低等的下人做的事情,我有给过你权利来妄议主人吗?”
塞西尔的力道大的可怕,在这个人面前他不用刻意伪装出自己的温柔模样,而是肆无忌惮地暴露了自己原本暴戾的一面,随着力道越来越大,亚蒂的脸色也开始变化。
“我……我只是……恋慕赛席尔大人……而已……“
亚蒂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几近迷恋的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慢慢地塞席尔松开了对她的桎梏。猛然间呼吸到新鲜空气使得亚蒂发出了不断的呛咳。
不过即便亚蒂此刻还受着方才对方过火举动的影响,可是她还是像一条无骨的美人蛇一样,慢慢攀岩在了对方的躯干上。
“大人你明白我奢求的从来不过就只是您的爱罢了,不管是您的羞辱,还是您的痛骂,我都一一的接受,只要是您的一切我都喜欢,可是女王陛下她能够做到吗?如果她知道这样的你才是真实的你的一部分,那她还能够接受这样的你吗?”
亚蒂说的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根根针扎在了塞席尔的心里,毫无疑问他并不敢让这样的自己暴露在安娜的面前。他希望自己在对方的眼中,一直是那一个初见时候的模样。
塞席尔的想法,亚蒂当然心知肚明。她明白自己并不能在短时间改变这个男人的主意,所以她只能一点一点地在这一个男人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总有一天那些种子都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赛席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在应对安娜的时候,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有的时候还难顾及到对方已经怀孕的事实。
而每一次身心俱疲的争吵之后,他都会不自觉的来到亚迪这个女人的身边。
一次两次的渐渐的,他习惯了这样举动,甚至说他开始主动和这个女人发生肉体上的关系。
在这一个低贱的女人身上,他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快、感。不仅仅是因为她那艳丽的面庞亦或是曼妙的胴、体。
事实上身为赛兰卡玫瑰,安娜的容颜和躯体都远非眼前这个侍女所能比拟。
只是那背德的快、感,却一次又一次吸引他走向堕落。事实上每一次的背叛都可以看作是他内心宣泄。
每一次的冲刺都是他对高贵的妻子的羞辱。看!就算你如此高贵如此手段非凡又如何?说到底你的丈夫还不是背着你睡着一个低贱的女人。你终究是有一项不如别人。这样巨大的落差让他对这背德行径越发的迷恋。
只是在肉体获得快、感后,那长时间的空白区里,他总会变得更加空虚。
他让自己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反问自己,是不是自己也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放、荡不堪?
可是等到这样的空虚感过去,等到他真正面对安娜的时候,强烈的自卑感又轻而易举地将他击垮。
只需要几句话,他就可以曲解对方的意向,变得让怒火左右了头脑。他很快又会陷入同安娜无止尽的争吵。
渐渐地他落入了一个致命的循环。找安娜——同她争吵——背德——懊悔——找安娜。日复一日他快被这样的复杂情感给逼疯了。
就在这个时候亚蒂终于将一直以来埋藏的巨网慢慢收拢。
“塞席尔大人……事实上看着大人您的境遇我很痛心。明明有更好的方式解决一切问题。如果我们的料想真的能够实现,那么一切都将不成问题。”
又是一阵云雨之后,亚蒂从身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蜷缩在了一块儿的塞席尔,她将头轻轻安放在他的肩头,嗓音低哑而又性感地说道。
“更好的……方式?”
像是还没有从方才那股让头脑一片空白的毁天灭地的快、感中抽离出来,如今的塞席尔只能像鹦鹉学舌一样重复着对方的字句。
“对……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可以解决一切。让塞席尔大人您忧虑的一切都不成问题。”
亚蒂像恶魔一般一点一点地诱惑着凡人吃下自己预先放置好的饵食。
“大人大概也察觉到了,我并非普通人。真正的亚蒂早就死了。而我只是一个后来者而已。我是教皇陛下的部下,也是他所信任的人。事实上我之所以来此处,只是因为教皇陛下深感俗世应该受到应有的整顿,不然凡人总会一点点丧失对神明的敬畏。教皇陛下的言语当然没有任何错处。事实上这些国王们也越发藐视神明的权利。近几日我甚至知道安娜女王她竟然有意削减供奉给教廷的财物,转而用于减免税款。这样的行为简直是愚蠢至极!”
言及此处,她美艳的五官都带了几分煞气,只不过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当然我明白女王之所以这么做还是因为她身边那些贵族们的教唆。想当初他们不也是妄图让女王她与大人您分开吗?既然他们已经做了一次,那么就意味着他们并不反感做第二次。”
是啊……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做了。如果贵族们又联手起来会做什么事呢?赶他走?废了他?亦或是让他永远离开安娜?
不!这绝对不行!
亚蒂的话语就像是连续不断的诱惑,慢慢蛊惑着塞席尔走向深渊。塞席尔最终同意了和教皇的交易。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约定在城外见面。
而这是塞席尔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教皇。看起来他是一个外表威严庄重的老人,看起来沉重内敛。长时间身处高位让他看起来有不怒自威的气质。
可塞席尔却对之嗤之以鼻,如果真的如此光明又何必搞出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说到底大家不过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并不存在谁比谁高贵。
可是面上的功夫,塞席尔做的一向到位。
“尊贵的教皇陛下,十分荣幸能够见证您的亲临。”
“起身吧,塞席尔阁下。我想你明白我此行的目的。那么在这里我就长话短说。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拿到一样东西,等事成之后你就可以拥有想拥有的一切……”对方故意拉长了声调,“一个国王应有的权力和地位。没错,是您应有的那些。”
教皇允诺塞席尔,只要他将王宫密钥拿到手,再将密室里的东西给取出带给教廷,那么他就可以拥有有如国王一般的地位以及权利。
而他答应了。
按照教廷的说法,王宫密钥是王宫里最让人寻味的东西,想要找到它并不容易。
可事实上在谈判回宫的当天夜里他就找到了它。
塞席尔知道安娜有一个珍视的首饰盒,她最为珍惜的东西都放置在其中。
他按照密码打开了它,首饰盒里除了这一个孤零零的密钥外,就只有一沓又一沓毫不值钱的纸张。
眼前的一切让塞席尔瞳孔微缩。原来……你竟然将我们的信件当作是最珍贵的东西吗?
一瞬间塞席尔的心有些动摇,可是他很快就定了心神。做这样的事只要开了头必定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次由不得他多做选择。
塞席尔取走了钥匙,快速前往了密室。
这个密室就在国库的地下,凭借着钥匙他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国库,国库里有无数金银珠宝,可是他明白这些都不是他要找寻的东西,他加快脚步动身来到了密室。
在密室里赫然存放着一座水晶棺。水晶棺在这密室里显得尤为诡秘。只是塞席尔却不得不上前探视。
然而在打开棺材的瞬间,里面的尸体就在顷刻间化为了粉末,只剩下了一个水晶头骨。
眼前的一切使得塞席尔大为惊骇,可是他还是将那头骨打包带走,随后由亚蒂交给了教皇的人。
回到了寝宫他将钥匙再次放进了首饰盒里。抚摸着熟睡的妻子的面庞他缓缓将自己的头颅埋在了对方的颈项中。
她是他的妻子,她的嘴唇只被他吻过,她的双眸只为他动情,就连她现在哺育的也是他们的后代。
可是……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如此的不满足。
不满足有一个人即将替代他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员,不满即将有人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这样病态的情感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可是他也还是甘之如饴。
他又一次找上了亚蒂,只不过他拒绝了对方的求欢。
“怎么了?塞席尔大人这是因为为教皇陛下处理公务,所以累坏了身子吗?没关系,亚蒂可以等。”
“这一次没有,下一次也没有。亚蒂,你很清楚,你就是一个替代品。而我也只是你达成目的的一个工具。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也不再需要这样的替代品。那么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该结束了。”
对方的话语让亚蒂就连勉强的笑容都装不出来了。
“塞席尔,我怀孕了。我有了你的孩子,你明白吗?我不能回到教廷了。我回不去了!”
这是第一次亚蒂在叫塞席尔的时候没有带上“大人“两个字。可是即便如此也没能换得对方的侧目。
塞席尔听闻后只是转身停顿了一下,而后接着说道。
“孩子?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不能拥有孩子。这是一个意外,是意外就应该被处理。我想教廷应该教过很多类似的东西给你。“
语罢塞席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亚蒂愣在原地,双手不经意间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然后癫狂地笑了起来。
一通歇斯底里之后,亚蒂好似冷静了下来。
“意外?处理?不……不可能……这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塞席尔,我们同样都是可怜虫。现在两个可怜虫有了孩子,这才是我们的救赎。”
“——你以为你能逃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