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了!
深夜里的凉意根本比不过暴君指尖的冰冷。
常人的手掌都是有温度的。温热的,是活着的象征。
暴君的手掌毫无温度,冰凉的像是雪地里的玉珠,冷彻入骨。
好疼……
柳安安张着嘴无法呼吸,她的脖颈被男人掐着,一点点收紧,疼痛从两侧向内延伸,吞咽都做不到,呼吸被掐在嗓子眼,雪白的肌肤慢慢爬上胭脂红。
好痛苦……
眼泪无意识冒出,模糊了视线。眼前男人冷峻的面庞像是夜中地府的鬼客,专门邀请她,命丧黄泉。
柳安安坐在床上使不上劲儿,她痛苦地急促呼吸,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下颌,滴落在男人的虎口。
真的要死了。
她明明很乖,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还要被杀掉?
那天抽到的平安签,大凶,果然是真的大凶。
柳安安双手紧紧抓着男人的手臂,含着眼泪的眼,哀求地看着他。
这些天,他不是一直很纵容她吗?亲口承认了她是他的小妾,不让她端茶递水,每日让她陪在身边,准许她偷懒,准许她在眼皮子底下睡觉,还给她送来了那么多的东西。
就连杨家的少爷面对她,都是恭恭敬敬。
难道不都是因为他对她好嘛?
为什么就短短几个时辰,一下子就变了?
一点征兆都没有,暴君居然要亲手杀了她?
过去在王府中,义兄那个幕僚说过的话,重新印上心头。
“柳姑娘,有一点在下必须提醒姑娘。陛下是一个绝对不能靠近的人。他很危险。他可以在谈笑中一剑斩下朝臣的脑袋,也可以在赏赐过后,立刻将其满门抄斩。”
“之前也有不少人送了女子入宫。起初还有人得了一点好,在陛下身边有两分颜面,可没几天,送出来的就是那人的尸首。”
“在下不是吓唬姑娘,在下只是想告诉姑娘,不要轻信陛下对你的任何一点好。他根本不会对人好。轻易上当,小心送了性命。”
眼泪忍不住流的让她满脸都斑驳着泪光。
是她轻信了他。
原来,她一厢情愿以为暴君这些日子是真的对她好,实际上,只是挂在她头顶上的催命符。
柳安安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指尖发白。
“公……子。”
她哭着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字来:“你杀……我,可以,求公子,了我一个心愿。”
她傻。
她活该。
但是她也不能真的就这么死的干干净净。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力度没有加重。
背对着夜色的男人脸藏在阴影中。
“哦?”
柳安安哭得好不难过。
她都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是没有办法做到留在暴君身边成为他的妃子,然后去帮镇南王府,那她就是这一刻死了,下了地府,见到义父都没有脸。
“公子……”柳安安上气不接下气,主要还是喘不过气,憋得满脸通红,眼睛里闪着泪花,哽噎着断断续续,“公子,我跟在公子身边,不是丫鬟了……公子说,我是公子的小妾,那我死的话,也要公子亲口承认,我是你的人,我很努力的服侍你,我是你的妾。”
一边说一边想,柳安安难过的,恨不得自己哭晕。
辛辛苦苦这么久,还是什么都捞不到要死。
“如果我就这么没名没分的死了,我死也不甘心!”她瞪大了眼,满脸都是愤愤,一扫平日里的胆小,努力用最大的声音对暴君喊,“我死也要是你的妾身份死!我死!我也要顶着你的姓,死在你家名下!”
柳安安哭得十分委屈。
她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没有身份的死。临死前,骗一个碑,骗一个身份,让暴君把她正儿八经记成他的妾,在她的名字前,记上褚柳氏。
这样,她死后去见义父,也能说自己真的很努力很用心,也真的有成效了。
只是暴君太危险,她死得太早。
说完自己最后的遗言,柳安安哭得抽抽搭搭主动闭上眼睛。
“我、我说完了。准备好了,公子……你动手吧。”
只不过是一个呼吸时间,她又猛地浑身紧绷着,可怜兮兮睁开一条眼缝。
“公子,求求你,下手果断一点,我怕疼。”
说完这一句,柳安安满心悲壮地闭紧了眼,慷慨赴死。
褚余没有动作了。
掌心下捏着的小姑娘怕自己都没发现,刚开始时,她浑身颤抖的犹如炸毛的小猫,而从她难得的,不顾尊卑喊了出来后,她反而不怕了,掌心下,小姑娘的脉搏都趋向平缓。
更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褚余的眼神沉甸甸。
截获的信鸽上绑着的信,他想了许多人,唯独没想到是这个在他身边胆小的跟个鼠儿一样的小丫头,那一刻得知真相的心情,让他差点笑出来。
若是平日,这种不入流的小细作,随手派个人杀了就是。可他还是夜里亲自来送她上路。
这个狡猾的小骗子,他倒要看她死到临头,还要说点什么。
没想到,她还真的说了。
语出惊人。
起码,惊到他了。
虎口上小丫头的眼泪还有些温热,她咬着唇的模样,可怜巴巴之余,又有些逗。
趁夜而来的邪火慢慢消散。
这不奇怪。
已经几次在这个小丫头面前被驱散了怒火。
没想到这一次,她自己救了她的命。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的。
在她说,宁死也要以他的妾身份死之前。
褚余有几分恍惚。
以往在他手下求饶的人,都是怎么说的?
要么吓得跪地疯狂求他饶命,要么求饶无望,破口大骂。
最后这些人全部死无全尸。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的遗言,是要和他这种人扯上关系。
有趣。
柳安安闭着眼安安心心等死。
小夜月正圆,她穿的是新做的中裙,抹胸上绣着她喜欢的竹叶枝儿,入夜前吃了满满一碗酥乳,唯一的遗憾是嗓子干,口渴没喝到水。死后可能要做一个望水心叹的渴死鬼了。
没关系,她会练着做一个好鬼的,别人家的门她不乱闯,大不了自己去井里打点水喝。
不怕了不怕了,她还有爹娘义父呢,死了她也有家人陪,比活着还好呢。
柳安安闭着眼东想西想,等啊等啊,等得她打盹儿,脑袋往前一顿。
她瞬间清醒了。
“公子我不是故意……”
哎?
柳安安睁开一条眼缝。
男人的手放在她的脖颈。
的确是放。
一开始掐着脖子的力度已经消失,男人的手捏着她的后颈,像是戏耍小猫,有一下没一下捏着。
她的后颈被男人攥在掌心,仿佛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僵硬着不敢动。
嗯?
他不是要杀她吗?
为什么还要捏她脖子?难不成,他不掐死她,改割断她的脖子?
柳安安一下子眼泪又冒出来了。
死无全尸,也太惨了。
柳安安根本不敢动,怂怂的,任由男人的手在她脖子上捏来捏去,捏来捏去。
他像是捏上了瘾,手掌从后颈,已经滑到了她的肩膀。
夜里入睡时穿的单薄,身上只裹着一层抹胸,肩臂都露在外面。
他的手直接就落在她的肩膀上。开始还有点试探,手指戳了戳,就像是发现手感还不错,直接上手捏了。
柳安安迷茫地睁开一只眼。
在男人看过来的前一刻,她慌忙闭上眼。
算了,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吧!
她就把自己当成一个面团团,任由人搓揉。
对啊!
柳安安脑中忽然想到,暴君是不是这个意思,她在他的面前,就是一个任人搓揉的面团子?
面团子就面团子!如果她还能活着,她就要做一个最合格的软面团子!
随便搓!
柳安安大义凛然地仰起脖子。
她下巴也很软,超好捏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安安都有些困了,强忍着困倦,憋回去了一个哈欠。
肩膀上的揉捏消失了。
柳安安等了等,又悄悄睁开眼缝。
收回手的男人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仿佛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然后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夜月中,她的丫鬟跪在门外深埋着头,一动不敢动。
月光把男人的背影拉得很长。
窄窄的一道门缝,最后在男人的反手中,闭合。
柳安安肩膀锁骨和后颈红成一片,她坐在床上,呆呆盯着关闭的门。
她活下来了?
暴君不杀她了?
那她……是不是,以后就要当个面团子了?
柳安安愣了许久。
“……阿嚏!”
这一夜,柳安安直接冻得病了。
府中的大夫还是那个,柳安安还记得当时怀孕的糗事,蒙着被子不好意思见人。
大夫还是客气,给她开了药,又吩咐她的丫鬟,一定要在夜里关好门窗,以免受寒。
“姑娘本就体虚,若是再受寒,以后对成婚可能还有阻碍。”
大夫说得含蓄。
之前杨家夫人来说过一些之后,柳安安已经懂了,大夫的意思是,对孩子有碍。
她红着脸谢过大夫。
府里的嬷嬷来说,这几日姑娘病了,公子那儿就不用去了,一切等姑娘养好了病再说。
这话落在柳安安耳中,就变成了,暴君已经不需要她在身边了。
这怎么行!
柳安安摸摸脖子。
虽然是死里逃生,但是她宁可死得重于……重于府中的假山,也不能活在杨府里却不能靠近暴君,那就更不行了。
柳安安一时苦恼。
“姑娘,”丫鬟小声说,“虽然不知道前几日姑娘与楚公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姑娘不妨先低头,总要让楚公子记得您,来见您,才有以后。”
柳安安眼睛一亮。是这个理儿。只有见到了人,具体怎么才有以后。
“那我该怎么见到他呢?”
柳安安虚心求教。
丫鬟想了想。
“姑娘可还记得府中的彭侍妾?”
“和王爷哪怕闹了,过后也总能让王爷主动去她房中。这个就是因为彭侍妾给王爷献媚了。”
“姑娘长得这么好,楚公子不可能不怜惜,姑娘,您只要主动去给楚公子献媚,这事儿就能过去。”
献媚?
柳安安抱着脑袋想了想。
暴君才差点杀了她,她真的很害怕,所以……这个媚要怎么献才不会死?
三日后,寅时三刻。
褚余起身,侍从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等了许久的小姑娘。
小姑娘病了好几日,脸色淡了许多,唇上更是浅了几分,站在那儿,甚至觉出她瘦了。
虽然短短几日,也做不到那么明显。
盈盈怯怯之姿,确实能看出。
褚余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
“你来作何?”
小姑娘行了个礼,磕磕绊绊从袖中取出一物,高举双手,递到褚余的面前。
“我来,我来献媚。”
她红着脸,声音有点小,但是咬字清晰。
“公子,请收下。”
褚余盯着那一方洁白丝帕上,红色丝线绣着的大大一个‘媚’字,一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