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通讯, 乔笙揉了揉自己的脸。
那本就瘦削却一直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苍白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脆弱。
说到底，她才成年不久，就已经肩负了别人难以想象的重任。
陆无吟说的没有错, 这些沉甸甸的东西, 要么会压垮她, 要么就得硬着头皮咬牙上。
“好痛苦。”她喃喃道, 落寞的看了一眼身侧。
她从来不是自傲的人，她也一直认为,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
面对幼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身体，她无可奈何, 是老爹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她。
面对死亡的亲如兄弟姐妹的战友, 她无能为力，是燕季风告诉她可以偷偷地向他尽情的哭出来。
面对这个手段莫测的敌人, 她一筹莫展，拼命地想抽出身来。
这些累积的痛苦像山洪海啸，无情地摧毁着她的理智，眉心被她掐红，她又恢复到了第一指挥官的状态。
冷静的审视起局面。
这时，骆洛的通讯接了进来。
她手指如飞的敲击着指令, 一边接通信号。
通讯器一端道：“是我。”
“陶清宁？”乔笙顿了顿, 神速反应过来, “啊……仲夏和你们说了。”
“嗯, ”大难临头了, 陶清宁依旧用着半死不活的语调，早在妹妹去世那一年, 他就自认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你打算怎么做？只是撤离还不够的吧。”他平静地陈述出乔笙目前的窘境, “军团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这半座星球的伪s级虫母不管, 放任它们活着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罗希嘉不至于会遗漏这一可能。”
乔笙垂下眼睛，“是啊。”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乔笙有点儿挫败的低声说，“骆洛调查过程中，再没有发现第二个和罗希嘉有紧密关系的人，他背后没有任何组织——只是一个人，就做到了这种程度。”
双方沉默了片刻，他低笑起来，“这个罗希嘉还真可怕，上一个让我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在对方预料之中的人还是你。”
乔笙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没有开玩笑，”陶清宁轻声道，“我也只是一种直觉，你们俩个在某种程度上给我的感觉很像。”
波光静悄悄的在黑眸里流转，她放慢了发布指令的速度，陶清宁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什么意思？”
他笑了下，眼底是对陌生人的薄凉，“罗希嘉的目的已经明确，你们都是为了达成目的会使劲手段的人。”
“我没有能给你建议的——至少我的建议你都不会采取。”
“不过我相信你会有办法，乔笙，你知道吗，在我没见过你之前，老爹和我提起过你。他的话我至今印象深刻，他说——‘乔笙是创造奇迹的孩子’，只要你能够长大，老爹就相信没有任何事能够困住你。”
乔笙捂住发热的眼眶，带着点笑意，“你该不会专门打一通通讯来夸我吧。”
“谁知道呢，先撤了，”陶清宁勾起唇角，“我们在家等你。”
***
托褚楠的福，几个军团长迅速执行了乔笙的指令，起带头作用的斩灭了别人的质疑。
他们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公布——这件事如果让战士们知道会在一定程度上动摇军心。
一切井然有序进行时，乔笙主动找到他们，苍白漂亮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报告各位长官，我想负责军团的收尾工作，前线撤退工作交给陆军团长。”
“……你也疯了？！”
边子彦的脸又一次扭曲了，当得知罗希嘉的阴险计划时，他震怒之余，还有些庆幸。
幸好当时被乔笙拦住了。
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已经认同了这位程老将军一直看好的小指挥官。
原本负责收尾工作的胡斐乐拧起眉，“乔笙？”
其他人也不同程度的皱起眉。
乔笙吸了口气，和他们解释：“罗希嘉的目标很明确，复仇，是要联盟军团为十九年前的事付出代价。”
她脑海里回荡着尤宁的日记内容，不断的去丰满罗希嘉的形象。
孤僻且执拗，寡言却有一点不为人知的温柔。
他拥有远超常人的智慧，和比别人更直率的心，他的复仇目标，只是联盟军团。
放着这些虫族不管，未来或许会出现难以预测的危机。但也不能抱着牺牲少部分战士的性命去引爆自毁装置连接的信号器，如果换做她是罗希嘉……这些信号器一定会埋在一个有普通民众的星球，这会让军团背上千古的骂名。
乔笙被陶清宁一点，立马把自己代入了罗希嘉的身份，现在她决定去打败另一个‘自己’。
黑发少女说的这些事，几位军团长也隐隐能够想到。
“所以你不能去，”胡斐乐定定道，这位年纪很大，鬓发半白的年老军团长沉声，“乔笙，你的潜力远不止现在这样。”
胡斐乐是主动提出负责收尾工作的。
如果要牺牲，如果要背负骂名，就要他们来做。
这些一生和虫族抗争的战士们，永远比任何人都希望星际变得美好。
乔笙就是一个小小的，还没有绽放的希望光种。
程英穹给她摄取养分的机会，而胡斐乐觉得，他能做到的，便是提供给她一个稍微不那么动荡的成长时间。
“胡军团长，”乔笙望向他，黑眸闪烁着坚韧，“我不是去牺牲的。”
“我想打败罗希嘉，击溃他的计划。”
……
乔笙先离开了连线，其他军团长还在线上。
胡斐乐抓了下耳朵，忽然道：“我后悔了。”
韩莹笑笑道：“已经决定了，胡军团长还是别多想了。”
胡斐乐叹了口气，“你们也不知道拦着我……怎么就答应了。”
边子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也留下好了，她毕竟年纪小，出什么茬子有我在也稳妥一些。”
刘禄也道：“不然还是我留下吧，没人比我擅长带少数战士跟虫族打游击战了。”
“别抢了，”陆无吟算是比较了解乔笙的了，“她敢这么和我们说，一定是有她的打算，我们留着也只会拖后腿。回去吧，联盟和帝国那边，还留下一笔烂摊子等着我们处理呢。”
这边对付虫族的战火一起，那些沉寂许多年的星际海盗也不甘寂寞的开始搞活动。
联盟军团要守卫整个星际的和平，他们对付的不止是冰冷的虫族。
“按照乔笙说的办吧，”褚楠道，“她现在是战场第一指挥官。”
区别于他们军团长，可以直接向他们下达命令。
而他们的任务是服从命令。
***
“一定有别的法子的。”
乔笙和蓝天道，“不过就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撑得到那时候了。”
许多天未见的副指挥官瘦了不少，脸上长出一点胡茬，蓝天郑重的点了点头。
“怕吗？”乔笙弯起眼睛，“本来你是可以不用面对这些事的。”
联盟军团安排撤退的名单里，军校生首当其冲。
但是乔笙留下了几个人。
她只留了一百二十人为军团的撤离做收尾工作，每一项指挥都是精准到个人，她必须得熟知每个人的能力水平，这样才能做最精准的安排。
“说句实话，不怕，”蓝天没正形的倚靠在机甲壁上，“咱们也是从学院赛认识的，认识你这么久，我可没见你输过。”
“虽然这么说挺狂妄的……但我真的不觉得你会输给罗希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