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笙下了通牒, 研究员们心里也明白她的话，少女讲述得太详尽，反而让他们生不出什么厌恶的情绪。
自打他们到荒芜星后, 研究实验没日没夜的在进行, 他们是在从死神手底下抢夺时间和生命。
仲秋和仲夏的事依旧只有三名研究员知道。
科学院已经将现在的研究成果归到了最高机密, 倘若别人知道仲家姐弟俩在其中担任的角色, 这上上下下，许多人都会遭受牵连。
所以他们是以助手的身份跟过来的。
两人被特意安排到做实验记录的位置, 方便他们有新的发现好告诉三位知情者。
分析药剂成分是仲秋最拿手的，他的脑袋里仿佛有一台精密的计算机, 轻而易举的剥离出元素百分比, 再从特制上一步步推断出是什么物质。
被抓的S级虫母充分的证实了他们的一个推论。
“果然没有S级虫母应该有的意识。”
“伤口细胞的复生能力已经是S级虫母的水平，但它还不会使用S级虫母的精神链接, 引来其他虫族，只会像野兽一样横冲直撞，妄想从里面逃出来。”
这是一件好事，但也是一件坏事。
好事是，这些S级虫母并没有真正的S级虫母那么难对付，但坏的事是, 这些类S级虫母的数量多得会令人难以想象。
离真相越进一步, 每个人心头的阴霾面积便大一些。
“光是知道药剂成分起不到任何帮助。”
“研发出这种药剂的人到底是怎么注射给虫族的？”仲夏用力摁了摁额角。
仲秋：“会不会是有类似诱捕剂的物质, 你们看, 之前的数据不是显示荒芜星上面的虫母是呈周期性苏醒吗？也许有那种可以令虫族安然入睡的东西。”
“毕竟现在解析出的药物成分里, 并没有什么导致虫族昏睡的物质。”
乔笙沉默了很久，开口道：“你们推断没有错的话, 那座荒芜星上, 应该有你说的那种东西吧。”
“把这汇报上去吧。”
仲夏挑起眉梢：“你不怕冒险了？”
她明显是知道乔笙昨天在实验室是真的动了怒。
乔笙哑然失笑, “这两个性质不一样，昨天的事站在谁的立场都没有错，我生气还有两三分原因是怕他们就此以为抓虫母不是一件难事。”
“行了，”仲夏拍了拍手，“既然做好了决定，那闲聊就此结束，我们回去赶一份粗略的报告交上去。”
***
乔笙和齐祥交接之后，齐祥往回走时，突然停顿在原地。
他问自己的副指挥，“你有没有觉得乔笙哪儿不太对劲？”
副指挥茫然地摇摇头，“没啊，乔指挥的水平一直很稳呢。”
齐祥：“……谁问你这个了！”
他就看到这个？
副指挥：“？”
“我当时怎么就挑了你这个愣头青做我副指挥！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齐祥咬牙切齿，看他的眼神仿佛是面对着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
副指挥一点没被伤到，“师长，你怎么越来越难伺候了，你昨天还夸自己慧眼识珠挑了我做副指挥。我没变，说明我从一而终，但师长你是真的善变。”
齐祥：“……”
齐祥这张嘴平日没少招惹其他师长，别的不说，就刚刚这番话，齐祥不要这副指挥，也有不少人都会请来放在身边，有事没事，气一气齐祥也好。
……
这些天，星际的惶恐淡下去了一些，尽管伤亡数每天都在不断增多，民众的情绪还是安抚了下来。
惨烈到令人心惊的死伤，使帝国和联盟如今面临怎样险峻的形势一目了然。
科学院的研发进度却是先隐瞒大众。
他们没有办法告诉大众，你们看呐，现在这悲壮惨烈的战场，令人伤痛的事，并不是虫族造成的，造成这一切的有可能是他们人类同胞。
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
在这个关头，军团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事了。
科学院的报告先后发至帝国掌权者和联盟高层，看完上面的内容，现场气氛闷得仿佛要窒息了。
烟头和空的药剂管丢得到处都是，从发现沉睡的S级虫母时，他们便没睡上一个好觉了。
“派人去荒芜星上看一看情况吧，我们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假如放任这次不管，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命运会是什么，星际的寿命是不是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程英穹自从知道这或许是人为的阴谋后，这位星际赫赫有名的英雄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重新踏上了战场。
“如果真的是人类做的，我必须给死去的将士亲手送上星际未来的安宁。”这是程英穹的原话。
“问题是派谁去比较合适。”
第一军团长疲倦的面容呈现在屏幕上，“荒芜星情况复杂多变，对战士和指挥官的要求都极高。”
“但是现在我们几个军团长都无法抽身，唯独你们那有两个军团长坐镇，而韩莹还受伤了。”
“不好意思，”韩莹摆了摆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我也不想这样。”
刘禄扯了下头皮，“或者说，你们有推荐的人选吗？”
“如果是一天前，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但她现在去执行另一项任务去了，没个三四天回不来。”
陆无吟摇头，“负责这边荒芜星近战战士的，一个是军校生，另一个也是出军校没几年的学生，我认为他俩的评估不过关。”
第二军团长叹一口气，“可就算我们几个军□□人过去，也至少还要耽误一天的时间。”
陆无吟周身气压降低，“什么意思？”
“荒芜星风险太大，我建议第四军团及支援军先派一部人去星球探虚实。”
陆无吟气笑：“他们去了，等待他们的命运只有死亡。”
第二军团长皱眉，“陆无吟你讲点道理，你能保证我们派精英过去，他们能顺利的探查完荒芜星？我们总不能拿所有的精英去做尝试吧？”
“普通战士的命在你眼里不值钱吗？！”
“陆无吟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们需要他们牺牲换来人类的生机！”
“牺牲？”陆无吟脸上的表情狰狞，“你这是在让他们送死！”
第二军团长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那你告诉我怎么办？想知道那座荒芜星的全貌，必须要有人踏上去，死亡是最不可能避免的结局！”
第三军团长按着额头，摁下身边的第二军团长，“别吵了别吵了。”
“边子彦说话是冷血了一些，但是我这次赞同他的看法，陆无吟，我知道你不想出现没必要的死伤，但是你比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那座荒芜星的恐怖。扪心自问，就算我们亲自去，就一定能完成任务吗？”
陆无吟沉默下来，他有些痛苦地阖上眼睛。
“可他们还很年轻，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是，”第三军团长低下头，掩住眸子里的伤色，“从过去到现在，每一分钟，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仍旧有很多你不认识的、年轻的、未来无限的人丢了性命。”
“陆无吟，有的时候，我们必须要在两个错误的选项中做一个决定，而我们要做的，就是选择那个错误更小的。”
陆无吟低下头，挡住自己的眼睛，“抱歉，是我情绪失控了。”
边无彦的语气也硬邦邦的，“我考虑的也不周全，下次不会了。”
程英穹在一旁看了很久，这会爽朗地笑出声，打破凝固的氛围，“那就这么决定了，陆无吟，你尽快挑几个能担事的人登荒芜星，到时候，我也会去。”
“……”
几个军团长脸上出现一道裂痕，程英穹已经是不少战士和民众心中的信仰。
“你们可别劝我了，我老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吵得我耳朵都疼。”程英穹没有给他们张嘴的机会。
“没人比我更熟悉陆地上面的作战，我这条命硬着呢，放心吧。”
结束通讯后，陆无吟掐红了眉心，韩莹看到他那样，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陆无吟内心的挣扎，不管做出什么选择，结果都是差不多的。
***
乔笙醒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困意和疲倦持续三秒，她一骨碌翻身，快速的整顿自己。
她系上通讯器，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比昨天又早醒了一个小时。
她刚到这边时，每天剿杀虫族累的够呛，每天躺下便马上睡着，到接替的点都是挣扎着爬起来。
但这些天，她已经慢慢适应了这里的节奏，醒时的精气神好了许多，也不再睡到接替时间点才起来。
身体素质好的好处，她是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
做完这一切，她立马赶去前线。
少女在前线停留的时间肉眼可见的变久，齐祥还在指挥时，她便抽空眺望战区前线，然后常常发现一些新奇的东西。
今天亦是如此，她发现后勤组在设好陷阱后，会在旁边画符号，但是每次符号都不同。
“画符号是为了不让战友误入陷阱区，但是他们画的符号，我怎么也没有见过？”乔笙描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符号。
齐祥哼哧笑了出来，随手在纸上画下一个符号，然后转向满头雾水的黑发少女，“是这样吗？”
乔笙点点头。
“这就是弹药填充满足85%，是和你教科书上看的不一样，因为战场上时间紧促，所以大部分符号都是缩略版，你不认识也正常。”
乔笙沉默地看着缺了大半截胳膊和腿的符号，勉强接受了它新的样子，“还有其他大变形的符号吗？”
“？”
齐祥掀起眼皮，“你问这个干嘛？”
“以防万一，”乔笙招招手，示意白焕也过来一起学，“回头我也教给我的师团。”
齐祥被她好学的精神搞愣了一下，在少女催促的目光下，抬手又画了几个符号，一一给她们标明。
“大概就这些吧，剩下的虽然略有改动，但和教科书上的差的不多，看见的话你们也能认出来。”
“谢谢齐学长，”乔笙如获珍宝，拿起那张纸，转身和白焕研究速记起来。
“师长！陆团长找你呢！”
齐祥站起来，“来了。”
乔笙听见后，娴熟地接茬：“齐学长你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现在是虫母的沉睡期，没什么大事，乔笙记性好，很快记住了改模换样的信号标志。
不多时，齐祥折回来，他表情有些严肃尬，告诉乔笙，“我接到新的任务了，乔笙，荒芜星的指挥就全交给你了。”
乔笙愣了一下，眉头轻蹙，“你被派去了那座荒芜星？”
这回轮到齐祥呆了，好在他的神情只泄露了一秒，眼神锋利起来，拉着乔笙往旁边走。
脱离白焕他们好奇的眼神，齐祥才停下来，他脸上的表情是乔笙没见过的严肃，“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团长告诉他时，告诉他这是绝密任务，乔笙是怎么知道的？
乔笙没有吗还是那个马上回答，其实就在她刚刚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只是那会她想到一种可能性，便不假思索地问出来了。
“我这两天常去实验室，听见了一些交谈的内容。”
齐祥顺着她的话，自动补足后半部分内容，她是从研究员口中听到了一些什么，所以知道近期会有动身去那座荒芜星的计划。
那些研究员可真够不谨慎的。
齐祥无语了一下，“你还听见了什么？”
乔笙颤了下眼睫，心里快速地权衡，一秒后，“还有什么药剂，让虫族听话之类的……”
齐祥：“……”
这群研究员可以辞退了。
看来乔笙是知道一点东西，但不清楚全貌，这让齐祥想谴责也无从下手，毕竟是研究员不做好保密工作。
“行了，你知道的这些没往别处说吧？”
少女老实的摇摇脑袋，齐祥的脸色稍微好转一点。
他压低声音，“这是保密任务，你把刚说的，还有实验室听到的全忘了。”
“……”
乔笙扯了扯嘴角，没有直接回答，“为什么陆团没有找我？”
“你看起来没我靠谱吧，”齐祥洋洋得意，颇有诺亚的仇已报的快活姿态。
看出齐祥不想和她细说，还用这种拙劣的说辞想分开她的注意力，乔笙顿了一下，微不可闻地叹气：“是是是，齐学长最靠谱了。我还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齐祥轻啧一声，“你问题咋这么多，赶紧问，问完我还要挑些人带走呢。”
“陆团长还找了谁？”
齐祥想了想，觉得这个无需隐瞒，毕竟等他们出发，乔笙也会知道，答案是迟早知道的事。
“除我以外还有九个师长，哦，梁麒那家伙也在，剩下几个你没见过，都是在机甲组那边，都是我们的前辈。”
乔笙垂下眼帘，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惴惴不安。
少女眉头不曾松开，抬头看了一眼齐祥，“齐学长，登上荒芜星后一定要小心。”
齐祥乐了，“还要你这小丫头来说？”
作者有话说：
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