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院的进展归纳到了最高机密, 只告诉了前线的两名军团长和程英穹将军。
战区烽烟遍地，陆无吟紧皱的眉头不见松开的迹象。
韩莹默然，艰涩道：“会是什么人做的……”
这些S级虫母背后的人或者团体, 究竟有什么秘密。
“总归……是人类背弃了自己的同胞。”
陆无吟的声音格外的沉重。
科学院有结论的那一刻起, 便筛选出合适的几名研究员去前线。
所以乔笙醒来时, 从齐祥那里接到了陆团长新下达的指令, 他们要在目前待的这座荒芜星上紧急建一间研究室。
“科学院那边有新的进展了？”
“没啊。”
“那这个指令是……？”
齐祥抓了抓头发，随口揣测：“可能是有些东西需要短时间内得到验证吧。”
乔笙没有继续问, 默默摁下心头的疑惑，科学院派人来, 真的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而且指令还是陆团长亲自下达的。
让人不解的地方太多了, 正好虫族来袭，她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联盟科学院的研究员到来时, 正好是荒芜星内S级虫母的休憩期，荒芜星上的S级虫母又陷入沉睡。
也许是因为军团这几日引S级虫母再剿杀的行为引起了注意，这几天探测器的数据不再规律，荒芜星上的虫母苏醒的时间变得不定。
进荒芜星探测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阻挠，连续折进去三个师团后，陆无吟制止了无意义的牺牲。
起初, 科学院的人是想直接开移动实验舱来的, 但是实验舱目标范围太大, 倘若遭到虫族袭击, 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他们才向陆无吟申请了一间地面上的实验室。
研究员们到时, 恰好轮到乔笙值守战场，现在虫族休憩, 荒芜星上也无事。
乔笙轻易的腾出空闲时间去迎接研究员们。
他们迎面走来, 她看清为首的研究员, 微微一愣。
“好久不见，乔指挥官。”戴着眼镜的研究员语调平平，他就是学院赛时和乔笙接触的那名研究员。
“您好。”
世界之小，处处都是巧合。
她轻叹一声，“我接到命令，现在带你们去看看临时搭建的实验室，因为现在条件有限，实验室也相较简陋。”
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乔指挥说笑了，让你们在打仗时抽空弄出一个实验室本就是强人所难，我们应该满怀感激。”
“有需求可以找人联系我们的副指挥，这里由我和齐祥齐师长做主，我们会尽可能满足你们的要求。”
少女一板一眼地说着，言谈间，很容易让人忘记她的年龄。
她停在实验室外，面带歉意，“这里离战区有一段距离，但或许还是会听到一些声音，希望你们见谅。”
直到这时候，戴眼镜的研究员微微皱起眉头，但最终还是点点头：“我们会想办法克服过去。”
乔笙又简单地和他们说了下现在的情况，再反过去听研究员们的要求。
研究员总共提了两点，一是他们要求S级虫母死亡后，第一时间送到实验室来。
第二点有些难。
“我们希望能有一到两只活着的S级虫母。”
乔笙默了一下，诚实道：“您应该知道，想活抓一只S级虫母比杀S级虫母难很多，S级虫母活着就会给前面奋斗厮杀的战士造成生命威胁。”
“我必要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才会为你们弄到一只活的S级虫母。”
少女的温和急促地褪去，无形中露出强势的一面，负责与她交涉的研究员略不适地退了半步，“我们有新的发现，必须配合活的S级虫母才能更快的得出结论，我们的初衷也是减少战士的伤亡。”
乔笙敛下眼睫，过了几秒钟，才慢慢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安排下去，还请你们谅解我情急之下的出言不逊。”
黑发少女相较于其他的指挥官更加的狡猾。
军团和科学院常有摩擦，前者看不惯后者总不切实际，提一些过分的要求，后者则不喜欢前者凶神恶煞，瞧不起他们后方工作者的态度。
乔笙强硬过后，又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地致歉，在研究员心中的牢骚尚未成形前，悄悄地抹去。
剩下是搬送实验器材，这类的事乔笙插不上手，她待了片刻便提出告辞。
“您好，请稍微让一下。”
乔笙侧过身，心里有些纳闷，这么宽的道，这人怎么还让她让一下，但她面上不显，温和说：“抱歉……”
她忽然怔在原地，黑眸对上藏在鸭舌帽后面的熟悉眼睛，仲夏微不可闻地朝她眨了下眼睛，抱着实验器材和她擦肩而过。
乔笙：“……”
‘你怎么在这儿’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她一向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才没问出来。
她见了鬼似的往后扭头，送仲夏的背影远去，默默转回头，又等了一会，与嘿咻嘿咻搬着重型仪器的仲秋四目相对。
慌张的变成后者，仲秋手一滑，差点让仪器掉下去，但在最后的关键时刻，还是没让宝贝仪器受伤。
乔笙扯了扯嘴角，和他错开时，轻声问：“就你们两个？”
仲秋回答的也很快：“这里只有我俩。”
这回答就相当的耐人寻味了。
难不成在别处还有人？
乔笙有些头疼，她早眼尖地看见两人穿的都是清洁工的制服，但是仲家姐弟俩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这件事的人。
但是既然可以混的来到前线，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一定发生了许多的事吧。
……
活抓S级虫母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要是失败，会瞬间葬送很多战士的性命。
这是乔笙一点都不愿意看到的。
为此，她提前要想好策略。
她单独拎出东区的五个师团，在战场指挥时，就有意无意的让他们适应明日的流程。
东区的指挥官也发现了这一点，乔笙也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他这是研究院们的要求。
接着东区开始为第二日的捕捉提前进行配合，乔笙花在东区指挥的时间也略长。
一直忙到黄昏，齐祥来接替她。
乔笙把研究员的事与他再一说，后者听完点点头，“等你休息好，就执行捕捉计划吧，到时候我再多撑一会，帮你掌控其他三个区的战况，你无需分散注意力。”
黑眸颤了颤，乔笙重重点头，没有推辞他的好意，“谢谢齐学长。”
***
天色沉暗时，乔笙便到了。
齐祥愣了一下，“你不再休息一会吗？”
乔笙摇摇头，“还有三个小时，虫族又会陷入沉睡，留给我尝试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闻言，齐祥没再多说，领着副指挥腾出一块位置。
乔笙匆匆扫了一眼一眼东区的战况，一边和齐祥道：“我调来了几个我熟悉的战士，待会会加入捕捉计划。”
“你看着来就行，我相信你。”齐祥笑了，“你这些天已经充分告诉我了，你和诺亚上的s没有任何区别。”
两人没再多言，迅速确认好分工。
在调署完成之前，乔笙暂停了东区的战斗，让东区战士争分夺秒的恢复体力，清扫战场，布置陷阱。
一夜过去，乔笙和东区指挥官再说这次的捕捉计划时，增添了许多细节。
“S级虫母最令人恐惧的是它们强到变态的恢复能力以及繁衍能力，现在后者已经不用顾忌，所以恢复能力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地方。”
“想要抹杀S级虫母的全部行动力，必须要在同一个时间段破坏它的触角、下腹，并且还要使它的双翅折损，肢体也要全陷入地底。”
“我们腐蚀A级虫族的触角，它一般需要30秒的时间完成细胞复原、重生，但是S级虫母只需要7-9秒的时间，就可以恢复鼎盛状态。”
“下腹的伤口同样如此，大约5秒的时间就可以复原，翅膀算是虫母恢复力薄弱的地方，但那个位置相对触角和下腹而言，也更难的刺入或伤到虫母。”
“三个小时，机甲组可以引诱来4-5只虫母，但是每一次失败都会增添诸多伤亡，我需要全员调整好状态。”
东区的指挥官咽了咽口水，产生一些不自信，甚至面对比他小许多的少女，也情不自禁的露怯：“乔指挥，我们行吗？要不要多派一些人手？”
“我们要行。”
“不需要添加更多的人手，只是活抓一个S级虫母。”
齐祥抽空瞥了眼少女，看到她挺直紧绷的后背，轻啧一声。
通讯另一端的指挥官也一个恍然，少女铿锵有力的声音以及理所当然的态度，全部在他危急的心理防线上植下一道暗示。
“我知道了！”
乔笙松了口气，她没说的是，她答应了尽量捕捉，但是真到危机关头，她依旧会毫不迟疑的选择剿杀虫族。
最后一遍确定完部署之后，联系机甲组，然后第一次提了一些要求。
“一定要送到那个坐标……？”联络员有些纳闷。
“嗯，我们要捕捉一只S级虫母，还希望你们能多费一点心，麻烦了。”
联络员听得愣住，半秒后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再张嘴时声音也扭曲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研究员们的要求。”
联络员失声了一阵，“你知不知道，军团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抓到过活的S级虫母？”
乔笙轻叹一口气，“我知道，S级虫母体内有强大的酶体，能快速溶解注射到体内的溶液、药剂，所以没有控制住S级虫母的方法。”
“抓到S级虫母的最长存活时间是24小时，我知道的。”
S级虫母越活到后面会越暴躁，不管是继续做实验还是剿杀，都是极难的一件事了。
通讯设备安静了下来，齐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俯下身，越过少女对着联络员说，“科学院的研究员们说了，活的S级虫母对他们探清这些虫母形成的原因至关重要。”
“……收到，我会告诉机甲组，同时也会转告陆团长。”
通讯挂断后，齐祥摊了下手，“涉及到研究员的事总是特别麻烦，如果不是他们真有点本事，谁愿意为他们背负更多的生命去做那种变态任务。”
乔笙弯了下眼眸，没多说什么。
二十分钟后，机甲组带着一只S级虫母奔赴东区，他们引着虫母，一边在上空盘桓，一边和乔笙确定位置信息。
乔笙发完位置信息，又与东区指挥官道：“如果引落的位置距离目标点超过三十米，放弃捕捉，执行剿杀。”
错位超过三十米，将会发生大的人员位置调动，每调动一次就意味着意外出现的可能性会更大。
乔笙从来都不是赌徒，她要自己拿捏的，完全由她掌控的胜利。
所幸，机甲组绕了几个圈子，最后引落虫母时，为了离给定的位置更近，三组机甲做了大胆的冒险。
机甲的下壳擦滑过地面，堪堪躲过虫母的挥击，从死口踉跄的逃生。
有两架机甲不幸地被虫母巨大的身躯压在身下，乔笙的眼瞳倏然大睁，她清晰的听见理智和愤怒撕裂的咆哮声。
她攥紧拳，眸里是无边无境的破碎，指令却没有停。
“标记弹发射，引爆虫母2点钟方位地火雷。”
S级虫母右前方炸起红雾，虫母退出几步，身躯下传来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等它挪开后，露出了身下压得不成样的废铁。
神出鬼没的刺刀滑溜到虫母身下去，破碎的零件还稀稀拉拉的从虫母腹部掉落。
冰冷泛光的刺刀扎向坚硬的下腹，连续多刺未在虫母身上留下创伤。
乔笙在一边唤醒呆住的蓝天，“去盯时间器。”
蓝天步伐急促地跑向旁边，眼睛没什么神采。
“集中注意，蓝天！”乔笙加重了语气。
蓝天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抱歉，乔师。”
乔笙目光放回东区，她看了眼主面板上呈现的圆点，耳畔边的轰炸声持续不断。
乔笙接下来的指挥，都是东区战士昨日温习过的内容，再来一次时熟练了许多。
虫母下腹出现长一米多的刺伤，它尖叫着，被炮火轰赶，下肢忽然镶嵌进一块会陷的土地，记忆吞噬绵伪装的土地骗过来虫母的精神网。
密集的弹火疯了似的向虫母脚边扫射，虫母坚硬的肢壳没有留下半个坑眼，反倒是稳定的右肢下面的土地忽然裂开，猝不及防地落进另一块记忆吞噬绵。
所有战士听从指令，配合得行云流水，枪火稍一熄，尖锐冰冷的刺刀再一次出现，他们漫过硝烟，俯滑到腹下，又一次刺想正在复原中的、滚翻出深褐色血肉的伤口。
近战兵蜂拥而上，有力的矛、戟等戳中翅榜，嘶吼着抵回去，想方设法的破坏它。
远方，年轻的狙击手盖上了护目镜，眼睛被藏住，气息与身形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
直到虫母两边的翅膀出现破缝，他的指尖下压，扳机扣动，子弹飞梭，越过荒丘，穿过战士，完美的射入虫母的触角。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上膛到再次扣动扳机，前后只错了两秒的时间。
再一次没入触角。
听到指令，所有人撤退，准备好的电扎网从天而降，不停地释放电流，麻痹虫母的器官，减缓伤势的恢复能力。
从虫母映入眼帘到落网，足足一个半小时……
乔笙舒出一口气，即刻派人送去实验室那边。
她的手心和背上早已经出满了冷汗。
高强度的精神紧绷让人产生了疲倦，再加上乔笙一直压抑着情绪，结束时身体轻晃了几下。
半晌，她回过神，“齐学长，再帮我看一会，我去实验室那边一趟。”
齐祥顿了下，“你没事吧？”
少女弯了下眼眸，“没事呀。”
齐祥扭过头，“去吧。”
少女身影消失，他才嘀咕道：“她难道忘了她是提前两小时来这儿的？”
***
“非常感谢你们。”
乔笙敷衍地点点头，她来有两件事。
“S级虫母的危险性想必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
“不管你们实验进度如何，我希望你们在24小时内销毁它。”
她不管研究员露出怎样抗拒的表情，淡声说：“这是通知，帮助你们控制它的也是我们的战士，承担死亡风险的不是你们，到点后他们会剿杀虫母。”
乔笙停了一下，“再说了，你们昨天的意思是，有了活的S级虫母会加快研究，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了，我相信你们已经有了研究方向。”
片刻的沉默后，有研究员站出来，“我们知道了。”
乔笙微微颔首，“我借用一下洗手间，然后就会离开，你们不用管我。”
……
她捧起冷水，扑地拍在自己脸上，小小的鼻尖冻得通红。
洗手间又进来一个人，停在她身边，拧开水龙头，细细洗着指缝。
“你的情绪不对劲。”仲夏简明扼要。
“可能有点困了，”乔笙从兜里抽出一张纸，闭着眼睛擦了擦脸。
过了两秒钟，仲夏道：“我和仲秋进科学院后有新的发现，不过事情涉及的有些严重，估计你还不知道。”
乔笙睁开一只黑眸，鸦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仲夏甩了甩水珠，“这些S级虫母并不是天然形成的，它们的脑意识里并没有自己是虫母的概念，而且……我们在虫母身上发现了注射的痕迹。”
“……”
乔笙睁大眼睛。
“我们正在弄清这些虫母之前被注射了什么药剂，还有，它们到底为什么会乖乖的接受注射。”
“前者的话，估计明天就有结果了。”
乔笙忽然伸手，捏了捏眉心，“这算什么事儿……”
“这算是最高机密了，估计除了你们团长和程老将军，再没人知道。”仲夏转身看向她，“坚持住乔笙，等我们破解出那药剂的成分和原因。”
乔笙弯了下眼眸，眼睛深处总算是有了笑意：“好。”
和仲夏的对话无人知晓，乔笙从洗手间出来后，就径直离开了实验室。
她是独自一人来的，连蓝天都没带，走出实验室几十米，乔笙停下脚步。
她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心脏迟来的抽搐了两下，然后慢慢地蹲下去，脑袋埋在臂弯。
积压的情绪终于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泄露出一点。
耳边倏然响起踩碎土块的声音，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神情颇为懊恼的狙击手。
那一瞬间，萦绕在周围的情绪又有收回的迹象。
燕季风是被喊来单独参加东区任务的，他配合着其他人，远程协助虫母送到实验室，这才往第十师赶回时，撞见了乔笙。
他本想喊她的，却看到她停在原地，看了会天空，然后蹲下来，肩头微颤。
燕季风的心脏陡然间提起，他已经想不到什么了，只想靠近她，想笨拙地拍一拍她的肩膀。
也许是因为太着急，他没有看清脚下的路，踩碎了石土块，引起了乔笙的注意。
燕季风有些尴尬，眼尖地发现少女正在藏敛自己的情绪，他上前几步，近距离下，看清了少女发红的眼尾和鼻尖。
乔笙只蹲了一小会，或许是体力耗得太多，站起来时又有些摇晃，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燕季风的衣服。
她缓了一下，正要松开手，脑袋后多了一只手，按着她贴到了冰凉的军服。
“不舒服的话，靠一会吧。”
乔笙攥紧了手里一小片衣料，她知道这个角度，燕季风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安静地埋在胸前，恢复体力。
她感觉到燕季风的指腹碰到了她的脸颊，然后慢慢移动到了眼眶，再眼皮上轻轻地摸了两下。
“难受的话，也发泄出来吧。”
“我今天记性不好，不记得自己见过谁了。”
乔笙好不容易止住的情绪又有绷不住的迹象。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憋着嗓子里的挣扎。
几秒后，她用再也不能轻的声音道：“我应该接手那三组机甲的指挥的。”
“我只向他们下达了命令，却又没有给予任何的指令。”
“我这样的指挥官……”
燕季风顿住，东区发生的一切，他也从狙击镜里看得一清二楚。
乔笙是没有指挥机甲组的权限的，她从踏入这个战场上起，没有发生过一次失误。
但她依旧会把这次的事归为自己的疏忽。
他忽然知道了，陆无吟为什么要告诉他，“乔笙太聪明了，她具有优秀指挥官该具有的一切，这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她陷入自己疏忽带来的痛苦之中，却又把这些藏得很好，没有忘记过自己指挥官的身份。
他说不出这不怪你，这既是对那些抱着牺牲觉悟战士们的侮辱，也是对乔笙心中指挥官形象的不尊。
他下巴轻轻搭在乔笙的头顶，“哭出来吧，没人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抱抱笙笙以及英勇的战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