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挺好。”王伟说。
“好就好,没事我挂了大哥。”忽然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叫道,“哎,先别挂,还有个事差点忘了告诉你。”
“啥事?”
“你的秘书我已经替你雇妥了,你知道是谁不?”马亮嘻嘻哈哈地说。
“秘书?”
王伟惊讶地顺口问道:
“你小子说什么,神马秘书,我什么时候让你给我找秘书了???混蛋!”
马亮却只是在电话里面哈哈地笑,然后王伟就猜到是谁了:
“爱妮娅?”
“哈哈,怎么样,高兴吧?”
“净胡扯!”王伟说,根本我就没想什么雇秘书的事儿,我特么来莫斯科是工作来了,来抓人,抓一个在香岛制造了轰动一时的绑架勒索大案的主要策划者和指挥实施了这一行动计划的主犯,就是我让你们帮忙寻找的那个苏一州!懂不?什么秘书,我在这里要一个女秘书干什么!真是胡扯!!”
“你是男人哈!”
马亮却依然故我,口口声声嘻嘻哈哈,王伟以为那天看房子之后在车里马亮也只是顺嘴胡说八道而已,哪曾想他还真当事给办了…………
“我这正怎么哭还不知道呢,哪有心雇秘书呀,你可真是的!没事找事。”
马亮顿了一下,有点沮丧:“你看看,王伟好心好意,还落你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王伟解释,“现在我这情况怎么样还不一定,再说我哪有心思雇工呀?我这是秘书工作,让一个外人来身边干什么?这两天都查不下去了,我算了算,越算越没底气,苏一州到底在不在莫斯科?还是跑到了俄罗斯的其他地方——————一切,现在都没有任何信息,都想自杀了你他妈的还有心逗我,再说,你帮我雇了爱妮娅,她不会中文只能添乱,白让我花这笔钱。唉。”
“大哥,钱不是问题,你没有我有,我帮你雇行不行,再说人家愿意呀,我一问爱妮娅就同意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伟无言以对。
“大哥,你尽管用她,钱我这边付。”
“去你的,”王伟急了!
“不是钱的事儿,唉说你也不懂,行吧,她愿意来就来吧,钱不用你付啊。”
马亮笑道:“哈哈,就知道你需要,有个小姑娘在身边,就是帮不上你什么忙,至少可以说说话,解解闷啊,他们学校放假了,爱妮娅还说想跟你学中文呢。”
挂断电话,王伟六神无主。
没几天,爱妮娅真的来了。
学校放假后,她先替父母跑了几天货源,今天来王伟这“报到”。
这个蓝眼睛、黄头发、白皮肤的外国洋妞————————
不!
此时王伟确成了地道的洋老外。
开始,他们很少说话,早晨她坐公交车来,黄昏再乘公交车返回市区,除了好奇地看王伟往电脑里打中国字,余下时间只好各自打发时光。
后来,爱妮娅把可玩的东西已经玩腻了,可以消遣的事已经做完了,闲得难忍,她一会儿爬到隔层扭响收音机听俄罗斯歌曲,一会儿又下到走廊里逗一个卷卷头发的小洋娃娃。
在百无聊赖之际,只好双手托腮,趴在桌前的窗上数远近的电杆。
第三天开始,爱妮娅津津有味地在看一本俄文小说。
一个人的时候王伟总穿着衬衣。从小生活在书本之中,长大成人当上特种兵之后,更是如此,以许多战争与和平中的那些人物————里面那些男主人公对照检查。不过是,后来他复员之后,却是完全随便了,甚至以邋遢为潇洒的蓝本。
哈哈!
现在王伟得稍微整齐一些。王伟常常忍不住看看这个莫斯科女孩,笑笑。
那天,马亮和方大侠开车来了,随手从车里拿出一些方便袋子,里面带了好多吃的,还有酒,一放下,马亮说把王伟拉到门外,问王伟感觉怎么样,这几天“关系”处得融洽吧?
王伟笑着拍拍他脑袋。
“谢谢你小子给我找了个‘茄子’。”
“你说我添乱?”
“哈哈!”
马亮明白王伟是指“没XX找个茄子提溜着”那句俗语。
方大侠在厨房屋里跟爱妮娅说话,他们很快就收拾了一桌丰盛现成的午餐,一会儿方大侠也走出来,眨眨眼睛,我们三人说会话,听到爱妮娅喊吃饭就一起进屋了。
“你们在说我什么?”爱妮娅用毛巾擦手睁大眼睛望着我们,我们就笑,马亮说:“他夸你漂亮呢,聪明。”爱妮娅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微笑着瞅着王伟,“不对,说我坏话!”
无所顾忌,真是一个天真的女孩子。
大家坐下吃饭,马亮转移话题说:“我听爱妮娅妈妈说,她从小就酷爱音乐,经常让家人围坐在壁炉旁边听她演唱,梦想着做一名音乐家。可是到了中学她又爱上了理工科。我说的对不,爱妮娅?”
马亮的话一下子就让王伟想起那天去爱妮娅家租房子时看到的那架漂亮的钢琴。
爱妮娅掩嘴吃吃笑着说:“我还会用中国话唱中国歌曲《小芳》呢?”
“真的?”方大侠带头鼓掌,“欢迎,唱一个!”
爱妮娅放下食物双手使劲摇动着,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不行,不行!”
她越是不唱我们越鼓掌。没办法,她只好说:“这是我去年到中国刚刚学的,唱的不好,请你们原谅!”
说着大方地站起来,摆了个姿势!
她清了清嗓子,就用中文唱了起来:
“有个姑洋(娘)交(叫)小芳,长的没(美)丽肉(又)标(漂)亮……”
一个不太会说中国话的洋妞,要用中国话唱中国歌,节奏还算明快,但她那“洋腔洋调”,却把他们三个中国男人逗得前仰后合,就连爱妮娅自己也憋不住乐了,那是一种善意的笑,开心的笑!
“你们坏!我说不唱嘛,你们还笑我!”
她的样子让王伟想起中央电视台《同乐五洲》那个节目。马亮笑得按着王伟的膀子快站不住了。
《小芳》没唱完,我们三人却报以热烈掌声。
尽管爱妮娅的中文歌洋腔洋调,但他们仍然感到很惊奇,她重新坐下继续不客气地大吃大喝,单纯的目光与她给王伟和马亮他们留下的许多调皮印象也正相反。
马亮评价说,爱妮娅的大方和时髦,那是引导潮流,也是当代俄罗斯女孩的象征。她的单纯与热情洋溢却是传统,也算返璞归真。
“爱妮娅,我觉得你与众不同,在领导时髦新潮流,”马亮盯着她眼睛,“很吸引人。”
“你们中国人,猎奇而已。”
她笑笑,耸耸肩站起身,“我吃饱了,谢谢你们的赞美和免费午餐!”
说罢就走开了,忽然她又停下。说!
“我差点忘了,明天我要为父母上货,不能过来了,可以吗?”
“当然。”王伟说。
“我大哥喜欢你,你应该好好为他服务。”
“去你的!”
爱妮娅见王伟打了马亮一下子,脸色涨红。
饭后,马亮和方大侠要回城了,王伟看着爱妮娅的身影随他们一起在树林中消失。以前看她开车、骑自行车到王伟这都没什么,由着性子来。眼下见她坐在朋友的车里离去心里为什么动了一下,并带有刺激呢?
爱妮娅和马亮他们走后,王伟感到仍然十分快乐。
第三天,王伟和爱妮娅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感到紧张和别扭。早晨王伟从森林里走出来,浑身湿淋淋一抬头,爱妮娅站在对面,看着王伟笑。想到刚才还想到了她的模样,就遇上了她。
穿着湿衣服回家,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爱妮娅过来问王伟,中餐如何用?王伟没说话,不想马上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既然两个男女同在一个屋檐下,至少没什么不好说的。王伟不是看不出这个洋姑娘不喜欢王伟,王伟在她面前尽量放松,但一直找不准位置。
全世界男人男人都一样,越是心里喜欢一个女人,最初越想躲开点。
中午,爱妮娅在电炉前的平锅里替王伟煎烤油煎包——馅是用土豆泥做的,已经满满盛了一大盘,她希望让王伟品尝她的手艺,边做口里还边哼着一首俄罗斯民歌,悠扬的曲调中略带忧伤,忧伤中又有向往的激情。唱着唱着,她含着泪花的眼睛又笑了。
吃饭时王伟和爱妮娅相对而坐,问她,将来的理想是什么?
爱妮娅说是秘密,不告诉王伟。
“不行,我是你中国大哥哥,我想知道,你必须告诉我。”
“可它是我心中的秘密呀,谁也不能告诉。”
“告诉我,不要紧。”
爱妮娅还是摇头不说。
王伟知道她现在学的是工程计算机专业,却故意逗她:“想当演员?”
“涅(不)。”爱妮娅下意识摇头。
“歌唱家?”
“涅(不)。”
“科学家?”
“涅涅涅(不不不)。”她连连摇头。
王伟有点儿困惑,“那你的理想到底是什么?”
爱妮娅后来的回答让王伟万万没有想到,也感到遗憾和尴尬。
她被逼不过,只好轻轻地回答王伟说:“理想?”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是在一种莫名其妙紧张又相对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的,两个人突然间好像都很紧张!
老实说,王伟并不是一个没见过女人的男人,更何况他曾经沧海的那些特殊经历!
然而,即使是他这样的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忍不住心里有了许多意外的小紧张,说话有点词不达意,哈哈…………………………
她摇摇头,“我的理想你不会相信,上小学读中学的时候,我确实想当一名接受鲜花和掌声的歌唱家,后来又想当一名为国家进步而工作的伟大科学家,但现在我只想毕业后当一个能挣美元的招待员,或者到某个国际公司就职,最大的愿望当然是嫁给一个美国人。”
可能她发现王伟的表情有些问题,说完连连向王伟道歉,放下吃了一半的油煎包,同时站起身匆匆走到外面去了。
王伟坐在那里,没有跟出去。
后来王伟跟马亮说起这事,马亮咧咧嘴说:“操!正常。现在莫斯科人的价值观只能用‘混沌’来形容,跟咱国内差不多。既然大家都需要钱,那就证明‘什么东西都可以卖’,当然就包括灵魂和肉体,而且目前俄罗斯人也不认为从事妓女职业是下贱的行当,没人瞧不起。我放个屁搁这儿,不信,你给爱妮娅卢布,她肯定跟你上床,别看她是个大学生!”
王伟在一个盖满落叶的草地,仰天躺下来。
太阳正开始旋出薄云之后。王伟闭上眼睛,金花缭乱中,全是爱妮娅的笑容。
“我中魔了!”王伟心想,“俄罗斯魔女!”
但自从听到马亮跟王伟说过那话的一刻,王伟第一次感到了茫然与心痛。也知道了什么叫做现实与世道。
马亮说过王伟可能喜欢上了这个异国女孩,但只要给卢布,她会像任何女人一样,所以告诫王伟不要太认真,这样的话重复过多次,却无法肃清王伟的天真。
不过,他还没幼稚到想让爱妮娅在莫斯科嫁给王伟的地步。
这个郊外太美,被马亮的话毁了可惜。在这里,加点浪漫趣事就够了,可惜,心痛毁在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时候。
可能远处下过雨,天上残留着淡淡的虹,到处是花,许多叫不上名的花,从白到蓝,万紫千红。树叶边角已现黄色,有一种矮白桦树,每片薄叶子上,斑点都不一样。满山满谷秋色缤纷。
必须弄点乱子来,世界才真实。
一连几天爱妮娅都没有来。她需要到远洋海产品大市场办理父母的预订货物,又与其他同学约好到莫斯科郊游。昨晚她跟几个同学到一家夜总会玩去了。在那里,她给王伟打了个电话,问王伟最近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
王伟回答没有。
但事实是,没有了她的“达恰”,便和没有了灵魂的空壳一样,呆坐半天,不知干点什么好。王伟将电脑关闭,扶着面前的桌子,点了一只烟。
为了排遣莫名其妙的心绪,王伟卷着一席凉席登上房顶,半个西瓜,半包三五,直至露水打湿了王伟的眼睛。
王伟知道,从此,王伟将踏上一条风雨飘摇的情感不归路。
太清静,要不了多久就会败坏王伟所有美好的感觉,太清静,可能就会令王伟无法忍受一人独处。
黄昏前,王伟漫无目的的登上了去往市区的公共车,等待突如其来的心情决定王伟的目的地,王伟看着车窗外的森林、田野一片片的掠过,又看着满天星斗演绎着它亘古不变的斗转星移…………………………
当窗外的那片天空展现出它温暖的红色的时候,王伟来到了这个热情而陌生的都市心脏。
想给马亮打个电话,想想又算了,当王伟看到待边一间小咖啡馆的时候,便情不自禁的走了进去,面对着年轻的俄罗斯店主,王伟整了整风尘仆仆的心情,抿嘴朝他笑笑,店主友好地指了指一边的高脚椅子。
一杯不放糖的黑咖啡。
王伟慢慢喝着。
看着灯火辉煌的窗外,一首不知名的歌曲好像响在耳边:
“我走向那里,我没有歌唱,让吉他悠扬的弦音在五指间流淌………………”
王伟轻轻的吟哦着那首歌词:前路是哪方,谁伴我闯荡……
王伟不想给马亮打电话。但那晚喝完咖啡王伟去了他家,并住在那里。
王伟的心情马亮显然是有所了解,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王伟似乎平静了,王伟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把玩着手中精装黑啤酒的瓶子,不时的去弹唱几曲,更多的时候,是让自己沉醉在刻骨的往事里,眼神不似一开始那般有着鲜明的悲伤,却将悲恸化成了迷离的哀愁………………
直到马亮跟王伟说话,他突然冒出一句:“怎么了哥哥?”
王伟摇摇头。
蹲在王伟面前马亮鬼笑一下,也不说什么。
第二天,他没有让王伟马上回郊外的房子,而是打电话告诉别人看好店面,做好生意,然后开车把王伟拉到俄罗斯大酒店。
那天,王伟马亮他们在大酒店的观光餐厅里吃到一种味道特别好的黑面包,一打听才知道它叫“波罗金诺黑面包”,是黑面包中的极品。
马亮告诉王伟,烤制这种面包有一种独特的配方,主要是俄罗斯人在黑麦面粉中加入了天然香草籽。
传说它的发明权属于莫斯科以西的波罗金诺村的村民。1812年俄罗斯人抗击拿破仑入侵期间,波罗金诺村修道院的修女们见受伤的战士吃饭没有胃口,就想法把一些开胃健脾的草籽放进揉好的面粉里去烤面包,结果烤出来的面包颜色黑黄、奇香扑鼻,使战士们的胃口大开。
从此,“波罗金诺黑面包”便流传于世,并成为大城市食品店里价格不菲的名牌食品。
这名牌产品当然跟莫斯科老百姓日常食用的黑面包大不一样,王伟是头一次吃到,普通黑面包并不太贵,500克5.5卢布,折人民币1.7元。这种货则非常贵。不知怎么,喝完酒,吃着它,王伟的心情渐渐舒服了许多,脸色也舒朗得跟晴天没什么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