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山了。
香岛的繁华通过到处灯火辉煌的闪射中直接照在了梅红的眼睛里。她并不知道王伟的心思,到底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王伟正在半岛国际俱乐部里面为自己隆重庆祝自己的二十五岁生日!而前来捧场庆贺的所有来宾中,非富即贵,除了军界,其他各个行业的大佬包括香岛政界的要员都有人来参加。
若是知道了,此时的梅红一个人孤独地呆地那间小旅馆里,又会是怎样的一种人生感慨和醒悟?
她会后悔吗?
不,后悔是早就后悔了,当着她妈妈的面提出要一个人来香岛找王伟的那天,她就后悔了。只是,她没有忏悔。她可能仍然不明白当年自己那样对待王伟,究竟伤害王伟有多深,而如今的王伟心里又是究竟怎样的一种报复欲的快感!
她可真是人家要睡觉她就送上枕头的大傻X。
若是平常,或者根本不来找王伟,她还会遭遇这样尴尬、痛苦甚至于不可思议的羞辱吗?
完全是自找麻烦。
她忘了,王伟地根本没忘,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她今生今世带给他的那种痛苦经历。远比当年上战场跟敌人打仗受伤更难以承受和忍耐的精神打击痛苦!
“啪”地一声,梅红打开了灯,可小旅馆的灯光是惨白的。
梅红脸上带着几分惨然、茫然,不知所措。
在惨白的灯光下,她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拿起手机,又给王伟打去了电话,可这次,她发现王伟的手机已经关机。根本不接她的电话了。
王伟的手机当然不是一部,而她知道的这部,现在却永远也拨不通了,气得她恨不得砸了它,一个人爬在床上呜呜哭起来。
整整一夜,梅红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她合衣躺在床上,哭过之后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晚餐也没有出去吃,而她早早替王伟买下的那个生日大蛋糕,却一直放在电视柜旁边的茶几上,孤伶伶地注视着她可怜的背影。上面仍然是有一层淡淡的奶油色和光彩。
而为王伟买来的那一套西装革履,却寂寞地平放在床边的袋子里。一动不动。十分刺眼和可怜。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曾经的军区二号首长家的千金小姐的女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理解其内心世界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
就连王伟,都不理解,至今更不理解了!
她当初可以哭、可以笑,可以鄙视和嫌弃王伟,唯独她不知道自己的爱情到底在哪里——如今明白了,再回来寻找,又岂能如她所愿?
第二天,梅红醒来,发现自己居然一夜连衣服也没有脱掉,就在哭泣中睡着了,眼眶顿时又突然红了。她看看四周,没有王伟回来过的痕迹,一点点也不想动弹,懒散的目光却想看看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她爬起来,对着镜子一看,顿时吓了自己一大跳!
“这是我吗?”
头发蓬松零乱,脸色苍白,双眼红着没有一点光彩,最让她不敢看的还是那往日自豪感极强的表情。如今,这一切都好象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模样!
完全是陌生的一个普通乡下女人的模样……
看到昨天她喜气洋洋出去替王伟买回来的那些东西,生日蛋糕、西服和领带……她惨然一笑,算了,现在她总算是突然明白了王伟是根本不可能回到她的身边来爱她了。他一定心里还在恨她,不会原谅她了。
算了!
梅红想,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冤家,当初我对不起你,当时却不明白,等到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你却在这里等着我,并不原谅我。也是我自作自受!哼!
想明白了这些,梅红倒慢慢觉得不那么痛苦和难受了。
她强打精神,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看着镜子里面的那个女人又变得精致和漂亮起来,似乎自信心也渐渐寻找了回来。
她走出小旅馆,走在一条并不宽敞却十分繁华的街道上,大街小巷一辆接一辆的驶着各种小轿车。她在天南军区从小到大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对小车的感觉是值得向任何人炫耀的,即使是在中国人对于小轿车是什么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经常跟随将军父亲坐在红旗牌、上海牌、苏制小轿车伏尔加里面到处跑了……
可如今在香岛,一大早突然再看见这些从她面前驶过的各种各样小轿车,却是她大多数都不认识、叫不出名字来的高级进口货。
她真的没见过!
自从她的父亲在王伟突然退伍离开了军区大院不久,突患生病离世之后,她和妈妈过去那种高人一等的享乐主义生活,也随之迅速结束了。虽然许多待遇上面给予了她们保留,但更多的新式待遇却根本就没有她们享受的份了。
有时候连看一眼的权力,都被不知不觉中剥夺得没有一点痕迹。
所以,梅红尽管是军区高干子女,可如今身在香岛这个国际大都市,她居然不知道那些从她眼前潇洒驶过的各国名牌轿车里,有日本的、德国的、美国的、法国的、英国的……最新款豪华型轿车。
上午九点,梅红走得累了,打车返回了她住的那家小旅馆。
刚一下车,她愣住了。
王伟站在那里,身边是一辆豪华的凯迪拉克。王伟微笑着,似乎是已经等候多时了,去里面不见她的影子,就在轿车旁边立等。
“王伟?”
“你去哪儿了?”王伟呵呵笑,今天的打扮也格外抢眼,一身昂贵的西装革履,脖子上扎着同样名牌的领带,整个人通过昨晚几乎一夜的生日狂欢之后,现在却一点点疲乏和困倦也没有,满脸开心快乐的表情,注视着从出租车上推开车门下来的这个可怜女人。
梅红站在那时,还没说话,就已经哭了。
“你还来呀……”
好久,她幽幽地冲着王伟说道,似埋怨,似恨意,却让王伟觉得毫无意义。
“我来送送你,听说你今天就要回去了……是么?”
“听说?你听谁说?这里有人认识我吗?”梅红气愤地大声说道,“你别这样折磨我了好不好,王伟!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王伟看看左右,低声说:“注意形象,形象很重要,这里不是内陆,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说罢,不等梅红回应,他前面转身进入了小旅馆的大门。
梅红呆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王伟早已算好,依他对梅红的个性了解,她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这样冷落和羞辱的。她肯定会立刻决定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城市去,永远不再见王伟,并且要从此以后恨他一辈子。对,没错,这才是她的个性与作事一贯的任性风格。
所以,不等梅红再打电话给他,王伟一大早就自己打扮得跟平时一样潇洒牛叉,一个人开车过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进屋之后,梅红才象是梦中惊醒过来一样,睁大眼睛打量着今天一早光鲜夺目的王伟。
这还是昨天上机场接我的那个穷光蛋样子吗?
“你耍我?”
“没有。”
“那你昨天怎么撒谎,说回来却不回来,昨天你是一个人在过生日吗?”说着,梅红的眼睛忍不住向她为王伟买下的那个大蛋糕看去,王伟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蛋糕和西服。心里忽然颇有感动,暗骂自己“王八蛋”、“不是男人”!可是,面子上,他仍然淡然,坐下掏出香烟叼一根在嘴上。
“我来送送你。”王伟吐出一口烟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
“我知道,你不会再呆哪怕是一个小时,这是你的性格,改变不了的,梅红小姐。”王伟说道,“我太了解你了,所以,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是决定赶来陪你一起吃顿早餐,也算是你没有白白千里迢迢跑到香岛来找我一回。”
“你太让我失望,你太狠了,王伟!”
梅红怒道,她刚想发作,突然转念一想,诶,不必了。
说出口的话却是:“王伟,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会伤你那么深……你居然这么恨我,到今天你还在报复我。我真的就怎么做也挽回不了你对我的深仇大恨吗?”
王伟摇头,半天,他说:“错了,梅红。我恨你,这是真的,但谈不上深仇大恨。不过要我原谅你,老实说,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你明白了吧,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回避你,不来看望你,在我生日快乐的大喜日子,我邀请了那么多的人去庆贺,而让你一个人孤独地留在这里的真实想法。你也应该体验一下被人鄙视和嫌弃究竟是什么滋味了——哪怕你恨我一辈子,我都不在乎。”
梅红心里突然被这些话刺痛了,她听完王伟的话,呆了一下,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王伟坐在她对面的小沙发上,看着她哭,一动不动,无动于衷。
“走吧,梅红,出去吃顿饭。”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梅红极其激烈的情绪慢慢平缓后,不再撕心裂肺地痛骂了,王伟才毫无表情地对她说道,“不管怎样,事情到此为止。你对我的伤害,我对你的回报,都不要再提了,现在我陪你出去一起吃顿饭,也算是我们彻底告别与相忘的开始吧。好么,走吧!”
王伟说罢,首先站起身来。
他注视着梅红。
梅红抬眼看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突然问道:“你真的忍心吗,王伟?”
“没有什么不忍心。我原本就是一个上过战场见过太多生死的人。老实说,梅红,我杀过很多人,这你是知道的,当特种兵的人不杀人,那是笑话。不说我当年在部队,只说我来到香岛之后已经又杀掉了许多人。这些人道义、从法律都是该死的人。这么说你可能还不明白,直说吧!”
王伟盯视着面前这个当年曾经的未婚妻,二号首长的千金小姐,一字一顿地告诉她:
“如果你是一个男人,我肯定早就把你干掉了,你相信吗?可你是个女人,而我不杀女人,你明白了吧。还要陪你出去一起吃顿最后的早餐。放心,我埋单。然后,我开车送你去机场,我们下辈子也不要再见。”
梅红呆呆地看着王伟。
看着。
看着。
突然,她漂亮妩媚的眼睛里大滴大滴的泪水奔涌而出,是大滴大滴直接从眼眶里冲出来而没有任何过度,直接一串串掉在地上那种。她听明白了王伟发自内心深处的怨恨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