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下来，纪时安都格外安静，恨不得直接消失在空气中，让所有人都忽略她的存在。
好在那人的位置在第一排后边，而她刚好在第四排倒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算远，也不用进行完全不必要的交流。
其实班里要有转学生这件事，暑假的时候学校的聊天大群里就有人传了。
在海市几个高中的大群中，当时有人就匿名说了一句：【其他就不透露了，反正大帅比一个，长相和成绩吊打整个一中。】
就这么一句话。
一晚上，这人直接被群里人追着喷了999+。
纪时安他们三个当时也看到了，同样对于这条消息也十分嗤之以鼻。
林子昂很不屑：“这牛逼吹得，合理怀疑不是本人就是仇家。”
所以就这么一个早上的功夫，几乎每节课下课都有不少别班的人，意图明显地特地从她们班门口经过。
男男女女都有。
这个年龄的同学就是蛮骚动的。
纪时安偷偷观察了下，看得出来班里不少人对新同学都默默关注，甚至有几个人有点主动示好的意思。
那人作为转学生倒是一点没有新来的自觉，对所有人的主动搭话都冷冷淡淡的，带着一股很重的疏离感，以至于到下午的时候基本没女生敢过去搭话了。
也不知道拽什么。
不过纪时安对这样的情况倒是很满意——她巴不得这是个一句话超过十个字都懒得开口的拽逼，要是嘴巴不会用能直接捐了的那种更好。
专注自身，放过他人。
和平的氛围一直相安无事到最后一堂课。
这节是体育课，很巧，纪时安所在的三班这学期每周唯一一节体育课跟林子昂的七班刚好凑到了一块。
新学期第一节老师也没怎么管，随便跑了两圈就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刚解散。
向瑶说：“我有点饿了，想吃根烤肠。”
便利店在操场右边的角落，纪时安和向瑶在半路的时候遇见了跟几个男生也正准备过去的林子昂，她俩经常跟林子昂在一块，加上平时人缘也好，所以跟这几个男生也都认识。
几个人拖着步子慢悠悠往便利店的方向走。
纪时安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但来都来了空着手出去不大合适，于是挑挑拣拣最后拿了袋酸奶。
之后去结账。
操场这边的便利店外头看不出什么特别，但里边的空间挺大的，货架摆得也很艺术，横横竖竖地交错着，为了方便堂食的学生，四面空出来的地方都摆着了桌椅，还有空调。
这会儿店里人挺多，他们几个排着队来到结账台，结账台在里侧，左边是一面面积宽阔的落地窗，旁边的位置零散地摆了几张桌椅，桌面上散落着没被带走的宣传单，几个女孩儿三五成群地围桌坐着。
结完账之后纪时安咬着酸奶跟在向瑶后边往外走，走了两步，前边的林子昂忽然回头“哎”了一声，问：“那是不是就是你们班今天新来的？”
纪时安愣了下，接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
前边几米外靠近出口的位置。
少年单手插着兜松松散散的倚墙站着，大概是还没来得及领校服，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的，一件宽松的黑t，皮肤很白，整个人清瘦高挑，少年感很重。
眉眼似墨，像是名家笔下精心勾勒的山水画，分分明明的干净，疏离感也界限分明。
他手里握着瓶拧开的矿泉水，这会儿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旁边的男生讲话。
纪时安很快收回视线，整个人下意识往向瑶身后藏了藏。
她心想，如果这人能够识相点对那天的事情闭口不提，那么她也是不介意在之后的时间里跟他来一次愉快平和的重新认识的。
这么想着，纪时安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低头往前走。
“也没七班女生说的那么夸张嘛。”
林子昂还在那儿持续哔哔叨叨。
“顶天了有小爷一半帅气。”
有认识的男生听到这话，笑骂：“你他妈要点脸行不？”
这话声音挺大的，周围好几个正在聊天的女生都笑笑地看了过来。
似乎是被这动静惊动了下，几步外垂眼站着的少年抬了下眼，漫不经心地朝这边望过来。
接着视线在最后的位置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怎么了？”
任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挺眼熟的一女孩儿，听过名字，好像是三班的：“认识？”
顾晏恒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捏着水瓶的手凑到嘴边，仰头灌下一口，淡道：“算是吧。”
任庭还挺意外的，顾晏恒性子冷，正常情况下不是那种会特别注意到陌生人的性格，更别说还是女生。
纪时安不知道他们那边的对话，她面上格外淡定，面不改色地从两人面前经过，眼见着就要顺利地从便利店敞开的大门出去，后脑勺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一开始甚至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愣了愣，停下脚步回头，便看到了落地窗那儿少年停在胸口高度还没完全放下的手。
这让纪时安意识到什么，她下意识抬手往脑袋上抓了抓，很容易就碰到了刚好插到她高马尾间的一个纸质的玩意儿。
她把那东西捏在手里看。
是一只宣传单折成的纸飞机。
那段时间用纸飞机飞鸽传书这件事跟阶段性文艺复兴似的又重新在中学生中流行，课间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一堆撕下来的作业本飞来飞去的玩意，有的男生还会比赛看谁的飞得远，所以折出来的纸飞机的前端都是很尖的一个角。
此刻纪时安手上的那只前端像是被刻意收了几分，原本尖锐的角被收成了一个很钝的弧度，似乎是为了防止被撞到的人受伤。
这玩意儿连飞过来的角度都像是用尺子提前测量过，分毫不差地就落到了她头上。
要搁平时，纪时安看到这样的技术估计还能鼓个掌，表示称赞。
但现在的她压根没想到这一块。
纪时安跟手里的玩意面面相觑了两秒钟，重新抬眼，视线拉长，朝前看过去。
几步外，少年靠着墙，阳光从落地窗照洒进来，像是给他整个人渡了一层柔和的光，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眉眼间的冷淡感在这暖色光下似乎莫名被冲淡了几分。
见她看过来，少年幅度很小地挑了下眉，两人的视线撞上之后就这么在空中无声停了两秒。
下一瞬，少年盯着她面无表情地将舌尖轻轻往前一抵，逗小狗似的，“嘚——”的一声，挑衅且张狂，一声短促而轻的脆响从他薄唇间溢出。
卧槽。
我弹你妈的舌！
纪时安眼皮一跳，原本就压着的火被这个明显挑衅的细微动作一下挑了起来。
她吸了口，用尽全力才勉强压住冲上去揪住这男的领子的冲动。
很拽地抬了抬下巴，看他：“你有事？”
一旁的向瑶和林子昂也反应过来了，面色不善地朝着少年的位置看过去。
关键时刻林子昂还是很靠谱的，他往左边迈了两步，直接挡在了两个女生身前，而后偏头一句废话都没有地直接问了一句：“动手不？”
纪时安没接这话，只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看对方意思。
便利店里外不少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都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时间像是被拉长。
过了几秒，纪时安才看见对面的人动了动。
少年视线往两侧扫了下，很快收了回来。
忽然，他不知道被什么逗笑了似的，就见他唇角似笑非笑地弯了下，很小一个弧度，漫不经心，转瞬即逝。
顾晏恒身体往前离开墙面，他站地姿态有些懒散，但背却很直，整个人从上到下散漫又冷淡。
握着水瓶的那只手将瓶子在手里随意转了一圈，停住之后拎在指尖，接着朝前走了两步。
在打架和准备打架上边林子昂就没输过，那边顾晏恒刚往前凑了一步，林子昂立刻反应很快地也往前跨了两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身后两个女的我罩了”的嚣张。
大概他的身体语言太过明显，顾晏恒没再继续靠近，在距离他们一米外的距离停了下来。
顾晏恒长睫往下垂了垂，从林子昂肩头不冷不热地看着站在最后边的女生，他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而后——
“纪时安是吧？”
少年声音寡淡。
纪时安正要开口，然而顾晏恒没给她机会。
下一秒。
在这个不大的范围里，所有人都听到他轻描淡写地扔出一句。
“上次你拿走我的衣服，打算什么时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