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恒的长相本来就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好看，精致但又丝毫不显女气，此刻走廊冷调的灯光渡在他身上，将他身上本就冷漠的疏离感不由分说地加重了几分。
——我的确是、特地、看你笑话的。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没什么情绪，但重音放得特别讲究，像是怕她分不清主次似的，还特地给她标出了重点。
所以后面那句——你要怎么样的疑问，就很自然地显得带上了几分别样的意思在里边儿。
就好像是那种学生时代遇见的，一言不合就直接扔出来一句“我是，所以要打一架么”的初中生校霸。
再一句都懒得说。
特别挑衅。
许是早就习惯了他的这种不怼人会死的说话方式，纪时安竟然也没感到多生气。
“......我能怎么样啊。”
纪时安本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刚才那几分无措被他这句话一冲，都被人踩到头上了，她也顾不上尴尬不尴尬了。
纪时安抱着手臂，学着他的语气，冷冰冰地回：“真动起手来，我也打不过你。”
“动手？”
顾晏恒上下看了眼她，接着情绪很淡地哼笑了声：“那不至于。”
眼神毫不掩饰潜台词，就差直接在脑门上写上“就你”两个大字了。
纪时安：“……”
她又开始不懂这男的是怎么安全活到现在的。
纪时安决定先发制人：“幼稚。”
她放下手，不想在这儿继续和他打这种无聊又没营养的嘴炮，迈步准备回包厢：“我懒得跟你说。”
顾晏恒靠着墙壁没动。纪时安走了两步，错身经过他时脚步没忍住顿了一下，抬头看他：“你不进去？”
顾晏恒低低应了声嗯：“抽根烟。”
纪时安点点头，抬脚继续往前走。
印象里，出国前的顾晏恒是不怎么抽烟的，包括大学时纪时安都很少看到他沾，这人洁癖又挑剔，虽然很少表现出来，但其实娇气得很，一身少爷病，稍微不干净点的东西，根本不会碰一下。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过纪时安对此也没深想。
几个人难得有机会重新聚到一起，纪时安今晚挺高兴的，所以也放任着自己多喝了几杯。
最后结束的时候。
任庭正准备叫代驾，被顾晏恒叫住了：“我开。”
听到这话，纪时安忍不住意外了下，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了两遍，虽然今晚一直待在一起，但顾晏恒喝了多少这件事纪时安倒是真的没怎么去注意。
她不确定地问：“你没喝酒吗？”
顾晏恒接过车钥匙：“没喝。”
“真的假的？”
特意给他办的洗尘宴，结果主人公自己不喝酒，这算什么？
纪时安狐疑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也不太相信，小姑娘有点不高兴抿唇，接着伸出一只手，抬高，举到顾晏恒面前，煞有其事地盯着他：“来，纪医生检查一下。”
顾晏恒：“......”
任庭笑道，出面解释道：“是我忘了，老顾最近胃不舒服，就没让他喝了。”
纪时安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转了转，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举着手站在原地等着没动，后边林子昂和向瑶已经先上了车，任庭看了眼顾晏恒，对他俩这种情况也习惯了，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转身也跟着钻进了车里。
一时只留下他俩站在酒吧外。
顾晏恒直着背垂眸看她，看起来不怎么打算配合。
恰好这时有个喝醉的男人脚步歪歪扭扭不受控制地往纪时安的方向倒，顾晏恒眼明手快地伸手将她拉到身前，纪时安下意识跟着往前朝着他的方向蹭了两步。
纪时安从小到大都有点不看路的毛病，以前关系很近的时候但凡在顾晏恒身边突然被拽一下拉一下的情况不止一次两次，身体早就习惯了，所以这会儿纪时安对他这个突然的动作倒是很免疫，甚至被拽住之后下意识配合着朝他使力的方向站稳了。
有顾晏恒看着，她也压根没分出一点注意力往后看。
等喝醉男人的朋友歉意地把人拉走之后，顾晏恒收回视线，但眉间的情绪没收完，眉头还有些不快地微微皱着，看着就有点不耐烦地凶：“闹什么？”
纪时安喝的酒不算多，但这会儿脑子也有点转不过来，她没多想，就是觉得酒驾挺危险的，所以这会儿也没让步，举着一只手等着顾晏恒让她检查。
“你凶什么？”
小姑娘显然对顾晏恒此刻的态度很不满意，秀气的眉毛也跟着皱起来，神色严厉地警告他：“安全第一条你懂不懂，你还有道理了？”
就这么僵持了两秒。
顾晏恒看着停在身前的那只手，接着抬眼，目光挪到她的脸上，停了会，沉声开口。
“检查是吧，”顾晏恒妥协地略一点头，满不在意似的应了声：“行。”
纪时安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下一秒，举着的手腕就被人一把握住了。
顾晏恒握着她的手往下接着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拉，纪时安被他拉得往前凑了两步，而后男人弯腰低头，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顾晏恒的薄唇停在纪时安鼻尖，隔着一道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男人垂眼睨着她，双眸的情绪莫名地深沉，盯着她漫不经心地淡声开口。
“现在能通过了么，纪医生？”
“......”
这下查到了，确实没有酒气。
纪时安猝不及防撞进漆黑的双眸里，那点不多醉意顿时被吓得烟消云散，不受控制地咽下一口空气，思绪重新活络起来，连眼神都清明了。
她定了定神，动了一下被抓住的那只手腕，顾晏恒没怎么用力，她挣了一下就松开了。
“你......少动手动脚。”
纪时安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胸口，将他往外推开了几分，勉强镇定地点了点头：“行吧，通过。”
两人上了车之后车子终于驶上路。
纪时安窝在车座里，将脑袋往身边向瑶的肩膀上一靠，没怎么敢去看顾晏恒此刻的表情。
她脑子里后知后觉将自己刚才对顾晏恒做的事情重播了一遍，顿时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她就不该惹他。
很快车子先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林子昂去任庭那过夜，因为任庭租的房子就在酒吧附近，所以先送了他俩回去。
大概是觉得给人家洗尘最后还要让人当司机，挺对不住的，下车时林子昂解开安全带，带着一身满满的烟酒气十分真挚地张开双臂，然后朝着驾驶座的顾晏恒扑了过去：“兄弟，你回来我可真是太——”
话音未落，林子昂还没感动完，就被男人冷着脸伸出的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摁了回去，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去：“找死是吧？”
“——高兴了。”林子昂被摁着勉强把后半句补完，接着便赶紧从顾晏恒身边弹开，跌跌撞撞地拐了个方向爬下来。
任庭还算清醒，扛着林子昂跟她们告别：“辛苦你了兄弟。时安，你和向老师到家记得群里说一声。”
接着送向瑶回一中的教师宿舍。
顾晏恒不方便进去，纪时安便送了向瑶上楼。
她们教师是每人一间的一居室，纪时安怕她夜里难受没人照顾还挺不放心的，想着要不在这凑合一夜，结果被已经麻溜拖了外衣的向瑶往外赶：“得了我的宝，你明天还得上班呢，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啊，就那点小酒，还不够我看的。”
纪时安盯着她洗漱完，看她动作都还挺正常的，总算稍微放了点心：“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向瑶冲她挥了挥手：“人老顾还在楼下等着呢，去吧，反正呢，千万——嗝！”
纪时安以为她还有话要说，停在门边，向瑶打完嗝，抬着的那只手在空中用力比划了几下，跟她强调：“别、动、手！”
纪时安无语地摆了摆手：“......您就别操这个心了。”
出了公寓的大门，纪时安一眼就看到了边上停着的车，现在这个点学校里都熄灯了，黑暗中照过来的车灯光亮就让人感到很有安全感。
纪时安快步走过去。
刚刚送人时她一直坐的后排，这会儿下来也下意识去拉后座车门，却在看到驾驶座上男人的侧脸的瞬间突然生出了几分过意不去的意思，纪时安将车门摔上，往前挪了两步，接着坐上了副驾。
两个人都自动略过了在酒吧门口那会儿的事儿。
顾晏恒像是没察觉到她上车时突然改变的举动，见她做好之后只是沉默地发动了车，纪时安看向他，难得觉得自己还挺有几分怜悯之心的，问：“累的话我来开？”
顾晏恒正在将车掉头，他单手控着方向盘，一边看着侧面的路况，闻言还分出了个眼神给她，弧度几不可查没什么笑意地扯了扯唇，忽然冲她那边车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看见了么？”
纪时安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两侧的路灯昏黄晦暗，这个点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以为是自己没看清，揉了两下眼睛，又双手撑到车窗上扒拉着找了半天，奇怪：“看见什么？”
顾晏恒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前方，只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