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色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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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电视新闻里边提到珍珠港了,这个比喻真是恰到好处啊。”
为了详细了解记者见面会的情况,当天晚上,半泽约了渡真利见面。因为是月初,大家都比较忙,等到在新桥碰面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他们走进车站附近的一家烧烤店,找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下,然后像往常一样,点了啤酒,小声交谈起来。
距离傍晚的记者见面会已经过去五个多小时了,电脑杂技集团的收购手段已经浮出水面。
对于他们所采取的场外交易这一奇袭行动,外界褒贬不一。记者见面会上同时也发布了股份公开收购的时间,是从11月3日开始到年末的五十八天之内。因为在当天的场外交易中,电脑杂技集团已经取得了近三成的股份,他们企图在未来收购期间再收购两成多剩余股份,以达到将东京spiral纳入麾下的目的。
“姑且不论他们的手段到底如何,从我们银行的立场出发,好处还是很大的。”渡真利说道,“虽说要讲求道德,但是达不到目的讲什么都是白扯。因为那些今后想要进行高难度企业收购案的企业家一定会想,如果来找我们商量收购方案的话,说不定我们银行能给他们提供什么有趣的建议呢,这对银行来说无疑是个很不错的宣传。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记者见面会并没有定在电脑杂技集团,而是特地选在我们银行,这一点很不错。这个好像是伊佐山的提议。”
“不管是伊佐山还是野崎,这下他们可都要身价倍增了啊。”半泽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渡真利便回答道:“的确如此。”
“只有你的身价下跌了,半泽。”
渡真利一针见血地戳中了要害。
“话说,把股份卖给电脑杂技集团的那个大股东是谁呢?”半泽问道。
“这个据说涉及个人隐私,即使是在记者见面会上也没有进行披露。”
“人数也不知道吗?”
“据平山说,好像是好几个人,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现在问题集中在东京spiral的态度上。”
据新闻报道,东京spiral的濑名社长在下午七点多也召开了记者见面会,并且以强硬的态度宣称一定会坚决抵制收购。
“终于要爆发全面战争了啊。”渡真利兴奋地说道,“电脑杂技集团能否收购东京spiral超半数的股票,接下来才是胜负的关键啊。”
***
记者见面会结束后,濑名洋介回到社长办公室,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仿佛一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有气无力地坐在了会客区的扶手椅中。
“社长,您不要紧吧?”宣传负责人关切地问道。
“没事。”
这是位于涩谷樱丘町办公楼内的东京spiral社长办公室。
看到电脑杂技集团单方面召开的收购记者见面会,濑名也匆匆忙忙地召开了一个记者见面会,出席见面会的只有濑名一个人。
正常来说,财务主管和战略主管也应该出席,但是他们却不约而同地缺席了。
被人用场外交易这种非常规手段收购了接近三成的股份,这让濑名苦不堪言,但更让他深感疲惫的是,在这样的境况下自己还不得不孤军奋战。
“混账东西!”
濑名掏出手机,找到清田正伸的号码,按下通话键静静地等着。
然而呼叫开始没有多久,便被转入留言信箱,随即便挂断了。
“畜生!”
从电脑杂技集团召开记者见面会开始,他不止一次给财务主管清田打过电话。已经记不得这次到底是第几次了。
有能力抛售将近三分之一股份的人,除了清田,还有另一个战略主管加纳一成,除此之外再不会有别人。
濑名与主张极端扩张路线的清田以及加纳,在经营方针上激烈对立,上个月刚刚决裂。
他又给加纳打电话,果然还是被转入留言信箱。在听到留言提示的一瞬间,濑名生气地将手机扔到桌子上。
“平山这个浑蛋,真是太可恶了!”
就在这时,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一张不安的脸映入眼帘。
这是新任的财务主管望月。
虽说是个主管,但也不过是个刚刚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没有什么经验。迄今为止,财务方面的业务都是清田一手独揽,望月只不过负责些杂务。
果然不出所料,望月走进办公室后,只说了声“您辛苦了”,便不再作声,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濑名的指示。要是清田的话,肯定会在濑名张嘴说什么之前,便开始陈述自己的主张。在这一点上,望月跟清田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相形见绌。
清田和加纳,都是跟濑名一起创建东京spiral的元老,他俩在跟濑名说话的时候,向来是直来直往,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那两个浑蛋,是打算用卖掉股份的钱去筹备新公司吗?”濑名气愤不已地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关于那件事啊……”望月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他们好像私下跟好几个同事都打过招呼,问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干。”
“什么?”濑名愤怒地说道。
望月顿时被他沸腾的怒气吓得脸色煞白。“这种事当时为什么没有立刻跟我汇报?”
“真是对不起。”唯唯诺诺的望月,看向濑名的目光充满了胆怯——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濑名焦躁地仰头看向天花板。要是问起他讨厌什么的话,他肯定会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闷不吭声的人了。
就没有有点骨气的人吗?
就在此时,秘书推门进来,说是太洋证券的负责人来访。
“您好您好。”二村久志还是和往常一样熟不拘礼,“社长,您真是不容易啊。”说着便自顾自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与太洋证券的往来,大约可以追溯到一年以前。那个时候,适逢公司上市,正处于跟当时的主干事公司樱花证券因为战略资本而争执不下的风口浪尖上,于是当时还是公司财务主管的清田给他引荐了这位二村。
“太过分了,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平山那个浑蛋,真想掐死他!”
“那可就变成犯罪喽,还是找个合法途径吧。”听着这个充满濑名风格的过激言论,二村找准了时机预备推销自己。
“那么社长,您是打算怎么应对这次的收购案呢?有什么回应对策吗?”
“这不是刚刚被人宣战吗?哪有什么回应对策!”濑名说道。
“那么,您看这样如何,就让我们公司来当贵公司的顾问!”
二村人没动,仅仅眼睛朝上翻着望向濑名。
“这也要看你们的提案如何。为了应对公开收购,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先提个方案给我。”
“非常感谢您给我们这个机会。”二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们会立刻起草一份方案书给您过目。”
“那好,明天拿过来给我看看。”
“明天就要吗?”二村吃惊地眨巴着眼睛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濑名不高兴地说道。
二村见状立刻变得有些惶恐不安:“明白了,那么我现在就马上回公司研讨此次的方案。”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这家伙可真好打发。”濑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向望月问道,“你有什么对抗收购的对策吗?”回答他的仅仅是望月那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我说你啊,电脑杂技集团要收购我们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对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啊?你该不会觉得我同意被收购吧?”
“不,我当然不是那样想的。”
“既然不是,那么这种时候你身为财务主管,必须要做点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吗!”
濑名厉声喝道,声音也有点嘶哑,紧紧瞪着站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望月。
“事前考虑要怎样做才能对抗电脑杂技集团的收购案,这难道不是你的工作吗?这都过去几个小时了,这段时间里你又做了些什么!”
“真是非常抱歉。”
望月没有进行反驳,而是一脸苍白,一个劲地道歉。
真是个没用的无聊家伙。
濑名焦躁不已,咂了咂嘴。
***
濑名是在五年前成立的东京spiral,那一年他二十五岁。
再往前追溯七年,在他高中毕业的时候,因为家庭经济状况糟糕,为了应付生计问题,濑名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进了一家很小的软件开发公司。
濑名原本就喜欢电脑,对编程也很感兴趣。再加上他是一个有韧性、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便决不放弃的人,凭借着天生的豁达和灵活的头脑,他在还是公司营业部实习生的时候,业绩就超过老员工成为首席营业员。
之后,他成为系统工程师,磨炼着自己编程技术的同时,还兼任营业相关业务。然而兢兢业业工作三年之后,公司却倒闭了,濑名惨遭失业。虽然他想再就业,但是泡沫经济崩溃,经济一片萧条,就连大学毕业生都难以找到工作的就业冰河期来到了。
对于濑名来说,不管是在公司里,还是在这个世界上,他都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濑名,立刻行动起来,他跟之前公司的两个同事一起,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公司。
在因特网兴盛的时代,濑名他们凭借自己所掌握的网络相关尖端技术的优势,成立了一家销售软件的网络公司。随后,他们又建起了最终成为东京spiral飞跃发展原动力的门户网站。
注册资本仅仅一百万日元。
靠着上班这几年积攒下来的微薄工资,他们开始了创业历程。由濑名来担任公司的社长,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公司创始人,还因为他掌握着门户网站的编程技术,这是新公司的优势所在。经理级别的只有财务部长清田,以及营业部长加纳——二人都是濑名原来公司的前辈。公司本部一开始位于当时濑名在世田谷的公寓。
当时,诞生于美国的搜索引擎的日本本土化研发正在高速发展着,创业之初,所有人都对他们的冒险行为持否定态度。
“那种东西大家是不会接受的。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失败!”
估计见过创业者本人的人,都有这种想法。实际上,当着濑名的面提出这一忠告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是,濑名他们对所有的忠告都避而不听,顶住了各种异议和压力,最终研发出搜索引擎“spiral”。spiral一问世,便因其便利性瞬间吸收了大批用户。
当初对他们的创业持观望态度的客户纷纷改观,开始关注他们。在创业第二年,得益于搜索引擎的超高利用率,公司发展攀上高峰,吸引了几家大型上市公司作为他们的客户,发展成了前途不可估量的潜力股。
之后,公司公开上市,马不停蹄地快速发展,而濑名也跃身成为一名it企业家,并受到外界一致的认可。
实际上之后,公司也一直保持高速发展的势头。东京spiral的股价也不断攀升,获得近百亿日元的创业收益,濑名的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从去年开始,公司急速发展之势开始出现放缓的苗头,这也对濑名与之前一直紧密合作的清田等人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影响。
清田跟加纳两人主张进军投资、金融等新兴领域,而濑名则认为应该坚持原来的发展路线,增加门户网站的技术相关投资,以及扩充服务。就这样,双方各持己见,最后发展成了无论何事都要针锋相对的态势。
他们也真的是焦急了。高速发展趋势刚出现放缓苗头,股东们就立刻骚动起来,媒体也开始乘势随心所欲地报道,哗众取宠。
“经营陷入困境”“神话破灭”等,报纸、杂志上这种标题比比皆是。
习惯了看常胜将军的观众,必然希望一直听到胜利的消息。
不管是清田还是加纳,他们都无法做到对周围的纷纷议论之声充耳不闻。于是,他们动摇了,稳不住脚了,要去寻求新的生意。因而,他们开始考虑进军自己尚不了解也不感兴趣的领域。
在董事会上,他们之间相互怒骂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
成为他们关系决裂的决定性因素是,清田提出来的投资风险企业的提案。这个提案是指,对有发展前途的风险企业进行投资,通过公开发行股票时的资本收益来回收成本并获得利润。
“这种提案,根本不行。”濑名否决道。也就是此时,他们彻底决裂了。
“连理由都不说就否决掉,你是什么意思?”清田的态度前所未有的激动。
这是在董事会的会议现场。
出席会议的人,都是公司部长级别以上的领导,一共二十人。大家全都屏住呼吸,静默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濑名开始陈述他的理由。
“我们没有投资、培育事业公司的知识和经验,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怎么没有经验?”清田说道,“我们可是从一穷二白慢慢地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这不是经验是什么?!”
“你没搞错吧?”濑名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我们公司能有今天的发展,是因为掌握了最尖端的网络技术。成长的经验?你是在搞笑吗?要是有的话,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其他公司所没有的技术和竞争力。连对方技术能力都摸不清的家伙,能做好投资吗?我说,你根本就不懂技术吧?”
“技术评估这种事又不需要我自己去做,可以交给第三方公司。向那些有竞争力但是资金不足的企业投资难道没有意义吗?要是赌对的话,我们肯定能挣大钱!”清田反驳道,“你想想我们刚开始创业那时候,要是有个公司肯给我们投资一千万日元的话,我们不就用不着那么艰难了吗?”
“要是把钱投进一个不知底细、不知是否有能力将技术转化为实物的公司了呢?到时候该怎么办?”濑名摇头说道,“这个事情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点你应该知道吧?话说回来,你不过是个会计,在这说什么大话!以后不要再说这种不着边际、扰乱军心的话了!”
被叫作会计的一瞬间,清田顿时面红耳赤。
清田最讨厌别人这样叫他了,这背后也包含着他对濑名的对抗意识。外界都认为,公司能够成功上市,完全倚仗濑名的个人才华,而清田则一直负责着毫不起眼的财务工作,总是站在光环围绕的濑名的背后,但是他却有这样一种自信,认为自己才是支持公司的顶梁柱,支撑着公司一路发展至今。
清田所做的工作虽然不那么起眼,但是个性却十分要强。喝过酒之后,跟下属一起走的时候,他总是会当着下属的面说:“要是没有我的话,东京spiral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规模。”这句话一度成为他酒后的口头禅。
“行了。清田、加纳,还有其他人,你们认为我们公司的竞争力在哪儿?”濑名看着会议桌前的每一个人,直截了当地问道,“资金充足?上市公司?还是拥有大宗客户?的确,目前这些确实是我们的强项,也可以说是我们的竞争力。但是,竞争力的根源所在,并不是那些,而是最新的网络技术。正是因为拥有最新技术,spiral的访问率才会远超其他公司的搜索网站,并且维持到现在。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与这样的网络技术相匹敌的竞争力的话,冒冒失失进入其他领域摸索,只会白白砸钱。向我们既不擅长,又没有敏锐嗅觉的领域进军,想要获取成功岂是那么容易。要想扩展业务,进而提高营业额,我们应该做的不是踏足陌生领域,而是要立足并强化我们的本业。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取胜的途径。”
“这样就能说服股东吗?”濑名话音刚落,身为战略主管的加纳立刻开口反驳道,“你要知道我们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的发展已经停滞了啊。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应该赶紧给它加一道‘保险’。那就是实现事业多元化,探索未来有发展潜力的领域,而投资事业则是最好的选择。要是碰上有潜力的公司,我们直接收购就好了。”
“我说,你说的是认真的吗?”濑名突然感到愤怒,狠狠地瞪着加纳。
曾经,在东京spiral发展显现出停滞苗头的时候,有一家it公司找过他们。那时他们正面临资金短缺。前来洽谈的负责人说着各种悦耳动听的话来取悦三人,想要向他们公司注资数千万日元,其意图便是要将有发展潜力的东京spiral收入旗下。
濑名从跟那家公司走得比较近的其他经营者口中听说,他们正在选取注资之后取代濑名三人的其他代表,也就是所谓的“吞并”。
当时的那种愤怒之情,濑名至今都难以忘怀。
当时清田跟加纳应该也是一样愤怒的,但是现在怎么反过来想要做跟那家公司一样的事情?
这种事决不能容忍。
“你说我是不是认真的?”加纳不屑地说道,“当然是认真的。不管是清田,还是我,我们都认为现在公司的情况很不容乐观。要是不抓紧采取点行动的话,我们肯定很难度过此次危机。因此,我们绞尽脑汁思考着我们到底可以做点什么,因此才有了这份提案。而社长你二话不说就否决它,是有什么更好的替代方案吗?”
“替代方案?你到底在听什么啊?”濑名冷冷地说道,“我的主张从始至终就没有改变过,那就是不会向不擅长不了解的领域投资,而是以扩充本业网络为发展目标,仅此而已。”
“那么,你打算如何扩充呢?”加纳咄咄逼人地问道,“我觉得这才是问题所在。关于这一点社长要是能明确下达指示的话,我们必定遵从。你打算怎么做呢?”
“进一步扩充门户网站的功能,在现有基础上提高搜索功能和速度。”
“就这样就能增加用户使用量吗?”加纳打断了濑名的发言,说道,“作为战略主管,请允许我说两句。设计式样变更伴随而来的就是开发费用剧增,但是,投资效果却很微小,以此作为提高营业额的方法,不是大错特错了吗?”
之前,加纳做营业员的时候,曾是濑名的前辈。因此,他跟濑名说话时向来是无所顾忌。
“网络的配置与扩充,是必经之路。要是跳过这两步的话,用不了多久用户就会流失。”濑名极力说服着,“的确,投资初期效果可能并不明显,但是,在这个领域我们有着灵敏的嗅觉,并得益于这种嗅觉,我们一定能找到未来出路的一些线索,难道不是吗?虽说目前的发展有所停滞,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惊慌失措,急着向不熟悉的新领域投资啊。你们就不能冷静地对待这个问题吗?”
“社长,你难道没有危机感吗?”加纳唾沫星子横飞,咄咄逼人地反击道,“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今后怎么办?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必须考虑对策。现在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股东们也不会同意。”
“因为害怕就贸然插手新领域,要是因此失败了的话,股东们才会真的不答应吧。”濑名冷冷地回应道,“虽说公司稍微做大了一点,也不必装模作样地充大财主去搞投资事业吧?这种事,不过是有钱没处花的上市公司的乐趣。看看周围,有几家公司是通过投资而实现业绩飞升的?公司做大了有钱了,就误以为是有经验了,这么想的人都是笨蛋。”
“请收回你的话,社长。”清田低声说道,“你说谁是笨蛋?这是上市公司董事会上应该出现的词吗?”
“笨蛋就是笨蛋。”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的局面又出现了,“什么上市公司?只不过是稍微做大了一点而已,有什么可装腔作势的。你只能做出这种毫无逻辑、自相矛盾的方案,就不要在这大放厥词了。”
从创业开始,濑名跟清田、加纳两人一起激烈讨论问题便是家常便饭,有时候甚至会争论得差点动手。
本来被认为必定会反唇相讥的清田,此刻却一直保持沉默。
他这是被说服了,彻底泄气了吗?那个时候濑名多少带着点讽刺意味地想过清田的反应,觉得有点儿奇怪。
董事会之后第二天,清田跟加纳两人就双双提出了辞职申请,之后濑名才知道,他不假思索地否决的投资提案,是清田跟加纳主导的,并且他们是经过了反复讨论研究的。
同时,濑名也知道了,这两个人不知不觉中对他的不满已经积攒许久了。
“我们本来就打算好了,一旦计划被否决,就提出辞职。”
清田辞职时说的这句话,直到现在濑名仍然无法忘记。清田还说:“你终究还是只相信你自己。你总是认为只有自己才是对的。你和《皇帝的新装》里面那个皇帝没什么两样。”
2
回到位于青山的公寓,濑名看到母亲一个人满脸担忧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看到新闻了,不要紧吧?”
“没事,你别担心。”濑名一边说着,一边把夹克扔在沙发上,然后将疲惫不堪的自己扔在椅子上。
他强忍内心涌出的焦躁,闭上了眼睛。公寓虽说是位于市中心的一等地带,但是远离大街,房间很是安静。
***
家里只有濑名跟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
濑名的父亲,在他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因为股票投资失败,身负巨额外债而自杀。家中所有可称为财产的东西——房子、存款等都用于偿还外债了,甚至连工资都被扣去一部分拿去还债,父亲是在一贫如洗中去世的。他们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只有亲朋好友来参加,随后母子二人开始过起了极其简朴的生活。
之前一直是家庭主妇的母亲在父亲投资股票失败之后也不得不开始出去工作,白天在超市打工,晚上到附近餐馆打零工直到半夜,来支撑这个家庭。为了让母亲稍微轻松点,濑名放学后也会在附近的便利店打工,周末时间大部分都被打工填满了。挣的钱,他一分都不会乱花,全都交给母亲。就这样,家里的房租、伙食费、最低限的电费煤气费,以及濑名自己的学费总算是挤出来了。而生活中唯一的奢侈,就是偶尔跟母亲到附近拉面馆吃饭。
父亲去世唯一带来的好处便是,债权人无休无止的催债总算是消停了。
父亲在自杀之前,整日沉浸在懊恼的深渊里无法自拔,人也变得歇斯底里,常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对濑名和妻子大发雷霆。每当电话响起,或者门被敲响时,他总会战战兢兢、脸色苍白。对于父亲来说,将近一个亿的外债,是一座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攀越的高峰。
而在这段时间里,原本还是欣欣向荣的世界,也开始失重般地急速下滑。股价持续下跌,与人们那种“应该还会上升吧”的天真想法和期望背道而驰。也是在这个时候,父亲所在的不动产公司的业绩开始蒙上一层阴影。
“裁员”这个原本有些遥远的词,此时已变为常态,不绝于耳。而父亲也不幸成为裁员的对象。濑名知道这件事时,父亲已经去世了。
到底该怎么评价父亲这一生呢?时至今日,濑名仍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父亲走出群马县的农村,来到东京上大学,大学毕业后,他又满怀梦想与希望地进入公司工作,与母亲结婚生子,组建了幸福美满的家庭。这样的父亲,应该是很幸福吧?但是到底是什么打乱了父亲的人生计划呢?
经常向濑名灌输“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这一观念的父亲,直到最后也没有申请破产而是选择了死亡。父亲好像对母亲说过,勾销债务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我们不能这样做,哪怕是一点点,穷尽一生也要还清。然而这些事,父亲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起过。
后来,当濑名听到这些话时,内心久久无法释怀。
父亲是因为钱就跟我们永远分开了吗?
父亲在遗书里边一一列举了拿到生命保险赔偿金之后要给哪家公司偿还多少钱等详细事项。
都这时候了还要被外债所束缚吗?
之后,濑名心中的疑问不再是“父亲的一生到底算什么”,而是变成“钱到底算什么”。
人为什么会为了钱,而选择死亡呢?
但即便如此,从他们自己的生活来看也是一目了然——没有钱的现实是如何艰难!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因为没有钱,濑名不得不努力打工,并且放弃了进大学深造的机会。
虽然有几个人对他们说过“真不容易啊”“要加油啊”这种勉励的话,但是包括亲戚朋友在内,从来没有人愿意给予他们金钱方面的援助。为了筹集濑名上大学的费用,母亲曾回娘家借过钱,但是被拒绝了。也就是在那时候,濑名幡然悔悟——归根结底,自己的人生只能靠自己去打拼。
***
“你跟那个电脑杂技集团的社长认识吗?”母亲问道。
“见过几次面,但是算不上熟悉。”濑名回答说,“这事真是让人恼火!”
母亲为已经被疲惫感深深淹没的濑名沏了一杯热茶。
“不好意思啊,让你等到这么晚。妈,您先去睡吧。”濑名对母亲劝说道。
此刻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
“这种时候我也不能帮你分担什么,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坐在濑名的身边。她很不安,而且很明显她想从濑名这里了解下今天发生的收购事件。对于母亲而言,濑名是她未来人生中最后的希望。而这一点,濑名也是明白的。
从濑名创立东京spiral,并实现上市获得巨额收益开始,母亲的口头禅便变成了“要是你父亲还在的话,该有多高兴啊”。
濑名也这么觉得。但是,父亲选择了死亡,便也放弃了这种机会。
“但是,怎么突然就说收购呢?都没有跟洋介商量下,怎么能自作主张说出那些话呢?也太失礼了吧。”只有兼职和打零工经验的母亲,也有点生气了。
“这就是个雁过拔毛的社会,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想是清田跟加纳把公司股份卖给电脑杂技集团了。”
“清田他们吗?”母亲瞪大了眼睛,感到困惑不解。
这也难怪,东京spiral刚刚成立时,母亲也会偶尔来东京,住在濑名的公寓给他们做饭。然后,三人一起吃饭,工作到深夜。这些往事仍历历在目,仿佛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跟二人决裂的事情,濑名并未向母亲提起过。
“还以为他们是好人呢。”母亲说道。
“唉,这里面也牵涉了很多事。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至少还是希望他们卖掉股份之前能够跟我打声招呼,商量一下。”濑名说道。
“那么今后怎么办呢?”母亲皱了皱眉头问道,双眼中也充斥着不安,“你是不会同意被收购的,是吧?”
“嗯,不同意。”濑名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母亲,您也不用担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有什么惯例可循吗?”母亲问道。
“有没有惯例不知道,但是应对方案应该有很多。”濑名答道。
话虽这么说,但是到底应该怎么去做,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我们也会参考证券公司的建议。不管怎么样,都需要时间吧。但是,一定不会让电脑杂技集团的平山收购。顺便,我还会让他后悔想要收购我们。”
“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但是那个叫平山的人,为什么想要收购你们公司呢?”母亲提出了一个最基本的疑问。
“应该是想要我们的门户网站吧。”濑名回答道。
“有了那个门户网站,就能给电脑杂技集团带来好处吗?”母亲又问道。
“可能吧。”濑名含糊地说道。
虽说如此,但其实濑名并没有看懂平山的商业策略。电脑杂技集团到底是为什么要收购东京spiral呢?
“洋介,你要是站在对方公司的立场上,你会做同样的事情吗?”母亲接着问道。
这真是个不错的问题。
“说实话,我不知道。”濑名回答道,“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要是电脑杂技集团收购了我们公司的话,那个平山一定会成为it业界的龙头老大,这或许就是他们的目的。”
“我怎么可能容忍被你们收购,让你们成为行业老大!”濑名的斗志熊熊燃烧起来。
3
“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电脑杂技集团公开宣布收购东京spiral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半泽正要回家时,突然看见从办公大楼出来的尾西和森山两人,便开口约道。
半泽知道,年轻人们的心中有太多的不满,他也想找机会听听他们的意见。
“我们也刚好想要去吃饭呢。”尾西一边说着,一边以一副询问的表情回头看森山。
“我没意见。”
得到二人明确回复之后,半泽便带着他们前往一家位于神田的小酒馆。
轻轻碰杯之后,没过多久话题便引到了电脑杂技集团场外交易上去了。东京中央银行的收购方法很具有冲击性,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真没想到会用那种方法去收购啊。”尾西有些恼怒地说着,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次的计划真是出乎意料,但是,这对于电脑杂技集团来说算是正确的决定吧。”
“怎么回事?”半泽一边往嘴里送着豆腐,一边问道。
“我们的团队肯定想不出那种高端的招数。”尾西说道,“都是一群死脑筋的家伙。要是三木领导的话,绝对想不出那种方法。”
“你倒是挺坦白。”半泽说道。对于尾西,他并没有苛责,因为他知道这些年轻人对三木的评价都很低。
“要是部长也认可三木的话,那就不好意思了。”
果不其然,尾西话带讥讽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瞥了一眼森山继续说,“在我们看来,处理这么大的案件时,应该更加注重实力,并以此为依据选择团队成员。电脑杂技集团的负责人是森山,当时就该让森山去做,这样的话,也就不会发生那么惨痛的毁约事件。而且,要是森山的话,也很有可能会想出像这次一样的奇袭作战一般计划。”
“不,不可能的。”森山右手握着啤酒杯,视线聚焦在桌子上一点,说道,“即便让我去做,我也想不出那样的提案。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相关信息。”
“是关于股东的信息吗?”
半泽话音刚落,森山便点了点头:“东京spiral的股东结构我之前调查过,谁是大股东一目了然。但是,东京中央银行却做了更深入的调查,他们连大股东中的谁想要卖掉股份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半泽沉默着倾斜了一下烧酒杯,然后看向充满挫败感的森山说道:“东京中央银行把我们的合同强行抢走这种行径真是不能原谅,但是也可能是电脑杂技集团的平山社长觉得,在这次事件上,换一个顾问才是正确的选择。要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想。”
“对于这次的事,真想问问三木他是怎么想的。”尾西有些讽刺地说道。
“这次的收购,你认为会成功吗?”半泽继续发问。俩人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这也得看东京spiral的态度如何吧。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顾问,他们会出什么招呢?”尾西回答道。
在东京spiral召开的记者见面会上,濑名社长明确表示拒绝被收购,他一定会采取对抗措施的。
“跟那边有来往的是太洋证券吧?”半泽问道。
太洋证券只是一家中等规模的证券公司,在处理这种恶意收购案上可以说并没有什么丰富的经验。而东京中央银行的野崎,曾经在伦敦处理过企业收购案件,算是这个领域内首屈一指的银行家。
“太洋证券作为顾问的话,稍微有些弱啊。”森山说道。
“濑名社长虽说要反抗到底,但最后还是会举手投降吧?”尾西轻叹一声,“比如说我们同意被收购之类的话。”
尾西刚刚发表完自己的意见,森山就立刻肯定地说:“濑名才不是那种没出息的家伙。”
这话吸引了半泽的注意。半泽目不转睛地盯着森山的脸。紧接着,尾西开玩笑地说道:“怎么回事,森山?听上去你好像很了解濑名社长啊。”
而森山一本正经地说出更让大家感到意外的话:“我当然很了解濑名。”
“真的假的?”尾西瞪大了眼睛,并且夸张地身体向后仰去,“你怎么会知道?你们一起上的大学吗?”
“不是大学,是初中跟高中。”森山回答道,“濑名洋介,是我初中跟高中时的好朋友,我都叫他阿洋呢。后来他因为父亲的事情转学便杳无音信,没想到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真的啊!可就算你们是好朋友,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尾西目瞪口呆地说道,“人或许已经变了呢?”
“没有变。我看过记者见面会的新闻,一点都没有变。他还是原来那个好强的濑名洋介,我的好朋友阿洋。”森山强调道。
“但是啊,要是好朋友的话怎么会音信全无呢,这不是很奇怪吗?人一旦出名的话,朋友就会增多,你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吧。”
嘴不饶人的尾西,一语戳中森山话中的矛盾之处。不知为何,森山脸上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他父亲股票投资失败了。”
听到这,就连尾西神情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森山继续说道:“阿洋的父亲,曾经在一家不动产公司上班,因投资股票而损失了一大笔钱,最后不得不卖掉房子。我们那时候上的是私立学校,这件事之后,阿洋家已经无法承担那边的学费。我感觉正因如此,阿洋才不想跟我或者是我们的同班同学联系。可能他觉得有些难堪吧。”
“濑名,真是吃了不少苦啊。”尾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但是啊,你那个朋友,大学都没有上过便能闯出这样一片天地,真是令人吃惊啊。”
“之前我就在新闻,还有杂志上见过东京spiral濑名洋介的名字,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是同一个人。”森山说道,“后来有一天,我在车站小卖部里买了一本杂志,上车后打开一看,那上面有一张醒目的照片,当时我就大吃一惊,这不就是阿洋吗?!”
“没有和他联系过吗?”半泽问道。
森山将视线投向桌子。
“我想跟他说‘祝贺你啊’,但是不知道他的私人邮箱,难道直接打东京spiral公用电话,自报家门说‘找你们社长’,感觉也不太好。而且事到如今,我直接说我是你过去的好朋友,会不会给濑名带来困扰呢?”
“嗯,也许是吧。”尾西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一边往嘴里送,一边说道,“即使不会的话,他现在也肯定有一大堆朋友了。”
“而且,一想到他吃了那么多苦,我就有些自惭形秽。”森山继续说道,“我在杂志上读了濑名的成长经历,包括他父亲投资股票失败,后来跟母亲两人过着贫穷生活、相依为命的事,事无巨细都写在杂志上。还有为了让母亲轻松点自己去打工,放弃大学深造进入社会的事情。在阿洋如此辛苦的时候,我却过着无忧无虑、平庸的生活。阿洋艰难、痛苦地只身背负着辛酸打拼的时候,我却安安稳稳地大学毕业,进入公司上班,并且碌碌无为。这样的我,实在无法开口对阿洋说我是你以前的好朋友啊。”
这种想法多少有点偏激,不过很有森山的风格。
半泽将端起的酒一饮而尽:“你太过在意了,直接去联系不就好了。要是朋友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现在这种情况,不太适合吧。”森山有些畏缩地说道。
“又不是别有用心才跟他联系的,你想得也太多了。”半泽对着犹豫的森山说道,“就跟他说下你现在是做什么的,让他知道你的近况就行。说不定濑名也很想跟你见面呢。”
“他不会理我的。”森山说道。
听到这句话,半泽说:“要是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但是你觉得,他是那种出名了有钱了,就会对朋友冷漠相待的人吗?”
森山一直沉思着没有回答。
4
太洋证券的二村来访的时候,正是之前约定好的记者见面会后第二天的傍晚。
“非常抱歉,给您回复晚了。”
一同来访的是两个人,另一个是二村的上司——营业部长广重多加夫,也是之前的熟人。
“之前您对二村委以重任,真是非常感谢,社长。”广重仍然像往常一样,谦逊地致谢道。
不愧是营业部的老大,虽说其自负程度更甚于二村,但也是个因能干而众所周知的人。这还是清田曾说过的话。
“我们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出了应对方案,今天前来拜访,是为了向您介绍我们的方案。”广重继续说道。
“真是太感谢了。”因为本来就没怎么期待他们能拿出什么好办法,濑名回答得也甚是冷淡。
“首先,对于这次电脑杂技集团的单方面收购,不管对方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采取防卫的态度是吧?”
“那是自然。”
广重确认完毕,拿出一份提案书——只有一页纸的提案书。
“还真是简单呢。”濑名不屑地说道。
“这件事本来就很简单。”广重回答道,“抵抗恶意收购的防卫对策听上去可能有些复杂,但其实复杂的只是从数量众多的防卫对策中选取哪一个。这种复杂的研究工作,您已经交给了非常了解贵公司的我们来完成。今天,我想给您介绍下我们选取的最佳方案。”
“最佳方案就是这个吗?发行新股?”读完提案书,濑名问道。
“的确如此。我们要通过发行新股,让电脑杂技集团不管买进多少,都不可能取得公司超半数的股票。”广重满含深意地看着他说道,“但是,仅仅发行新股,并不能称为防卫对策,还需要决定让谁来持股。”
“需要发行多少新股?”濑名问道,“上哪去找能出这么一大笔钱的人呢?那可是几百亿日元啊。”
“当然有。”
提案书上虽然附有简单的示意图,但是新股持股人一栏却是空白的。
“我提议选择非敌对的合作公司,也就是白色骑士作为新股的持股人。”
“到底是哪家公司?”濑名问道,“这样的计划,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也就是纸上谈兵,我说得对吧!”
面对濑名的质疑,广重向他投来胜券在握的眼神,随即掷地有声地说道:“有这样的白色骑士。”
濑名沉默地盯着面前这个向前探着身子、一副认真表情的人,然后将提案书放回桌子上,靠着椅背。
“您觉得怎么样,社长?”广重移膝躬身,“能让我们公司担任贵公司的顾问吗?我们一定会粉碎电脑杂技集团的阴谋。”
“哪家公司?”濑名问道。
“签约之前,请恕我无法告诉您,因为这是我们的撒手锏。”广重语气强硬地说道,“白色骑士的选定,是这个方案的精髓所在。”
“给我看看合同。”
濑名话音刚落,二村便立刻将事先准备好的合同从桌子上推过来。
“定金是三千万日元。之后,要是我们能成功阻止对方的恶意收购,那么贵公司需要支付五亿日元的报酬。您看这样如何,社长?”
“要是我不喜欢那个白色骑士的话,那该怎么办?”濑名问道,“到时候你们会找其他的替换吗?”
“当然。”广重的回答稍稍显得有些迟疑,也许是因为找一个候补的白色骑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但是也有可能你们根本就找不到白色骑士。即使是找到了,我是否喜欢还不一定。在这一点上可是很容易失败的,那么三千万日元的定金是不是太高了?”濑名展现出他善于谈判的一面,“那三千万日元我也可以支付,但必须是找到一家我中意的公司充当白色骑士之后。要是同意的话,我们可以签约。”
广重犹豫不决,沉默片刻之后,回答道:“找一个白色骑士,并不是容易的事啊。”
“我们需要慎重筛选我们的客户网,在不公开贵司名字的前提下,看看谁有意向。而这个工作,是相当花费工夫的。”
“花费工夫,这个我知道。那么,你的月薪是多少?”濑名突然插话道,“打个比方,如果整个筛选的过程满打满算是一个月的话,那么三千万日元的定金又是怎么算出来的呢?我真不理解啊。你们的月薪有那么高吗?广重先生,这不是敲诈勒索吗?”
“贵公司可是正面临着前路不明的危机啊,社长。”
“那又如何?”面对着二村饱含打动人心的语气,濑名冷冷地回绝道。
“就算我们公司陷入危机,也不能只顾眼前、不管长远签下这种合约,签了之后,恐怕不管有多少钱都不够吧?”
“那么,您认为多少钱合适呢?”广重甘拜下风,说道,“对于我们来说,做这个筛查需要人手,这一点务必请您理解。”
“一百万日元定金。”濑名说道,“找到我认可的白色骑士之后,我会支付三千万日元。后续在跟电脑杂技集团交涉时,要是你们能提出有效的建议,最终成功阻止此次恶意收购,那么我会支付三亿日元。算是成功的报酬。五亿日元实在是太高了。”
没有回音。于是,濑名继续说道:“另外,说句实话,我并不相信贵司的顾问能力。因此,若是不能从贵司那边得到有效建议,我也可能中途终止合同。合同终止时的处罚规定,我希望不要写进合同。”
“条件还真是严厉苛刻啊,社长。”
广重收起以往的和颜悦色,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严厉苛刻吗?那是当然,现在可是在签合同呢。”濑名说道,“要是不能接受的话,那就用不着签约了。”
二村失去了淡定从容,不停地扭动着身子。而广重,则像个被迫要做出重大决断的人,眉间刻满了苦恼。
只有这么一点定金跟成功报酬啊。很容易可以想到,他们必定是带着高层所下达的“务必要签下合约”的使命来的。
“能否请您再重新考虑下呢,社长?”广重再次说道,“这样一宗巨额收购案件,要是请大型证券公司做顾问的话,他们收取的报酬肯定会是我们的几倍。”
“贵公司并不是大型证券公司。”濑名严厉地回绝道,“按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应该多咨询几家证券公司,看看贵司提出的条件是不是最有利的,如果是的话,再签约。你觉得怎么样呢?如此一来,我也能接受。”
“请您千万不要这样说,请务必给我们这个机会。”
二村使劲低了头,额头都快要碰到桌子上了。
“那就按濑名社长说的办吧。”
广重像是决心已定,沉重的声音划破这片静谧。
“部长,这样真的可以吗?”二村慌慌张张地问道。
“没问题。”广重那副淡定从容的表情之下,隐隐约约掺杂着些许其他异样的感情,但是转瞬间便被营业人员惯常的谄媚笑容所掩盖,“这个案子,可谓万众瞩目,要是我们的防卫对策成功的话,今后,肯定会接到同样的委托。这就足够了。就按社长说的来办吧。”
当场确认完合约内容,签字盖章之后,濑名开始催促继续接下来的话题,“然后呢?到底由哪家公司来做白色骑士?”
“是fox。”这句话让濑名感到惊讶万分。
而广重接着说道:“在我们暗中试探的时候,该公司表示可以收购股份。乡田社长也很期待此次合作。”
fox主营电脑及其周边设备,社长乡田行成原本在一家大型电脑公司工作,在四十岁的时候辞职,创办了该公司。公司成立十五年来,一直走近乎大甩卖似的薄利多销路线,从而实现销售业绩飞跃增长。
最近,据说因同类公司数量增加,该公司的发展速度也有所停滞,但是,销售额仍然保持着巅峰期的两千五百亿日元。乡田自身就如电脑一般,思维缜密,在电脑设备这个行业里有着不容小觑的地位。因为大家身处同一领域,之间也有过几次交谈,他那稳重可靠的品行的确值得敬佩。
“乡田社长说过,电脑杂技集团的做法有失公允,要是有需要他效劳的地方,他乐意之至。”广重稍作说明,“乡田社长对您的评价非常高,他表明要是发行新股的话,他非常愿意收购。您觉得如何?濑名社长,我认为这可是个好事啊。”
“fox成为我们公司的股东,会给他们的生意带来什么好处?”濑名慎重地问道。
“好处可以说是无穷无尽。”广重夸张地摊开双手说道,“fox拥有股份之后,就会形成fox·spiral这样的it联盟。现在,既拥有门户网站又有电脑相关业务的公司,可是无数公司争先恐后想要合作的对象啊。另外,我认为两家公司进行资本合作,毫无疑问会提升企业价值,单凭这一点就可以促使股价上升。这样一来,电脑杂技集团收购股份的资金就会大幅增加,也有可能会迫使他们打消收购念头。”
濑名没有回答,喝了一口咖啡。在大家各有所思的这段时间内,社长办公室里一片静默。
“原来如此。”终于,濑名轻轻吐出一句,打破了原本沉闷的气氛。
“应该怎么去做呢?”濑名问的是今后的开展计划。
“首先,希望贵司先通过决议发行新股。”广重说道,“新股发行之后,只需要让fox收购新股即可。这件事越早越好。为了挫败电脑杂技集团公开收购的阴谋,尽早公开才是上上之策。”
“坏处是什么?”
濑名随之而来的询问,让正微微弯着腰、口若悬河的太洋证券二人戛然而止。
“没有坏处,才存在风险不是吗?”濑名问道。
“我们反复思考的时候,觉得这个方案自身真的是无懈可击,没有任何坏处跟风险。”二村说得斩钉截铁。
但是,对此濑名并没有回应。
也许是把东京spiral从最初的小规模经营到如今的上市公司过程中所养成的那经营感觉,让濑名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正常。
“我们研究一下再答复。”最终,濑名说道。
至此双方的交涉似乎有种半途而废的感觉,结果尚不明了。
“那么,我们就静候佳音。但是请您一定要知道,我们现在是在跟时间赛跑。”广重叮嘱道。
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从心底喷涌而出的厌恶之情使得濑名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
在社长办公室跟证券公司的两人告别之后,濑名没有送他们到电梯口,而是独自一人待在办公室,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就在此时,秘书走进来:“社长,有个叫森山的先生打来电话。”
“森山?”濑名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问道,“哪个森山?”
“说是社长中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名字叫森山雅弘。”
“森山。”濑名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眯起了眼睛,一张和蔼可亲的面孔慢慢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快给我接过来!”说着,他抄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那个,我是星野中学跟你一个班的那个森山。”
话筒另一端,传来略带紧张的生硬的声音。濑名的脑海里,中学时代那些快乐的往事渐渐地苏醒了,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思绪也飞回到十五年前。
“阿雅?”濑名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啊,是我。”森山有些局促地回答道,“阿洋?”
“喂,是你啊,你还好吗,阿雅?”濑名亲昵地问道。
“嗯嗯,还行吧。”森山说道,“倒是你啊,阿洋,你现在可真是了不起啊,恭喜你。”
“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濑名道,“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森山简单地回答道:“上班族。”
接着他又补充道:“我现在在东京中央证券上班。”
“阿雅你在证券公司?”
风趣幽默、性格开朗、喜欢幻想,而且有点心直口快,这样的阿雅,竟然会选择去证券公司,真让人感到意外。在濑名看来,正义感超强的阿雅,跟剑拔弩张的金融世界是不可能有什么交集的。
“对啊,我也感觉自己不太适合。”森山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这么忙,我还打电话来烦你,真对不起啊。”他开始拘谨起来,“其实,早就想跟你说恭喜了,但是我觉得你可能已经把我忘了。”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害羞,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啊。”
“可能是吧。”电话的另一端,森山笑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笑声,“无论如何,我们能联系上真是太好了。之前就一直想跟你联系,这下总算如愿了。”
“你能给我打电话,真是太好了,谢谢你,阿雅!”濑名紧接着又邀请道,“要是方便的话,下次我们约个地方一起吃个饭吧!”
过了一会儿,才听森山说道:“谢谢啊,我也想去,但是我可从来没有去过阿洋你经常去的那种高级饭店哦。”
对森山的忐忑不安,濑名一笑置之。
“我可是只去小酒馆啊。”
“要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我的工资也能负担得起。”森山也松了一口气说道。
“你什么时候方便呢?”濑名问道。
“你这边比较忙,看你的时间吧。”森山回答道。
于是,濑名选了两三个候选时间,最终约定好见面的日子。
“这么久没有见面,还能认出来吗?”
对于濑名的担心,森山一笑了之:“你可能认不出我来了,但是濑名洋介的脸,还有谁不知道呢?”
“真期待啊。”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只有此时此刻濑名才感觉到些许暖意。
5
那天,等森山到达约定的地点时,濑名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森山本来是不想让对方久等而提早来了,但是放在濑名前的烟灰缸中却已经有两个烟蒂了。
“你来得真早。”这是阔别十五年之后再次见面时森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反正也是闲着。”濑名一边笑着,一边伸出右手,“好久不见。”
濑名选定的是有乐町的一家酒馆。酒馆里都是小包间,客人之间彼此见不着面,这样的结构正好适合濑名这种有名气的人。
“你现在这么成功,真为你高兴啊,阿洋。”干杯之后,森山由衷地说道。
濑名听了,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害羞的笑容。
“到底是不是成功,我也不清楚。不过现在的我总算是有了活着的感觉。”
濑名的口吻,让人听不出是谦虚还是自嘲。中学时代不屈不挠、乐观开朗的濑名,在经过十五年岁月的洗礼之后,已经蜕变成一个心思沉重的成年人。
“没有的事,你已经非常成功了!”
濑名仍然只是笑,没有回答。然后说道:“我现在是麻烦缠身,你知道吧。”
说着,他喝了一口啤酒,继而视线转向了一边,点上一支烟。濑名皱着眉头吐着烟圈的侧脸,再加上随意的着装,跟那个如今势不可当的it公司掌门人判若两人。
“嗯,我知道。你那里应该已经有靠谱的顾问了吧?”森山问道。
“能不能称得上是顾问,还真难说啊。”濑名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吗?”森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有点儿困惑了,“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收购啊。”
“那是自然。”濑名突然粗声说道。
对于电脑杂技集团收购这件事,他已经变得非常神经质。刚说完,他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蓦然回神,又道歉道:“对不起。我最近有点儿焦躁,太容易生气了。”
“没关系。”森山端起酒杯,正要往嘴边送,忽而又问起他一直关心的问题,“但是啊,说实话我很吃惊,对方竟然能在场外交易时收购那么多股份。”
“的确如此。”濑名坦率地说道。
他把烟摁灭到烟灰缸之后,却说出一番让森山深感意外的话:“但是,如果是你的话,你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吧?”
“为什么?”森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因为,东京中央证券不正是东京中央银行的子公司吗?”
濑名的声音隐隐透露出丝丝焦躁。如此听来,濑名似乎是有些怀疑他的意味,森山慌了。
“虽说是子公司,但是我们始终是两家公司。”森山替自己辩驳道,“我们跟东京中央银行并没有实现信息共享,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合作。就这次的事来说,反而是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濑名似乎是对此颇感兴趣地问道。
“电脑杂技集团的顾问,原本应该由我们公司来担当的。”森山回答道。
“你们公司?”濑名不由得大吃一惊。
“电脑杂技集团的平山,最初是跟我们公司洽谈的,都已经到了签合同那一步了,但最终却被银行那群家伙半路把单子给抢走了,真是无耻。”
“母公司截走了子公司的合同?”濑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是吧,我自己也是。”森山的唇边夹带着些许自嘲,“在企业收购业务上,母公司跟我们是竞争关系。说实话,他们手头掌握的信息,我们一概不知。那样的收购计划,我们是直到记者见面会之后才了解到的。当然,到底是谁把股份卖给电脑杂技集团的,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
“股份是被我们公司原来的董事卖掉的。”
“啊,董事?”森山吃惊地问。
“财务部的清田和战略主管加纳,这两人在事情发生前刚刚辞职。”濑名有些懊悔地说道,“这两人的股份加起来,跟电脑杂技集团收购的份额差不多一致。东京中央银行内部,一定有人知道那两人跟我决裂的事情。”
企业收购,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一场信息战。先不管用的是什么手段,东京中央银行已经掌握了那个信息,而且最大限度地利用此信息从而占据到有利地位。
“但是,他们就那么想当顾问吗?”濑名抽出一根烟,靠着墙,点上了火,“应该是为了高额的酬劳吧。”
“可不只如此。”森山说道,“或许这话在你面前说起来有些不太好,但是收购要是顺利完成的话,作为企业收购方的顾问,肯定也会声名鹊起啊。如此一来,今后肯定会在企业收购领域占据有利地位。”
“要是成功的话,确实是啊。”濑名说道。
“对,要是成功的话。”森山也回道,“但是,要是失败了呢?那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而且还会招致负面评价。”
“他们一定会得不偿失,一定。”
濑名的性格一点儿都没有变,还是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他边说着话边一口饮尽杯中的啤酒。
“那么,你已经拿到防卫措施的提案了吗,阿洋?”
对于森山的提问,濑名欲言又止,脸上浮现出一副愕然的表情,却迟迟没有下文。
然后,他突然摇了摇头,毫不掩饰地说道:“对不起,其实我刚才在想现在的你是否还值得我信任?”
“这样啊……对不起啊。”森山坦率地道歉道,“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我以后也不会再问了。”
在濑名看来,森山所在公司跟他的对手聘用的顾问公司存在资本关系,这就决定了他无法开诚布公地跟森山谈论这些。就算森山说他们跟银行没有合作关系,但实际情况到底如何,濑名并不清楚。
然而,他却坦诚地说道:“我们的顾问公司是太洋证券。”
濑名说完,将一小块软骨鱼鳍扔到嘴里,“之前他们刚刚给了我一份对抗收购的防卫对策提案,现在就等着具体行动了。”
“提案靠谱吗?”
“说实话,有点微妙啊。阿雅,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森山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下来:“这是个难题啊。”
“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濑名的表情很认真。
“防卫对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搞定?”森山略带疑惑地问道,“也不排除个别情况。但如果只是个应付了事的提案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反而会让你更混乱。”
“啊,是吗?”濑名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气馁。这种情况下,要是森山有能力立即回答这个问题的话,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助阿洋一臂之力的。
但是,实际上,森山在东京spiral收购案中,只能接触一些普通投资者的信息,对于恶意收购的防卫对策,他是一点都不了解,也没有相关知识储备。
“太洋证券怎么说的?”像是要摆脱对自己的嫌弃,森山问道。
但是,濑名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踌躇了一会儿。
踌躇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森山问的问题对于东京spiral来说,可是决不能对外泄露的战略情报。
问出口之后,森山也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妥,就在他想要开口收回提问时,濑名接下来的回答又让他不得不将话语尽数吞回肚子里。
“说是会给我找个白色骑士。”濑名说道,“他们给出的方案是发行新股,然后让安全的第三方来持新股。”
“那么,持股方定下来了吗?”森山不假思索地问道。
“是fox。”从濑名口中听到公司名字的一瞬间,森山倒吸了一口气。
濑名继续说道:“发行新股,由fox持股,让电脑杂技集团无论收购多少,都不能持有超半数的股份。我们刚刚谈到这里。”
“收购股票的合同已经签了吗?”
“还没有。”濑名答道,“得先尽快在我们的董事会上通过发行新股的决议,之后才会跟fox签约。”
“是吗?”森山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当然,我相信你。对于这事,你怎么看?给我个专业意见。我想得到可信赖的意见。”
“你相信我吗?”森山问道。
“别看我现在这样,但是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濑名语气非常认真。
“你跟fox的乡田社长很熟悉吗,阿洋?”森山思索片刻后问道。
“没有到很熟的程度。但是感觉他是个牢靠的人,印象不错。”
“这么做的话,对fox有什么好处吗?”森山继续问道。
“这点我也想过。”濑名将目光投向斜上方说道,“从生意角度来看,我们的门户网站可以引导网络用户,很容易提高电脑销售量。除此之外,fox跟东京spiral进行资本合作,本身也是意义深远。”
“只是这些?”森山问道。
“只是这些,不够吗?”濑名有些意外地问道。
森山说道:“我从我们部长那里听说,电脑杂技集团为了收购东京spiral的股份,已经贷款一千五百亿日元。因此,想要阻止收购的话,至少得需要一千亿日元的资金吧。但是,从目前fox的业绩来看,他们发展得也并不算顺利。选择这样的一家公司来投资,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而且投资金额也是过于庞大。阿洋,你最好是跟乡田社长谈谈,最好确认下他的意向。因为这也有可能是证券公司逞一时之勇做出来的决定。而且,fox要想参与这个计划的话,单靠他们手头的资金肯定不够,必定需要从金融机构借款。这对于fox来说难道不是负担吗?fox到时候如何筹措资金来收购股份,你问过吗,阿洋?”
“没有,这个还没有问过。”濑名摇了摇头,“是不是应该问一下啊?”
“绝对应该问啊。”森山说道,“乡田社长应该不会盲目去做事,这对于fox来说,也不是轻而易举便能定下来的。”
濑名没有回答,但是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是把森山的话听进去了。
“谢谢你啊,阿雅。”濑名致谢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会参考你的意见的。”
“你要是有什么疑问的话,都可以来问我。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濑名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还是可以看出他心情有些低落。见此,森山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别说这些了,难得久别重逢,快给我讲讲你之前的事吧。虽然在杂志上读过,但还是想亲耳听你说说。”
6
之前在关西法务部工作的同期——苅田光一,调到了本部工作。为此,渡真利特地邀请大家出来喝一杯。这时已经是11月的第一个周末。
“来来来,恭喜苅田高升,干杯!”
这是有乐町一个酒馆的包间。渡真利率先举起满杯的啤酒,带领大家举杯祝贺。而面对着这样的渡真利,苅田虽然脸上笑意盎然,但是那种笑容里却掺杂着一丝复杂的神情。
“怎么回事,苅田?难得升到了次长,能不能再高兴点?”
后背上挨了渡真利一拳的苅田,只是流露出暧昧不明的笑意,低声说了句:“是啊。”
“苅田原本是打算待在大阪养老的。”说这话的是宣传部次长近藤,“你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在那边刚买完房子便接到调令,心情低落也是难免的。”
对于两人略带着些许伤感色彩的对话,半泽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四个同期好友,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喝酒了。泡沫经济时代,同是庆应大学毕业生的他们,一起进入银行,关系也很不错。到现在,已经在银行业辗转十七个年头的他们,各自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苅田一直待在法务部,就在他刚刚萌生扎根关西法务部,奉献一生的觉悟时,却不知为何突然被调到东京法务部。他刚刚在关西买完房子,因此家属不能同他一起来东京,结果就悲催地演变成明明是东京人,却需要单身赴任这种奇葩的局面。
“一直待在关西,回到本部之后,感觉自己就像是浦岛太郎。”苅田说道,“话又说回来,半泽你可是遭受大劫难了啊,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被外派出去。”
“来到这之后,半泽依然是不幸的啊。”渡真利说道,“就像是不小心按错了哪个按钮一样,你说是吧,半泽。”
“是啊。”半泽漠不关心地敷衍道,将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光了。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半泽?”近藤有些担心地问道。
“是出了点儿差错。”
“说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反正已经没关系了。”对着含糊其词的半泽,渡真利催促道。
“也是啊。”半泽没办法,叹了口气,将电脑杂技集团撕毁顾问合约的经过说了一遍。
“虽说是我们公司的事情,但是也太过分了。”近藤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电脑杂技集团的收购能成功吗?”
距离电脑杂技集团公开收购股份已经过去了三天。在东京spiral表明坚决抵制收购之后,大家仍然对公司业绩有所期待,使得公司股价回升,从而造成股份收购价格一时之间提高了,因此业界都在流传此次的股份收购并没有按照预期计划发展。
“不太好说,”半泽说道,“还不知道接下来spiral会采取什么防卫措施呢。”
“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去防卫?”近藤问道,“半泽,要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半泽一时陷入了沉思。
“收购防卫对策有很多。比如,发行新股,让可以信任的第三方持股。”
刚说完,苅田便提出异议:“这样做的话,稍微有些不妥。出于这样的目的让第三方增加持股比率的做法是不妥当的。”
“为什么?”半泽问道。
“违反商法的可能性比较高。”真不愧是法务部的老人,苅田对此非常清楚。
“为什么发行新股,会违反商法呢?”问此问题的正是渡真利,“要是这种事都违反商法的话,那这世上岂不是净是违反商法的事了。”
“不是这样的,”苅田说明道,“的确,发行新股本身是不会违反商法的,但要是发行新股的目的是维持公司的话语权,那违反商法的可能性就很高了。半泽刚刚随口提的那种做法,不是跟这个不谋而合吗?”
“原来如此,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这点。”半泽也认同道,“真不愧是苅田啊。”
“真是不好意思啊,好好的聚会弄成了法律研讨会。但是,那样做的问题可不只是一个,你们知道吗?”虽然是在提问,但是苅田知道在座的各位是回答不了的,于是他接着说道,“为了成功实施防卫对策,必须要发行新股,让电脑杂技集团无论收购多少股份,都不可能掌握超半数的比率。但是,这些新股都让值得信赖的第三方公司持股的话,便会导致少数股东握有大量股份情况的发生。这样一来,就有可能被取消上市资格。”
“从2004年开始,按照东京证券交易所规定,如果前十家公司的出资总额比率超过整体的百分之八十,延期一年取消上市资格;要是超过百分之九十的话,立即取消上市资格。”苅田如此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之前还真是听过类似的话。”渡真利佩服地说道,“要这样的话,到底什么样的防卫对策才是有效的呢?快跟大家说说,苅田。”
“这就不是我的专长啦。”苅田说道。这句话真是让大家有点泄气了。
“怎么回事,你就只会给别人的建议挑错吗?”近藤说道。
“不是挑错,我只是在陈述法律方面的见解。”
“总而言之,现在是都不知道怎么办是吧?”渡真利稍微愣了一下说道,“东京spiral到底会出什么招,还真是期待呢。虽说不知道他们会请哪家公司做顾问,但应该也是有实力的家伙吧。”
“不会真的要发行新股吧。”近藤开玩笑道。
东京spiral公开发布正在研讨对第三方发行新股预约权的事,是在他们聚会后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