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刚才和史蒂芬讨论完毕。他帮我将数字写在一张纸上,我看到这些数字时吓了一跳。史蒂芬说:“你很惊讶吧!”但不是如此。我不是惊于数字的庞大,而是爸细心地帮我保有财富。就好像他在疾病的面纱之下,早已预见了我在快要病愈时所有可能的计划,并决定要帮助我实现。就像萨琳娜说的,即使是现在,她也看到爸微笑着凝视我的样子,但我并不确定。他怎么可以看着我所有的怦然心动和奇怪的期待——以及我那孤注一掷的计划和虚伪——而只是微笑?她说他是以灵界的眼光看待,观点因而不同。
现在我和史蒂芬坐在他的书房里,史蒂芬说:“你很惊讶,没料到自己有这么多财富。”很多估算当然还是相当抽象的——牵涉到不动产和股票。但这都有金钱上的收入,加上爸留给我个人的钱,这些都完全是我个人的财产。“当然除非,你结了婚。”他补上一句。
这时候我们互看着微笑——虽然我知道实际上我们是为不同原因在微笑。我问,在任何我居住的地方,我都可以领取我的钱吗?史蒂芬说这些钱不是只在薛尼道才能领取。——但那不是我想知道的答案,我是问如果我出国了会怎样呢?史蒂芬瞪着我。我说他不用惊讶——因为我在思考,如果可以说服母亲同意,我可能会和某位同伴一起旅行。
史蒂芬好像是认为我可能在梅尔监狱或大英博物馆里,和某位也未婚的女子结为好友。他认为这是个很好的计划。至于收入——那是我自已的钱,我可以任意运用,在任何地方收取。而不会被非法擅改。
那不会被更动吗?我再问——说到这,我不禁又颤抖了一下——如果我让母亲非常不高兴?
史蒂芬又说了一次,那笔钱是我的,不是母亲的,而且那笔钱还在他的托管下,当然没人可以干涉。
“如果我让你很生气呢,史蒂芬?”
他看着我,这栋房子的某个房间里传出海伦叫着乔治的声音。我们将她们母子留下陪母亲,我告诉她们我们正在讨论爸事业的某些部分、文学的事情——母亲发出抱怨声,虽然海伦在微笑。史蒂芬手摸着眼前的这些文件,说对于金钱收入这方面,他和爸的立场是相同的,“只要你的神智清楚——除非你受了怪异影响神志不清,除非你被说服要将钱用在伤害你自己的事情上!——不然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这笔钱的收取,我不会提出质疑的。”
史蒂芬说着说着,放声笑了出来——以至我稍稍怀疑了他的和善是不是一种表演,他早已猜到了我的秘密,因此残酷地对我说这些话。我无法确定。所以我接下来问,如果我现在需要钱——比母亲给我的钱还要多——我要怎样拿到那笔钱?
他说我只需要到银行,给他们一张他也签上名字的汇票就可以提领了。他从文件中拿出一张汇票,用钢笔在上面签名。我只需要将我的名字签在他的名字旁边,再填上相关细节即可。
我看着史蒂芬的签名,心中怀疑着这是否真的是他的签名——我想是的。
他看着我,“你随时可以跟我要一张这样的汇票。”
我将这张纸拿起,放在眼前。上面有个地方——一个空白——我必须写上数字。史蒂芬收拾着他的文件,我坐下来看着那个空白处,直到空白不断扩展——和我的手一样大。也许史蒂芬看到我古怪的张望神情,因为最后他将指尖放在那个地方,压低音量。“当然,我不用特别提醒你,你必须要小心处理这张纸。这不是该让女仆之类的人看到的东西。你也不会将它带到梅尔监狱的,你会吗?”
我那时很担心史蒂芬会把这张纸拿回去。我将它折起来,放在我洋装腰带后侧,我们便站了起来。我说:“你知道我已不再到梅尔监狱去了。”我们踏进走廊,将爸的书房门关上。我说因为这样,我身体状况又变好了。
“当然,我全忘了。海伦已经说过很多遍,你的身体变得多健康。”史蒂芬仔细地看着我,当我微笑着欲离去时,他用手拉住我的手臂,“不要认为我干涉太多,玛格丽特。当然,母亲和艾许医师最清楚怎样照顾你才好。但海伦告诉我他们现在让你服用鸦片酊,我不禁想到,你前阵子才使用过氯醛——就是,我不确定两种药物这样结合好吗?”
我看着他。他脸红了起来,我也觉得自己脸颊发热。史蒂芬再说:“你没有症状吗?没有——白日梦、恐惧或幻想?”我心想,他不是要将钱拿走。他要的是那些药物!他要阻止萨琳娜来看我!他要将药拿走、去找她!
他的手还抓着我的手臂,手上有青筋和黑色的手毛,但现在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女仆在那里——是薇格,提着一桶黑煤。史蒂芬看到她后便放手,我转过身。我说我现在健康得很,他可以问任何一个认识我的人。“你可以问薇格。薇格,你可以告诉拜尔先生我有多健康吗?”
薇格向我眨眼睛,将煤桶移开,所以我们不会看到里面的煤炭。她的脸颊发红——现在我们三人都在脸红!她说:“我确定你身体很好,小姐。”然后她看了史蒂芬一眼,我也看着他。
史蒂芬变得有点不自在,“嗯,那我很高兴。”毕竟他知道,他不能反驳薇格。他点点头,就上楼到客厅去。我听到门被拉开和随即关上的声响。
听到那声响后,我悄悄溜到楼上,来到这里;我坐下并将汇票拿出来,盯着它看,直到那该填上数字的空白处似乎又膨胀起来。最后它像是一块结霜的玻璃,当我看着它,霜便开始慢慢融化。然后我知道在冰霜之后大约可以看出什么东西——那是我逐渐清晰浮现的未来。
然后我听到楼下发出声响,于是打开抽屉拿出这本日记,将这张汇票放在书页中间。日记似乎有点鼓胀,当我将它斜着拿时,一个东西滑了下来——是个黑色细长的东西,掉到我的裙子上。我摸摸它,似乎很温暧。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东西,但我马上知道是什么。
那是个丝绒颈圈,上面有铜做的锁钥。那是萨琳娜以前戴的颈圈,她将它送来给我——当作我的奖品,我想是由于我对史蒂芬所施的小聪明。我站在镜子前将它在我颈子上系牢。大小刚好,但是很紧:当我心跳时,可以感觉到它的紧度,就好像萨琳娜拉住系着颈圈的绳子,不时拉紧以提通我,她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