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本宫的面首,”可哪知姜慕微忽而开口,引得秀姨震惊不已,“当朝国师颜大人,此人你得罪不起。”
她笃定秀姨在见到颜谕的那一刻起,便已活不了多久。她清楚他不为人知的脾性,知晓太多之人,他会果断地将其赶尽杀绝。
不再做过多逗留,姜慕微语毕过后,决然快步从倾乐坊离去,留那秀姨惊吓般跌坐在地。
她从容自若地朝着国师府的方向而去,面色平静如常,却是带着些不易发觉的笑意。
她倒要看看,如今的颜大人,究竟想躲避她到几时,究竟想要如何去将她摆脱了去。
而她等待这一刻已有多时,她想看看不沾女色的国师大人,会怎般面对已然发生的一切。
看着手腕上消逝的宫砂,姜慕微心下明了,现下的她已绝了所有后路,她无法再与周元景成婚,无法再实现对那少年将军的承诺。
可她依旧有些不安,方才秀姨所言,今早的他竟是与来时一般,极为镇定,她实属瞧不清他的心绪,不知此时的他又将怎般去思忖眼前的棋局。
来到国师府前,望着四下未有他人瞧见,她便快步决然地向正殿行去。
殿外无人看守,原以为今日的他兴许不在府内,可当她走进大殿之时,却见那道皓月般的身影正坐于案台前,静然翻看着奏笺。
奏笺本是皇帝才能翻看之物,可当今圣上太过于信任此人,便将群臣呈上的奏笺皆交于其先为过目。
她看着此景,不禁对那皇帝有所同情,殊不知此人野心昭昭,此番才是养虎为患。
见她行了来,颜谕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笺,若有所思地望了她片晌。
本觉着颜谕在等待着她先言语,姜慕微正欲解释昨晚在他茶盏中下药一事,却听得他清冷的嗓音在殿内响起:“昨夜是在下有罪,还请公主……忘了它吧。”
忘了它……眼前之人果然卑劣至极,竟将一切当做从未发生过一般。可令她讶然的是,他竟丝毫未提及那灼情散,就这般承认是他的过错。
她将目光安静地落于他的眼眸中,想着他果真如秀姨所言那般,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竟是未有一丝慌乱之色。
也不知他究竟在作何谋划,她缓步行至他的身旁,将手腕抬至他的眼前,轻声笑道:“呵……颜大人,你逃不掉了,我们谁都逃不掉了。”
可他轻然将她一带,便带入了怀中:“公主这是在……威胁在下。”
她悠然抬眸,望着他眼底似蒙着淡雾,令她始终看不真切:“本宫就是想看看,圣人一般的颜大人,是如何一步一步被红颜所祸的……”
“大人放心,”顿了顿,她又凑近了些,故作蛊惑般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道:“昨晚之事,除你我二人,再无人知晓。”
听闻她的言辞,颜谕淡然地扬了扬眉,目光落在了案台旁的棋盘之上:“公主马上便是将军的枕边人,莫要再错将心思,放在颜某身上。”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望着那棋盘上已然落满了棋子,她心底里明晰,他是在提醒着她做应做之事,而她只是他满盘棋局中,不起眼的一环。
“若本宫执意如此呢?”她忽而脱口问道,原本打趣般的笑意已在眸色中散了去,留下的皆是执念。
他轻拥着她的肩,也不曾松手,见她这般追问着,便轻描淡写地道出了她的心思:“公主诸般举动,无非是想找个不会背弃公主的靠山。”
“是,周元景心思单纯,护不住本宫,”她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在他面前,她的任何思绪都难以掩饰,到头来依旧是输得彻底,“本宫只求颜大人将来一手遮天之时,能对本宫与母妃网开一面。”
她听得自己的话语越来越轻,将她的卑微与不堪抖落在地,只剩得一丝无力的恳求。
也不知眼前的他是否听了去,她不再作何挣扎,垂眸而下,所有的筹谋似是在顷刻间落败。
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美色根本困不住他,而他,根本就不会将她放于心上。
颜谕望着她黯淡的眸光,思索了好一阵子,似是能明了她的心中所想。
沉寂了片刻后,他抬手将案台上一只精致的木匣放置于她的面前,将其缓缓打开,里边放着一支无瑕的白玉簪。
“别动。”在她微许困惑之际,他将匣中的白玉簪取出,轻柔地将它插在了她的发丝上。
她忽而感到不知所措,瞧着眼前的男子竟是在小心翼翼地为她别发簪……
她顺从着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去揣测他做此举是何把戏,只得这般怔然地看着他将那玉簪戴在了她的发梢上,她竟是有些出了神。
方才她瞧了那白玉簪几眼,温润淡雅,晶莹剔透,就算在这琳琅满目的深宫中,此物也定是极为珍贵的。
“这边便好看多了。”他浅然的话语再次落于她的耳畔,她虽是不明所以,可对于此物,她却极为喜欢。
一直未有一件像样的首饰,如今他随手将这白玉簪赠与她,却是令她如获珍宝。
她深知无论怎般,这毕竟是国师之物,定然是价值不菲。
想到此处,姜慕微忽而抬眸,浅笑盈盈地问道:“本宫不想嫁给周元景,怎样才能嫁给你?”
她想了想,又觉着自己是明知故问,传言国师不近女色,顺应天意,执掌大权,又何来婚娶一说。
于是,她又双眸澄澈地看着他,继续言说着:“请颜大人指一条明路……”
听得她说着如此狂妄之语,颜谕倒丝毫不为惊讶,似是早已习惯了她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轻柔地答道:“那可真是要让公主失望了,在下今生不会婚娶。”
早就料到了他会这般作答,可自从昨晚春宵一夜过后,她像是再无所顾忌,从容般笑了笑:“本宫不需要所谓的名分,只想与颜大人搭伙作个伴,只是想……找个可以说话之人。”
“像公主这般的蛇蝎美人,”他沉静地凝望着她,轻声反问着,话语很轻,却足以让她听得真切,“在下如何才能相信,公主将来不会反戈一击呢……”
瞧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光,姜慕微沉默了半晌,随后一字一顿清晰地启唇道:“此后我属于你一人,绝无二心。”
见眼前之人丝毫不为所动,她无可奈何地别开目光,轻叹了口气:“我究竟要怎般言说,你才会信……”
可她的话音还未落下,便感到他淡雅的气息将她萦绕,她恍然间停止了思虑,身子不自觉地猛然一滞。
待她回过神来,她才发觉自己已被他拥入怀中。
下意识地回拥着他,又不禁回想起昨夜的痴缠,她似是有些贪恋不舍。
忽而一阵欣喜涌入心间,轻微震颤着她沉寂已久的心。
“我唤你阿玉可好?玉石的玉。”她脱口而出地问着,语调柔和得令她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
依稀记得,面前之人的本名叫颜玉,她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就想这般唤着,就好似他在她的眼里,并不是这南祈天下的当朝国师。
而她,也不是举步维艰的长慕公主。
听闻她所言,他也不再作答,不知是在思虑,亦或是在迟疑,她始终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神色,只得任由着他拥于怀中。
“你不答,我便当你应了……”殿内实在太过寂静,她沉默了片刻后,轻声在他耳边问着,“空闲之余,我可否来此找你?”
她只觉自己疯了,竟会想要在闲暇之时来国师府找他,竟会想要离他更近一些,竟会……贪恋他给予的温存。
于她而言,他便是她的高枝,她若想要攀附,便是要让他慢慢地意识到,他离不开她,让他彻底地对她死心塌地。
如此想来,她已然令他放下了些许心防,已然为此迈进了一步。
“此次淮陵一战非同小可,在下会与将军一同前往,”他顿然轻声回应着,让原本正思量的她微微一怔,“若有何事需告知,公主只得静待在下回来。”
愣了一瞬,她才明了,他是在告知着他接下来的行踪,告知着他即将去往之地。
淮陵……姜慕微默念了一遍,回想起在去往周府的正堂时,他曾与周元景说起,此次淮陵一战事关重大,若是淮陵被攻陷,临近的几座城池皆是岌岌可危。
“你也要一同去?”她直起身子,不解地望向他清冷如常的双眸,“那可是战场,你若是有性命之忧,我又该如何是好……”
颜谕泰然自若地起了身,挥了挥手中雅致的折扇,轻声笑道:“在下若有性命之忧,便少了一个威胁公主之人,公主应当高兴才是。”
“总是被你看透,兴味索然,”她浅浅地笑着,抬眸看了看天色,又问道,“何时动身?”
稍稍扬了扬眉,他答:“明日午时。”
不知是否为她的错觉,曾经在她眼中令人惧怕万分的国师颜大人,似乎与她更为亲近了些。
至少,如今的她,已然能够与他交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