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龙马听说阿庆邀请,不禁目瞪口呆。
“你竟然答应了?”
他问陆奥。虽说大浦庆是旷世奇女子,可她也是世所罕见的驾驭男人的高手,甚至连萨摩的松方、肥前佐贺的大隈,都心甘情愿为她搓背,可见这两个人在她面前已经完全没了骨头。
“阿庆是想把我也变成她的搓澡工吗?”
“嗯,应该是吧。”陆奥泰然自若地微笑着。陆奥还很年轻,好奇心旺盛。他很想知道龙马如何处理这个问题。“若是志在天下的坂本龙马变成了阿庆的搓澡工,这可真是不得了的风景啊。一定要向家乡的乙女大姐汇报汇报。”
“我给姐姐搓过背。”
“这样说来,您是轻车熟路了。”
“不,那是十一岁时的事情了。姐姐高壮,我怎么也搓不完,简直都要哭了。”
“阿庆个子小巧呢。”
“谁说我要给阿庆搓背了?”
“不,您的意思我明白。总之,要不要给阿庆搓背这个话题先放一放,还是请您接受阿庆的邀请。”
“嗯……”龙马揉了揉鼻子,每当他犹豫不决时就想揉鼻子。
“如若不然,鄙人就对阿庆食言了。所谓君子无二言,先生若是不去,我就失信于人了。”
龙马没责怪陆奥的鲁莽,他不想因为这点事情伤害陆奥的自尊心。而且,龙马也想接近阿庆这位长崎第一大商人。既然龟山商社也从事贸易,和阿庆保持密切联络倒也并非坏事。倒不如说,他现在很想要接近阿庆。
只是,坂本龙马这等人物,恬不知耻地向阿庆投怀送抱,最后成了阿庆的男人,因为做了阿庆的相好,龟山商社才得到了阿庆的援助。若是世人都如此议论,他坂本龙马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您打算怎么办?”陆奥追问道。
真是啰唆,龙马看了看陆奥,心想,这小子是不是迷上阿庆了?“知道了。”他爽快地说,“立刻给阿庆写信,就说明天晚上前去拜访。”
“这就对了!”陆奥高兴地拍起手来,“这就是先生令我佩服的地方!说实话,如果先生拒绝了这件事,我一定会在心里嘲笑您,不过是个女人的邀请罢了,都不敢应承,真没气量。”
“你也是个有脑子的人啊。”龙马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使劲儿搓了搓额头,额头都眼看着变红了。
龙马处理商务的西滨町土佐屋位于中岛川河畔。第二天傍晚,龙马正在处理事务,窗外的河涨潮了。
“到时候了。”刚从龟山上下来的陆奥阳之助穿着黑色绉绸和服外褂走了进来。龙马从腰间取出表一看,时针果真正指向五点。这块表是萨摩的五代才助送给他的,英国制造。“五点了。”他装模作样地说道。
“不用看那种表,单凭潮水的气味就能判断时间。”
“确实是五点了。”龙马甚是喜爱这种新式的玩意。“陆奥啊,给你把枪。”他拉开西式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把崭新的手枪,交给了陆奥,又给了他两盒子弹。
“这是怎么了?”
“萨摩的五代才助送给我的。”
“可是我不需要这玩意。我是个小人物,还没有哪个异想天开的人想要我的命呢。”
“你先拿着吧。”
龙马这样说,多少是有些原因的。他从怀里取出自己那把生了锈的手枪,塞进衣内,只带了陆奥守吉行。
二人出得门来,不久便到了大浦町阿庆的府第。阿庆来到玄关迎接他们,亲自提着灯笼将二人引至清风亭。
不一会儿,宴会开始了。
“今天我也喝几杯。”阿庆让她的“侍童”为她斟满了酒。
龙马和阿庆交流对贸易的看法。
“只做茶叶生意太没意思了。轮岛的漆器甚好。我把样本给洋人们看了,他们都说好。可是,轮岛是加贺藩的领地,我无论如何也拿不到货。”阿庆说。“一到这种关键时刻,三百大名就跳出来挡我财路。”阿庆果然敢说。确实,在阿庆这样的人看来,封建体制已经阻碍了事业的发展。“日本明明有着巨大的商机,可是在现今的制度之下商人却束手无策。”
“阿庆夫人的意思是,必须把国家摧毁了重建?”
“从我们商人的立场来看,是这样的。”
“不过,若是让幕府知道你说了这样的话,阿庆夫人,你可是要被斩首的。”
“我不会有事的。本来呢,我对外的身份是商人,真实的身份却是志在夺取天下的主儿。”阿庆格格地笑起来。龙马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阿庆渐渐醉了。“不必拘礼。”她喃喃道。得到客人的允许后,她便打开金扇,跳起舞来。
至于跳的是什么舞,龙马看不出来。一个“侍童”为她弹奏三味弦,另一个则唱着小曲儿。
一曲跳完,阿庆软软地瘫坐在龙马面前。
“给我一杯!”她向龙马索要酒杯。
“阿庆夫人真能喝啊。”
“我可是长崎女人,怎么能输给土佐的乡下武士呢?”她毫不费力地喝干了杯中酒,把酒杯递给龙马。龙马已经醉得尝不出酒滋味了,可是阿庆还好好地坐在那里。
“再来一杯。”
“看不出你的身躯如此娇小,却能装进这么多的酒。”龙马为她倒上酒。
“多谢。”阿庆用双手将酒杯送到唇边,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她已经醉了,但醉态还颇有风度。“我回敬您一杯。”她一面往杯中倒酒,一面说:“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吧。”
“嗯?”龙马迷迷糊糊地回应着,看着她。
“我喜欢你。”
“我也是。”
“您撒谎。”阿庆生气了,“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我一直很认真。”
“一直很认真?是对每个姑娘都如此吗?”
“和男人打交道也很认真。不过也不知为何,别人都觉得我不是太正经。”
“我说的是我的事,别人怎么样我不关心。”
“我醉了。阿庆夫人,咱们来跳一段洋人的舞蹈吧。你会跳吗?”说着,龙马拉着阿庆的手,站了起来。龙马来到长崎以后,学会了洋人的舞蹈。教他跳舞的是英国人奥尔特,这个人在大浦海岸的大街上开了家商行。
“那是需要伴奏的。”阿庆也在上海学过,多少知道一些。
“你把看看舞的调子用很慢很慢的节奏弹出来。”龙马对“侍童”说。不一会儿,他和阿庆跳了起来,却总也跳不好。
“这个硬硬的东西是什么?”
“手枪。”
两人如此一问一答,竟忍不住大笑起来,跳舞的事也就作罢了。阿庆因为龙马总也不回应自己的心意,不耐烦起来,便转向陆奥。陆奥的长相和洋人有些类似,皮肤白晳,鼻梁高挺,样貌是商社里最为端正的。她坐在陆奥旁边,饮起酒来。
后来龙马起身去如厕,没有再回酒席,径直走出了大浦家。
第二天,陆奥阳之助回到土佐屋。“怎么样?”龙马问道。陆奥脸上现出了颇难为情的神色,什么话也没说。龙马也不再提起阿庆。就这样过了数日。
陆奥阳之助此后偶或也应邀前去和阿庆见面。
到了第五天,是一个寒冷的夜晚,陆奥回到小曾根家中龙马的房间。“阿庆夫人果真是个奇女子啊。”陆奥说。
“何出此言?”龙马问道。
原来,阿庆从陆奥口中听说了商社目前的困境,竟然说,既然如此,她借给商社三百两金子。
“三百两?”
这下能喘口气了,龙马心想,这些钱足够给长期雇用的水夫们发工钱了。
“要是真能有这么多钱就好了,但目前看来还看不到偿还的能力啊。”
“她说,等我们有实力了,再还钱也不迟,还说不用付利息。”
“这样的钱太可怕了。”龙马苦笑了起来。他心里明白,接受这种钱不会有什么好事,说不定大浦庆正盘算着将龟山商社据为己有呢。
“这种钱我不能接受。”
“不不,这笔钱背后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阿庆是纯粹想要帮助龟山商社。”
“绝不能对这种商人掉以轻心。就像武士有武士之道,商人也有商人的规则。所谓商人的规则,就是在借钱给别人时,一定要明确利息、偿还方法和担保,丝毫不能含糊。像阿庆这样精明的商人应该知道这些,而现在,她却用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条件来借钱给我们,我无法相信她。”
“不,可以相信!”
“奇怪,你怎么总替她说话?”龙马苦笑着说,“连担保都不要的借款,你要我怎么相信?”
“这个……”陆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我们出抵押。”
“是吗?那样的话就不至于欠她很多人情了。可问题是,我们拿不出什么。”
“有。”
“不,没有。这所房子是借来的,龟山商社也是如此,西滨町的土佐屋一样。虽然我们还有一点大米,可那都是要留着填饱肚子的。”
“我就是抵押。”
龙马惊呆了。他盯着满脸通红的陆奥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眯眯地说:“原来抵押品是你这个男人啊。哈哈哈,若是这样的话,要多少有多少。”
“太过分了!对我陆奥阳之助来说,这可是关系到男人体面的紧要事!”
像阿庆这般想法奇特的女子,实乃世之罕见。就连龙马这样足智多谋的人也摸不清她用意何在。龙马让陆奥将此事详细道来,才知道这是昨晚发生的事。
“陆奥大人。”当时阿庆在灯影中开口了。“迄今为止,我做了许多别人做不成的事情,不过,还有一件事没做。”她长了一张令人生怜的小脸,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还真是做了不少稀罕事呢。陆奥也这么想。萨摩的松方、肥前佐贺的大隈,在各自藩中可算得上是足智多谋的干将。把他们当做搓澡工来使唤,让他们给搓背,这种事情就连他们的主公也办不到。
“还没做的事情是指什么?”陆奥小心翼翼地问。
“你明明知道。”阿庆用小手指戳了一下陆奥的脸颊。
“不知道。”
“咦?连陆奥大人都不明白吗?亏你还说自己最引以为豪的便是还算聪明伶俐。”
“真不知道。”
“请好好想一想。我虽然有了天下第一的搓澡工,却还没有真正相中的人。”
“要我成为你的青饼吗?”
“话是不错,不过如果只是这个太没意思了。我会厌倦的。”
这番话可谓完全不把男人放在眼里。可是被她鄙视到这种地步,陆奥反倒感觉痛快起来。“你想怎么办呢?”
“我呀,想拿一个武士来做抵押。”说完,阿庆格格地笑个不停。
这可是比男宠还要过分的待遇,完全是不把男人当人看的想法。
“而且,如果只是普通的武士,也没意思。陆奥大人你平日里总说,日本第一智者是坂本龙马,仅次于他的便是陆奥阳之助。既然是如此厉害的年轻武士,我很想把你当做抵押品收过来。”
“哼。”陆奥却恼怒不起来,看着阿庆那张脸,他根本生不起气来。
事情大体就是这样,当中多少穿插了些男女情爱,最终,三百两金子便从阿庆那里送到了龙马手上。龙马痛痛快快地收下了。
在长崎,人们这样评价阿庆:“貌美如花,心深如海。”的确,虽然她长着一张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清纯脸庞,可是城府极深。她留宿萨摩和肥前武士,一方面是出于好色,而另一方面,却有着秘密的企图:利用萨摩、肥前等左进藩国的志士,以便其对自己的生意有所帮助。虽然她嘴上说着不懂尊王佐幕,其实对于这些大藩和外国的秘密交涉了解得一清二楚。
“萨州和肥前正在巧妙打点钻营,进行走私贸易。这些我全都知道。”她只对自己的心腹、女管家小松秋这样说过。小松秋实际上是肥前佐贺一个姓锅岛的家老的私生女,由于无法带回本藩,便由阿庆代为照顾。因为是个有学问的,阿庆便让她做了自己的文书。
总之,阿庆是最为熟知西国雄藩走私贸易秘密的人。这些秘密和消息,有些是在枕边听来的,有些是在生意场上知道的。
萨摩和肥前佐贺藩无法在幕府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同外国商行进行交易时,便会通过阿庆之手。他们会通过在阿庆的店铺贩卖这种形式进行走私贸易。当然,交易进行过程中,阿庆的店铺会拿到足够的钱。
监视走私贸易的是长崎奉行所的与力们,这些人都是本地官员,所以早已被阿庆拉拢了。这些官员逮捕的走私犯,都是些出入荷兰人府第的手艺人和小买卖人,绝不会向阿庆这样的大商人出手。像阿庆这等人物,对龙马和龟山商社的动向不可能毫无察觉。
“武士成了竞争对手。”最初她是这样想的,心中甚是不快。不过,后来她派人暗中调查,发现龙马的经商方法与她有着天壤之别。商社经营光明正大,用建筑来比喻的话,简直就是城堡和商人宅子的不同。而且他们甚至有过军舰。
她叹服,然后开始对龙马和他的部下们产生兴趣。一旦产生了兴趣这是她的癖好,就不仅仅是对经营感兴趣,也会对男人们发生兴趣。有一次她在街上看到龙马,回来后便抓着小松秋嘀咕了一个晚上,一直嚷嚷着:“我想和那人睡!”
陆奥阳之助就是龙马的替代品,但替代品也是有用的。从枕边说的那些私房话中,可以得到意外的信息,还能知道龟山商社的内部情况。
陆奥是个十分聪敏的人。看来阿庆这个人不能大意啊,他渐渐地意识到这一点。虽说要提防她,可是他对阿庆并无恶意。莫说是怀有恶意了,最初两人之间有的,只是些情色之寄,然而日子久了,他竟然真迷上了她。这或许是因为他还年轻,不谙情事。
一天,陆奥对龙马说:“我好像喜欢上阿庆了。”
“是吗?”龙马有些冷淡地回应道。他对于别人的感情问题向来不怎么关心。“阿庆对你有意吗?”
“嗯,看样子有意。”
“这很好。”
“可是,如此厉害的人,我有些消受不了啊。”他把自己和阿庆说的私房话讲给龙马听。
萨摩、土佐、肥前的男人,阿庆都睡过。陆奥虽是纪州的脱藩浪人,平素一直以土佐人自居,因此将他归为土佐人也无不可。
“只是还没有长州人。”阿庆说,“真想和长州武士睡一觉啊。”
“这主意真是邪恶。”
陆奥如此一说,阿庆发出了明快的笑声,说出了另一番怪话:“萨摩、长州、土佐、肥前都聚齐的话,这天下就是我的了。”
“仔细想来,”陆奥对龙马说,“集合勤王各藩,建立一家大商社,是我们龟山商社的构想。不过,阿庆的目标很有可能也是这个。”
“哦?”
“以阿庆的城府来看,她极有可能想要夺取龟山商社。”
“啊?”龙马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她真会这样?”
“阿庆有足够的财力。”
“而且她怀里还抱着我的文书陆奥阳之助。”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可是替先生您去的。”
“你这个替身可是高高兴兴地自愿送上门的。”
“先不说这些了。”陆奥又说了一个从阿庆枕边听来的提议。如此重大的话题似乎不太适合在床头枕边讨论。在大浦海开设商行的英国人有一艘西洋帆船待售,价格极为便宜,只一万二千两。“阿庆说,她要为龟山商社买下那艘西洋帆船。”
龙马惊愕不已。如此看来,阿庆真有可能打算夺取商社。
听到船,龙马的胸中顿时激动万分。这就像饥饿的人摩拳擦掌想要获得食物的急切心情一般。
“就算让阿庆夺走了也没关系。总之,船,我是要定了。”龙马全权委托陆奥同阿庆交涉,自己则在第二天来到了大浦海滨大街,想要看一看那艘待售的船只。大浦海岸上矗立着七八座木质洋房。穿过这些建筑,来到码头,只见一艘白色三桅西洋帆船停泊在海上。虽然连桅杆的顶端都用白漆重新刷过,但从船上铁锈的颜色来看,应该是一艘相当老旧的船了。即便如此,一万二千两也很便宜。
龙马离开了停船的地方,向炼铜所对面的萨摩藩府走去。他已经得知,年轻的家老小松带刀从萨摩藩来到了长崎。
他见到了小松。
“还是钱的事。”龙马实在是难以启齿。毕竟由萨摩藩出资七千八百两购买的普鲁士船巨浪号,仅航行了一次就沉到海底了。
“没关系,请不要客气,尽管说吧。”小松带刀脸上浮现出善意的微笑。
“其实,是这么回事。”龙马将阿庆的建议说了一遍。
“哦?大浦庆说要出一万二千两?”
“正是。但是先不说将来如何,目前商社的根基还很薄弱,我不想从某个人那里收受太多的金钱,日后会埋下祸患。”
“坂本君所言极是。”
“可是,我们需要这笔钱。”
“嗯。”
“于是我便想出了一计。”龙马开始说他的计策。购买船只的资金他打算向阿庆借,但不是白白接受,这些钱将来会通过商社的工作逐渐偿还。而且,既然要借,就需要有担保人。“不知萨摩藩可否愿意为我做担保?”
“可以。”小松带刀干脆利落地回答,“坂本君,我相信你。萨摩藩将竭尽所能帮助你,请不要见外。不过,同别人借钱,只有担保人的话是没用的,还要有抵押。”
“买来的船就是抵押,但按理说船是不能拿来做抵押的。首先,船会逐渐老化,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沉没了,应该另外找东西作抵押。这一点我会和阿庆商量,总会有办法的。”
早就有办法,抵押就是陆奥阳之助。阿庆定然会一口答应。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龙马终于得到了一艘三桅白帆船。船名大极号。
真是托了阿庆的洪福啊。龙马喜不自禁,甚至想对着远处的大浦町拜上一拜。
这位阿庆,果真是一位超出了龙马预料的人物,她会时不时地来到西滨町的商社,声称是出去办点事,顺便过来瞧一瞧,又总是吸上两三支烟便迅速起身离去。一开始,龙马会为大极号这件事向她道谢,她便笑着岔开话题:“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即便在她是小事一桩,可一万二千两这笔巨款毕竟是阿庆支付的。
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商社里的人如此评价她。阿庆想要通过操纵龙马建立一个萨摩、长州、土佐的合资公司,还是仅仅因为太过喜爱陆奥阳之助,便拿出了一万二千两的“零花钱”?
只有一次,她轻声对龙马说:“坂本先生。”她含情脉脉地望着龙马,那眼神足以令人融化。“早晚有一天,阿庆要将坂本先生变成我的俘虏。请您做好准备。”
龙马哈哈大笑起来,并没有作答。总之,船到手了。龙马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他立刻公布了人事安排:船长白峰骏马,大副野村辰太郎。社里其他无所事事的家伙都有了编制。海员由长期雇用的人来担任。伙夫则用了阿庆找来的两个“阿茶”。在长崎,人们称呼大清来的人为阿茶。
这次为求慎重,龙马决定试着雇用驾驶指导。“最好是洋人。你们去找找看。”他向石田英吉下令道。石田带回来两个奇怪的洋人,他们是西洋海员。一个是身材魁梧的大汉,叫纳伊;另一个则瘦瘦小小,叫霍普金斯。他们都来自美国,据说是国内打仗战败的南方海军。虽说是军人,貌似也就是海军士兵。纳伊的右腕上刺着夸张的狮子图案,据他说是在上海找人弄的,霍普金斯则在肚皮上刺了全裸美人。
“纳伊这个名字太不吉利了,把名字改一改,就叫阿尔吧。”龙马命道。这两人都是驰聘于东洋的不羁之士,却不知为何对龙马十分顺从,称呼龙马为长官。
龙马日夜都在思考怎样使用大极号这艘目前社里唯一的船只。一日,他想出了一计。
龙马认为将九州的棉花运往东边卖,应该会大赚一笔。他知道,美国内战导致世界范围内的棉花价格飞涨。在长崎这个国际经济都市,他将自己对时势的敏锐感觉发挥到极致。现在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单纯的北辰一刀流高手了,他已经开始成长为或许在日本都是独一无二的贸易大亨。
由于棉花在世界范围内涨价,外国商人开始在横滨大量收购,导致大坂以东的棉花价格接连暴涨。龙马已经从大坂萨摩屋和马关的伊藤这些被他当做分社的船行了解到这些情况。
九州的棉花价格还没涨起来。只要将棉花装到西洋帆船上,能装多少装多少,再运到大坂去卖掉,必定会有成倍的收益。于是,龙马下定决心要做棉花生意。他将长短双刀随意插在腰间,前去拜访阿庆。
“阿庆夫人,棉花是个好东西啊。能够大赚一笔。你出钱,我们来收购棉花吧。”龙马简单说明了理由,接着说,“利润我们平分。”
阿庆毕竟是个商人,她立刻明白了龙马的意思,随即便答应了。
很快,阿庆店里的伙计和龙马商社的武士开始四处奔走,将能够搜集到的棉花都收购了来,装到了大极号上。
在一个晴空万里的寒冷清晨,大极号升起雪白的船帆,缓缓滑出了长崎港。
但愿一切顺利,龙马站在码头上,目送白帆渐渐消失在天际。随后,他带着陆奥阳之助、长冈谦吉、中岛作太郎等颇有文才的年轻人向西滨町走去。
除了龙马,其他人都穿着龟山商社的制服。
“龟山的白裤子们出来了。”百姓压低了声音互相传告。因为龟山商社的人常常与佐幕派的藩士争斗,所以在长崎“白裤子”已经成了粗鲁之人的代名词。
龙马一行走到丸山下的本石灰町时,正遇见土佐藩后藤象二郎带着五六个下属迎面走了过来。
两队人马中间一桥之隔。双方在桥上相遇了。若是在往常,两群人会立刻拔刀相向,上演一场上士和乡士之间的血腥搏斗。
“啊呀,没想到你我竟然在这里相遇。”后藤拖着他那年纪轻轻便已过度发福的身子走到桥中央,“我本想派人去请你。我把前些日子在清风亭会谈的结果汇报给了藩国,然后又听取了藩府的意向,想出了一个主意。今天晚上见一面如何?”
“好。”龙马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