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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殿卿扶着林望舒在蔚秀园逛了一圈,路上还遇到一位应用物理系的老教授,说起这次的考试成绩。
听那意思,成绩出来的很快,林望舒考得非常好,叶均秋不错,还有其它几个学生,都是可圈可点的。
林望舒其实心里倒是有底的,这次的考题对她来说还算比较简单的,她这么努力,学得超前,今年的两个课程都非常有把握,不过听到老教授这么说,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回来后,她有些困乏,也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醒来时,迷迷糊糊的,就见房间中拉着窗帘,天比较暗,也不知道几点。
她揉了揉眼睛,费力地侧着身子,要起身。
肚子太大了,起身都仿佛变得艰难起来。
这时候,门开了,是陆殿卿,他应该是听到动静了。
当下忙过来,扶着她起身:“醒了,饿了吗?”
林望舒身上懒懒的,也没什么精神:“有点饿……现在几点了?”
陆殿卿:“三点多了,外面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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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殿卿:“起来活动活动,然后吃东西吧,燕窝还想吃吗?不想吃的话,就新做点别的?”
林望舒:“我现在有点胃口了,吃了燕窝,再吃点别的吧。”
外面天果然不好,看上去还刮大风了,黑沉沉的,不过屋子里有暖气,倒是很暖和,她在屋子里动了动腿脚,感觉肚子里孩子又在踢腾。
陆殿卿看着她的肚子:“两个孩子都太调皮了,不让你安生。”
说着,他帮她拿了碗来,盛了燕窝羹,又准备好勺子递给她。
林望舒:“我自己来就行,你用不着这么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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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殿卿笑道:“我好不容易有时间陪着你,但也帮不了太多。”
吃过燕窝羹后,田姐又把其它几样小菜摆上了,现在快过年了,自然有些年节气氛,有酥鱼、虎皮冻、酱肚,也有什香菜和罗汉斋,都是往常过年会吃的,林望舒便随意用了一些。
吃过饭,田姐收拾饭桌,林望舒便想着在房中走动下,听大夫的意思还是要多活动。
陆殿卿却拿出一厚沓的文件:“那本书,我已经帮你复印过了。他家住哪儿,我想着尽快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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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过来一看,果然是把一整本书都复印了,而且按照页码都装订整齐了,这简直——
要知道,这个年代,复印机还很少见,复印的价格也极其昂贵,一般都不舍得这么复印的。
陆殿卿:“复印出来的字还挺清晰的。”
林望舒疑惑:“可你在哪儿复印的啊?”
别说贵贱问题,就是想找有复印机的单位,这会儿都不好找。
陆殿卿:“你们学校好像有复印机,但不对外开放,这周围也没合适的,我正好有点事想回一趟单位,就去单位复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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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殿卿淡声道:“也没什么,本来就要去一趟单位。”
林望舒深吸了口气,笑看着陆殿卿:“你何必呢,跑那么远。”
陆殿卿很不在意地道:“都说了顺路。”
林望舒越发无奈:“知道了……顺路……”
陆殿卿:“今天过去父亲办公室,和他谈起来,他明天过来,上午去你们学校,有点事要谈,中午的时候和朋友吃饭,是你们学校的。生孩子如果和学校的事情有冲突,我们可以提前谈谈,这方面你不要有压力。”
他大致讲了今天的人,林望舒默了下,明白了。
陆殿卿道:“你在家休息吧,我过去,你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你不去也正常。但你如果想去的话,也可以。”
林望舒其实本来觉得犯不着,不过陆崇礼既然安排了,也就道:“我也去吧,是我们学校的,都是很让人尊敬的人,能和他们有说话的机会,我觉得挺好的,再说正好外面走动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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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出去吃饭,陆崇礼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楼下,这样陆殿卿扶着林望舒就上去了,林望舒也很有一段没见过陆崇礼了。
陆崇礼穿了挺括的大衣,略显清减,不过依然清朗含笑,看样子心情不错。
车子不过是转一个弯,就直接过去了颐和园,直达听鹂馆饭庄。
陆崇礼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关心地问了问林望舒情况:“本来不想让你出来,你在家里歇着就是了。”
林望舒笑道:“正好出来走动走动,大夫说生之前要多活动,而且今天这两位我也久仰大名,平时没有机会,现在能听一下他们的教诲也挺好。”
陆崇礼便道:“你不觉得麻烦就好。听鹂馆饭庄的菜是从以前颐和园寿膳房的宫廷饮食档案慢慢研究出来的,味道不错,小林看看想吃什么。”
林望舒一听听鹂馆饭庄,便知道今天这规格不小。
听鹂馆饭庄那是建国初就有的,国家级的特级餐馆,中国药膳名店,招待外宾或者大型宴席才会在这里摆,那档次肯定不一样。
车子从颐和园侧门进去,进去的时候,守门的拦住,司机直接出示了下证件,便长驱直入了,冬天的颐和园略显冷清,车子没走多远,便来到了一处,门前翠竹掩映,宫灯高挂。
等到走上石砌台阶进去了,便见里面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这时候,陆崇礼的两位朋友也到了,陆殿卿带着林望舒恭敬地打了招呼。
陆崇礼订的是一处包间,并不大,但是布置雅致,油绿屏门旁的小桌上,放着带了玻璃罩的三镶玉如意,饭桌上则摆了已经盛开的腊梅花,窗外还有翠竹几抹。
而房内的家具,竟然是一水的红木家具,那自然都是价值不菲。
林望舒其实之前就知道这听鹂馆饭店不同寻常,毕竟这里曾经是慈禧太后起居处,装潢家具,全都是原汁原味的古董。
菜是之前就预订好的,不过因林望舒也来了,陆崇礼便让她挑几个喜欢的菜。
林望舒其实没什么胃口,陆殿卿看了后,给林望舒加了一份温补的药粥,这都是听鹂馆专门研究出来的,适合孕妇的。
林望舒知道今天自己就是一个摆设,坐在陆殿卿一旁,安静地低头吃东西。
在场就那几个人,大家都是文化人,说话也都文邹邹的讲究。
说话间自然提起当前的热点,因为知道陆殿卿的安排,难免问起来这次的美国之行,都夸赞陆殿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陆殿卿好像不太想提,便不动声色把话题转到了如今的局势,大家说起将来人才的培养,当前教育的方向,出国的机会等等。
林望舒开始没细听,后来也忍不住认真听起来。他们的格局见识都不一样,考虑问题角度自然不同,就算自己知道将来的发展,也觉得很开眼界,有些启发。
陆殿卿很细心,说着话时,也会注意林望舒的动静,不动声色地照料着。
大家看到,难免夸赞他们夫妻恩爱,又说起来林望舒。
很是夸赞了林望舒的优秀:“我和你们专业几位教授也了解过,他们都对林同学交口称赞。”
林望舒便略谦虚了几句,旁边陆崇礼却笑着说:“这孩子上进心强,确实也一直比较努力,只是现在到底赶上怀孕,多有不便。”
这么说着,席间便叹息起来:“他们这一批,是过去十年的大学生中最优秀的,在往后的十年中,可能也是最勤奋踏实的,不过林同学确实不容易,大着肚子坚持上课,这次考试,他们系的教授都一个劲地夸,成绩又那么优秀,这样的学生,别说是顺手的事,就是让我们开个特例,也是应当应分的。”
林望舒却想起一句话,据说七七级是最勤奋,七八级是最狂妄,七九级是最堕落,八零级就是天真了。
陆殿卿便提起林望舒的课业来,仔细问了现在的情况,说起后续的安排。
林望舒听着,其实心里倒觉得稳妥很多,觉得总是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的,最差的情况也就是耽误半年的学业。
吃完饭后,各自散去,车子开回去蔚秀园,这时候,天却阴沉沉的,风也起来了,看上去要下雪了。
到了蔚秀园,陆殿卿先送林望舒上楼,交待了一声,重新下楼了。
陆崇礼显然也有些话要交待儿子,便在园子里走着,先说起公事,提起年后出国的事,又交待起别的事。
说完这些,陆崇礼突然话锋一转:“你最近和小林怎么样?”
陆殿卿微怔,看向父亲:“还好。”
陆崇礼看了眼儿子,便交待道:“你姑母已经帮你们物色了几个保姆,过两天就带过去新街口给你们看看,你们挑两个,这两个人专门照顾孩子,一人照顾一个,现在的小田负责其它的,这样你们可以腾出一些精力来,不至于太手忙脚乱。”
陆殿卿:“我们现在想着再找一个保姆就可以了。”
陆崇礼却分析道:“两个孩子会哭闹,相互影响,必须由两个人分别来照顾,不然就会乱作一团。而家里人一旦多了,其它家务也会骤增。如果有三个人帮忙,两个负责照顾孩子,另一个人负责家务,你们会轻松很多。”
陆殿卿:“父亲说得有道理。”
陆崇礼:“保姆的钱,我和你母亲会出。”
陆殿卿忙道:“不用,我们的钱够用,不缺钱。”
陆崇礼温声道:“我知道,但是现在确实是你们最忙乱的时候,两个刚出生的孩子照顾起来很麻烦,你们又没经验,我和你母亲别的也帮不上什么,我们也想尽量减轻你们的负担,尽一份心意。”
陆殿卿抿唇,低声道:“父亲,其实我们可以自己解决。”
陆崇礼叹了声:“我也没想到竟然是双胞胎,这自然是好事,只是无论怀孕还是后续照顾,都会带给你们很大的压力。小林怀孕期间,你一直忙于工作,也没有陪过她,再说怀孕双胞胎也很辛苦,对身体负累大,她一个人来承担,如果情绪上不好,也正常。你好歹比她大两岁,阅历多,也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为人夫为人父,你应该多包容一些。”
他这话语重心长,却别有所指。
他是洞察力敏锐的人,显然看出了什么。
陆殿卿声音有些沙涩:“我明白。”
陆崇礼:“小林性子活泼,心劲儿大,有些冲动,可能想得不周全,她到底还年轻,又在大学那种环境中,周围都是年轻人,这也是正常的。你性子太闷了,遇到事情,想的多,做的多,说的少,难免有不协调的,你自己凡事不要多想。”
陆殿卿僵硬地道:“我没有多想。”
陆崇礼打量着儿子的脸色,微吐了口气:“下雪了,上楼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要走。
陆殿卿站在那里,看着父亲的背影,突然道:“父亲,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
陆崇礼站住,回首:“什么?”
陆殿卿注视着父亲,静默了片刻,才终于道:“明年初的工作,我想放弃了。”
这话说出后,陆崇礼的表情便凝固,他一直没说话,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儿子。
裹挟了雪的风把一旁树上挂着的零星松果吹得乱响,他前襟的围巾飞起。
隔着飞扬的枯叶和雪花,眼前的儿子仿佛面目有些模糊,他不可思议地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殿卿:“我知道。”
陆崇礼声音沉而冷:“那你知道这有多重要吗?”
陆殿卿垂着眼帘:“我知道这很重要,但是今天的陆家并不缺这个声名,我相信这件事也不是非我不可。而对于我自己来说,我还年轻,我这一生的路还很长,将来我可以自己去努力,我愿意为自己的前途负责。”
大衣袖口下的拳微微攥紧,他哑声道:“但是我的妻子怀孕应该只有这一次,她生产只有这一次,她整个孕期我几乎都是缺席的,现在她要生了,我想陪着她照顾她,我不想再假手于人。我不想在事情过去后悔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又试图去弥补什么!”
“人的一生很长,也很短,有些事情是不能错过的,一旦错过了就绝对无法弥补,甚至无可挽回。”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睛来,望向自己的父亲,看着父亲深沉冷肃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道:“我必须保证她生产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陪着,我要陪着她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现在我觉得,这比一切都重要。”
陆崇礼突然一个冷笑:“我不会拦着你尽你的家庭责任,但你如果早说,我还可以做别的安排,现在算什么?你这是对家族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陆殿卿,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父亲的怒火和冰冷的风雪一起向陆殿卿压来,他的声音嘶哑冷静,却固执:“父亲,对不起。”
陆崇礼抿唇定定地看着儿子,半响后,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