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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舒从那小旅馆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疲惫。
当老师并不容易,当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师更不容易。
如果叶均秋能够顺利被录取,她也算是彻底放心,从此可以不再惦记这个人的前途了。
其实回想下过去种种,叶均秋是骄傲的,骄傲到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想试试,骄傲到落榜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同学老师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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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舒想到这里,又重新回去,特意给老师叮嘱了,自己过来找他的事,请他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当事人,老师虽然有些奇怪,不过也答应了。
林望舒想着,这件事如果自己不说,以后叶均秋也就不会知道,那就让他以为,这是冥冥之中的幸运,是他原本应该得到的回报吧。
林望舒回到了学校已经傍晚了,当天的建校劳动已经结束了,林望舒又错过了,她只好过去找了系里领导,再次说明了情况。
系里领导倒是不在意:“今天的活已经不多了,接下来不要请假了。”
林望舒自然忙答应着,不过尽管如此,她两次缺席建校劳动的事还是被大家注意到,难免有些猜测,好在并没人说什么。
接下来她留心关注着,又偷偷跑出去一趟,过去叶家,看到叶家一家人已经回来了,假装不经意找邻居打听,知道他们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全家自然惊喜不已,叶均秋爸爸高兴得都要哭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地回学校了。
叶均秋的事尘埃落定,现在开始操心自己,想到接下来的学习压力并不小,她晚上时候,还是得尽量抽时间努力学习,这样才能赶上同学的进度。
能在千军万马中考上北大的,同学水平肯定都不差,她不求第一,但也不能落到最后或者跟不上。
一时又想着婆婆这几天就要离开大陆了,她还是得抽工夫回家一趟,毕竟婆婆这些年就回来一次,作为儿媳妇,她就算情有可原,躲得远远的也不合适。
那就只能建校劳动后,趁着放的那半天假回去了。
当然按说婆婆什么时候离开大陆,陆殿卿应该告诉自己,不至于让自己这么失礼。
林望舒这么计划着,谁知道这天建校劳动结束,同学们都蜂拥向食堂吃饭,林望舒也打算赶紧过去,就听到班长大喊:“林望舒,你家里人找你,来看你了。”
林望舒一听,想着难道是陆殿卿抽工夫来了,便过去操场外,结果一看,竟然是公婆来了。
当下微惊,忙恭敬地上前:“父亲,母亲,您二位怎么过来了。”
陆母笑盈盈地道:“我们也是昨晚上到的,想着你开学了,过来看看你。”
一时笑望着这校园:“这就是你们修整的校园吧,看着干了不少活,也挺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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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舒:“还没呢,正打算去食堂。”
陆母笑道:“那好,我和你父亲去了颐和园圆明园,现在过来燕园故地重游,想着和你共用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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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她便将自己毛巾带子做成的饭包以及书本都交给同学,麻烦她们帮自己拿回宿舍。
这时候,周围同学自然看到了,都好奇地打量过来。
这个年月,大学生一个个都穿着质朴简单,满院子都是军黄和学生蓝的海洋,男生大多是穿着中规中矩的老式中山装。
而陆崇礼这对夫妇,穿戴十分考究,不同于常人,更何况这两人虽然有些年纪,但一个儒雅气度沉稳若定,一个风姿卓绝优雅柔美,岁月沉淀过后的从容气度,比那年少的青涩仿佛更让人侧目。
一时也有人小声讨论,想着这对夫妇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也有人朝林望舒这里看过来。
林望舒也顾不上这些,陪着陆崇礼陆母往外走,口中问道:“父亲,母亲,您二位想吃点什么?”
心里迅速地想着,西门畅春园的西餐厅得过两年才开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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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崇礼道:“就你们学校南边的长征食堂吧,离你们近,省的走动了。”
林望舒一想,倒是也行,那边饭菜也还可以,至少比学校食堂还是好很多的,当下陪着两人过去南门。
一路上,陆母挽着林望舒胳膊,问起来她这几天开学后的情况,问起建校劳动辛不辛苦,林望舒倒是没觉得辛苦,陆母却怜惜地叹道:“瞧着这工作实在是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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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崇礼笑道:“小林吃过苦头,自然不觉得累,也是这孩子皮实。”
陆母又问起班里同学相处,温声细语地那么问,不知不觉,林望舒竟然把同学间许多事都说了,连代班长的事都讲了。
陆母看了陆崇礼一眼,却是笑着对林望舒道:“老师让你当,为什么不当呢?难道就因为你父亲,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要这么说,没沾他光,倒是吃了他的亏。”
陆崇礼便道:“老师让你当,是看中你的才华,你不用太过避讳。”
林望舒忙解释:“倒也不是避讳,是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个精力,北大是全国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能录取来这里的同学都是很优秀的,学习任务很重,同学也都很刻苦,我估计要花费不少时间学习,没时间想别的。而且我又不是一直守在校园里,这个位置自然要给更合适的同学担当。”
陆崇礼道:“你性子踏实,考虑这个倒是也有道理。”
旁边陆母笑道:“我这次过来,秘书也是随着一起来的,一直住在招待旅馆里,最近我和你父亲四处走动,也没让他闲着,一直让他找人给你们看房子,最近倒是找到一处,就在北海往东去,房子格局我看着还算满意,位置倒是也还行,虽说大一些,一时半会你们用不上,但是放在那里,终究是个家产。”
之前陆母就提过买房子的事,所以林望舒倒是不意外,她想了想道:“北海那个地儿,别说房子格局,就是位置都是顶尖好。那么好的位置,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好房子。”
北海东边,应该说的是是紧挨着景山公园那片了。
景山公园那是什么地方,就是以前皇宫的后花园,是中轴线,是绝对的好位置了。
在八十年代,大量的单元楼盖起来,那些都是单位产权,不归私人的,但是这种四合院的私产,却是能买卖的。
从八十年代初,随着改革开放如火如荼地进行,经济发展了,四合院也炙手可热起来,价格逐年攀升,自己婆婆这眼光实在是不错,能给小辈置办这么一处,就算没别的什么,以后也能享用一辈子了吧。
不过林望舒还是疑惑:“这边的房子,产权形式是什么?”
陆母笑了下:“这个让你父亲操心就是了,肯定明明白白的私产,能落在你名下的,总之给你们办妥。”
陆崇礼道:“这个我让人特意查过,没问题,也是这两年落实政策的私产房。”
林望舒听着自然是再没得说,只是依然疑惑:“那价格呢?那个位置的,肯定不便宜吧?”
那怕不是一万多就能买下来的。
陆母笑叹:“价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无论多少钱,我给你们添补上就是了。”
**********
第二天中午时候,趁着建校劳动结束,林望舒洗了一把脸,匆忙跑出来,陆母的秘书带着她过去北海东边看了房子,看到后,她也有些意外,站在那里呆了半响。
这房子规格实在是不小,搁以前,不说是王爷住的,那也得是贝勒了。
不得不说,公婆走这一步,有些胆大了,毕竟他们不像自己知道以后的形势,竟然敢对着这么大一个宅子下手。
乍看温文尔雅的一对夫妇,做起事来这么有魄力!
走进去后,看过这房子前院后院,最后一个叹息,想着婆婆要把这房子登记在自己名下,这也是对自己的信任了,又不免有些感慨。
果然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这是信任。
当然也是一种底气。
婆婆是香港云家的大小姐,很是继承了一些身家,只是置办一套四合院而已,对她来说不过尔尔,这就是富家千金的气度了。
她自然没得说,很快陆殿卿也过来看了看,他更是没意见,反而道:“这下子你肯定喜欢了,你不是一直想买一套吗?”
林望舒深吸口气:“说实话,如果不是母亲要置办,我是万万不敢想的,我觉得这个有点太大了……”
她只想小富即安,这个有些超出她的想象。
陆殿卿:“这个你不要担心,其实还好,是父亲把关的,父亲既然点头,那就没问题,不要多想。”
林望舒想想也是,陆崇礼在某些方面的敏感度自然极高,做事也很有分寸,就算平时再纵着婆婆,但关系到这种事,不至于让婆婆漫天乱买,所以这个不需要自己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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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要办手续,需要林望舒亲自到场,好在建校劳动已经结束了,开始上课了,没课的时候可以跑出来办理房产手续。
等终于顺利办完了手续,陆母也到了离开大陆的时候了。
大家自然是很有些不舍得,不过又能怎么样呢。
陆母的飞机班次是傍晚时候,那天恰好陆崇礼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安排,是肯定腾不开的,不过他说好了,等他开完会就马上赶过来。
林望舒和陆殿卿一起过去机场送行,陆知义、陆殿卿四婶还有几个晚辈也都过来了。
因陆母身份到底特殊,陆知义早就联系了机场方,经过安检后,一行人是直接抵达登机口送行。
临行前,大家自然都有很多话说,就连陆知义都叹了声:“大嫂,多保重。”
陆母笑望着大家,声音温婉柔和:“你们也都多保重。”
北京的初春还是冷,傍晚时候尤其冷,落日的余晖从旁边玻璃墙投射下来,给候车大厅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红纱,大家低声嘱咐着别后种种,离别的愁绪便笼罩着大家伙。
这时候,飞机也很快就要起飞了,陆母回头看,远远看过去,深阔的大厅里,空荡荡的,并没什么人。
陆知义冷笑一声,咬牙道:“我大哥怎么回事,别人夸他一声公而忘私,他还真什么都顾不上了?你要离开他都不来送?”
陆母笑叹:“知义,你大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
说着,也就不再去看了,在秘书的陪同下,准备登机了。
陆殿卿微微蹙眉,抬手看了下时间:“母亲,父亲会赶过来的,他结束了会议,应该就坐车过来,按照预计,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快到了,等几分钟看看。”
林望舒也有些紧张,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婆婆嘴上说没事,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她不住地回头看,可惜那边并没有什么人影。
在场的大多都是晚辈,这个时候也是没办法。
秘书提着行李,陪着陆母,准备登机了。
这个时候,林望舒回头看时,就见在大厅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匆忙往这边跑。
她顿时惊喜不已:“母亲,父亲来了!”
大家都看过去,果然是陆崇礼,机场大厅那么深阔,他身形匆忙,厚呢子大衣挺括的衣角翻飞。
陆母望着远处的身影,轻笑,冲着他挥了挥手。
这时候,登机口的负责人员见状,便催促尽快登机,马上时间就要到了。
大家的心都提起来。
陆崇礼几个大步,矫健上前,一把握住了陆母的手,声音沙哑,带着微喘:“小菂,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母眼中带着笑,柔声说:“没有晚,你来得正好。”
这时候,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必须马上登机了。
陆崇礼紧紧攥着陆母的手,额头覆着一层汗,气喘吁吁间,四目相对,竟说不出话。
确实是没时间了,连好好告别都不行了。
陆母唇边浅淡的笑意收敛,她仰脸望着陆崇礼:“崇礼,你自己保重身体,不要工作太辛苦。”
她温柔的眸中逐渐漾出水意来,不过声音却是格外柔软:“你的身体不只是国家的,不只是你自己的,也是我的,是儿子的。”
陆崇礼低头注视着她,喉结滚动,唇艰涩地张开,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陆母有些哽咽,不过还是努力笑着说:“崇礼,我走了。”
就在她要转身的那一刻,陆崇礼却握着她的手腕,之后骤然低首,在她脸颊落了一个吻。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就连旁边的工作人员都意外。
周围也有行色匆匆的旅人,全都看过来。
这个情景,哪怕是一对年轻人,在这个年代,也是很惊世骇俗了,更何况他们已经年过半百。
林望舒等晚辈纷纷别过眼睛去,林望舒还恰好和七堂妹的目光对上,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尴尬和羞涩,七堂妹脸都红了。
林望舒视线一挪,恰好看到旁边的陆殿卿。
陆殿卿正垂眼看着侧前方虚无处,微微抿着唇,神情严肃。
他感觉到她的目光,便看过来。
视线相触间,林望舒也有些脸红了,她只好努力忽略一切动静,让自己也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陆母登上了飞机,大家站在那里,看着飞机缓慢地滑行,最后终于远去。
大家一起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努力当做没这回事,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林望舒偷偷地看向陆崇礼,他一直没说话,连素日总是挂着的温煦笑容都没了,沉默萧索。
她心里便难过起来。
也幸好,按照历史发展,婆婆过两年便会过来大陆投资了,到时候他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