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老太回到家, 和儿媳妇王凤仙提起来:“你猜我刚出去碰到了谁?”
王凤仙接过儿子涛涛,顺口接话:“谁啊?”
“咱家的救命恩人卫同志,还有他的新婚媳妇!”曲老太激动拍手, 比自家有了喜事还高兴。
王凤仙惊讶:“卫同志?哎等等,他这么快就结婚了?”
这才过去多久,他们单知道他有对象,没想到动作会这么快。
也是, 卫同志年纪不算小了, 早该成家生娃的。
等到曲老太说出两人只是刚扯了证,还没办酒的时候, 王凤仙立即道:“那这样咱们既然知道了, 到时肯定要去随个礼尽份心意的。”
怎么说也是救了他们家涛涛的大恩人, 恩人有喜,他们怎么能没有一点表示呢。
曲老太也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家卫同志说办酒的时间还没定, 他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倒是不好操作。
王凤仙嗐道:“那有啥, 等下立国回来跟他说说,让他出去打听下不就好了。”
“也是。”曲老太点点头, 决定稍后就跟儿子讲一讲。
两人没等多久, 曲立国下班回来了, 得知恩人扯证结婚准备办酒了, 他立即高兴起来。
“这是喜事啊,我马上出去打听打听, 到时候咱一家都去捧场。”
曲立国心情不错地吃完晚饭, 转头又出了门。
曲老太婆媳俩在家中等啊等, 本以为他很快便会回来, 没想到直到天黑下来,他还不见人影。
王凤仙哄睡了儿子,担忧地和婆婆一起等,都打算出去找人了,曲立国才一身晦气地回到家。
曲老太赶紧迎上去问:“这是咋地了,难道是恩人办酒的消息不好打听?他当时推说时间还没确定,看来是真的。”
曲立国忙摆手,说不是这个,他出去后根本没来得及去打听。
“那你干啥了,还回来这么晚?”王凤仙感到非常奇怪。
曲立国无奈道:“碰见二婶子了,说是曲立党终于放出来,非得拉我去给他接风。”
“什么?!”
曲老太婆媳俩齐齐惊住。
自从上次曲立党被带走后,他们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本来以为他就要这么消失了,没想到人竟然被放出来了。
两人震惊不解,连忙问:“你不是说他已经倒台了吗?就之前那还……”
“那是被他小舅子连累的。”曲立国知道个大概,给她们解释里面的情况。
原来曲立党被带走是真的,接受组织调查也是真的,但他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革命委主任,不可能一点能量没有,另外还有人在暗中帮他运作,他小舅子许强又主动替他担责,这不人才被放出来。
曲老太两人听得倒吸口气:“那、那就一点事没有?咱家之前可是和他都交恶了,如果他有这么大能量……”
那他们一家岂不是很危险了。
曲立国摇头,说不用担心,曲立党再有能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估计这次能把他自个儿捞出来都够呛,没见他是把小舅子牺牲了才勉强脱身的么。
而且经过这次,他头上的乌纱帽被摘了,据说还被开除组织,往后能不能继续呆在政府部门都不一定。
曲老太婆媳俩松了口气,唏嘘道:“以前都说那个许强不争混,动不动让曲立党给他收拾烂摊子,没想到这次倒是叫他捞了曲立党一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王凤仙有不同意见,“话不是这么讲的,立国刚说了,曲立党这次还是受他的连累,他不扛责任先让曲立党出来,俩人保准都陷进去。”
“也是曲立党前些年太狠了,得罪的人太多,现在说不准是人家报复呢。”
都说人老成精,曲老太这话可是一语中的,一下猜出了真相。
但三人不知道这件事,说完曲立党又说许强。
许强因为给曲立党担责,又被加判十年,二十年的牢狱坐完,出来他都四十多了,相当于一辈子的好年华都折在里头,这当然不是他能接受的。
所以他那责不是白担的,曲立党得到自由后还得赶紧想办法把人捞出来,不然许家母女可不会跟他罢休。
因为这个,曲立国被强行拉去参加接风宴的时候,还被曲立党拐弯抹角地要求他帮忙,吓得他拒绝后忙不迭地跑了回来。
他们那一摊子烂事,他才不敢参与,再说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能帮人啥忙,别一不小心把自己折进去。
曲老太庆幸,夸他做得对,那些都是人精,他们玩不过的,还是继续远离比较好。
经此一遭,一家人再次坚定了和曲立党那边划清界限的念头。
同一时间,被他们谈论的正主正黑沉着一张脸,看着满桌的好酒好菜,却没有一个人来吃,唯一一个被他妈强拉过来的曲立国也跑了,显得他现在格外凄凉,一如他当下的处境。
许虹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桌上的饭菜咽咽唾沫,犹豫着走过去坐下,蠢蠢欲动道:“要不我陪你吃?”
说着,她拎起筷子,已经在考虑先吃哪个了。
因为怀孕的关系,她肚里馋得很,之前都在医院呆着,病号饭虽然有营养,但做的很清淡,她吃久了感觉嘴巴里都没味。
现在这桌被曲二婶精心准备的饭菜没人来吃,刚好便宜了她的肚子。
反正她也不是一个人吃,是肚子里的宝贝金疙瘩想吃。
许虹想罢愈加理直气壮,伸手就朝最中间那道鱼肚子上夹去。
啪!
曲二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虎着脸将许虹的筷子打掉,斥责道:“吃什么吃,没看立党都没动筷,你一个女人家上桌吃什么菜!”
许虹立马不干了,跟她对呛:“我吃点东西怎么了?可怜我弟弟才替你儿子背了黑锅,结果你们就是这么对他亲姐我的?”
越说越委屈,许虹撂下筷子,捂住脸呜呜哭起来。
但她光打雷不下雨,一瞧就知道是装的。
曲二婶气得不行,骂道:“背黑锅?谁不知道立党是被他连累的!你还在这儿抱屈,老娘比你还屈!”
提到这个,许虹顿时心虚站不住脚,呛不过她就开始抱着肚子哎哟呻/吟。
曲二婶都习惯了,大骂又来这套。
可谁让她要顾及宝贝金孙呢,只能暂时被许虹仗肚拿捏,屡试不爽。
等着吧,等孙子生下来,看她不好好收拾她!
曲二婶暗自咬牙,狠狠瞪了许虹一眼。
许虹立马哎哟得更大声,终于惹的曲立党不耐烦,大吼道:“够了!”
婆媳俩被吓了一跳,曲二婶呐呐不敢言,许虹则直接打起嗝来。
曲立党一脸铁青,额头上青筋直跳,正要大发雷霆,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曲二婶赶忙去开门,随后进来一个脸生的小子,对曲立党道:“曲大主任,我们大哥说这儿有个能让你翻身的机会,到时如果你能抓住它结交到贵人,指不定还能把你小舅子捞出来,你看要吗?”
那当然要啦!
曲二婶和许虹瞬间两眼放光,前者是为儿子能翻身,后者是为能捞出亲弟弟。
二人唰地看向曲立党,目光满含期待。
曲立党起初也很惊喜,但随后他就反应过来,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方敢放出这种话,就是笃定了他会咬饵上钩,而他如果想要拿到这个机会,不出点血怕是不成的。
“你们大哥想要什么?”他开门见山地问。
脸生小子笑道:“还是曲主任爽快,大哥说您这儿有不少宝贝,咱们的机会也不是白来的,您想要的话,自然得表示一番诚意了。”
曲立党就知道会这样,可是现在的他太需要翻身的机会了。
他往年积累的人脉在这次脱身中折损殆尽,没有人再肯帮他,甚至把他当成瘟疫远离,如果他想翻身,必须找到机会结交上其他贵人。
现在,有人将机会送到了他面前,只需要他掏出一些身外之物。
说是身外之物,可曲立党依旧肉疼。
可如今不是他讨价还价的时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管什么样的机会,他一定得抓住。
“你等会儿。”曲立党做下决定,闷头进屋里翻箱子,却发现自己藏起来的那个箱子都找不见了。
他急得满头大汗,跑出来质问曲二婶和许虹:“我那个箱子呢?是不是你们拿走的?!”
曲二婶一脸茫然,许虹神色躲闪,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脸生小弟替她们开口道:“曲主任如果是指那个装着破铜烂铁的箱子,可以不用找了,它已经被送到大哥那里,现在是咱堂里的私有财物。”
“什么破铜烂铁,那是一箱子古董宝贝,怎么会在你们那儿?谁送的!”曲立党面目狰狞。
脸生小弟瘆了瘆,果断地指向许虹。
反正又不是他干的,他才不会帮人瞒着。
曲立党、曲二婶当即怒瞪许虹,眼神恨不得当场咬死她。
许虹脸色大变,吱唔道:“我那时也是为了救你,不然、不然你怎么可能这样轻易被放出来?!”话里话外竟然将曲立党努力找人周旋才被放出来的功劳按在自己的身上。
曲立党目露失望,真想打她一顿出气,曲二婶气得真举起手要打了。
许虹一见立马往地上坐,捂着肚子哎哟打滚儿,动作一气呵成,显得特别熟练。
曲二婶又是心疼孙子,又是恨她恨得眼睛红,竟不知该怎么办了。
脸生小弟瞧够了热闹,不耐烦道:“曲主任,咱时间宝贵,机会您倒是还要不要啊?不要我就走啦。”说完当真调头欲走。
曲立党再也顾不上和许虹计较,赶忙把人拦住,说让他再等下,自己则又匆忙回屋拿东西。
脸生小弟自得一笑,心道大哥果然说得对,他手里肯定还有宝贝,之前当着那什么革命委主任都能被他们搜刮出来不少,现在人成了没牙的老虎,还不是任他们宰割,先叫他交出所有存货,再老老实实当他们的枪子,以后好好为堂里办事。
曲立党不知道他们打的这番主意,回屋里将自己另藏的好物找出来一件,小心抱着出去,示意可以走了。
脸生小弟失望道:“就这么一件?”
“东西贵精不贵多,就这一件,你们大哥看了肯定满意。”曲立党神神秘秘的,将东西包的严实。
脸生小弟撇撇嘴,姑且信了他。
两人随即抛下屋里的两人离开,一路乘着月色兜兜转转,最后来到熟悉的院门前。
曲立党带来的东西,团伙大哥见了果真很满意,毕竟那么大的夜明珠,谁看到能不稀罕?
对方举起夜明珠对着灯光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原本还胸有成竹的曲立党开始变得忐忑起来,他才停下动作咧嘴笑道:“曲主任果然真人不露相,连这等好东西都藏着。”
曲立党权当听不出他话里的挤兑,直接问:“既然大哥满意,那你说的那个机会……”
团伙大哥施施然坐下,没如他的意,话音一转却提到一件昔年往事。
“我记得你当年带人抄了不少豪商,其中包括卫家,是不是?”
曲立党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声音僵硬道:“他们都是资本主义份子,我那样做也是尽职尽责办事……你说的卫家是哪一家?”
那些年抄的人家太多,并且过了这么多年,他哪里还会记得卫不卫家的。
他不承认也没事,团伙大哥自顾自地继续说:“卫家富贵,不知道这个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是不是你从他家里抄出来的?”
曲立党更加僵硬,这他怎么会记得,回想一下应该不是。
他便笃定不是。
“那好。”团伙大哥将夜明珠随手扔过去,似乎终于对它失去兴趣,扔它就像扔一颗石头似的。
曲立党却不敢拿它当石头,他也没这个资本。
他慌忙接住,听到团伙大哥命令道:“那你就带着这个东西,过两天去给卫家添喜道贺。”
曲立党没明白,前头刚问他是不是带人抄过卫家,现在又让他去给人道喜?
团伙大哥嫌弃地瞥他一眼,旁边自有人出面详细解释。
原来卫家将有一场婚事喜宴,办得还挺隆重,到时会有不少重要人物到场,甚至上头为了继续安抚以卫家为首的一干平反人士也会来人,除此之外,另有其他听到风声争相过去捧场的,都不可小觑。
如果是之前当着革命委主任意气风发的曲立党,他或许对这些人根本看不上眼,但现在不行了,他急需攀上这些人脉,以便借助他们重新爬起来。
而卫家这场大佬云集的婚宴则是他的一次机会、一个踏板。
至于他以前有没有带人抄过卫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想必大家已经忘记,何况他还是带着当贺礼的夜明珠过去,即便往日有些恩怨,看在他送上的这个稀世珍宝的份上,卫家人也该和他一笑泯恩仇的。
所以曲立党倒不担心这个,主要还是他将夜明珠拿走送人的话,团伙大哥真的舍得?
团伙大哥哈哈大笑,鄙夷不屑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短见?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投资!等你拿着这个混进卫家喜宴结交上一二人物,自有叫你出力的时候,到时得来的可不比这区区一颗夜明珠少。”
曲立党终于明白他们打的算盘,突然心生不好的预感,但偏偏又被饵钓着不想就此放弃,最后只能咬咬牙,选择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答应后,团伙大哥迅速将他打发走,让他回去等他们的消息,到时会派人通知他去参加卫家婚宴。
被他们惦记的卫家此时已经焕然一新,小院被重刷了一遍,还挂上红布贴上了红双喜,什么都准备妥当,只等娶新媳妇进门。
老爷子看着喜庆无比的院子,犹不满意:“要我说应该重选一个大院子,你瞧瞧就这么大地方,多委屈阿喜啊。”
“可是阿喜说就咱们三个人,大院子显得太空荡了,住小院正好,那些院子她有其他用处,不让咱们平白折腾。”卫诚边干活边回道。
老爷子知道这事儿,但依旧哼哼唧唧说啥叫平白折腾,一切都是为了让新媳妇进门后住的舒适,那人一舒适,好信儿就接着来,说不定能一年抱俩、三年抱仨呢。
想想到时候孩子满地跑,就眼下这处小院子能装得下嘛。
卫诚被他说得动作一顿,默默打上一剂防疫针,“这事儿还早呢,爷爷你想得也太远了,到时候再说吧。”
老爷子点点头:“也对,到时咱们可以换个大院子,反正咱家啥都不多,就院子多。”
“哎,刚才听你那话音,是打算等阿喜进门就将那些院子都交给她打理了?”
卫诚点头,“是啊,我要工作肯定没时间,阿喜虽然要上学,但她的时间还算自由,也有能力,等两天就是咱们家的人了,家都准备交给她来管,院子让她打理不是很正常,还是爷爷有啥别的想法?”
老爷子连忙摇头,那倒没有,这样安排挺好的,他没意见。
他随即又换了个话题,问卫诚请柬都写好没。
卫诚回屋拿出一个刷着红漆的盒子,说都写好了,让老爷子看看。
之前宾客名单是两人一起定下的,喜宴上请了谁,老爷子都知道,此时翻着红盒子里的请柬一一对应,最后发现一个不落,顿时满意地点头。
“不过到时候可能还会有不请自来的,有些可以拒绝,有些却需要小心应对,这里面的度,你要把握好。”老爷子殷殷叮嘱。
卫诚表示明白。
稍后再聊了一会儿,老爷子睡意上来,被卫诚背去房间歇下。
卫诚安顿好他,出来在小院里转悠一圈,检查还有没有哪里遗漏的,最后发现各处都被表姑拾掇好了,他不用再多操心。
这就是有个女性长辈的好处,不然结婚都没人帮忙操持。
他自己也能办,但一个大男人总归没有女同志细心。
卫诚想着这些,将院里看过一遍才放心回屋。
屋里也是一片红,已经被布置成新房的样子,重新刷过白不说,连床都换了,家具什么的更是换的全新的。
一切都装饰得挺好,只等女主人到来。
卫诚置身其中,眼睛巡视过一件件亲手添置的物件,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看完,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卷铺盖,准备在地上打地铺。
反正现在是夏天,晚上睡地板还凉快了。
至于那床……咳,等乐喜嫁过来,他们再一块睡新床。
卫诚默默做下这个决定,怀着对婚后生活的期盼,甜蜜地进入梦乡。
同时进入梦乡的还有乐喜。
可能是因为快要嫁人离家的关系,她今天有些心思不定,一整天都在胡思乱想,晚上临睡前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原主。
不知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还是她潜意识里想给自己一个安慰,她今天晚上入睡后竟然又梦到了’她‘,还是承接上一回的。
这次‘她’的生活有了很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