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喜一下停住, 瞪着纸上印着的专业名,仿佛不认识那两个字了一样。
短短的一瞬间,她反复确认无数遍, 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录入这么个专业。
其他人此时已经等不及,纷纷催促她赶紧继续念呀, 刚开个头突然停下是怎么回事。
乐顺和汪红英都看过来,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事实上, 确实算是一件意外。
乐喜深吸一口气, 稳住情绪继续念道:“……被我校外语系俄语专业录取, 请于……入校报到。”
尼玛俄语!
俄语是个什么鬼啊?!
乐喜面上笑嘻嘻, 内心mmp,非常抓狂不解。
中文系比较挤早有预料,进不去是有些失望,可也不至于把她调济到俄语专业呀。
如果负责人是参照她的英语成绩才把她分配到外语系的, 那好歹调剂去的应该是英语专业, 而不是俄语。
哎呀我滴妈,俄语!
乐喜的英语多少还行, 俄语真的半点不懂,让她学英语可以,学俄语是为难她胖虎。
欲哭无泪, 悲伤逆流成河。
可无人懂她这份心情,听到后全都惊喜地议论起来。
“竟然是俄语,喜子就是有想法。”
“学俄语好哇, 苏联是咱老大哥,学会人家的语言, 将来好为国家做贡献。”
“话说俄语咋讲的, 好像是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 不好学哟。”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自己的看法,还有人距离得近,伸手想拿过乐喜的通知书,亲眼看看。
乐顺夫妻俩听到乐喜念出的专业名都惊呆了,此时迅速回神,挡住众多探过来的手,扬声道:“好了好了,都听见了不,我家喜子是被北大俄语专业录取啦,现在让出点空,咱们该回家了。”
有些人下意识让开了位置,而有的人则还围着不让走,坚持想看看乐喜的通知书,说这样遮遮掩掩,别是假的唬人的。
汪红英听了这样没事找事的话,差点当场翻起白眼,怼道:“怎么可能是假的,喜子早晚都要去上学,如果是假的,到时立马会被拆穿,我们何苦来哉。”
“那让我们现在看看呗,据说正经的大学通知书上都有公章嘞,让咱瞧一眼涨涨见识。”几人起着哄不依不饶。
乐顺肯定是不愿意的,通知书多么重要的东西,哪能随便给人摸来瞧去的,万一不小心给撕了破了,算谁的?
打着小心思的人见他不上当,当即不满嘟囔道:“都是街坊邻居,看两眼稀罕稀罕怎么了,连这点事都不肯,真小气。”
其余人觉得他们逮住这件事没完没了有些不妥,但说实话他们也不是不想瞧瞧北大的通知书长什么样,所以一时倒没有阻止他们闹腾,只看乐家人的反应。
如果乐家给看,大伙便趁机看几眼,不给看就算了,等到摆酒那天总归能看到的。
于是现场便形成了大多数人旁观置外,而少数人紧迫不舍的情形。
眼看局面快要变得尴尬起来,乐喜看了眼那几个不停拱火的人,目光一闪,倒想要看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所以下一刻,她拦住还在为大家解释劝说的乐顺夫妻,直接举起手里的通知书,连带邮件袋一起向大家摊开,示意道:“大家既然迫不及待地想现在看一眼,那我就这样举着给你们远远瞧瞧,应该都看得清楚吧。”
大家没想到她这般敞亮,说想看真给看了,赶忙伸着脖子往她举着的手上瞧。
这个时候人们近视的还很少,几乎每个人都有个好视力,即便没有,也能询问旁边人。
因此不到一会儿功夫,大家都看清楚了乐喜通知书上的内容,和她刚才念的分毫不差,下面还有大红章和钢印,确实没作假。
这下大家彻底信了,均是佩服的不行。
乐家竟然真养出来个名牌大学生呀,可把他们羡慕的。
如此想着,他们不自觉地加重了心中对这家人的敬重敬仰,不用乐顺和汪红英要求催促,自动自发地开始给他们让出一条上楼的路。
乐顺重新带上笑容,朝大家拱手道谢。
大家纷纷说着恭喜,约定摆酒的时候别忘了通知他们,到时肯定随份子。
紧绷的气氛因此一下缓解开,乐喜见此欲要收回手,意外却来得猝不及防。
刚才一直在挑火的那几人不知何时挤到了她身后,在她打算放下手的时候,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了她手上的东西,而后哄然大笑着迅速传递开。
乐喜仿佛被吓到,愕然回头望着他们,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来这么一出。
乐顺等人听到动静立即看过来,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纷乱的画面。
乐喜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一伙人在哄笑争抢一个东西,仔细瞧很像刚才还被她拿着的通知书。
乐顺、汪红英脸色齐齐变了,心里一个咯噔,感觉不好。
没等他们来得及上前阻止,忽然撕拉一声,不知道是谁争抢中力道控制不住,居然把东西撕裂了。
人群因此一静,脸上都有一瞬间的呆滞。
“住手——”乐顺慌忙大喊着去拦。
可惜已经晚了,那几个人像是被吓到一样,都想赶紧把东西拿到,慌乱中将破裂的纸张撕扯得更厉害,导致最后每个人手里只拿到一个残片,东西被他们彻底撕碎。
几人面面相觑,对上乐顺他们震惊愤怒的目光,下意识扔掉手里的碎片,推卸责任道:“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只是想亲眼瞅瞅,是通知书太薄了,是、是她没拿住。”
他们集体指向乐喜,辩解得特别理直气壮。
乐喜像是吓傻了一样,只拿眼睛盯着他们不放,让人感觉慎得慌。
众人呆愣地看着一地的碎纸屑,反应过来后嗡地一下炸了。
通知书!北大通知书!竟然被他们争抢着撕了?!
乐顺指着他们气得直哆嗦:“你们,你们好哇!!”说完顾不得跟他们拼命,急忙跑过去想把地上的纸片捡起来,指不定拼一拼还能用。
汪红英比他行动更迅速,已经赶过去蹲下来,准备小心翼翼拾捡。
乐喜此时终于动了。
她在大家各种异样的视线中走近,一把将汪红英拉起,对上那几人闪烁的目光,笃定道:“你们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我们没有,大家都看到咯,是意外嘛。”他们当然不会承认,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立马跳起反驳。
但是这样的态度反而更加能证明乐喜说的是真的。
乐顺顿时怒恨交加,冲上来想跟他们拼命,被周围的人及时拦住。
那几人心中暗爽,得意忘形之下免不得泄露出几分行迹,被大伙都看在眼中。
这下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八成就是故意撕的,可惜乐喜考得这么好,不知道没了通知书,还能不能去上大学。
乐顺、汪红英也想到这个问题,差点对那几个混账破口大骂,甚至打算报警了。
乐喜此时缓过神,和他们道:“爸,妈,不用慌,他们没成功。”
乐顺夫妻俩均是一愣,“没成功?”
“不可能!”那几人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众人紧跟着嘘声一片,彻底证实他们刚才真是故意的,都不打自招了。
乐喜没理他们,示意乐顺汪红英仔细看地上的碎纸片,可以分辨出那只是被撕碎的邮件袋和一张写着入学注意事项的纸罢了。
距离最近的人赶紧帮忙扒拉地上的那一片碎纸,发现还真是。
“那通知书呢?明明我们都……”抢过来了,怎么撕掉的却没有它!
搞动作失败的几人无比失望,怔怔地问乐喜。
乐顺他们也想知道,但更想揍眼前这些人一顿。
只是不等他怒气冲冲地行动,乐喜翻手从袖口掏出一张对折的纸张,正是她之前向大家展示的通知书无疑了。
她在那几人接连起哄的时候便微微察觉到一点不对劲,所以暗中留下一个心眼,当时举起来展示是真展示,但在有人伸手过来抢时,她其实已经察觉到并飞快将通知书转移到袖子里,让对方抢走了邮件袋和留在里面的注意事项告知书。
之所以这么做是想看看他们准备干什么,没成想人家打的是撕碎通知书的主意。
乐喜疑惑道:“你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想让我上不成大学,毁掉我的前程?我记得我好像没得罪过你们。”
凡事都讲究一个前因后果,这几人莫名其妙地针对她,总不会是吃饱了撑的,见不得别人好吧。
那几人脸上的表情很精彩,特别是当看到乐喜手中完好无损的通知书后,眼中再也掩饰不住愤恨嫉妒懊恼等等情绪,神色不甘又扭曲,心里话一下子没憋住。
“你一个丫头片子,不老实嫁人生孩子,竟然还考什么大学,可恨的是竟然叫你考上了,考得这么好,把我们都比成了渣,天天在家里被念叨白生成男孩子,连一个小丫头都比不上,你以为我们心里好受吗?这都是被你逼的!我们只是想给你个教训!!”
“啊呸!强词夺理!”汪红英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喜子能考上是她努力是她优秀,你们废物是你们偷懒是你们没本事,活该喜子上大学,活该你们屁都不是,被家里念叨几句就要毁人家前程,我看你们打从根子上就坏透了!”
那几人被指着鼻子骂了一脸唾沫,仍旧梗着脖子不服输,说只是心里不忿开个玩笑而已,通知书又没事,这么计较干嘛。
乐顺差点被他们这副态度气了个倒仰,呸一口搓搓手,道那叔现在也跟你们开开玩笑。
几人不明所以,转头被他扑上来疯狂开揍。
汪红英见机立刻给他打配合,揪住想跑的耳刮子狂扇。
乐喜本来护着乐乐,不打算亲自下场,一个不注意,乐乐偷溜过去占着人小灵活的优势,专门扒人家裤腰带。
转眼间,几个慌张躲避被揍的家伙纷纷裤子落地,风吹蛋蛋凉。
围观人群顿时尖叫四起,大姑娘小媳妇连忙捂眼转身,老少爷们和婶子大娘老太太们则精神一振,哄然大笑乐欢天。
乐喜:“……!!!”
谁教的啊,还她的纯良乖弟弟!
家里四口人,三口都下场了,她也准备上去动两手出出气,被大伙眼疾手快地拦下,说她在旁边看看就行了,不要为打老鼠伤了玉瓶。
眼看乐顺夫妻双打胖揍那几个家伙,大家非但没有阻止,还饶有兴致地加油助威,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
“打,打狠点,不打他们不长记性。”
“这几个人我知道,整天好吃懒做不干事,竟然还敢起坏心思,被打也活该。”
“他们家里人呢,叫他们一块出来,看看这孩子都教成什么样了。”
“躲着呢吧,太丢人了,不敢出来。”
大家一边看热闹一边说闲话,直到乐顺和汪红英打累了,那几个被扒了裤子的人也被揍得鼻青脸肿,开始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地认错道歉。
他们以为这样,乐家人会放过他们,反正打也打了,揍也揍了,还想怎样呢。
谁知乐顺物理上出了一通气,心里的气还没发出来,只是这样才到哪儿啊,他随即让人帮忙找几根绳子过来,将那几人光着屁股五花大绑。
刚绑好,汪小舅闻讯赶到,身后还带了几个朋友,得知事情经过,又摁着那些人在地上摩擦摩擦,然后全送去派出所。
他们家里的人这时候终于慌了,连忙跑出来阻拦,可惜乐家的态度再坚定不过,汪小舅带来的人拦着他们不让上前,径直将一串混蛋拖去派出所,交给警察处理。
警察同志了解过来龙去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即使最终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那几人的行为也要受到惩罚,因此最终都给拘役半月,上思想教育课,顺带还留下了案底。
如果说前面两个对他们来讲不痛不痒,那后面留案底可就影响大了。
以后档案里有了这个污点,他们想找什么好工作是不行了,甚至连说亲娶媳妇可能都会有妨碍,并且能持续影响到下两代。
乐喜深知这一点,对于处理结果还算满意,悄悄和乐顺他们解释了下,本来觉得处罚有些轻的两人顿时不说什么了。
那几人的家属大松一口气,不知道里面隐藏的问题,还暗自庆幸,以为这样把事揭过去了。
特别是乐家人没反对,那这件事算是过了吧?
乐家出来个名牌大学生,乐顺又当了领导,已经今非昔比,如果有可能,他们不想和他家对上,他们又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巴结他家都来不及,哪还敢再结仇啊。
也就家里的小子混账,没头没脑地敢往人家石头上撞,被教训一顿也是活该,只要能让乐家放过此事,不因此记恨上他们,什么都好说。
如此一来,对于警察的处理,双方都没意见,事情很快尘埃落定。
离开派出所前,乐喜走到那几个鼻青脸肿懊丧无比的家伙跟前问:“谁告诉你们撕了通知书就上不成大学的?”
几人听得一愣:“难道不是?!”
乐顺他们听到后神色怔住,迅速支起耳朵。
随后只听乐喜幽幽道:“你们户口本破了丢了撕了就变成黑户了吗?可以补办的呀,蠢货。”
再不济,到时完全可以拿着身份证明去大学报到,找学校辅导员老师解决。
几人:“!!”
大家:“……”
也是哦,谁家户口本工资本丢了就没户口没工资了?肯定能补办回来的啊,录取通知书想来一样。
那他们几个混账闹这么一出图什么呀,不过是闹了个寂寞,让人看尽笑话不说,自己也折腾进局子关着了,得不偿失,一群蠢蛋!
蠢蛋们得知真相,后悔得嗷嗷大哭。
蠢蛋家属们不忍直视,掩面而去。
乐喜一家彻底舒坦了,趁着大家还在关注这事儿,他们赶紧脱身回去,免得再被缠住。
汪小舅告别了叫来帮忙的朋友,和他们一块回到家,然后集体发呆,不敢置信状。
片刻后,汪小舅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坐不住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啊,大外甥女考上北大不是好事吗?”咋地都跟丢了魂儿似的。
乐喜将通知书给他看。
汪小舅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左右上下看了一遍,稀罕地啧啧道:“原来这就是北大录取通知书的样子,今儿个长见识了,挺好的嘛。嗯,被俄语专业录取,竟然要学俄语,咱苏联老大哥讲的话可不太好学,大外甥女你真有勇气,小舅舅佩服你。”说着给乐喜比了个大拇指。
乐顺和汪红英齐齐叹气,看得汪小舅莫名其妙,满头雾水。
乐喜木着脸解释:“我报的其实是中文系呀。”
汪小舅目瞪口呆:“那这,这?”
这不对啊。
乐喜抹了把脸,说被调剂了,应该是中文系没能挤上,分配的老师估计看她英语考得不错,给她分外语系了。
乐顺纳闷:“那也应该去英语专业吧?怎么被分到俄语专业,学什么洋毛子的话,以后毕业出来能找到啥好工作吗?”
汪红英左思右想:“或许可以当老师?”其他的她也想不到,或者说不太敢想。
提到老师,夫妻俩波澜起伏的心情倒是慢慢平静了下来,觉得这样也不错。
但乐喜不这样觉得,十分郁闷。
卫诚稍后过来,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