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西南不足十里就是山区,这一带冈陵起伏,村落星罗棋布,各处小径都有人行走,如果没有充足的人手,根本不可能防止有心人接近。这一带,也就成了群魔乱舞的好地方了。
杨一元不在乎受到攻击,只怕走漏消息,因此他和小雅不准备白天活动,希望能神不知鬼不觉,尽快秘密地接近混沌宫。
薄暮进入城关,打发驴夫离去,在一条巷尾民宅借宿,饱餐一顿后,带了应用物品,在偏僻处易装,偷越城关走上了至山区的小径。
他俩的装束,会让遇见他们的人大吃一惊。
四寸皮护腰有一排夹袋,里面盛了重要用品与暗器。上面外加了一件背心式夹衣,前后都有大袋,可以携藏山行用品与食物。
不用包裹用背包,盛了衣物与寝具。剑插在背包里,腋下系着装了工具杂物的八宝乾坤袋。手中点着一根仿药锄形式的手杖,腰上是一把开路用的腰刀,当然也可以当作兵刃使用。
天黑后不久,小径不再有行人往来。不久,两人离开小径,认准方向越野而走。
小雅没有背包,她的寝具衣物全在杨一元的背包里。
半个时辰后,前面冈脚下出现灯光,犬吠声零星传来,表示前面有村落。
必须绕村而走,避免与人接触。
刚绕至村右,距村约有里余。犬吠声突然加剧,然后隐隐传来叱喝声。
“村子里有事故发生了。”小雅说。
“可能打起来了。”杨一元脚下不停。
“要不要去看看?”小雅说,“会不会是俞巡检的人碰上困难?”
“唔!真得去看看。”杨一元蓦然心动,“他们早到好几天,很可能碰上棘手的凶魔。
把背包藏妥,我们去看看。”
将背包藏在一株大树上,悄然向小村飞掠而走。
一个有决心有毅力的人,所爆发的坚韧性与报复意识,是十分惊人的,那百折不回不死不休的耐性,常会造成一股强大的摧毁性能力,摧毁一切有关的人与事物。
霸剑奇花就是这种人,她用尽手段不畏凶险艰难,死缠住惊鸿剑客,虽则有时会失去踪迹,或者情势不许可出面骚扰,她都能随后克服一切困难,依然紧紧抓住,锲而不舍,盯牢目标死不放手。
她也因长期的锻炼,而愈来愈精明了。
转而盯住刘夫人五女,随即掌握了惊鸿剑客的动静。
天一黑,就是她的天下。
小村安顿了两批人,一是刘夫人五女与惊鸿剑客主仆,一是从崤山请来的六个牛鬼蛇神,由两个混沌宫的眼线接待,分别住在村东西的农舍内。
惊鸿剑客与刘夫人,已经公然同宿在一间厢房内,男的风流,女的冶荡,一双两好,得其所哉。
在这里,他们是安全的,附近一二十里落脚的,几乎都可以算是同道。
至少在杨一元抵达之前,所有的人都是安全的。
惊鸿剑客仍然担心霸剑奇花跟来,刘夫人也对那位鬼怪打扮的人,怀有强烈的戒心,难免有点不安。
杨一元还远在新郑密县附近出没,这里的人唯一可做的事便是等待。因此不论昼夜,只有混沌宫的一些眼线活动,没有人会笨得严加戒备,更没有人闲得派人辛辛苦苦警戒防范意外,吃喝玩乐一切照常。
杨一元和小雅太过小心,辛辛苦苦的翻山越野而走,避免走小径,怕被伏路的眼线发现。
不但小径没有伏路眼线,连住宿处也没有警哨。
惊鸿剑客心中有鬼,晚膳后便和刘夫人,前往村西拜会崤山来的六个颇有名气的人物,表面上联络感情,骨子里希望能获得支援,万一霸剑奇花前来闹事,也可以多几个人来相助。
这六个人是崤山六义,是当地的大名鼎鼎的豪霸,明里是地方上的大爷,暗中在各处要隘扮强盗,抢劫大户谋财害命。
两三百里长的山区大道,险隘处处,出了命案根本不可能被发现,这条车不方轨的东西官道,自古以来就是强盗出没的治安死角。
论名头,刘夫人与崤山六义概略相等,惊鸿剑客就少了那么一点份量了,他只能算是江湖新秀。
虽则有混沌宫一个小有地位的人居间引介,见面的气氛依然不怎么融洽。
“听说你们是唯一与杨一元交过手的人。”崤山六义的老大天狼郝义,说的话带有利刺,“很不错呀!获得赏银的条件,比咱们来替五子助拳的人有利多了,可以比咱们早一步抢得机先。但是,听说你们栽得很惨,可不可以提供些经验给咱们见识见识呀!”
刘夫人可不是肚量大的人,惊鸿剑客更是骄傲自负的货色,当然听得懂带刺的话,登时脸色就不怎么好看,气氛有些紧张。
“没错,我们是栽得很惨,所以元享、元贞几位真人,才肯花大笔赏金,请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抢这笔五千两或六千两财富呀2”
刘夫人妖媚地娇笑,心中却怒火渐升,“诸位在崤山称雄道霸,横行一州五县,声威显赫,当然不在乎一个默默无闻的杨一元啦!我也是情面难却,失败了仍然愿为百绝头陀尽力,也许有点不自量,但输仗不输气,所以跟来争回一口气哪!如果我碰上了杨一元,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本夫人一定让诸位高手名宿奋勇争先,我这里预祝诸位马到成功。”
“刘夫人其实已经捉住了杨小狗,要不是戚夫人争功误事,杨小狗尸骨早寒了,整整囚禁了他八个时辰。”惊鸿剑客也按捺不住,话中也带刺,“在下睁大眼睛,看诸位如何大发神威摆布他,凭诸位的声威武功,六个人应该可以轻而易举获得六千两银子赏金。在下如果先发现他,一定先加转告,让诸位先下手,决不争功,直至诸位宣告放弃,在下再和刘夫人上,够情义吧!”
“狗屁!”天狼郝义勃然大怒,“崤山六义为朋友两肋插刀,做任何事也不会宣告放弃,就算武功不如人,也不去扮丧家之犬。小辈。输了认输,才是真的英雄好汉,你们已经栽了,实在不应该再来丢人现眼的。”
“咦!你这家伙真以为你能对付得了杨一元?”惊鸿剑客冒火了,虎目怒张。
“那是一定的。”天狼傲然地说。
“那是说,你比袁某武功高明多多。”
“你不服气!”
“咱们到院子里证明一下,不证怎知?”惊鸿剑客倏然拍桌而起。
“有何不可?”天狼也愤然拍桌而起。
“大家别动气好不好?”混沌宫的眼线大急。出面阻止,“你们都是够朋友仗义前来助拳的人,杨一元还远在新郑,何必伤了和气……”
“庞老兄,你别管啦!”天狼不领情,愤怒地往外走,“郝某就证明给他看,让他知道一个成名的前辈,不是凭嘴皮子得来的声誉,更不是被人赶得像丧家之犬,也可扬名立万称英雄的。”
“不久就可以证明,你这位前辈是什么英雄好汉了。”惊鸿剑客大踏步跟出,“希望阁下真的了不起,不要在我这晚辈面前丢人现眼。”
有了利害冲突,这些英雄好汉必定奋起而争。
五千两银子,谁不想独吞?
再就是名气之争,武朋友谁都以为自己了不起,一句话不对就会拔刀相向,头被打破也不肯服输,见面你嘲我讽,话不投机,最后必定翻脸成仇,刀剑相见,甚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其他五义不但不反对,反而冷嘲热讽加以鼓励。
刘夫人心中有数,对惊鸿剑客颇有信心,一直就用含笑的目光,给予惊鸿剑客精神上的支持。
混沌宫的代表庞老兄,仍想尽力劝解,却被崤山六义的人拉住了,说好说歹阻止他多事。
院子宽广,正好施展。
天狼郝义正在气头上,忘了武林礼教江湖规矩,剑出鞘便托大狂傲地向惊鸿剑客一指,毫无前辈的风度,倒像一个强横的泼皮。
“嘿嘿嘿……”天狼的阴笑尖锐刺耳,“小辈,听说你出身在什么武林世家。天下间武林世家没有十万户,也有八万以上,也许你这一家真有几把刷子,掏出真才实学来。让郝某看你是不是骗人世家,上!别客气。”
惊鸿剑客如果真的差劲,怎么可能博得剑客的崇高声誉,也许他比不上杨一元,比霸剑奇花也差了一段距离,但跻身于一流之中的一流高手是决无逊色的。
剑一出鞘,他暗咬钢牙。
“在下的家传武学,也许在武林中算不上第一流的,但用来屠狼杀虎,应该是绰绰有余。”他的话锋利伤人,有意激怒对方,“我不会给你客气,更不是用木剑印证,我会用上绝技让你开眼界,我上了。”
崤山六义都是以猛兽为绰号,老二叫疯虎尚信。他说屠狼杀虎,影射他有对付猛兽的能耐,也就是表示有对付六义的本领。
上字出口,剑化虹破空,果真翩若惊鸿,第一剑便用上了全劲发招,又快又狠又准,像电似的剑光难辨剑身实体,正面强攻气势若虹。
一声怒吼,天狼郝义封三剑,换了三次方位,总算脱出狠招飞虹残日的威力圈。
无法乘隙反击,惊鸿剑客暴叱震耳,第二招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剑光闪烁如电,绵绵不绝紧迫进攻,一口气把天狼迫得八方闪避。
“铮铮……”爆发出一连串急剧金铁交鸣,天狼反击的七剑,皆被惊鸿剑客一一瓦解。
天狼的锐气迅速消退,被惊鸿剑客掌握了七成主攻权,心中愈急怒,剑术的技巧愈不能发挥。
“谁要想不顾身份规矩,在一旁玩弄阴谋诡计。”刘夫人盯着跃然欲动的疯虎尚信,“本夫人的丧门毒香如果不能把他摆平,算他祖上有德。”
“我疯虎却不信。”疯虎大踏步而出:“女人,我向你单挑。”
“本夫人奉陪。”
人影飘降,从屋顶下来三个人。
“你们疯了吗?干什么?”是三个老道,为首的中年老道沉喝,“本宫请你们来助拳,可不是请你们来较技印证或者拼命的!”
中州五子到底有多少徒孙,恐怕连他们自己搞不清数目。第一代弟子以元字排行,第二代以始字为首。
目下的两辈徒子徒孙,年龄参差,不以岁数论序,而以入门先后排名。因此始字辈的徒孙中,有些人的实际年龄,可能已半百出头了。而元字辈中,有些人可能年仅十四五,甚至有十二三岁的少年。
惊鸿剑客已停止攻击,以免让老道们难堪。
“道长!你们请这些二流人物,与在下一同守在这里等候杨一元,那是毫无希望的下着”惊鸿剑客冷冷地说,“简直是驱羊斗虎,白送死。这里不安全,在下与刘夫人另找地方安顿,这里让给他们好了。”
“你们如果不同心协力,当然毫无希望。”老道冷哼一声,“你看吧!你们只知道争强斗胜,甚至意欲自相残杀,才能让人乘虚而入,在你们左近看笑话。”
“道长话中有话……”
“不错,话中有话。”老道沉声说,“贫道从城中来,发现城中来了不少行踪可疑、不三不四、来意不明的人物,准备赶回山口,另派高手眼线前来侦查,被你们的呼喝声所惊动,进来看个究竟,发现有人潜伏在这里,你们大概毫无所知,是吗?”
“有人在这里潜伏?”天狼一惊,“刘夫人,你的人暗中跟来了?
有何用意?”
“我的人都没来呀!”刘夫人坚决否认。
老道举手一挥,哼了一声。
“师弟!把人赶出来就明白了。”老道高叫。
对面的屋脊上,有人长身而起,黑夜中面目难辨,但从衣着上,概略可以看出是三名老道。
“我行法擒人……”一名老道高叫。
听说要行法,蛰伏在屋角瓦栊上的人,知道已被发现无法藏身啦,长身而起向侧方的屋顶飞掠。
身材娇小,穿了深灰色夜行衣,贴伏时身躯尽量缩小,所以下面的人是无法看到的。身形骤起急动,便无所遁形了。
高叫的老道身形似乎更快些,斜截而出身形似电,半途长剑出鞘,剑出风雷骤发,截住了。
“铮!”黑影的剑也中途撤出,百忙中挥剑急封。
火星飞溅,两人同被震飘八尺。
下面的人纷纷向上跳,三老道与刘夫人轻功最佳,最先跃登截住黑影的去向,迎面堵住了。
黑影的冲势已经消失,走不了啦!
“是小泼妇霸剑奇花!”下面的惊鸿剑客看出黑影的形态,他当然认出是他最熟悉的申姑娘。
霸剑奇花必须杀出一条生路来,对方人太多了,一声娇叱,她向最外侧的刘夫人冲过去。
“她是我的!”刘夫人娇叫,升剑候敌。
糟了!剑刚升,便感到背心一震,浑身突然发僵,人向前一栽,骨碌碌斜滚而去,剑也脱手丢了,剑在瓦面滑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个老道跃登有先有后,最先跃登的老道刚拔剑,剑还没脱鞘,也向前一栽。
第二个老道倒了,第三个……
霸剑奇花一冲落空,乘机向前飞跃,两三起落便消失在远处的房屋暗影中,跳下地如飞而遁。
霸剑奇花远离村落,在一株大树下歇息。
“不要管我的事,好吗?”她喘息着说,“但我仍然谢谢你。”
一旁出现奇形怪状的小雅,呼出一口长气。
“何必呢,申姐。”小雅黯然劝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目下他人多,警觉心最高。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的结果,你承受得吗?”
“除死无大难,小兄弟!杨爷来了吗?”
“他不在。”小雅含糊其辞。
“你杀了他们几个人替我开路……”
“铁莲子打穴。”小雅说,“我不可能暗中从背后杀人,虽则他们该杀。”
“我……我不得不伺机暗算。”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权自保。申姐!暂时放弃吧!急不在一时。”
“以后我会更小心的,这次只是意外。以后,我会记得把意外也计算在内。我不能放弃。”
“申姐……”
“以后,恐怕很难找到他了。我不能到振武园去等,那会等得急白了头。天下大得很呢!他在江湖鬼混,等我知道他曾经在何处现身,赶到时可能已在百日之后了,他必定早已离开,怎能找得到他?”
“追踪本来不是容易的事,杨爷追踪妙观音,将近四个月了,迄今仍然不知那妖妇到底躲在何处呢?”
“所以,我不能放弃接触。”
“我不便勉强你。”小雅失望地说,“毕竟我是局外人,无法体会你切肤之痛。”
“也算不了切肤之痛啦!”霸剑奇花反而笑了:“替我向他道谢,好吗?”
她两人都心中有数。
“我会的。他和你是朋友,但他有事无法分身助你,请你原谅。”
“我已经非常感谢他了,以一个萍水相逢,交情泛泛的普通朋友来说,他为我已经做得太多了。哦!我已经弄死了一个妖道。
确知妙观音的确躲在混沌宫,百绝头陀绝不可能放弃她的。”
“双方已骑上了虎背,只许有一种结果。”
“我在这里神出鬼没骚扰,他入山是不是方便些?”
“这……”
“我会小心的,放心啦。”
“最好是小心,申姐。诸多珍重,后会有期。”小雅手一扬,匆匆走了。
一次经验一次乖,霸剑奇花愈来愈精明老练了,这次意外碰上六个老道,几乎送了小命,她更为小心提防意外。
她不甘心,歇息恢复疲劳之后,重新入村,已经是四更时分了。
刘夫人早就知道霸剑奇花有同伴,同伴的武功更高明,而且不怕妖术,是最可怕的劲敌。
黑夜中被铁莲子奇准地击中脊心穴,令她感到毛骨惊然,返回住处之后,立即命四侍女轮流担任警戒,由一名侍女把守在寝室外面的厢房走道,严防意外。
担任警戒的侍女,不再穿桃红色的衣裙,穿了活动无碍的青劲装,掩身在壁角留意走道的动静,人隐身在幽暗中,入侵的人很难发现她的形影。
霸剑奇花的耐心十分惊人,她不再用快速的身法揉进,任何快速的身法,也逃不过潜伏着的目光,因此她以缓慢的速度,逐分逐寸利用杂物掩护,终于登堂入室。
侍女也许认为天色不早,不再隐藏,偶或无聊地往复走动,却被霸剑奇花早一步发现了。
霸剑奇花向小雅表示过,她不得不伺机暗算。
她说的是由衷的无奈,对方的人手比她多了好多,她知果不伺机暗算的话,死的将会是她。
她利用壁根一寸寸蠕动,一寸寸向猎物接近。
好不容易等到机会了,乘侍女转身的刹那间,悄然飞扑而上,像扑向老鼠的描,勒喉扳头手下绝情,侍女的脖子一扳即折,将人拖倒,压牢。侍女仅挣扎了片刻,便停止挣扎断气。
天色不早,她不能再逗留,没有了功夫撬门了,飞起一脚,踢破了房门。
一声爆炸,她投入一颗硫火弹。
这是江湖好汉纵火的火器,制造简单,但危险性高,原理与掼炮相若,携带时稍一大意,一受撞碰就会自爆,自己反而遭殃,材料可在爆竹作坊买得到。
火光一闪,火星飞溅,房中大放光明,床上躺着一双赤裸裸的男女,滚落床后飞跃而起。
一声轻笑,她急急撤走。
“下一次一定把你弄死在床上。”她临行抛下一句话。
邻居的三位侍女是和衣而睡的,惊起抄住剑出房狂追。她们地头熟,在村北缘就截住了。
霸剑奇花身形突然加快,折向村屋旁反绕,出其不意反截住最后一名侍女,一声娇叱,剑吐漫天电光,哪像一个急于逃走的人?
侍女的反应极为敏捷,百忙中挥剑急封,“铮铮”两声金鸣,劲道平分秋色,各向侧震飘丈外。侍女多退了两步,优劣已可看出端倪。
不等转身反扑的侍女冲到,她便向村外飞掠。
“你们替那畜生挡灾,就得付极高的代价。”她一面掠走一面向追来的三侍女叫,“我会昼夜不断在你们附近出没,用一切恶毒的手段,逐一打你们下十八层地狱,直至死光杀绝才罢手。快了,你们死得差不多了。来吧!我就不相信你们可以在飞奔中,还能施展妖术放奇毒。”
猛地脚下一紧,三五起落便消失在冈脚的林子里。
“追她上天入地!”更后面,刘夫人与惊鸿剑客,已穿妥衣裤追来了。
三侍女不敢不追,顾不了遇林莫入的禁忌。
“哎……啊……”最先入林的传女,发出刺耳的叫号,枝叶摇摇。
刘夫人急怒攻心,顾不了侍女的死活,寻前面枝叶的摇动声,卯足了全力往前穷追不舍。
天终于亮了,霸剑奇花也不见了。
“我发誓,我要将这贱女人碎尸万段。”刘夫人一面用目光搜寻,一面咬牙切齿的咒骂。
“夫人,咱们还得旦夕提防她暗算呢!”跟在后面的一名侍女,凶狠地盯瞪着惊鸿剑客的背影,“现在,恐怕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十余名侍女,只剩下两个,等于是落了爪牙的虎,脱了羽毛的鹰。
“夫人,咱们永远对付不了不与咱们正面拚搏,鬼鬼祟祟打了就跑的一个高手。”最后一位侍女更为沮丧,“那小泼妇愈来愈精明,像冤家般死缠不休,咱们在明她在暗,早晚咱们会遭她的毒手。”
“少废话。”刘夫人不胜气恼厉声叱喝。
“夫人!倒楣的一定是我们。”侍女流露出不再驯顺的神情,“至于这位袁大剑客,他是死不了的,小泼妇并不想要他死,而咱们却惨了。”
“不许再说,知道吗?”刘夫人扭头厉叱。
两侍女一咬牙,闭上了嘴。
惊鸿剑客羞愤交加,知趣地埋头走路。
钻出了树林便是进城的大道,三里外高耸的城门楼,沐浴在火红的朝霞之下,清晰可见。
大道上有人往来,劈面碰上了一位年轻英俊的佩剑书生,后面一双中年健仆像是夫妇,背了大背箩提着包裹。书生的腋下,也有一个包裹。
后面十余步,领先的一双中年夫妇,男的英伟,女的风华高贵。
紧跟在后面的,也有一男一女中年健仆,与两名俏丽的侍女。
这些人,明显地要向山区走,没有车没有马,身份似乎相当高贵,衣着不怎么华丽,但气概不凡,流露在外的豪气表示出武林人的身份。
不论男女,每个人都有剑。连两位年华二八或二九的美丽侍女,佩的剑也不是充门面的饰剑,确是沉甸甸的杀人家伙。
刘夫人一怔,随即脸上绽放出醉人的媚笑。
“你们是那一位请来的?”她劈面拦住了,媚目贪婪地紧盯着英俊的年轻书生:“怎么没有向导领你们前往安顿?小兄弟贵姓呀?”
“呵呵!你管我姓什么?”书生大笑,“你们四个男女,一身草屑尘埃,破晓时分在荒郊野外衣衫不整,你们在干什么勾当呀?”
“小兄弟,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勾当呀?”她不但不拉领襟掩往半裸露的三角形胸肌,反而拉开了些,更为暴露诱人情欲的乳沟,“我姓刘。你们是哪一路的?”
她的目光,落在后面十余步,止步好奇地观望的中年夫妇两男四女。
那位有一双亮晶晶明眸的侍女,正远远地盯着她微笑,低声向旁边的同伴说话,听不到语音。
“我们当然是一路的。你姓刘,你不像一个大闺女呀!一身媚骨,艳光四射……”
“不许口出荡言。”中年人高叫,“叫她让路。”
“你听到了?”年轻人向她邪笑着问。
“如果我不让路呢?”她笑得更媚更荡,眉挑目语放射出勾魂摄魄的光芒,“我要知道你们的来历,你是……”
她的勾魂媚术失败了,年轻人反而乘机进步,大手一伸,抓住她的肩膀一旋。
她正在行法,想先制住年轻人,突然受到反击,毫无应变的机会,身形急旋向后转,丰满浑圆的美臀挨了一踹,惊叫一声向前冲,幸而被待女一把抱住了。
惊鸿剑客本来一肚子火,眼看她向年轻人卖弄风情,快要气炸啦!昨天晚上两人还在床上恩恩爱爱,怎么见了更英俊年轻的人,就动了琵琶别抱的浪态?
男人为了争风,打破头也在所不惜,一看年轻人一脚踹在那曾经让他神魂颠倒的丰臀上,立即火冒三千丈,把刚才对妖妇卖弄风情的不快忘了,冲出两步咬牙切齿拔剑,要用剑护花了。
这瞬间,林中人影电射而出,一眨眼便贴身了,快得不可思议。
“噗”一声响,他感到左股如受巨锤撞击,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向右暴退。
剑光乍现,在他身后的另一名侍女尖叫一声,左手齐肘而折。
人影回头飞射入林,一两闪形影俱消。
“霸剑奇花……”那位侍女在人影出现时高叫。
年轻人本想出手阻止人影行凶,闻声向后退了三步不加过问。
“你如果胆敢向我动剑。”年轻人向脸色铁青的惊鸿剑客冷冷地说,与向刘夫人邪笑的神情迥然不同。“我一定折了你的狗爪子,我可没有和你这种人玩游戏的耐性。那朵花本来可以踢断你的腰脊,你真走了狗运。但在我面前,你决不可能有同样好的运道。”
“我们走!”刘夫人这次不能不顾侍女的死活了,草草包扎侍女断臂的创口,由唯一的侍女背了向后转,返回安顿的小村。
惊鸿剑客怎敢再逞强撒野?年轻人豪气飞扬的神情,岂会是弱者?说的话也极为托大,显然吃定他了。而且,对方人手多。
临行,狠狠地瞪了年轻人一眼。
“我会找你。”他撂下狠话。
“说不定我会找你呢!大剑客。”年轻人嘲弄他说,“我会把你整治得哭爷叫娘。”
“少废话,儿子。”中年人朗声叫,“赶了一夜路,你累不累呀?
快找最近的村落投宿,早膳还没有着落呢!快走。”
借宿的地方,就是刘夫人的落脚的小村。十个人分住在相邻的两家农舍,像是有意要久住。
早膳后不久,混沌宫的眼线,领了崤山六义,气势汹汹到了农舍前的晒麦场,便碰上中年人与年轻人,带了位俏丽的侍女,出了院门悠闲地观览村景。
都佩了剑,男的是宽大青衫。侍女穿连身青衫裙,梳了代表侍女的双丫髻,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这里有不少英雄好汉呢!”年轻人声如洪钟,扫了刚抵达、有如凶神恶煞的七个人一眼,“难道这村子里有祸事了?天知道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咱们来问你们来干什么?”天狼郝义像在怒吼,神情威猛狞恶,“这里不欢迎外地人,在下要盘你们的底,亮名号。”
“你不是外地人?”年轻人独自上前打交道,背着手神情冷傲:“你又在这里干什么的?”
“少废话,亮名号。”
“你不配要求在下亮名号。”年轻人表现得更凶更霸道,“更无权查究咱们在这里干什么。多管闲事会送命的,阁下。”
“你……”
“你最好带了你的人滚!离开咱们远一点以保安全。”年轻人沉下脸,剑眉一挑,“在下遨游天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向人主动挑衅,也决不容许歹徒恶棍撒野。现在郑重宣告,任何人胆敢挑衅无状,不管是有意或无意,一切后果自负,不要在吃了亏之后,如丧考妣般向天下英雄好汉哭诉冤屈。”
“小辈该死!”天狼火冒三千丈,愤怒地拔剑,“你这种狂妄小辈。活不了多长的,为免你日后闯出更大的祸,不如早些送你下阴曹地府。”
“你最好收剑,我陪你玩玩拳脚。”年轻人不理会指来的锋利长剑,仍然背着手泰然自若。
“你有剑。”
“不错。”
“剑上决生死。”天狼怒吼。
“在下与你无冤无仇,对杀死你毫无兴趣。”
“在下……”
“我的剑不出鞘则已……”
“出鞘又怎样?”
“不见血不会归鞘。所以,对付没有深仇大恨的人,或者对方确是了不起的高手,在下宁可用拳脚相搏,虽则拳脚同样可以杀人伤人。”
“今天你恐怕非拔剑不可了,小辈!”
“那可不一定哦!我刚到,不想立即见血。”
“小辈!即使你不拔剑,在下也……”
“也要挥剑下杀手?”
“对,我会毫不留情杀死你。”
“好吧!这可是你自找的。”年轻人冷笑,缓缓拔剑出鞘。
不是宝剑级的利器,只是一把品质不差的所谓青钢剑,甚至不曾开锋,可知是仅凭剑尖伤人的平凡长剑,不用锋口就不能使用砍劈一类剑招。
“是你在找死。”天狼郝义再也按捺不住,怒吼着蹂身进马步,招发乱洒星罗,狂野地抢攻,完全没有半点前辈的风度。
这一招的第一剑,如果能取得中宫主攻的好部位,后续的绵密发剑将一剑连一剑,紧迫追袭直至得手为止,一招多少剑并无定准。
仅发出一剑,就没有机会发第二剑了。
年轻人不封不退,剑迎着飞射而来的剑虹,轻轻一搭一沉,剑尖猛然上拂,几乎肉眼难辨形影,而天狼的剑却向下一沉便静止了。
“哎……”天狼惊叫,疾退丈外。
右颊被剑尖划了一条血缝,可以看到肉向两面收缩,大牙外露,牙仍是完好的。
“替你多开一张嘴。”年轻人并没追袭,轻抚着长剑,“下一位想在何处部位,开缝或者开孔,最好先表明,在下必定遵命成全。哪一位再上?”
凶名昭著的天狼一招挂彩见血,可把其他六个人惊得心中发毛。
天狼以左手掩住创口,挥剑再进。
“这次削掉右耳,冲上来。”年轻人冷叱。
天狼打一冷颤,骇然止步。
“最好砍掉右手。”中年人背着手笑吟吟高呼。
“好,留耳砍手。”年轻人也高声回答。
“我也挑一头猛兽。”侍女莲步轻移,像在向前飘走,“哪一位拔剑上?我只是一个小侍女,你们不要怕我卸你们的爪牙,我的剑很锋利,不会痛的。我家公子的剑没开锋,用来砍人,会痛得令人受不了。”
纤手一动,剑映日星光,果然开了锋,打磨得精致雪亮,锋芒毕露,寒风森森。
剑一引立下门户,宝相庄严,具有赫赫名家的风度气势,明眸中冷电湛湛,强大的慑人气势汹涌澎湃,一看便知是苦练有成的剑道名家,虽则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相称。
疯虎本想上前,却又心中发虚。
“咱们……走……”天狼含含糊糊地说,掩住创口的左手全是血,血流下胸襟一片猩红。
七个人狼狈而走,没有再拚的勇气。
“真没意思。”小侍女不情愿地收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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