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按下暂停键。

卓然而立的男人嘴边衔着温浅笑意,深邃目光专注于面前略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女人,眼底便再也容不下旁的风景。

周昊猛然刹住脚,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裴清昼慢吞吞收回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奚琅额头上的温度。

接着用同一根指头轻轻勾了勾颈下束缚的领结。

似乎在松动,却又看不见领带明显的变化。

“做什么呢?”裴清昼率先发问,声音柔和,含着一贯的温笑。

相较于他的春风和煦,奚琅则如秋冬交界的寡淡平静,不冷也不热——

“没做什么。”

原本和裴清昼同行的人并不认得奚琅。

他们只知裴清昼此人,看似温和内敛,逢人三分笑,实则是头笑里藏刀的虎狼。

谁也惹不起,谁也不敢惹。

见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态度温和,温和之外又多了几分古怪的亲昵,不免好奇:“裴先生,这位是?”

裴清昼抬头略直了身,将西装外套换到另一只手肘,就近搭住奚琅的肩,姿态漫不经心的,笑容可掬:“我未婚妻。”

裴清昼和奚家千金订婚的消息早就在商圈不胫而走,几位商界大佬恍然大悟,“原来是奚小姐,失礼失礼!”

然后一个个主动上前与奚琅握手。

她微微仰头,迎上裴清昼笑意柔和的目光,没说什么,神情淡淡地与几人轮流握手。

现场好像成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握手见面会。

周昊还站在奚琅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将这番场景尽收眼底,脸上醉红未消,表情呆滞说不出话,看起来有些滑稽。

裴清昼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存在,侧头轻声询问奚琅:“开车了吗?”

奚琅淡淡回了句:“没有。”

猜到同学聚会大概率要喝酒,她虽然可以直言拒绝,但觉得喝几口也没什么,保险起见就没自己开车。

裴清昼也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味,不浓,夹杂着清清冷冷的体香,有一种别样的韵味在里面。

他不自觉轻轻吸了口气,没叫她察觉。

“正好,一起回去。”

裴清昼没有松开搭在奚琅肩上的手,原本只是虚虚搭着,稍一用力握住,便成了十分的实。

面带笑意与几位老总道过别,他理所应当地揽着人先走一步。

奚琅没拒绝他的亲近,乖顺地随着他的脚步离开。

……

“卧槽??我刚上网查了,裴清昼上个月刚订婚!未婚妻出身北城老牌名门,外公是南州国画院奠基人,爷爷是北城大学终身荣誉教授、文坛泰斗……奚睿林老先生!”

奚琅她……姓什么来着?

女生惊魂未定地放下手机,目光飘忽移到酒店的旋转门,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南州是座小城市,旧时美称“鱼米之乡”,辖区下的文化古镇闻名全国,比南州本身还要出名。

不大的城市,连机场都是前几年才修起来的。

读高中那会儿,全校同学都知道,国画院是南州市的地标性建筑,文化意义非凡。

国家电视台专门去做过一季纪录片,讲述国画院的前世今生,连上面的大领导都亲自到访视察过。

毕业后背井离乡,和同事聊起家乡,人家一听“南州”,第一个想到的是驰名中外的古镇风光,第二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州国画院。

“……你们管奚琅家这叫‘破产’吗?”

“……”

奚琅有轻微的酒精过敏,少量喝些普通酒没问题,就是碰不得酒精度数高的。

今晚大半杯红酒喝下去,刚开始那会儿反应大了些,整个人脑子不清明,晕晕乎乎的,只想就地睡大觉,别人和她说话时反应都要慢半拍。

过了这么久,酒意也散得差不多了,人又慢慢清醒过来。

司机在前面开车,同行助理被裴清昼打发下班了,他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转头看奚琅。

她正侧头看着窗外,光怪陆离的灯光次第划过,在她脸上眼底印下一片又一片斑斓色彩。

眉眼如画,不改孤高遗世的桀骜。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即使浸染了五颜六色的颜料,也依旧透不进骨子里的冷。

他又往奚琅的手上看去,订婚时准备了一对素戒,她因为工作原因(大概?)并不怎么戴,反倒只有自己天天戴着。

窗外倒退的光影掩盖了深邃瞳孔中的情绪,裴清昼缓缓收回了目光。

并肩而坐的未婚夫妻,只隔了中央扶手,目光却各倨一边,仿佛天堑鸿沟挡在中间,相距千年万年。

……

司机将车开进长安庄园一号院的车库。

长安庄园是跃泰集团旗下城投公司开发的顶级富豪区,七八年前就已交付使用。

其中占地最广、最为豪华的一号院是跃泰集团主席为最宠爱的小孙子留的结婚礼物。

上个月,跃泰主席的小孙子裴清昼订婚,带着未婚妻奚琅一同搬进。

主楼地上四层地下一层自带电梯,顶楼是露天花园,附带一座空中泳池,比后院的那座泳池略小。

奚琅住在三楼主卧,裴清昼住在同一楼的次卧。

一如他们不冷不热的关系,界限分明。

回到家,奚琅先去了三楼的练功室。

室内宽敞明亮,整面墙的落地镜与全景玻璃窗相邻,和舞蹈室构造差不多。

奚琅的习惯比较独特,寻找灵感或是思考时喜欢跳舞或是做瑜伽。

除了画室,练功室就是她最常驻留的地方。

她换了修身的练功服,开始练习一套简单的瑜伽动作。

裴清昼仿佛习以为常,也不问她在做什么,洗了澡换身舒适的家居衣出来,路过练功室时随意从没有关紧的门缝里看了眼。

奚琅端端正正坐在瑜伽毯上,面朝着窗外。

似乎在……发呆?

裴清昼下楼煮咖啡,今晚还要开海外视频会议,得熬夜。

端着咖啡上楼,又一次路过练功室。

奚琅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沉思片刻,端着咖啡杯推开门,闲闲倚在门边,嘴角带笑:“外面的风景有那么好看吗?”

奚琅微微侧了侧头,朝他的方向扫过一眼,没有直接看过来。

那一眼,格外多了些冷艳的意味。

“不好看。”她实话实说。

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哪有什么好看的。

裴清昼没忍住一声轻笑,慢吞吞尝了口咖啡,闲庭信步走进门。

练功室没有桌椅,他直接将咖啡杯碟放在地上,在奚琅的瑜伽毯边缘席地坐下,探究欲始终被温和的外衣包裹得严丝合缝。

“在想什么?”

奚琅直视前方,室内灯光照进她的瞳孔,反射出颤颤巍巍的细碎光芒。

“宇宙,人生,时间。”奚琅给出一个无厘头的回答。

裴清昼没有嘲笑她的怪异,笑容愈深,“想到答案了吗?”

奚琅摇摇头,“没有。我今天喝了酒,脑子不太清醒。”

“那要不先去洗个澡,清醒一下?”

奚琅沉默了下,点头接受了裴清昼的建议。

她慢慢站起身,修身的练功服勾勒出弧度恰好的身体曲线,自己却毫无察觉。

裴清昼倏地垂下眼帘,拿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

直到她离开房间,他才抬起眼,看向空无人影的门口,神情晦暗难辨。

父母虽然出差在外,惯例的操心还是会按时送到。

马上入秋了,秋装提前送到长安庄园,再由佣人分门别类整理进奚琅的衣帽间。

奚家百年名门,颇有积蓄,后来奚琅的父母又从商经营,家赀更上一层楼。

中学那会儿,奚琅连运动鞋都能一周不重样,后来家里生意越做越大,母亲又专门聘请了私人设计师为一家人定制四季服装。

今天送到的秋装就是这么来的。

这天裴清昼正好休息在家。

他并不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人,擅长平衡事业与生活的尺度,工作之外,总会寻找到各种放松的方式。

比如户外运动、健身打球、旅游,或者是和朋友聚会。

他有很多朋友。

奚琅从送来的秋装里单独拎出一条色彩张扬的旗袍。

大面积的彩色颜料渲染,看似毫无章法,其实层次感和对颜色的运用都很卓越,不像是信手涂鸦。

事实上,这确实是奚琅的信手涂鸦。

她给母亲看过,没想到母亲会让裁缝把它做成旗袍。

裴清昼刚和朋友约好,准备去茶室消磨时光。

他换好一身剪裁简单的浅灰色休闲服离开卧室,准备出门时,佣人似乎已经整理好衣帽间,正和奚琅站在门口说话。

她穿着一件色彩夺目的中袖修身旗袍。

裴清昼平静的眼眸里霎时迸出了明亮的光。

仿佛是那身绚丽分给他的一点光亮。

奚琅身材高挑、比例匀称,修身旗袍将她的身体弧度勾勒得近乎完美,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裙角接近脚踝,开衩婉约地停留在膝上几分,一头长发没有任何装饰,柔软而温顺地铺满前胸后背。

裴清昼从善如流地靠在距离不远的门边,用不掩欣赏的目光静静注视着自己那正散发着夺目光芒的未婚妻。

佣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似乎小声提醒了奚琅一句。

奚琅慢慢回头,冷白的脸部肌肤和身上明艳的彩色形成强烈对比。

裴清昼走过去,眉眼带笑真诚夸赞:“很漂亮。你画的?”

奚琅眼中浮起微微的讶异,大表情还是显得平静冷淡,“你怎么知道?”

裴清昼微笑:“很像你的风格。”

凡是看到过奚琅真容的人,很少能把她和她笔下的作品联系起来。

她的画作大多大胆张扬、绚丽溢彩,恨不得用尽这世上所有肉眼能见的颜色。

比如她最近在进行的“星河”系列,要将漆黑无垠的天幕撕开一道口子,用灿烂的色彩点缀出一片片璀璨的银河。

所以即使是那个晚上,她无厘头地说出在思考什么宇宙人生的话时,裴清昼也并不觉得奇怪。

然而奚琅这个人,又是十分冷清的。

说是深入骨髓也不尽然,因为她还有倾注所有热忱的事业,有在乎的亲人朋友,有普通女孩的喜好习惯。

她的心中,藏着一个光怪陆离又多姿多彩的大千世界,仅在画笔中泄露几分。

冷淡,也许是本性使然,无关过往,无关对象。

裴清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窥见那座大千世界的一角。

但他比任何人都有耐心和时间。

“我要去溪山茶室,你要一起吗?”裴清昼礼貌地询问了下奚琅。

她的答案多半是不会。

奚琅动了动嘴唇,果然是一个“不”字的弧度前奏。

“好。”她回答道。

裴清昼微微愕然。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宝贝们~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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